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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看了眼地下跪着的两位大人，阎宝说起来在内侍监属于高品太监，平时连说句话都难，未出来之前在宫内碰见，自己都是低头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没想到现在自己这么威风，想着自己代天宣谕，就不由得中气十足，脸上却浮现出亲切的笑容：“二位大人，圣上让两位免礼听宣，”二人谢恩躬身侧立，小黄门接着说道：“口谕，长安初定，民情未稳，邓州残师璩入长安之境，恐人情物议与国不利，故着邓州军暂屯东渭桥，严令军中不得外泄邓州之事，违者重责。沿途可奏得胜归，破阵曲，须宣称东南大捷之军回驰长安，以安民心军心。”朱温心内一凛，不想长安之势如此紧张，此时东南败退与朝局影响必然巨大，自己回到长安命运如何还是未知，心下一顿惆怅。
次日，朱温已将军令严令诸军，入长安境内，驻扎东渭桥，任何人不得私回长安，不得擅传邓州失利，对外口风一概是东南大捷，邓州军回驰长安。大军辰时开拔，离了商州浩浩荡荡向蓝田关而去。
“将军心事憧憧，可有难解之事？”谢瞳与朱温并骑而行，在朱温身旁注意了许久，出了商州，一路上军卒们敲敲打打高奏凯乐，而朱温面无表情，不时轻声叹息，谢瞳忍不住开口相问。
“子明，你听这吹吹打打，让人听了不仅烦心，还有股子泛恶心，明明败了还要装成得胜凯旋，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说我这个厚颜将军呢，哎。”朱温叹了声。
“我看将军忧心不止在此吧，”谢瞳斜觑了朱温一眼，缓缓说道：“东南溃败之势，朝廷早已知晓，之所以让将军做个样子，只不过不想让东南一隅坏了整个京畿大局，如今之势，诸侯反侧，原来投降的藩镇多叛归唐庭，周边唐军环侧，形成巨压之势，当此之时大齐国内部更不能乱，一旦东南败退传来，京畿上下定然震吓，一些侧顾之人就会离心，内部一乱，大齐国就是想支撑也撑不下去了，所以将军这个戏要演，而且要演好，如果演不好，砸了皇帝的台子，他可会翻脸将这个讳败冒功的罪名都扣到你头上，到时候你想说也说不清了，这也是为什么皇上不在圣旨里写明，而要密传口谕的原因了。”
（本章完）
第169章 孟楷（）
朱温一个机灵，仿佛打了个冷战，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未想这场戏有如此重要，我若还这个颓废模样，恐怕会坏了大事，只是没想到长安局势如此艰危，刚出长安之时，可是一统在望，真没想到风云变幻，如此迅疾。”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胜在唐帝出逃，群龙无首，我军克唐国都，外间皆以为大齐国一统在望，是以藩镇投诚归顺如草随风，而今唐帝在成都得以喘息，传檄四面藩镇，敌酋未除，个个藩镇自然首鼠两端，坐观成败，加之龙尾陂一败，人心思动，长安之势现在就是如此，周边藩镇看着都是反齐，如果能集中兵力再次大败唐军，吓破这群墙头草，局面或许又会是一个样子。”谢瞳轻策着马，娓娓地分析道。
“哎，我是戴罪之人，此次邓州失利回京，天意如何，尚不得知，只求无过自保还怎敢贪功请战呢？一旦小有不如意，恐怕朝廷新旧帐一起清算，说不定就有人会请斩温之首以悬国门喽，呵呵。”朱温苦涩地笑了下。
“我却不这么看，皇帝此次将你召回京畿，必要更加倚重于将军。”
“哦，子明，这却是怎么说呢？”朱温在马上斜侧过身子来。
“邓州失利，东南若图恢复，必然需有得力武臣，将军熟稔邓州之事，况此次撤离也是乏粮无奈之举，若留将军带罪效命，情理合当，然此次却急调将军入长安驻防，明里是撤职待命，实则长安也是缺乏乏可用之将，否则也不会让宋岩这样裙带之臣守卫东南，可见朝廷现下已无暇顾及东南之略。”谢瞳停顿了下，看了看朱温，接着说道“龙尾陂战之后尚太尉便被褫夺兵权，散置在府中，以前旧部也大多投闲置散，将军从黄王起兵，可谓嫡系亲信之人，此次调入京师随驻防灞桥，但却授予西面防御之职，可见驻扎东渭桥也只是权宜罢了，真正却是要将军抵御西面唐军的压力，也是寄希望将军能够击败唐军，一挽大齐军中颓废的士气。”
