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将军,此番总军而上,既然脱失唐军就应当禀明圣上,以待圣裁,你非但不上报朝廷,反而拥军独断,悬军敌境,浪战无功,此番如此大的损失,咱家就算向不说话也不能了。”一直在军中沉默不语的监军审从在一旁张口说话了,他本知道黄巢的意思,是想借助此番北上开疆扩土,因此在军事要务中,自己从来不干扰孟楷,默默地坐在一边,从来不发片言,以至于孟楷都渐渐忽略了还有这个朝廷派在军中监军大人。
过了凤凰谷之后,孟楷便处处架空尚让,使得尚让在军中失去了实际的掌控权,孟楷执意要火速北上,审从猜度可能里面有圣上得意思就没有阻止,但此番大军损失惨重,孟楷还要一意孤行,准备继续和唐军决战,审从便坐不住了,自己作为监军就是要保证这个军队正确的执行皇帝的命令,遏制将帅们的异行,同时尽量保全这支军队,不能让它一步步走向灭亡。
“监军大人有何指教?”孟楷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一直在私底下被自己称作聋哑先生的监军大人,此时怎么会突然如此发话。
“哼!”审从突然冷笑了一声,冷冷问道:“敢问大人此番总军多少而来啊?”
“此番总军共七万余人!”孟楷脸一热,两侧的髭须沾着的雪花已经化成水滴,湿漉漉的胡子糊在一起冻得硬邦邦的,猛一看显得很是滑稽。
“现下还余多少?”审从盯着孟楷,紧接着问道。
“监军审囚犯吗?”孟楷头不由地一梗,瞪大眼睛反问道。
“我是监军,替天行命,总理全军之上,此间武将尽皆须听令于本官!孟将军,你敢藐视皇威?”审从突然面目狰狞起来,狠狠地说道。
孟楷猛地一惊,赶紧从马上坐起,肋间又突然一阵疼痛,审从突然从白兔变成了一头老虎,让其感到一阵恐慌,他噎嚅道:“末将不敢,回监军大人的话,次番还军不足五万人。”
“噢!”审从看着孟楷惊慌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孟楷是皇帝的宠臣,自己也是借着其此时失利无措才趁机敲打一番此人,自然也不敢逼迫太紧。他放缓语气说道:“既然大军失利,理应向朝廷速报,请皇上裁断进退之机,隐瞒军情,持军浪战,恐怕朝廷上面肯定有人议论啊!”
孟楷点了点头,“监军大人所言极是,还军凤凰谷后,我立即书信朝廷,请监军大人一起持笔如何?”
“不用了,我是监军,自然有直达天听的密奏职权,就不和将军一起上述了。”
审从淡淡的话,让孟楷一阵心悸,本来自己想拉着审从一起遮掩一番损失情况,看来现下只能一五一十据实禀报了,此番出军不利,又损兵折将,皇帝会怎么处罚自己呢?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惶恐,肋下的血渍粘连着单衣,马匹一颠一跛中撕扯得疼痛不已。他不禁看了看身边这个宦官,皱起了眉头。
不远处的尚让孤零零地骑在马上,看着这两个人在雪里磨牙,眯起了眼睛,裹了裹衣领,此番总军而来,半途竟然被孟楷架空没有黄巢的意思料他孟楷也没这个胆子,但这次北进是打着自己领军名号而进,恐怕这场溃败的黑锅还是要自己来背了,尚让轻声叹息着,打马向前驰去,路过孟楷身侧时,他明显感到了一双带着怒火和怨毒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如同芒刺一般难受。
(本章完)
第189章 紧急朝议()
东方逵和王处存领着两千骑兵,一直悄悄追蹑在齐军之后,他们不是不想趁机追剿齐军,而是自己现在的兵力还是无法和齐军抗衡。
齐军撤退之后,走进宜军寨内就如同进入了炼狱一般,断肢残臂四处散落着,血液和白片混合在一起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红雪,此番大战下来,宜君寨内一万五千唐军只剩下五百余人,若不是后来大雪遮蔽混淆视听,或者孟楷再晚一点撤军,宜君寨就要易主了,此时高诚等人已经换上了棉衣正在寨楼上等候着东方逵等人。
“主帅!宜君寨未失,末将复命!”高诚跪下,双手举起军令箭。
