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在那个密室中真的秘藏了那幅,那么为了将这幅据说有百号大的作品搬密入室或者进行修补工程等,肯定会在某个其他的地方修建另一个出口的。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那应该最有可能与作为这座建筑的门面的水车相关。
“于是我就对仓本编了一个理由,请他允许我去检查一下外面的机械室。”
“是在那里吗?”
“是的。在房间的最里面,地板上有几条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的裂缝。我仔细地检查了以后,发现在机器的阴影中有一个像把手一样的东西。那块地板是向上打开的盖子。打开一看,果然有台阶延伸到地下。
“还有电灯开关。我打开灯下去了。从机械室的正下方附近向馆内的西回廊方向造了一个相当大的地下室。在它的墙上——真的有哦!那幅大家一直都热切地想看的画。”
“是——吗?”
“真的吗?”
森教授和大石同时开口大声嚷道。
“你,看到了?”
“是的,”说着,岛田微微皱了皱眉,“藤沼纪一怎么也不想让人们看到那幅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正木先生,这么说来你也没见过?”
我点点头,岛田低声嘀咕了几句,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有,有一具尸体以对着画伸出手的姿势俯卧在那里。虽然我多少预料到了,但还是吓得腿都软了。真是失败!”
“那么,是从哪里来到书房的?”
“在尸体后面,有一个小电梯,正好勉强容得下一个坐轮椅的人进人入。我坐进去以后,按下里面的操作开关。于是,嘎嘎嘎……电梯就缓缓地升了上来,一直到隔壁的壁炉里面。”
“壁炉……”
“壁炉里面就是一个电梯。在墙壁和烟囱之间,上面不是有一个中空的部分吗?在那里有一个电动机。估计有两个和壁炉的炉体部分大小相同的箱子上下相连。坐到下面的箱子里降到底下,上面的箱子就下来填补空间。你怎么找都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只有下面的箱子里有操作面板吧。
“好了,密室的揭秘就到这里,这以后凶手的行动——各位,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他把运到门口的装着尸体的袋子搬到地下室,和衣服一起在焚烧炉内烧毁。凶器也一起烧了。正木慎吾穿的衣服也烧了。尸体左手的无名指在肢解的时候就已经切下来了。这可能埋在了外面的某个地方了。然后就是最恐怖的事情了。正木先生,你必须切断自己的手指。你大概是用烧热的火筷子烫了伤口来止血的吧?真的很了不起。即使准备了什么止疼药,我还是学不来啊!
“你拔下戒指故意把手指扔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拔下的戒指不知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或是扔到了河里?你将某种东西塞进左手手套的无名指部分,换上纪一的衣服,戴上一枚面具。已经变成屋子主人的你估计尸体充分燃烧后,救下了被绑住的仓本。由里绘作了从塔上看到古川身影的伪证后,事情便从发现烟囱的烟向发现尸体推进了。想起来,‘被偷的那幅画’估计是混在保管室内其他的画中藏起来了吧?
“这样一来,‘杀死’了正木慎吾,把古川恒仁推到罪犯位置上的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藤沼纪一。你将38年来自己的人生化为灰烬,换来的是成功地获得了免于对已犯下的罪行的制裁、巨额的财产和心爱的女人。”
岛田停了下来,瞅了一眼手表,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那个像印章盒一般的烟盒,轻声说了一句“这是今天的一支”,将里面的香烟叼进了嘴里。看上去他好像正在搜寻着符合名侦探身份的总结性的台词。
这时——
从不停呼啸的风雨声和水车声的远方,传来了金属质感的尖利的警笛声。警察来了。
藤沼纪一的卧室——书房——密室 (早晨4点50分)
对于传来的警笛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在一瞬间愣了一下。
就在同一瞬间,我迅速从轮椅上飞奔了出去。将站在前面的岛田撞开,便直接向卧室的门奔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我打开门跑了进去,飞快地上了锁。
“开门!”岛田慌乱的叫声和敲门声……
由里绘在床上。全身裹在毛巾里,怯生生地看着我瑟瑟发抖。
“你听到了吧!”我说着扔掉了白色橡胶做的我这一年来的脸。“啪”的一声,被压扁的面具落在地上。
“由里绘。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对于我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的这个问题,由里绘略微有些迟疑。她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真实的脸。
“我不知道。”