朱温心里像过了一道闪电，五脏六腑都明朗舒畅起来，谢瞳还不知道他和尚让的关系，他在马上伸了把懒腰：“哎，子明你这些话说得透彻，这几天心中郁堵得难受，若得皇上如此看重，温何惜此躯敢不尽力协忠，报效朝廷。”
谢瞳不再言语，他放缓马缰手挡凉棚，向前望去，山形料峭，灞水水势变得湍急起来，不远处的蓝田关如同一道长岭横亘在眼前，离京都长安已经不远了。
过了蓝桥不久便到了清泥驿，驿丞早已在外迎候，驿丞叫杜葆民，五十来岁，微胖的身躯，一把山羊胡显得很是和善。朱温东下邓州时曾经路过清泥驿，见过此人。只见杜驿丞三两步跑上前，给朱温行礼，朱温在马上一颔首，不准备在此停顿，照这个行军速度，天黑前赶到灞桥应该不成问题。杜葆民一看朱温继续策马向前，堆上一脸笑容道：“将军得胜归来，一路上鞍马劳顿，何不再次稍作歇息，让小站为将士们续些茶水，进进心意。”同时靠近朱温坐骑，低声说道：“朝廷天使在驿站等候，请将军移步暂歇。”朱温眉毛一挑，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错鞍下马大声道：“既然如此，倒不便拂了你的美意。”他回头看了胡真一眼，吩咐道：“军士们都乏了，传我的令，停军歇息。”胡真得令后，将令传下，部队很快整齐地分散在驿站周围，原地休息补充，几个驿吏引着军需官到驿站内水井处汲水。
朱温扭过头低声道：“烦劳与我引见朝廷使者。”
杜葆民收起笑容，恭谨地点了点头道：“在驿站后堂，将军请随我来。”
朱温随着驿丞进入驿城，清泥驿原是长安城外的一个小城蓝田，因为离京畿很近，来往送别的人们在此地住宿一宿后出了蓝田关便离开了京城，是以人们大多喜叫其为清泥驿，此地无县令，驿丞便是最大的长官，因来往的官员多宿在城中的驿站，此处驿站修建的颇为雄壮，画栏雕栋，连屋结舍上百间房舍，甚是蔚为壮观。
走进驿站，沿着正道前行，不多时朱温便随着杜驿丞进入了驿站后堂，猛地进门屋内黑暗，朱温没看清此人模样，愣神功夫，只见此人已经走到近前，只见他一身戎装并非小黄门打扮，一脸络腮胡须，随着夸张的笑容上下茸动着，“朱将军得胜归来，志得意满，连咱们旧人都不认识喽？哈哈。”
朱温已经看清楚了，此人正是大齐国左军中尉，尚书左仆射孟楷，当今皇帝面前头号红人，那敢失礼，当即单膝跪倒在地，：“见过宰辅大人，一别些许，相公又见清瘦，温目昏眼花，失礼至极。”
孟楷最近整天忙于军务，听得朱温说自己为国清瘦，倒也颇为受用，他抬手虚扶一下，“将军戎服在身，何必行此世俗之礼，快快请起。”朱温顺势起身立在一旁，孟楷看了杜葆民一眼，后者识趣地躬身退下，屋子内就剩下了两人。
孟楷回身坐在了正椅上，指了下身旁的椅子让朱温坐下，待其坐定，孟楷清了清嗓子，看着朱温缓缓说道：“本来应该由盖大人来迎你，你毕竟还是隶属右军嘛，但前些日子长安光复之时，他受了点伤，一直在家养伤，前些日子我还去看了他，精神还好，就是身体尚未有起色。”说着他瞥了眼朱温。
朱温低声回道：“末将一直都是朝廷的人，盖大人受伤，朝廷派相公来此也是一样的。”
孟楷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错，皇上此次派我来一是为了宣慰诸军，再者就是为了告诉你，今日暂且休整清泥驿，明早陛下要亲自出城迎接邓州凯旋军队，地点就定在灞桥西处的灞上，你吩咐下部属，务必要打起精神，得胜归来，将士们有幸觐见天颜，必然群情激越，但是军容尚需严整，此事可不得有半分差池。”朱温一听皇上有旨意，赶紧躬立一旁，他仔细听完孟楷的传谕，躬身应诺，他看了眼孟楷，只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是否有讽刺之意，但是邓州失陷，宰辅必然知晓，只见他只口不提此事，侃侃而谈倒像是真的在迎接邓州凯旋之师，自己倒不便提起。