东方逵看着疮痍遍布的宜君寨,哆嗦着手抓起了令箭,双眼顿时模糊了起来。
北面延州传来警讯,前日卢子关、塞门镇频书来报,绥州有大军向西北定襄异动,定难军已经戒严盐、夏、绥三州与延州交界的关卡,所有边市全部停止,尚不知其发生何事。
东方逵接到讯警,加紧布防北面戒备,同时南面还要应对齐军的进犯,焦头烂额之中,终于撑到了齐军撤退之时。
此刻东方逵一面率骑兵沿途截杀落单的齐军散兵,一面与齐军主军保持着距离,他也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能将其送出境外自然是最好,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也不会主动再去挑逗齐军了。他弛马到一片坡地之上,直到看着齐军陆陆续续进入凤凰谷内,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大雪遍野,之后便是雪化泥泞更加不利于行军攻城,若不出意外齐军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攻城了。
“传令,加速修缮宜君寨,从富州征军五千,补充坊州防备。令军府书记速速起草交通文书,传送到奉天王执政处,求宰辅大人从西面张势,作攻击长安之态,稍稍暂缓我这边的压力。”东方逵在马上传令道。“此处留下五十斥候,一天轮番快马,十传此地消息。”
“岳芝兄,此番宜君寨击破齐军数万,不亚龙尾陂之捷,将军功业直追郑相公,不过旬日恐怕就有制书前来,到时候你这个留后必然要向上走一步啊!老夫先在此贺喜了.”王处存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齐军感慨道。“在下这个招讨使实在是名不副实,来日拜表,我当奏明圣上,让贤与贤弟。”
“圣上恩典,雷霆雨露皆是我等福分,岂敢妄求?某但赤心为国,圣上英明必不会使忠臣寒心。”东方逵哈哈一笑,勒转马头。“招讨大人但自宽心,且暂居我坊州城内,粮草自然供应无缺,来日各镇勤王,我在与大人并肩南下,克复长安。”说罢,和王处存一起慢慢驰马回军。
黄巢此时正在延英殿内焦急的踱着步子,这几日接连收到的军报,让其颇为心烦。如果说之前凤凰谷走失唐军的消息让其扼腕不已,那这次审从派人飞马传回的撤兵消息不啻于一声巨雷,轰得他顿时头疼欲裂。他匆匆传旨速开延英,召费传古、赵璋、皮日休等人前来。
“费传古、赵璋、皮日休、崔缪、杨希古觐见!”殿门外传令宦官低头走进殿内,跪下禀报道。
“快宣。”黄巢猛地站立定,一挥手喝道。
齐国的这几位中枢要臣,一时间尽数聚集在延英殿前,夜凉如水,月光透过殿院内的树枝在砖石上映出一片婆娑,众人拾阶而上,人人神情严肃,面色萧然。近日来往的军报,催调粮草向北调运挽送,已经令这些臣子们忙的焦头烂额,此时黄巢又突然深夜召集众人开延英,如此兴师动众,是否出了什么大事?众人满腹狐疑地鱼贯进入殿内。
“臣等拜见吾皇!”赵璋是宰辅,此时孟楷不在,便与费传古前后脚先进入殿内,众人一起跪倒山呼行礼。
“都起来吧!”黄巢摆了摆手,“赐座。”几个小内侍躬身抱着蒲团摆放在大殿两侧,殿中间铺着的那卷行军地图从西征开始就一直没有撤下,黄巢每天晚上都要在地图前驻足许久,方才慢慢走回寝宫安息。
“北伐的军队失利了,”黄巢吁了口气,身子靠在御榻后沿,“你们都看看监军的书信吧,哎苍天不佑大齐,孟楷此番损兵竟无功而返。”
众人心头一惊,顿时人人面如土色,赵璋等人匆匆流转参看了审从的密信,大家看完之后心头都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若是此番北伐军权真的是尚让掌控,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但是众人也都知道尚让此时身处难言之地,更何况孟楷向来受黄巢宠信,此番失利,黄巢开口竟然归咎于苍天,看来也没有想追究孟楷的意思。
“现下孟楷屯兵凤凰谷,是继续北上还是撤军南下,列位议一议吧。”黄巢看众人沉默不语,发声说道。
