“嗯。”莉迪亚态度平和,那点因为性别被轻视的怒火已经在走出咖啡馆的途中消散了。谁叫自己遇见的是伊格尔呢?他对自己早有偏见,没怀疑自己冒充作者已经算客气的了。哈珀森不行,出版社还多着呢。莉迪亚不着急,她相信,总有人重作品不重人的。不然,闻名后世的乔治·桑是怎么生活的?
所幸刚才顺手拿回了原稿,不然回去还得重画。这个时代可没有复印机,受累的可都是作者。
“我可以看看吗?”斯诺示意肯特驾车开走,转过头来看向莉迪亚。
“当然。”既然都一起来了,莉迪亚也没打算瞒着斯诺。他一问,莉迪亚就把手中的纸袋递出去。没出版,多个读者也是好的。莉迪亚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法。
“先生,到了。”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车突然停住,前方传来肯特恭敬的声音。
莉迪亚愣住,转头看向斯诺:“不是回村吗?”
“抱歉啊,刚才看你这稿子看入迷了,忘了告诉你了。我还要在伦敦办点事,大约要两三天的时间。我想请你也住两三天,大后天一起回去,可以吗?”
莉迪亚对伦敦不熟悉。现在天气已经凉了,被污染了的泰晤士河也没那么臭了。就算没有舞会这些社交活动,单只一个伦敦,还是古老的伦敦,莉迪亚就足够感兴趣了。更别提闷在高洛克村大半年了,心早就长草了。虽然知道费斯还是陌生人,并不值得信任。但在此时此处,莉迪亚就是信了。反正,她除了漂亮的身体,也没什么好被费斯图谋的。
更何况,她不同意,没有了马车和肯特,她和苏珊两个女人想回高洛克村,太危险了。
“住处?”
“这你不用担心。船……费斯先生在伦敦的住处很大,平时也有仆人看顾,我们直接入住就可以了。”斯诺说着,撩开窗帘指了下车外的建筑。
果然不小。虽然伦敦不象乡下的土地广阔,但这带着前后花园,高围墙,宽铁门的大房子,一条街看过来,确实是属一属二的。莉迪亚点点头,正要应下,突然苏珊插话:“夫人,那托托和家里的鸡呀鹅呀的怎么办啊?两三天就要饿死了。”
莉迪亚和斯诺齐齐脸色一囧,做主人的全没想到这些琐碎事。莉迪亚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别看天天带着托托出去转悠,玩耍,可真遇到事,却完全没把它放在心上。自己这个主人当得真是……莉迪亚看了眼斯诺,没说话,但那表情就是在说:你说呢?
斯诺对托托也很熟,那小家伙长得极萌,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特纯真,活泼又爱撒娇。虽然是让斯诺摔断腿的罪魁祸首,但斯诺实在没办法讨厌它。狗有灵性,能知道他人对它的好恶。就因为斯诺的态度如此,所以,托托经常性地窜院子。肯特又对它非常好,经常喂点肉肠什么的,就去得更勤了。只要斯诺不拿信,托托对他都是很喜爱的。
被莉迪亚这么一看,斯诺也愣了,转过头去看万能管家肯特。
肯特眼皮都没翻:“先生,威克汉姆夫人,不必担心。来之前先生就与我说明了行程,高洛克村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回去的时候,保证一切保持原样。”
虽然不知道肯特是怎么安排的,但他这没表情地一说,在场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信了。苏珊也没再反对。莉迪亚扶着肯特的手下了车,心里已经在暗暗考虑,也许,她可以趁这两天,联系一下她在报社的编辑,请他给重新介绍一个出版社。
不知道斯诺拿出了个什么牌子,门就开了。屋里仆人不少,加上花匠车夫什么的,有一二十个,都训练有素。明明来的都是陌生人,却一付早就熟稔的侍候态度,斯诺很自在,肯特也很镇定,莉迪亚没什么表情显得很淡定,只有苏珊有些拘谨。
进了房间,在女仆的侍候下洗漱了一番,刚坐到床边喘口气,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正是费斯刚硬的笔迹写着:莉迪亚收。
这效率……
莉迪亚只觉得寒毛一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觉得有种被蜘蛛网网住无处可逃的感觉。女仆退下后,莉迪亚拿起信来一看,后面的蜡封好好的,没人拆过。
