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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瞳是朱温在攻克长安后遇见的书生，当时皇帝逃走后，京畿诸门紧闭防敌，一些去年落第还滞留在京的举子们便困在了长安城内，大多数举子刚开始还抱着饿死不食周粟的情结，对黄巢这个盐贩子建起的政权充满了不屑，然而随着各地藩镇陆续投降，皇帝从舆元逃到了更远的成都，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动摇了，加之大齐建国之后，很多军中幕僚文书之职极缺，所以一些失意文人就进入了这些地方。朱温幼年失怙，跟着母亲佣食他家，后来作战勇猛，但随着官职越来越高，自己的那些谋略已渐感不支，于是就慢慢搜集人才书生，入其幕下为其出谋划策，襄赞军情。自从遇到谢瞳，朱温就发现文人真的不可小觑，东渭桥劝降诸葛爽，设伏兵擒邓州刺史赵戒，都是谢瞳的手笔，朱温不过掠美罢了，得其相助，朱温的感觉真是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朱温看着谢瞳，斟酌着他的话，谢瞳的话是有道理的，首先是大势，大齐国现在哪里不缺粮，最大的缺粮地方还是长安，如果长安也去商州调粮，那么他这个小小的邓州，宋岩是不会考虑的。其次，商州上次刺史逃亡，当时城里面肯定混乱不堪，城内储粮说不定也会被哄抢一空。否则宋岩也没个胆子敢拖延他的粮草。朱温的深深呼了一口气，询问道：”子明，若如你说言，商州无粮，邓州之事又当作何而为？”
谢瞳轻抚额头，痛苦地呻吟道：”粮草不至，邓州必不可守，邓州扼守荆襄，而山南东道失去邓州则荆襄不稳，若重获邓州则直接可图商州进而进图长安，是以杨复光定抱必克邓州之心，指挥新编的忠武八都及一干收编的丁勇猛攻池垣，我虽池深兵锐，然粮草不足，彼虽兵力于我相当，然荆襄馈粮，许蔡传粟，江淮之众若溯江而上，兵员粮草尽皆充足，大可与我相持，若杨复光在邓州外面筑起壕沟深堑，坐困我军，则我军危亦。当然若商州能馈粮而来，我屯重兵死守粮道，邓州土地肥沃，民耕尚勤，虽如今麦熟尚早，我军死守邓州，屯粮据险，待敌疲敝我乘之彼劣，一战破之，则大事可成亦。”
朱温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从商州运粮才能解决问题，你来起草一份文书，用完印直接找许唐商量押运粮草事宜。”谢瞳援笔濡墨，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文书，朱温听谢瞳念毕，从桌案上直接拿起大印，轻轻一印，鲜红色的印迹甚是夺目。随着一声炸雷过后，阴闷溽热的帐内猛地飘进一阵凉风，携带着湿腥的语气，扑人耳面，谢瞳步到帐门处，回身道：”这场雨来的好，？至少外面的唐军不能立刻进攻了，但愿卑职此次商州之行能够载粮而归，将军保重。”一撩帐帘，走出了帐外。朱温踱到帐门口，连天阴云厚重地堆积在一起，闪电如虬龙般在云层中穿梭而行，”轰隆隆”雷声如同沉闷的碾子压过石板桥发出沉闷的声音，豆大的雨随之下来，整个邓州城沉浸在一片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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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瞳连夜出城，三百步卒由许唐带领随行上路，一行人出了邓州界不多时，雨便消停了，又行了两日便远远看见商州城矗立在眼前，上面飘着白底黑字大旗斗大的齐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未过晌午，谢瞳便进入城内，许唐等人已在城外交接歇顿，宋岩亲自出来接迎倒让谢瞳多少有些惶恐，宋岩一身绛红色官服，立在府门阶下，一见谢瞳的面，立即迎了上来，谢瞳正要屈膝行礼，宋岩立马一扶，”哎，子明，万万不可如此啊，你来此地，如同朱将军亲临，若还行此虚礼，可要折杀宋某了，哈哈”宋岩满脸亲切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诚意。