“臣以为,此番大军北上,突遇严寒,致使兵士损失十之二三,并非是北伐策略有问题,我军将士攻击宜君寨损失颇重,那么唐军定然也不轻松,一个保大军,能有多少兵力?此时若撤退,恐怕前功尽弃,臣主张继续进攻,趁势收复坊州,则北面其他藩镇必然震恐。”赵璋看众人不语,自己这个首辅怎么也要先表态一下,他与孟楷交好,因此说话方面靠向孟楷多点儿。
“宰辅所言虽是,但粮草恐怕是问题,”杨希古突然说道,他在唐朝之时就久在朝廷中枢,因此对三司调度颇为熟悉,吏事方面也甚是娴练。“如今齐国仅有两州一京之地,今岁除却同州大熟之外,华州夏涝欠收,京师久处战乱,四野之地满目荒榛,现下的齐国其实是用一州之粮,维持三地之需,能否支撑过这个冬季尚且难说。此番西征北伐,长安原来的粮草储备已经十用七八,同州的新粮还在调运途中,大战之后,一州之粮能产二三十万石已属不易,再转输北面的话,京师这里恐怕就要……”杨希古不再言语,他抬头看了看黄巢,摇了摇头。
崔缪持笏叩头道:“此番北上役夫调运三万之众,许多人趁转送粮草之际伺机逃奔邠州、凤翔,回京之人也是寥寥,如今役夫也实难凑够,城中男丁已经多被征调军旅,余下再也难以招募了。
(本章完)
第190章 迁都之议()
“嗯?粮食方面可以以战养战,长安不给孟楷粮食,让同州就近接济点,剩下的让孟楷自己从东方逵嘴里去抢吧。费传古,你也执掌军务一段时间了,你怎么看?”黄巢没想到长安的民力已经疲弱至斯,他一面轻轻轻抚着额头,一面问费传古道。
费传古叩头作礼,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说道:“臣在军中日浅,但是军中将士之言却多有耳闻,臣闻说一战不克,三年难征。此时我军新退,天寒地坼,军心必然涣散,斗志也多不扬,臣以为还是暂退为上,保住主军以待他时。最近河中、?同州方面频频传书,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有西犯的迹象,不可不防啊。”
皮日休还未来得及张口,只见殿门旁的小宦官走到当中跪下:“启禀圣上,太尉尚让到。”
皮日休心里猛然一颤,尚让之前在军中被褫夺了军权,全军交付孟楷指挥,此时黄巢竟然不顾前嫌,将其紧急催回长安参与听政,看来黄巢也是对北面渐渐失去了信心,这才匆忙之间想拾起尚让这个险棋。
尚让一脸萧然,尚值壮年的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让其显得颇为赢弱,尚让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
自从北面失利被召回京师之后,尚让就一直在家闭门,除了皇上召见,一概不见他人,先前的旧吏门僚也多避而不见,紧紧闭着的大门让来往拜谒的人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已有降罪于太尉的旨意。
黄巢自始至终没有言语,他看了看康福,康福会意给尚让搬了一把交椅,尚让轻声躬谢,慢慢地坐下。
“皇上,臣以为,现下我军既然已经损失颇重,就应该撤回京师,北面定难、保大军两军此番也必然损失惨重,两军短期之内定然不敢南下,西面有王将军坐镇,也当无忧。前些日子朝廷密派魏博的特使已经带回韩简口信,韩简已经准备袭击河阳,而我等则替其遮拦潼关西面唐军,他时若陛下灭唐,以其所占之地封赏。”皮日休开口说道。
“这个韩简,趁火打劫,胃口倒真不小,不过他若能搅乱整个山东之地,倒也不妨给他这个虚诺,等朕灭掉唐朝,再来慢慢收拾他!”黄巢冷哼了一声说道。
“蜀中韩求也已经举兵响应阡能,巴蜀之地大乱已成,只要蜀地糜烂,唐庭必然难以支撑,派出的蜀军必然回军援救,这样西面军力也已大大削弱。”皮日休指着地图说到,“沙陀方面还没有消息,但探马报知,河东诸军与沙陀最近也是连战不休,现下齐国虽然看似危蹙,但还是有转圜余地的。”皮日休看着黄巢,他要给这个皇帝一点信心,这个时候谁慌乱,皇帝也不能乱。
“嗯”黄巢面部舒缓了不少,他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尚让,“太尉以为如何?”
