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曾毅也是有足够性子的,真要是让他和人天南地北的聊,他能闲扯上几个时辰而滔滔不绝,甚至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而面不改色心不跳。
让他坐在这,他也能够闭目沉思养神,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一坐一个时辰都没问题,可关键在于地位。
如今上面做的是当朝次辅徐阶,更是他的座师,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这两者的差距也太大了。
就算是曾毅真有足够的耐心,也不敢让徐阶比他先开口的,若不然,就有些过了,肯定会让徐阶心中不喜的。
所以,在第三杯茶水入肚之后,曾毅就先开口了。
“恩师?您老可是身体不适?”
曾毅的这句问候十分的不中听,让闭目沉思的徐阶嘴角略微抽了一下,不过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啊。”
叹了口气,徐阶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还是不够沉稳,湖州那边你若是能够在稳重一些,别这么急,也不至于打草惊蛇了。”
在徐阶看来,皇帝的赏赐是好是坏暂且不提,若是湖州知府不死,绝对可以做一番文章的。
而且,今个晾曾毅这么一会,其实徐阶也是为了曾毅好,在他看来,曾毅太过年轻了,虽然有勇有谋,可却到底是性子太急,不懂得忍。
曾毅闻言苦笑,心里也很是无奈,他总不能告诉徐阶,不是他不够稳重,而是那湖州知府的死另有原因啊。
这话曾毅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若不然就是惹了大祸,甚至连他自己都要被问罪的,而且,这事也没有证据的。
“学生记下了。”
曾毅只能挤出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其实知府葛飞昂自缢之后,学生就已经后悔了,当初若是这个案子在小心谨慎一些,别这么着急,或许会好的多。”
徐阶点了点头,曾毅能说出这番话,尤其是最后几句,不管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这么想的,都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能够想到这一点。
这其实也是和徐阶的性子有关,徐阶是非常善于隐忍的,若不然他也绝对不可能在严嵩当权的情况下还能稳坐次辅的位置。
甚至,传闻连当今圣上都曾在柱子上刻下过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话,可如今还是用了徐阶作为内阁次辅。
所以说,徐阶是懂得隐忍的能臣。
“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倒是不错,尤其你这位置是陛下钦点的。”
徐阶语气缓和了一些,脸上露出笑意,不在提刚才的话题,毕竟曾毅刚入他门下没多久,而且这才刚回京,师徒间的感情其实是不深的,比不上张居正和邹应龙的,那两人可是拜在他门下多年的,训斥起来自然不用留什么颜面。
“你虽然有功,可却也有过,如今陛下让你任中书舍人一职,虽然品级是落了半品,可你万万不可心生怨念。”
徐阶小心的嘱咐,别的事情他不担心,毕竟以曾毅目前展露出来的才智而言,已经是极为优秀的了,除非碰到大的事情或许有些生疏、毛糙,但是在大的方向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就怕曾毅对皇帝心有怨言,毕竟中书舍人这个位置虽然不错,可到底等于是官职降了半品。
按照曾毅的功劳而言,其实大可以挂着七品的官职,兼任中书舍人的。
今个黄锦前去内阁的时候,恰好他就在内阁的,所以对于圣旨上的内容很是清楚,没有什么赞赏的话,这很容易让立了功的年轻臣子心中不满有所怨言的。
可当今圣上最为忌讳的就是臣子心生不满或有所怨言,一旦被发现,那这个臣子的前程也就彻底没了。
曾毅赶紧冲着西苑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方才冲着徐阶苦笑,道:“恩师,您尽管放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道理学生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此案当中,学生虽然有功,可的确是疏忽之下以至于知府自缢,而让此案中断,无法在继续查下去,让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奸佞而逍遥法外。”
“此原本就是大错,陛下能够饶恕学生此次,甚至让学生任中书舍人,学生已经是感激不尽,岂敢有所怨恨?”
曾毅这番话,说的四平八稳,但是却把其中道理说的很是明白,毕竟有些时候,说不怨恨,旁人是没人信的,所以,曾毅这是把他不怨恨的原因也说了出来。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更是暗示他曾毅也知道中书舍人这个位置的特殊性,所以心里根本就不会有怨恨,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你能想的如此明白透彻,在好不过了。”
徐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弟子的确是他诸多弟子当中最为聪慧的一个,甚至有些事情根本不用点拨,就能看的很是透彻。
唯独有一点,就是脾气太过急躁,这从曾毅为官以来的行事就可以看出来,只不过这在徐阶看来,是可以改的。
朝中历来的那些个官场新贵们,哪个不心高气傲,脾气急躁的更是多不胜数。
可到最后,一个个的全都被磨的圆滑无比,一个比一个稳重,和那些个官员比起来,曾毅这急躁的毛病其实算是轻的了。
只要在官场里打磨个几年,绝对能够把这急躁的毛病给磨掉了,到时候绝对是一颗好苗子啊。
(本章完)
第164章 管住嘴()
“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对你而言,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刚才已经给曾毅敲过警钟了,这会徐阶自然也就该说些体己的话了,毕竟他是曾毅的座师,又不是什么仇人,总不能曾毅来了,他直接说上一通的打击的话吧?