谢瞳还是一躬身道：”礼不可废，谢瞳微末小吏，虽奉命办差，然朝廷典制不可逾越，我家主公让我替他多多问候刺史大人。”
虽然驸马官阶高于刺史，但宋岩不喜别人叫自己驸马，总是给人一种自己因裙带关系才坐上这个刺史位置的印象，所以听谢瞳开口叫自己刺史大人很是受用，加之上次从朱温刀下死里逃生，真是既惊且佩，每次回想带着兵卒回商州时，经过朱温辕门望见王溥、乔谦高悬的人头，还有一阵劫后余生的虚脱之感。商州与邓州朱温军原有按季供粮之约，然而这次他已经拖延了月余邓州粮秣，所以宋岩这次见朱温亲派幕下书记谢瞳前来催粮，心中颇有不安，满脸笑容但内心却忧心忡忡，经历了上次生死大劫，宋岩对邓州军粮自然不敢怠慢，上月初他就将粮草准备妥当，役夫丁壮，护粮军卒一切准备妥当之时，长安突然派来催粮使者，手持赦书，调运四十万石粮食入京。宋岩只好遵旨而行不仅将原本准备运送邓州的粮草尽数运往长安，而且将邓州城军储粮、平抑仓、义仓也尽数运去，待送走长安使者后，宋岩就开始想法为邓州凑粮，然而此刻正值青黄不接，嘉禾未稔之时，任宋岩严逼厉令，差下役卒凶如狼虎，将境内翻的鸡飞狗跳，也只是侃侃凑够两万石粮食罢了，南门外草市头最近聚集一群群鬻妻卖子的农户们，就是被差役们逼得走投无路，才只能含泪卖亲换粮交租，宋岩以前一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清廉官吏，如今也是一声长叹，为民不易，为官也难啊！
（本章完）
第162章 借粮（）
“宋大人，卑职此次筹粮还需仰仗大人多多照顾，此是朱将军的催办文书，粮秣数目皆在上面，请过目。”谢瞳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份加了红漆封印的文书，宋岩接过来匆匆看过，上面写着需军粮十万石，着速送至邓州，宋岩心里通通直跳，却故作轻松将文书轻轻合上，随手交给了身边的小吏，笑道：”好说，好说，邓州的事宋某焉敢有丝毫怠慢？子明一路劳顿，我已在内府稍备薄酒，咱们边吃边谈，啊来来”，宋岩打手作请，谢瞳看宋岩一副有备无患模样，料想商州粮草必然充足无虞，也是暗自心喜，一拱手，请宋岩前行，自己与其前后步入刺史府内。
商州地近长安，从长安去向东南必经商州，替天行狩的封疆大吏，政场失意的贬客谪人，南来北往的陆脚客商，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停留歇脚，连带着城内城外一派繁华气象，长安失陷后，商州刺史投降齐国，所以整个城池并未遭到大的损失。宋岩领着谢瞳从正门步入刺史府，穿堂过户，绕过正堂后面的假山池，沿着榴花女墙根前行几步，就见一个格楞镂花木门，早有小吏抢前将门打开，二人进入内宅，几个艳妆侍女侍立一旁，堂内帷幕深垂，浓烈的檀料气息缭绕，几盘精致的菜肴布置一席，宋岩携谢瞳入座，布菜斟酒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谢瞳停著谢道：“不敢再饮，有酒了，战事急迫，实在不敢久留，未知刺史大人何时筹备好粮草，卑职也好尽早运回邓州，回复差命。”宋岩看也瞒不住了，神色尴尬不已，良久一声长叹：“哎，既然子明相问，我也不能隐瞒了，上月初，圣上降旨商州，催缴四十万石粮食，本州储粮总计不过四十几万石，本来还需为邓州供应十万石，怎奈天使催促严厉，本府也只好将全部粮食运去长安，子明啊，我这里现在也是粮食短缺，你入城时看见草市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都是因此遭祸的人家，但有一点法子谁愿意把百姓逼得如此走投无路啊！”宋岩说道情深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谢瞳一听宋岩未开口就是一声叹息，心猛一揪，就知道要坏。果然和之前猜测的情况无差，邓州的军粮被挪到了长安城内，谢瞳心里一阵悲凉，长安城内的政事宰臣们眼光如此短浅，用东南方略来填补京城缺粮亏空，邓州如若因粮亏不保，长安东南馈粮的根本就要彻底动摇，保住邓州京畿才能确保无虞。谢瞳心内发苦脸上却很平静，他按奈了下心头的悲愤道：”宋大人，卑职有一事不解，尚需请教大人？”
“不敢，子明但说无妨。”
“邓州用兵，商州供粮本是圣上东南方略定下的，如今长安缺粮，商州临近京畿，馈运粮草本属份内制职，然不知圣上是否有旨意更改商州不再为邓州供给之需啊？”
