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廷虽立,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军制混乱,山头林立,自己如果没有亲军不被骄军悍卒给赶下去,就被别的人下黑手吞并了。
朱温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蒙圣上挂怀,体恤将士,今日暂歇清泥驿,来日圣驾将亲临灞上劳军,此乃万岁恩典,泽被军旅,吾等有幸觐见天颜,自然不胜欣喜,然天庭威严,不容凌犯,咱们都是粗人,底下的更是大多不知礼数,惊扰了圣驾,咱们都吃罪不起。”看下面将士雅雀无声,朱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明早三更造饭,四更拔营,务必赶在圣驾出城之前赶到灞桥西灞上驻扎,各营将领约束下面士卒不得擅自喧哗,如有违者,斩!再者此次邓州还军,对外口风一概得胜归朝,如有人造谣蛊惑人心者,立斩本人及队正!”下面一拨队正哄了一声,不敢再言语。“此次还军,虽然仓皇了些,但是从邓州还是带回来一些杂货,圣上爱恤大伙,咱们就在这里先分了,来日给我打起精神,跟着咱好好地立功,富贵荣华自然少不了大伙的!”说罢一挥手,底下搬过来几十个大木箱子,打开来看全是金银珠宝,这一路朱温都让这些木箱子用驴马拉着,本来想着用这些私自再买些粮草,眼看着情形长安粮草也不容乐观,还不如顺水人情,发给下面博取人心,当下便一一分发下去,各营将士自然欢喜不已。
朱温回到屋内,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想齐国运势,不禁一阵颓废,再想想明天皇帝屈尊亲自出迎城门,又是一阵兴奋和感激,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一直熬过了三更,便起身带着亲兵巡视了军营一番,又胡乱拔了口饭,四更一到,部队开拨出发,向着长安进发。
沿着灞水快速西行,抵达长安城东面灞桥边时天尚未亮,长安城如同一座巨大的丘陵隔着灞水矗立在西岸,箭楼上悬挂着未灭的防风灯,随着风轻轻摆动着,间或传来阵阵的铁马轻脆的声音,整个长安城还未苏醒,城防上来回巡行的哨兵因事先得知了这边驻兵的消息,所以照常平静地巡逻着,钟鼓未鸣以前,长安的大门是一直紧闭着的。
朱温带领着手下部将列队在灞桥西侧,数千人的军队迅速列队完毕,整个过程并没有出现人喧马嘶的现象,一切都在黑蒙蒙的夜色中安静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东面高低起伏的骊山像一座巨大无朋的屏风,静静地遮蔽着长安的东面。在黑暗中等待了一段时间,一丝微弱的亮光才慢慢地从骊山山顶泛露出来,青灰色的天空顿时注入一丝活力,整个天地仿佛苏醒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咚~咚~咚”长安城街鼓敲醒了整个城市,鼓楼檐下栖息的宿鸟骤然被惊起“扑棱棱”都腾飞起来,不多时,“吱呀呀~隆隆隆隆”长安城的西大门春明门被推开了,城内的百姓这才发现一夜之间灞桥西面竟屯驻了一支齐国的大军,明戈亮甲,怒马鲜兵,整齐无声地布满了灞水西岸。
城内并没有戒严,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正是要让长安的百姓看到,齐国凯旋之师班师回朝的盛况,以此安定日益躁动的长安人心。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城内一阵山呼声浪,夹杂着庄严悦耳的钟乐声由远至近,大队赤黄色、银白色的幡帜从城门中涌了出来,衣甲鲜明的金吾卫持着金斧钺,金瓜锤在前面导路,宫乐师步行在后面奏着钟鸣鼓乐,宫女宦官列在队伍中手持鲜花,时鲜,浣洗银器,香炉茶盏,后面十六个人肩舆着一个硕大的明黄色步辇,上面端坐之人,玄衣曛裳衮冕着身,一脸庄严宝相,微扬的下颌透着自信与骄傲,正是大齐的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黄巢。一队控弦持锐的玄甲骑兵护卫在步撵的两翼和身后,满朝文武数百人紧随在后面,队伍浩浩荡荡地涌出城门外,在灞桥不远处停住,朱温带领着部属将领过了灞桥,早早恭候在桥头处。