（本章完）
第170章 青泥驿（）
孟楷笑了笑对朱温说道：“朱将军此次回朝，以后见面的日子必然多了，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我，上次你在邓州杀两个刺史，御史们都闹着要拿你回来鞫问，我是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朝廷，兼之也是为国惜才呀，所以才会连夜扣阁门进谏，后来不也没事了嘛，呵呵，话又说回来这种人你不杀他们，槛送回来朝廷也会杀他们。”
朱温捉摸着孟楷的话语，有点拉拢和警告自己的意思，可是盖洪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每次写信，右仆射府回信都是已无大碍，此时虽然朝廷没有派其迎接自己，未始没有惜恤之意，因此也不敢接住话，只是含糊地说道：“朝廷对末将如此信任，末将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答圣上知人之恩。”
孟楷看着朱温笑了下，他知道朱温在顾虑什么，他轻声说道：“此次回来驻军东渭桥也是我建议皇上如此，一来邓州军可以稍作休整，二来也可以协助长安守军先把东面的唐军击溃，东面的压力可是比西面小得多啊！”他边说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你这次回来，可能长安很多地方已经与先前不大一样，你可以多去和以前的同僚们谈谈，有的还在长安，过几天也要去西面效力了，张言、彭攒、朱实，这几个可是你的老相识了，哈哈。”
孟楷此时点出了右军三个主将的名字，朱温心下一沉，这几个人连同自己都是隶属右军中尉盖洪部下，如今这几个人如果真的已经改换门庭，自己如果再不表态的话，朝中虽说有尚太尉在暗中为自己撑腰，但是明面里如果没有人的话，自己也是寸步难行，光是朝廷里御史们的口诛笔伐就难以抵挡，这些落第书生摇身一变成了新朝的大员，到处网罗罪名打击异己，朱温早就恨透了这些人们，以前好在有盖洪处处维护，现在盖洪不在，自己如果还是抱残守缺，必然会招致孟楷的忌讳，正在两难之际，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声，有人吵嚷着进了院落。
只听外面杜葆民一面小心赔不是一面阻拦着，：“大人不是卑职不让您进，实在是朱将军不在此处。”
“啪”一声耳光，杜葆民哎呦了一声，只听阎宝在外面骂道：“死东西，你以为爷的手下都是瞎子，看着你领着朱温进这个院的，怎么你还敢拦着咱家，咱家找他有军务商议，耽误了军事你担待的起吗？”
说着人已经推门进了后堂，一见朱温就气不打一处来，撇着嘴：“吆，这不是朱将军嘛，咱家找你到门前，还有人拦着不让进了，咱家现在还没有撤掉监军职务呢，你这个停驻军队是否也该知会下咱家呀，旨意上让尽快驻扎东渭桥，你这停下来可是违旨了！”阎宝因为邓州撤退被皇上严厉斥责，回京后还要面君请罪，一腔怒气都憋在朱温身上，一直找不到机会发泄，中午刚到清泥驿，大军就原地驻扎下来，一打听是朱温的意思。军队进止本是需要监军同意才行，朱温擅自传令歇息让阎宝即感觉又羞耻又是愤恨，加上之前的怨怒，一下子怒火冲天，于是就怒气冲冲地径直来找朱温。
朱温嘿然一笑，没有答话，这边孟楷已经站起来了，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没有根把的宦官们，这些人整日介在皇帝身边摇舌鼓簧，搬弄是非，在外面打着皇帝的旗号作威作福，指使将军如驱牛羊，很多战机都被这些阉寺们给败坏了，龙尾陂之战虽然皇帝顺势将尚让的军权给撤了，但是后来监军李莫在内廷被乱棍杖毙，从这里面看皇帝其实也是知道溃败原因的，但是令人不解的是皇上却仍然对这些宦官加以重用，想想让人心寒。他打了一个哈哈，从容地从椅子中站起来，声音严肃带着冰冷的语调说道：“有旨意宣给朱将军，怎么，皇上给朱将军的旨意还需要提前知会下阁下才行吗？”