打开一看,莉迪亚登时崩了,信上只有一行字:“你没回信!”带着怨气的感叹号特别大特别黑,直直地竖在后面,扎眼得要命,让莉迪亚想起费斯皱得竖起的浓眉,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得不说,费斯这一招很有用。哪怕再怎么说只把费斯当□,但被一个追求着自己,自己又不讨厌的男人时刻刷存在感,实在是件大大满足虚荣感的事。很甜蜜。
带着笑容,拿起纸笔,坐到书桌前,开始回信。
莉迪亚也不是什么文笔多好的人,写起信来比费斯这个大老爷们也不差上下。[WWW。WrsHU。COM]
学着费斯的来信,没有抬头,直接开笔:
“来信已经收到,读了两遍,感触只有一个:费斯先生,你需要的不是一段长久的感情,而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你在信尾说,你很认真地对待我。我认为,显然是你误解了自己的激情。想当初你被黛布尔小姐迷住的时候,费斯先生必也是非常认真的,不然也不会坚持一个月地密集追求,坚持半年做精神层面的交流。只可惜,你的认真的新鲜劲只能维持到你得到这个女人的一刻,开始腐败。”
“我很有自知之明。不认为,我会比其他女人更有魅力,能留住一颗浪子之心。”
“有的人,天生是个流浪者。他会留恋美,却不会为美停留。一生爱自由,并死在寻找自由的路上。”
“这样的人也许会有同行者,共渡艰险,同享尊荣。象古代的游吟诗人所唱的那样,浪漫如彩虹。但绝不是我这种死宅。”
死宅这个词,莉迪亚翻译了很长一串来修饰,也不知道费斯能不能理解。
“不可否认,我喜欢你,喜欢你英俊的外貌,风流的双眼,健壮的身体。正如你喜欢我,喜欢我张扬的青春美貌,甚至喜欢我的身份。丧衣包裹下的美丽,禁欲而苍白。连我自己照镜子都无法拒绝这样感觉的自己。我们在一起,更适合最原始的交流,而不是相濡以沫的承诺。我们就算互相知道各自的历史,也并不熟悉。就象你知道拿破仑,我听说过亚瑟王一样。历史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毫无意义。坚定而久远的承诺,你给不起我,我也给不起你。”
“所以,我认真地给你回信,我们俩天生一对。不会天长地久,却应该曾经拥有。”
“另外,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斯诺先生是一个好人。我就把这些书与酒,还有一些无法言说的照顾,都归于是情人的前戏。想来,你一定会很乐意我的这个定义。等待你的到来。”
直白得吓人的一封信。
莉迪亚晚上吃饭的时候,亲手交给了斯诺。斯诺接过时,下意识看了眼脚边,这个动作娱乐了莉迪亚,让她一晚上好心情。
第二天,莉迪亚没有去找报纸编辑。她想了一晚,还是决定等都画完了,再找下家。那样的话,更利于谈判。
带着肯特游遍了伦敦。从圣保罗大教堂到大英博物馆,从白金汉宫到西敏寺,处处都留下了莉迪亚的足迹,当然,也少不了素描。国会大厦还没有被烧毁,莉迪亚感觉很欢喜,在那里呆得最久,细细地描画了好几个方位的风景。决定回去把它画下来,过个两年烧毁了,它就成“老照片”了。
肯特对伦敦非常熟悉,根据莉迪亚的要求,又去了专门的街道,莉迪亚买了许多画画的工具,把上次出版《幽默画集》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幸好有马车,不然莉迪亚根本拿不回来。
回到住处,已经傍晚。
一进客厅,莉迪亚就看见一个男人正与斯诺面对面坐着,不知在聊些什么。斯诺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防备,也没有平时装模作样摆斯文少爷的态度,张着大嘴,很是豪放,吓了莉迪亚一跳。
“巴伦见过夫人。”男人听见有人进来,转过身来一看是莉迪亚,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莉迪亚很有趣似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莉迪亚。明明是很无礼的行为,可他偏偏一脸真诚,没有半分猥琐,让人讨厌不起来。
莉迪亚有点尴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对方正是那天在费斯家后院埋箱子的“摇滚明星”,只是今天穿着西装,看不到刺青,倒是一头长发一点也没遮掩,甚至有点自得地甩了甩。
这人表现与长相完全不符,表现得象个小孩子,鲁莽而直率,可是长得却真有点吓人。最少,一般的淑女都得吓得躲开。没看这屋里都没有女仆吗?