军队全部留在桥对面,静候大齐皇帝的检阅,灞水汤汤,在长安与浐水汇合后,向北汇入渭水,灞桥在最窄之处架立,不过百十步长,两岸的柳树因为战乱被砍伐殆尽,因此站在河畔可以清楚看到对岸的情景。
黄巢的队伍停下后,前面队伍向两侧一闪,朱温领着部属十数人趋步向前,双膝跪地行参拜之礼,黄巢在步辇上指了下地面,步辇缓缓地平稳放下。黄巢慢慢站起身,走下步辇,缓步走到朱温面前,他亲自扶起了朱温,轻轻用手弹了弹朱温披风肩头上的灰尘,目光柔和地看着朱温:“将军一路辛苦,此次归来,朕深知将军百战不易,特地与列位臣工一起为将军洗却一路风尘。来人,斟酒!”朱温听罢脸上一红,低头躬身不语。
旁边几名近侍手持木托将十数盏斟满美酒的玉碗躬身奉上,黄巢逐次走到诸位将领面前,一一为众将端起,朱温与部属忙不迭接过御酒,有几个激动地拿捏不稳,酒水险些洒出杯盏,黄巢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天佑大齐,此次东南大捷得胜归来,朕心甚慰,东南一定,大齐灭唐更是指日可待,来,美酒酬壮士,厚爵系功臣,传旨,赐邓州军美酒十车,人赐兴国开疆忠义功臣号,赐进爵一等。来满饮此酒!”对岸的军士爆发出一阵欢呼,“大齐万岁!皇帝万岁!皇帝圣明!”
(本章完)
第172章 还军()
朱温和几位将领一起跪地领受美酒,一饮而尽,众人感激万分,纷纷伏地拜谢,声音呜咽不已。黄巢看着伏地的诸位将领,看着对岸欢呼踊跃的一众军士,自己突然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激动,甚至忘记了这支军队其实是败退归来,一丝泛红的血色涌上了脸庞,在山呼海啸声中,黄巢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舒畅惬意。
黄巢的头从再次进入长安城之后就一直隐隐作痛,宫内的几名御医诊来诊去一致得出的结论是操劳过度,将息善养便无大碍,只开了些温补提神的方药。这些日子,黄巢总是心神不宁,当初登基称帝之时的志得意满,到如今变成了整日满腹忧愁。唐朝看来是一时半会儿灭不掉它了,周边的藩镇一个个变得虎视眈眈,长安城越来越有点孤城困守之意,西面的径源,凤翔,阪宁,北面的复坊、夏绥、朔方,东面的河中,昭义,只剩下南面尚且有回旋余地,东南邓州军如果能打开山南东道这个缺口,那么现在这个局面就不会这么令人沮丧了。南方的粮草充裕,兵员也可以充裕招募,虽说南人怯懦,但是自己手下的将领可都是彪悍之辈,稍加训练必可成为虎狼之师。
希望越大失望来临时就越发难以承受,因此当邓州的败报放在御案时,惊愕,愤怒,恐惧,沮丧便一齐涌上了头,那该死的头痛又无法遏制地袭了上来,黄巢不禁用手扼紧了自己的额头,痛苦地轻声呻吟着。阎宝的密奏中提及的仅余数日存粮,敌我力量悬殊之类,都难以平息黄巢的愤怒,他召集了尚让,费传古,赵璋,孟楷,连盖洪也被肩舆抬入宫内,他咆哮着,仿佛连头顶的瓦片都要被震落下来,群臣在雷霆震怒之下一致保持了沉默,此时的任何回护邓州溃败的言辞都有可能给自己招致不测之虞,君臣商定即刻增派兵力,改派监军携尚方宝剑前去,严旨朱温收复邓州失地。正在此时,尚书省兵部侍郎叩阁求见,他带来的一个消息立刻将全盘的计划彻底打乱了:紧急军情,北面斥候报朔方节度使拓跋思恭,砾延节度使李孝昌屯兵两万长安北面东渭桥,西面斥候报阪宁节度使朱玫屯兵两万长安西兴平,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巩咸率军一万五千会军兴平,据报此次神机营使高仁厚也亲率两千神机营弓弩手驰援兴平。长安的西面、北面顿时战云密布,黄巢等人再也顾不上增兵邓州收复失地事宜,立刻焦头烂额地开始布置筹划西面与北面军事事宜。