尚让坐在一旁,情况大概也听明白了些,虽然自己怨恨黄巢,但齐国的安危自己却一直视以为己任,这也是黄巢一直犹豫,没有彻底边缘化其的原因。
尚让看了看地图,大致敌我情势已经一眼辨出,他站起来,走上前两步:“臣以为,朝廷现下有三难,一难粮草短缺,京师周遭军旅囤积,然则却只有两州供粮,粮草必然不济;二难兵力短缺,虽则京师大军云集,但不过十万,唐军虽然藩镇兵弱分散,但凑在一起却是我等难以支撑之数,此番虽然东北西都会压力稍减,但周边藩镇总力仍是不容小觑。三难长安空虚。长安城内已经是萧条空虚之极,长安现下百姓男丁入旅,妇幼乞食,老弱者填沟壑也,臣建议放弃长安为京城改为军镇,东出潼关,据洛阳而守,东合韩简,西拒藩镇,中原农耕之地,江南、淮南鱼米之乡,控中原而睥睨南方,则我粮草无虞。洛阳富裕民众,我军又大多山东人氏,根基皆在山东,若回归山东,不啻于鱼归河海,则唐庭虽强,也奈何不得我等。”尚让说着抬眼看了看黄巢,黄巢一脸平静,不发片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
“这样我等岂不又要成为流寇?且京师乃人望之地,血战数载,唐庭京师方才被我所占,天下绝望;大齐立国于此,一朝丧失,朝野上下必然震动。万万不可啊,圣上。”费传古匍匐在前,膝行两步喊道。
“臣也反对迁都,此时迁都,关内必然空虚,长安恐怕更会朝夕不保。”赵璋也跪下奏道。
“臣等也反对迁都!”杨希古、崔廖也跟着跪下。
黄巢看宰辅、枢密都一致反对,就点了点头,“嗯,迁都之事再议吧,兵部下发文书,速招孟楷回军长安,其所领大军,留军一万暂驻东渭桥,分军三万给王播,让其伺机行事,西面的唐军毕竟还是个大隐患。剩下一万派去潼关,策应韩简攻击河阳,告诉李祥若河阳一破,潼关东面唐军混乱回镇,则趁势拿下虢州。”黄巢忖度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本来雄心万丈,尔后大军却不住地失利,现下提起心中更是一阵酸楚,现下的东面局势,只是一丝难以预见的曙光,隐隐给予黄巢一丝希望。“传令朱温,在北面牵制住河中军,伺机破敌不得使河中军南下救援虢州。”
尚让听到黄巢要撤回军队,要将这个缩紧的拳头,慢慢舒展成五指,心中不禁一叹,朝中谋士不知兵者众多,知兵之人又难以服住悠悠众口,黄巢一入深宫,仿佛也迟钝了许多,先前征战中的精明全然不见,此时长安的局势竟然不能触动其半分,尚让只好和众人一起拜辞了皇帝,慢慢地走出殿外。
一阵风吹过,凉风萧瑟,满院的树叶萧萧堕地,枯叶随着风被吹到院落的四处,斑驳的疏影与散落的衰叶平铺在地,杂乱无章,整个宫内一片萧杀凄凉之景。
?尚让看着满目萧条的宫景,暗自长叹一声,顺着龙尾道慢慢地走了下去,鼓楼的鼓声伴着其下阶的步子响起,笃笃的鼓声一声声敲击在其心头,让尚让一阵心酸一阵心悸,一直走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