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那日后师徒之间肯定是要闹翻的。
“如今和你一起进翰林院的,可是都还在翰林院里呆着呢,最快的估计也要明年夏才能外放为官。”
“你如今在资历上,已经遥遥领先了。”
徐阶捋着下巴处的胡须,总体而言,他对曾毅这个弟子还是十分满意的,有能力而且对他这个座师十分的尊敬。
更是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狂傲,这一点以徐阶的毒辣眼睛自然是能看出来的,若是装的,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而且,曾毅还能做到居功而不傲,这次在湖州府这个案子,若是换成别的官员,怕是已经自认有了天大的功劳了,可是到了曾毅这边,却是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行事,根本就没有因为自己破获了大案而就沾沾自喜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严家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的原因,可却也有曾毅自己的心性在里面。
甚至,在徐阶看来,曾毅如今的这种情况,是对他自己最大的一种磨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初为官的时候,上面就有如此庞大的存在时刻盯着,手中钢刀随时都想要挥舞下来。
这种情况,能够培养出曾毅谨慎的习惯,而且从最开始就培养,这很容易让曾毅成为习惯,而不至于日后翻了大错之后在行悔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曾毅能够从严家的钢刀下躲过去,毕竟严嵩已经年迈,而曾毅尚且年轻,且严嵩如今的状态来看,若是在眷恋首辅的位置,耗尽心神,估摸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旦严嵩没了,单凭一个严世藩,根本就不可能在有多大的威胁了,甚至在朝堂之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而且,到时候严家肯定就该迎接倒严势力的反扑了,那更是曾毅借势而行的时候。
若是之前,徐阶对曾毅能否坚持到严家倒台还十分的不确定,那如今,他就又多了几分的把握,毕竟是当今圣上想要栽培的人,严嵩又还没到彻底糊涂的时候,自然不敢在过分的明目张胆的对付曾毅了。
只要严家不明目张胆的对付,那些个阴谋诡计也正好能够考验曾毅的应变能力,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边还有他在暗中护着,单是暗里地做些动作,很难动了曾毅的。
不过,严家最擅长的是在皇帝跟前进谗言,这个倒是有些防不胜防,不过他这个座师也肯定是要在皇帝跟前找机会暗中提一提他这个弟子的。
“学生这资历,怕是不值一提啊,任县令连一年都不足,着实浅薄。”
曾毅苦笑,他这话其实也不算是过分的谦虚,毕竟一个在县令位置上任职满一届的和一年的,这资历肯定是有区别。
不过一般而言,是没人关注这个年限的,毕竟像是他这样的还是比较少的,而且,虽然他任职的时间不短,可却是查出了大案。
真若是日后有人提起,就不会在提他任职的时间长短,而是会提他刚刚任职知县就查出了牵连整个湖州府的大案,且最后此案被他破获,追回白银三十多万两之巨。
毕竟这是个耀眼的政绩,整个大明朝有那么多的知县,可是能有这种政绩的,屈指可数。
徐阶笑着摇了摇头,抬起胳膊指了指曾毅,无奈道:“你这滑头,你这若都算是资历不足,那咱们大明朝担任县令的,还能有几个资历足的?”
“资历并非指的是年限。”
徐阶开口,详细的给曾毅解释道:“年限也只能算是资历的一种,但是,一般而言朝臣们是不会纠结这些的。”
“毕竟日后真的需要排资论辈的时候,朝廷大臣哪有心情给你争论你是任职一年还是两年?只要任职过就成,其余的除非你有显著功绩,若不然是不会提这些的。”
“你难不成以为朝臣论资排辈的事情是民间泼妇骂架不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提?”