鉴于长安现如今的军事压力,东南方略虽然重要,也只能放一放了,黄巢虽然心有不甘,但长安城内兵力确实不容乐观,现下也只能下旨召朱温还军灞上,兴平、东渭桥战事如有不顺,尚可派遣这支生力军驰援一战。虽然邓州败绩,但是黄巢对朱温的能力还是比较了解认可的,从冤句起兵不久,朱温便投奔而来,经历无数次战火,从一名普通兵卒,队长,然后一步步凭借真刀实枪升为游弈将军,朱温的冷静和果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才能让黄巢将东南要务放心地交给了朱温去攻取经营。如今朱温还能否担当得起保卫帝都的重任呢?帝国现下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朱温此刻带来的虚无的胜利就是这种鼓舞,虽然是虚无的但也是必要的,将朱温放到这里正是对西面北面军队的一种激励,希望他们也能取得一场胜利,来挽救这个危危欲坠的王朝。
黄巢从之前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扶起了跪在自己面前的朱温,然后振了振衣袖,宽敞的衮冕虽然庄重但是却行走不便,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康福,康福会意地一低头,转身挥手让后面的步撵抬了过来。康福是以前伺候唐懿宗的老内侍,后来又侍候继位的当今唐朝皇帝李儇,长安陷落后,皇帝逃得匆忙,来不及带上这些宫女和内侍,这些奴婢们为了活命也只好倾力讨好侍奉新主人。康福性格柔顺善于观察揣摩主人心意,有时候黄巢不用开口,仅一个眼神他就能够体会到皇帝的意思,是以黄巢对其非常宠赖。
“邓州军暂驻灞上休整,你先回营将军务跟副将胡真交割一下,务要严令勒禁军卒入城,以防搅扰民心,有骇物议,明日便随朝参赞,有些事朕还要再问问你,戒令军卒勿要懈怠,兵火纷繁,朝廷随时都可能会增调军队参战。”
“臣遵旨。”朱温伏在地上叩首凛遵,黄巢点了点头,回身上了步撵,抬撵的役夫悉窣的脚步踩起的尘土扬了起来,黄巢的銮驾开始折返,“圣驾回宫喽!”康福扯起公鸭嗓子大声喊道。
“恭送圣上!”朱温接口喊道,身后武将呼拉跟着跪倒在地,河对岸的齐军黑压压跪倒在地,跟着山呼“恭送圣上!”
黄巢的仪仗法驾陆陆续续走过之后,地上扬起的尘土迷人眼睛,朱温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膝盖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浮土,后面的百官紧跟着銮驾走过来,朱温不敢放肆,低首恭立一旁。
几位衣着华丽的王爷趾高气昂地骑在骏马之上,轻轻地催策着马匹,嘴里轻声嘘着,他们才不屑理会和结交朱温,只是十分注意保持着与銮驾若即若离的距离,在朱温面前慢慢地经过。
尚让穿着一身白色武弁戎服,领着百官步行跟在几位王爷的马后,他眯着双眼,看着前面骑马的诸王,马匹踏起的灰尘伴着马尾轻轻地挥荡着,直迷人眼睛。朱温看尚让走到近处,忙一低头躬身,又轻轻一抬头,正好目光与尚让相碰,尚让也正看着朱温,他紧抿着嘴,嘴角稍稍一扬,对朱温微微一点头便擦身而过。尚让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让朱温心里稍安的是尚让平静的表情,它告诉朱温一切还没有失控,自己的处境还不至于太糟。
(本章完)
第173章 几位王爷()
孟楷和费传古走在赵璋的后面与尚让隔着一步的距离,朱温从一开始就一直感觉有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这时才发现是孟楷的目光,他抖着络腮胡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很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跟着队伍向前走去。百官陆陆续续地走了过去,除了几位和自己相熟的将领外,都绷紧着脸,步履缓慢一副雍雍穆穆的样子,随着队伍向前移动着。最后面是五百护銮忠勇刚毅功臣卫士,由黄巢的外甥林言统领,专门负责护翼銮驾,林言二十出头,一身鲜明晃眼的光明甲在阳光下刺眼耀目,他左手扶着挎在腰间的宝剑,红色的丝绦随着跨下前行的骏马前后摆动着,自始至终林言都板着脸,紧锁着眉头,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随时会有人将要行刺皇帝似的。