她这样说。去年夏天,在塔屋里她将脸靠在弹钢琴的我的肩上(对于左手少了一根手指的我来说,怎么也不能再像去年那样弹钢琴了……)说出爱的语言。可是现在,同一张嘴却在她自己的意志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由一个叫正木慎吾的男人将她第一次从被封闭的空白的十年中解脱出来的少女。这个就这样明白了什么是“男人”,懂得了“爱”的含义,并完全遵照那个男人说的,被充满血腥的犯罪站污了双手的女人。这个在那以后,在那个男人希望的“静寂”中,逐渐被对外面世界的憧憬迷住心窍的女人……
我终于明白由里绘不再是受我操纵的人偶了。
我爱上被藤沼纪一抽去了灵魂的美丽的人偶,并赋予了她生命。于是拥有了意志的人偶现在又要离开我,一个人走了。或许,这只是一个失败的罪犯自怜自哀的感伤罢了。但我已经无所谓了。
这种心态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在杀三田村时燃起的黑色的愤怒之火,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平息了。不管怎么样,我可能会被捕,然后作为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而被处以极刑。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救她。应该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罪恶,必须这样。
“对不起,请原谅我!”说完,我翻身向书房的门飞奔而去。
岛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从墙那边传了过来。
“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想看一看那幅画。”我大声回答着,钻入壁炉中。
正像岛田说的那样,壁炉里面有一个小开关。按下它,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嘎嘎嘎……
地面开始慢慢地下沉。
不久下降停止了,到了地下的密室。与此同时我禁不住用手捂住嘴,低声地发出了呻吟。
在低矮的天花板上亮着的灯光下,有一件横躺在眼前的熟悉的长袍。他还没有完全化成白骨。在脖子附近,腐烂的肉还贴在露出的骨头上。已经变色的白色面具以及弥漫在房间内的强烈的恶臭……
我想起了昨天野泽朋子说到的关于地下室“恶心的臭味”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房间正好紧挨着地下室的缘故,可能臭味是通过墙壁上的小缝隙或者孔穴泄漏出去的。
藤沼纪一的尸体将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笔直地伸向了前方。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挂在正面墙上的巨幅画布。
《幻影群像》——这就是它吗?
我仿佛痴呆了似的张着嘴抬头看着那幅奇怪的画,甚至忘记了捂住鼻子来抵挡恶臭。
整个画面上黑黑地画了一个好像剪影似的轮廓。那是一座带塔的仿佛古城一般的西洋风格的建筑。而且,在它的左端画着巨大的圆形轮子——是水车?对,是水车。这不正是这个水车馆吗?
在轮廓里面,画了几个奇怪的图案。
一个黑头发的美丽女人,大眼睛里含着忧郁,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
一双脚。像半截木棍一样僵硬的、被扔掉的双脚。
还有一个浮现在建筑的中央——那毫无疑问就是依照一成的儿子藤沼纪一的脸做成的平板式的白色面具……
(我自己也害怕那幅画,也可以说是厌恶。)
是的,纪一曾经这么说过。
(父亲是个幻视者……)
的确,藤沼一成是个名副其实的幻视者。他是一个一直将自己看到的幻象直接画下来的天才。
一成在他最后的日子里看到了的这幅画。
13年前发生了交通事故之后, 被毁掉双脚和容貌的纪一一定很惊讶吧/因为父亲一成正是在这幅画中预言了他当时而且从结果上说是以后十多年的样子。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幅画。
纪一尽管看到自己不幸将来的父亲以及这幅画感到恐惧,但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被这幅画引导着建造了这座水车转动的建筑。所有都是因为这幅画……因为这幅画,所以才必须有“水车馆”。那个疯狂的建筑家中村青司,也是因为这幅画才建造了这座作为自己风格怪异的作品之一的水车馆。还是因为这幅画,纪一才将由里绘和把脸藏在面具背后的自己关在这里,将这幅画封存在这馆内的深处……
突然!
我的目光停在了画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物体上。我怎么也抑制不住从嗓子深处迸发出来的叫声。
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归根到底,我也一直是在与纪一相同的命运下苟延残喘吗?
那里画的是一只人的左手,手掌冲着前方,残缺的手指奋力地张开着,从右边数的第二个手指没了,上面沾满了“灰色的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