曾毅点头,这个他之前还真是不大清楚的,毕竟后世的历史记载并不完整,很多都是推测出来或者是根据历史记载重录的,根本不可能百分百的正确,也有的事情朝代不一样,就有所变化。
“你任了中书舍人,这资历又多了几分,不过这个位置上接触的大臣几乎都是位高权重之辈,甚至还能接触到当今圣上。”
“你需切记,有些事情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千万不要开口,有些事情就算是听到了,也要和没听到一模一样。”
“总之,要管好你的嘴,不可乱说乱言。”
徐阶的话,总结起来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曾毅管好自己的嘴,多看少说,这个说包括在任何地点,只要是关于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接触到的事情,都要少说,甚至尽可能的不说。
毕竟初为官,尤其是曾毅如今得罪了严家,不知道会怎么暗中给他下绊子呢,一个不留神,说了不该说的话,严家那边指不定就能因此而找到机会治曾毅的罪。
毕竟因言获罪,并不是没有的事情,而且也不罕见。
曾毅点头,徐阶的话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个言可治罪的时代,甚至一句话说的错了,传了出去,还有可能惹来杀头的大罪。
“恩师放心,学生晓得此种轻重。”
曾毅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初任中书舍人,里面的同僚们哪怕是看着十分和善的,指不定都有可能背后使坏,看着凶神恶煞的,也未必就真的是看自己不顺眼。
总之,千万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误导了自己的判断,若不然结局肯定会很惨的,就是因此丢官罢职甚至掉了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本章完)
第165章 同门之间()
当然,丢了性命对于中书舍人之间的争斗而言,是有些过的,不怎么可能会发生,除非遇到特殊的事情。
毕竟同僚之间的竞争在任何朝代任何衙门都有发生,但是,这竞争只限于排挤等,栽赃陷害让人掉脑袋,这就有些过了,虽然有,但是不多。
而且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有巨大利益诱惑的时候,或者是对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的时候。
而很显然,中书舍人这个位置的争斗原本就该限于排挤,甚至让一些可能比自己强,有竞争力的对手丧失信心,排挤的对付根本没法在这个中书省的这个中书科里呆下去。
但是,这只是普通情况,曾毅的情况不普通,他得罪了严家,严家权势滔天,而如今这种情况下,严家既然不能直接太过光明正大的收拾曾毅,那曾毅在中书科的这些个同僚们就是严家的利剑了。
曾毅可不认为中书可内会没严家的人,虽然品级不高,可是却颇为有好处的位置,以严家的权势岂会放弃这块肥肉?
所以,对于旁人而言,若是轻信同僚可能被害的丢官罢职,可对曾毅而言,那就是掉脑袋了。
“你能想明白这些,自然是好的。”
徐阶点了点头,他也能看出来曾毅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毕竟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了。
“你的几位师兄虽然性子各不相同,可却有各自的长处,你们的关系也算不错,为师也算是宽心了,日后你们要多走动一些,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请教你的几位师兄。”
“若是你哪位师兄不肯尽心,你尽管来和为师说,为师责罚他们。”
徐阶嘴里说的曾毅的几位师兄,其实就是指的张居正和邹应龙两人,就这两人如今和曾毅走的进,其余的在京城的弟子也有,但是并没有和曾毅有什么联系。
其实这也很正常,虽然都是徐阶门下弟子,可其实这些弟子大多数都是科举的时候拜入徐阶门下的。
也就是意味着徐阶只是他们的座师罢了。
这种情况下,对徐阶尊重,这很正常,毕竟徐阶是他们的座师,而且还是当朝次辅,手握重权。
可是他们这些个师兄弟之间可是没什么感情的,甚至还有着竞争的关系,毕竟徐阶这个座师看谁顺眼,谁就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栽培。
而相应的,有人得到更好的栽培了,其余的弟子肯定就要略逊一筹,得到的栽培也就会少一些,得到的重视也就要少一分了。
试问,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竞争岂会不激烈?
而曾毅又得罪了严家,诸多徐阶门下的弟子不看好曾毅,所以不和曾毅来往,这也算是正常的。
“恩师放心,两位师兄对学生都很是照顾,若是有不解之事,学生定然会请教两位师兄的,以两位师兄的性子,也肯定会照顾学生的。”
曾毅这话说的很是漂亮,同时其实也是指出了他其实心里目前为止是只认张居正和邹应龙两人为师兄的。
虽然没说名字,可曾毅相信,徐阶肯定知道他说的是谁。
徐阶轻笑着点了点:“同门师兄之间原本就要互相帮衬,日后你也要如此。”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其实徐阶也明白,同门师兄弟之间的竞争更是激励,只不过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栽赃陷害的手段罢了。
而且,其实这些竞争也是允许的,虽然竞争会消耗同门之内的力量,可同时,因为有竞争了,才会有更多的动力。
“严家那边,你最近可切莫在有什么招惹的行为了。”
徐阶又岔开话题,提醒曾毅,虽然严家如今肯定是要有所顾忌了,可若是曾毅还是不知死活,一而再的刺激严家,到时候真把严家彻底激怒了,疯狂起来可就糟了。
“你须知,过犹不及。”
徐阶这话,是单纯的为曾毅好,在他看来,曾毅现在的行为已经是到了严家彻底暴怒的边缘了,只不过是因为如今他这个中书舍人的位置,没弄清陛下的意思之前,不敢轻易动手,所以才压制住了怒火。
可若是曾毅还不知死活,须知猛虎暴怒之时,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而且,甚至还会有些人在背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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