皇帝的銮驾伴着那若隐若无的丝鸣竹笙慢慢地消失在了春明门内,城门处设卡布防的军士们陆陆续续回到了门前,开始盘查过往的人群,刚才还喧嚣热闹的长安西门又迅速归于往日的平静。朱温整了整衣衫,理了下盔兜,抬头看看天,日已三杆,猎猎的西风吹动着对面军营中的大旗,黑压压的军队在日头底下静静地原地待命,朱温感觉身体乏的厉害,喉咙燥得发胀,他无力地对周围的部属们挥了下手,沉声道:“归营!”。
黄巢的銮驾在灞桥迎接了朱温带领的邓州军后便直接回到了大明宫,百官跟着进了大明宫内,黄巢定了今日朝会在含元殿进行,以往非朔望或者大朝会,一般性的朝会都选在宣政殿举行,此次东南大捷,朝会在含元殿举行以示隆重。黄巢在含元殿上对百官滔滔不绝地讲着东南大捷,帝国形势如何会有转机,唐军压力也不足为惧,下面的官员自然不知道邓州的溃败的消息,大多群情激昂万分,一些青年新进的官员甚至当庭表示要随军效力,请长缨系唐帝首颈于万里,悬吴钩取万户侯之功爵。尚让痛苦地抿紧嘴唇,东南溃败之后,齐国疆土仅剩京都、商州和华州数地,兵员虽然尚有数万,但周边尽是敌国藩镇,四面用兵本来就已捉襟见肘,更何况唐朝西川,义武、忠武、徐州等远处藩镇也陆续增兵勤王,昨日兵部来报,河朔三镇也有派兵勤王的迹象更是让尚让食不甘味,更何况沙陀军虽然暂时不见动静,可冷不丁在最关键的相持期杀出来,如何抵挡得住?虽然与沙陀军没有正面交锋过,但以往南方征战之时,在信州、润州、宣州都曾经和驻守在那里的沙坨骑兵交锋过,那种往不顾生,战不惧死的打法,给尚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尚让下朝后在廊庑下匆匆用了朝飨后便直接去了尚书省的政事堂,一进门就看见申王黄存,裕王黄鄴和福王黄揆三位王爷正在屋内等着,申王和裕王年龄稍长,正端坐一旁胡床之上,福王年轻才十七岁,有些沉不住气地在屋内来回走着,三人一见尚让便一齐地迎了上来,福王看了看两位兄长,搓了搓双手望着尚让,神神秘秘地说:“尚五哥儿,你听消息了没?邓州军其实是败退回来的。”尚让在家中排行第五,各位王爷因其地位崇高也不敢托大,是以称其为五哥。
失风了!尚让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他脑中迅速地盘算着当时的情景,从兵部侍郎、衙署文案到当时御前会议的数人,长安城内知道此事的绝超不过十人,福王是如何知晓的?皇帝告知的?不像,那会是谁呢?尚让干笑了几声,“福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讲啊,倘若是真的讳败冒功就是欺君大罪,朱温那边登时就有泼天大的干系;如若不是真的,这边可是妒功嫉能,这当口皇上若是知道了也是莫大的罪责啊,呵呵,依我看,他朱温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犯这欺君大罪啊,再者此次招邓州军回师长安也是出自圣裁,朱温也是奉旨回京的。”
申王和裕王对视了一眼,申王捋了捋颌下的长须,他虽年长却不像两位弟弟那样被皇帝委以统兵重任,自己刚开始并不赞成哥哥黄巢起兵的事情,做个盐贩子在几个藩镇交界之地贩卖私盐有什么不好?有些藩镇青盐、白盐都不限制,甚至因为地方缺盐对这些私盐贩子走私行为暗地默许,有的藩镇的官吏还和贩私盐一起分配牟利,总之没有必要非要走这么极端的路子,但是哥哥和几个弟弟都不听自己的劝阻,拉着一拨子乡党扯旗子投奔王仙芝去了。后来朝廷开始围剿义军,首领家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