阎宝这才看到朱温旁边的孟楷，心里猛一揪，再听孟楷半阴半阳地说了这一句话，顿时满脸通红，暗自痛骂驿丞，如果知道朱温是来这里接旨，他是绝对不敢来造次的，他嗫嚅了半天才道：“奴婢不敢，实在是不知道圣使到来，是以冒犯，请多包涵。”说罢，他又抬头迎着孟楷的目光，挺了挺身子，忿忿说道：“咱家来找朱将军也是为了皇上口谕，圣上让邓州军尽早驻扎东渭桥，这才刚过了晌午就驻扎休息，实与圣意相违，而且大军行止，监军竟然不与所闻，监军乃是代天监督，如此撇开一旁实在是目无圣上，目无朝廷。望孟大人明鉴。”他知道孟楷是当今皇帝身边得力之臣，但是自己是直属皇帝管辖，任何朝臣无权管束自己，所以敢于和孟楷抗礼。
孟楷皱了皱眉头，鄙夷地看了阎宝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暂歇清泥驿一晚，至于具体旨意还是让朱大人下去和你详说罢，朝廷旨意一般颁给领军和监军，但是此次圣上只让我传旨给朱将军，实在是圣意如此，并非孟某孟浪，呵呵，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回京复命去了。”说罢他也不理会愣在一旁的阎宝，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温一眼，然后迈步走出门外。
朱温和阎宝将孟楷恭送出青泥驿，阎宝狠狠地瞪了朱温一眼，一跺脚扭头走了，朱温苦笑了一下，这个梁子结的更深了，好在进了长安后，他这位监军就要离开自己的军队，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只是军队中总是安插着这样的人总归是朝廷的不幸啊。
朱温叹了口气，向后面招了招手，侍立在一旁的亲随赶紧走上前，“你去传我的令，将队长以上的将官全部集齐到青泥驿站后堂，我稍后有令要宣，对了，监军那边你也知会一下，要多客气些。”亲随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朱温估摸着将领们一时半会儿到不齐驿站，左右无事，便只留了三四个卫兵跟随自己，其他人先自行回驿站等候，自己信步走回城中。
（本章完）
第171章 灞桥（）
朱温到达清泥驿后堂之时，十几位将官已经在后堂端坐，几十个校尉、队正在屋外黑压压站了一片，朱温咳嗽了声，只见将官们赶忙迎出，呼啦啦跪倒一片，朱温扫了一眼，见廊庑左侧立了一个小黄门，别脸在一旁不朝自己这边看，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初阎宝带来照顾起居的宦官，看来他本人是不打算来参加这次会了，但还是派了个人来看看。朱温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摆裣裾，扶剑走到了台阶上面。他扫视了下面一眼，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从邓州逃出来的弟兄，说是大齐的将士更不如说是地地道道的朱家军，自己从黄巢起军，从军卒到队正，再到军将，刀山火海，死人堆里跟着这帮人一起爬出来，以前一起拼刀板子的袍泽现下很多都在自己手下混到了副将，这些人就只认自己这个招牌，别的都没有用，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军队容易招致朝廷猜忌，但是一来这样的军队打仗好用，自己军令一下，将士忘死，二来如今朝廷虽立，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军制混乱，山头林立，自己如果没有亲军不被骄军悍卒给赶下去，就被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