不过,莉迪亚对这种长相倒是没有想法,提了裙子行礼:“巴伦先生。”
说完,莉迪亚就准备回屋,赶紧休息。她今天逛了一天,累了。却不料这位巴伦先生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穿着西装,却耍无赖。莉迪亚还没转身,巴伦突然笑起来:“夫人,我们船长今天收到你的信,可高兴啦。你以后多写几封呗。”
靠。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
☆、新理想
一个小寡妇给一个男囚犯写信。这事能随便在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吗?!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也是要惹是非的啊。更何况,现在是十九世纪!
莉迪亚盯着嘻笑着的巴伦,虽然分不清他是假装天真,还是真天真,但他既然不是傻子,自然应该知道,说出这话有多么地不妥。他却依然无所谓地说出来,只表明了一个态度,莉迪亚在他眼里就是个供费斯开心的玩艺,不具备让他尊重的能力。
莉迪亚心里一闷,表情冷下来。虽然明知道是这个时代的错,肯定不只巴伦一个人这样想,却依旧感觉到胸口憋了一口气,很痛苦。抿紧了嘴,看了眼斯诺。
这轻轻一眼,尖锐锋利,斯诺只感觉头皮一寒,冷汗就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倾身上前,想要拉住笑嘻嘻还要多话的巴伦,就见莉迪亚已经把目光转了回去,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巴伦先生,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巴伦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粗神经,还是根本对莉迪亚这样的小人物不放在心上,他完全没感觉到莉迪亚的怒气,嘿嘿一笑,就要回话,莉迪亚斜觑他一眼,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感谢巴伦先生的提醒。我一个寡妇确实应该谨言慎行,从今以后,绝对不会给费斯先生写一个字的。你放心。”
说完,莉迪亚提着裙子,转身就上了楼。鞋底象鼓槌一般急速地打在楼板上,发出一阵“哒哒哒”的声音,表达着主人愤懑的心情。
巴伦想去追莉迪亚,却被斯诺一把拽住。他才反应过来,追逐一位女士是件非常失礼的事。盯着莉迪亚消失的楼梯,巴伦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恼怒:“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这女人是故意的!”
斯诺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她当然是故意的。小子,你得罪她了,等着回去被船长削吧。”
巴伦两眼一瞪:“我态度这么好,她凭什么生气?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以为自己还是个有钱人家的未婚小姐吗?不过是个长得漂亮了点的穷寡妇,还真把自己当成……”
“嘘!别说了,巴伦。”斯诺没等巴伦说完,连忙竖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莉迪亚小姐可是船长看中的女人,你就别对她发表什么评论了。”
“嘁!这种女人我还不稀罕说呢,反正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消失不见,哼!”巴伦有些愤愤地甩了甩手,跟着斯诺重新坐了下来。虽然面上表达了不屑,但声音却立刻低了下来,显然船长积威甚重:“现在怎么办?斯诺。”
巴伦虽然认定莉迪亚只有两个月的保鲜期,但在两个月的时间范围内,却依旧是船长的女人。不好得罪。
斯诺看了眼巴伦,也是一脸愁容。对于莉迪亚,他比巴伦了解的多得多,她可绝对不是淑女。胆大包天,想法更是惊世骇俗。在后院大喊什么“只喜欢帅哥”这种事,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而且,明明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脾气却不小。无论面对谁,说甩面子就甩面子,根本不在乎。船长费斯被她明里暗里甩过不只一次脸。比如回信这种事,不催着,根本就忘了吧?更别说,威廉·伊格尔这种名门公子哥。在外面,可是众多千金小姐的最佳丈夫人选,可到了莉迪亚这里,就成了见一次毁一次。生生把伊格尔其名的贵族风度都撕光了,见她就皱眉。
偏偏她还能挣钱,不用靠着谁活。他看了前三章的海盗冒险漫画,了解了莉迪亚的实力。连自己这样久经人事的成年人都会被迷住,可想而知她的作品的被接受度有多高。所以,哪怕没人帮她,靠她自己争取,结果也绝不会太差。就算不会大富大贵,有滋有味的活着完全不成问题。
她的人生,只要没人对她起什么巧取豪夺的心思,她就能好好地自在地活着。
真让人嫉妒啊。斯诺暗自感叹。这个感叹,在他做为莉迪亚邻居的几周以来,已经同现过很多很多次。
虽然他比莉迪亚有钱,他却没办法比她活得更自在更快活。他没办法在莉迪亚的生活中发现任何寡妇的阴郁情绪,真难以想像,她的丈夫才死了不到一年。从她的表现看来,根本就是一个脾性很奇怪的少女。
船长怎么就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产生了兴趣呢?哄都不好哄。
斯诺顿了顿:“巴伦,要不,明天你跟莉迪亚小姐道个歉?”
“道歉?”巴伦一下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那你就等着挨骂吧。”斯诺其实也很无奈。明知道就算巴伦去道歉也未必会得到原谅,但他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巴伦眼睛瞪圆,好一会儿,才有些泄气地坐回椅子:“行,我去道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斯诺,我,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我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呢?这妞……莉迪亚小姐,她到底在气什么?”
此时,斯诺也郁闷了。巴伦平时为人虽然粗直,却并没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啊?怎么到了莉迪亚这里,就突然傻了呢?事情在脑中一过,突然明白了,难怪莉迪亚这么生气。不只是因为巴伦把她与船长通信的事大声宣扬,原来是因为巴伦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正经女人!不然,巴伦不至于不知道男女之间的顾忌。巴伦这是把莉迪亚当成交际花了!难怪她生气呢。
斯诺看着巴伦,脸苦得跟苦瓜似的。斯诺从巴伦的表情看就知道,就他这样的心态去道歉,结果绝对不是原谅,而是更加愤怒吧?他知道这女人也许不自爱,却绝对自尊啊。巴伦正好撞枪口上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莉迪亚狐假虎威地给了巴伦难看,心里却并没有任何解气的感觉。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今天一天积累的素描稿子,心里更堵了。如果没有了费斯对自己的看重,自己哪怕被巴伦贬得更低,也是毫无办法的吧?
真没用!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用过?!
没钱没权没地位,最后还要没自尊!
十九世纪的女性,生活太TMD艰难了!
莉迪亚拿起笔,她觉得自己应该为女性说几句话。
不是嫌我政治幽默太犀利吗?那我就温和地一步一步地撕开这世界给女人强加的华丽的桎梏吧。
那些钢琴、绘画、舞蹈,那些法语、礼仪、珠宝……有机会学习的上层女人们,可以学习的就是这些被允许的知识,为的只是取悦男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男人在打转,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过是男人手中的芭比娃娃,一模一样的美丽,好象只是为了展示华裳与珠宝的架子,毫无价值。喜欢的时候炽热追求,却也随时可以丢弃。她们不被允许有思想,甚至不允许有痛苦。她们的眼泪都只能是装饰,任性的小情趣。
有点想法的女性都得被世界舍弃,孤独终老。
把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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