宋岩的额头蹭地冒出汗来，原本想请出长安这尊大神压一压朱温这边催粮，自己却未想到谢瞳反过来拿皇上压自己，前些日子接到朝廷庭寄，圣上将自己痛斥一番，并告诫自己戴罪立功为邓州战事多效功劳，这边自己现在却把邓州的粮给断了，如何向皇上交待，朝廷才不管你给长安已经供了粮食，朝廷要的是东南大略。宋岩端起杯子”咕”一口饮尽，顺势掩了下额头，将虚汗拭去。
宋岩打了个哈哈，笑道：”子明，咱们之间我就不给你绕弯子了，朱公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何尝不日夜思图报答其恩德，这次事处突然，商州城虽然粮草大半被调，然城北宣和仓尚有些许存粮，是不相瞒，我这几天也是严令催粮，几处险些闹出民变，好歹能给咱们邓州筹够这个数。”宋岩伸出手来，用五个手指比划了下，然后看了谢瞳一眼道：”商州城内，除了驻军必须之粮，我也只能拿出这些了，子明若非要十万石，恐怕只能将我这颗吃饭的家伙给你喽。”谢瞳看着宋岩，知道他所言非虚，现下也只能这样办，他供了拱手，：”宋公高义，卑职回去必然详禀我家主公，邓州之事，事关国运大计，还望刺史大人多加顾盼，请大人尽早下令准备粮草，卑职也好速速回程。”
宋岩也不再拖延，吩咐将已装好的运粮大车，召集丁壮役夫，赶往南门与邓州军卒汇合，宋岩相送至五里短亭才与谢瞳等人辞别而去。
一行人正沿着丹水斜切出来的峡道向邓州而去，经年战乱，所经之处尽是荒村墟舍，谢瞳骑着棕黄马日夜颠簸，萎顿不堪，看着这白草黄杨，一路上人影寥寥，道路上时有饿殍枯骨，心中不禁升出一阵悲凉：”废垒平江野草花，当年一一是人家，日暮群鸦集社鼓，沉村寂寥月初华。”谢瞳深深叹了口气，唐末社会动荡，政局腐败，庶民如处水火，本以为义旗一举，以摧枯拉朽之势歼灭旧庭，解黎民倒悬之苦，特别是一举攻克长安后，各地藩镇纷纷投诚，更使得大齐国朝廷上下一派乐观景象，骄惰情绪滋蔓，因而未能一鼓作气，犁庭扫穴，一战失利后，以前的墙头草藩镇们又纷纷翻脸相向，战火频繁，视黎民命如草芥，锋镝之下多少无辜亡灵，真是“兴时百姓愁赋租，亡时百姓逃死生，何时才能真正天下承平呢？”谢瞳一想到大齐国的政局，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出了武关一路东南，走了半日，一路烈日当头，役夫走卒各个咬牙攒眉，大汗淋漓，许唐持戈在前，三百步卒持戈荷戟护翼两旁，行路军士勒马来到二人面前禀报：“已过商南五十里，现行至三州交界。”
许唐知道这里正是商、均、邓三州交界，近行再行一整日即可到达邓州城下，但丹水以南均州还是在唐军控制之下，此地临近均州，自己担护粮草辎重要务，自然不敢大意，他看了一眼谢瞳，请示道：“谢书记，此地紧临均州，唐军虽未曾在此驻军，我等身负要务，还是不可不防。”
（本章完）
第163章 劫粮（）
谢瞳看了看骄阳似火，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身后的军卒，虽无人叫苦，但也都被晒的满身汗渍，他颔首道：”地近敌境，如今邓州战事兴起，均州唐军在侧，不可不防，粮草事大，须当万全，许将军，请传令下去，以后昼伏夜行运粮，绕村避镇，过淅川之后，自有我军接应，现下且寻一林地歇息，日落启程。”
许唐传令下去，军卒们一阵欢呼，齐奔着近处松林子而去，役夫们纷纷席地而眠，许唐在附近部署了几个暗哨，东、南方向派出了两个斥候，余下部队原地休整。日渐西沉，众鸟归林，噗噗啦啦地扇翅膀地声音将谢瞳惊醒了，周边士卒已经开始进食干粮，为免被发现，许唐已经下令不得生火炊食，只燃起了几支照明火把，只见许唐快步走到近前，绷着脸，沉声说道：“谢书记，事情有些不对。”
谢瞳眉棱骨跳了下，也放低声音问道：“有什么情况？唐军在附近？”
许唐从腰间拔出一根羽箭，伸开手掌，递到谢瞳眼前，这是一根翠羽篁竹箭，唐军的用箭一般都是红羽箭，这支箭更像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们所用，商邓之间原有盗寇已被招安，这伙人只能是从别处经此的流寇。许唐把弄着这支箭道：“派出去的斥候都回来了，南面斥候未发现异常，东面斥候回报，淅川令派军卒五百前来迎粮护送，明日午后当可汇合。”他顿了下，朝着林外望去：“这支箭是我布置在高树上面的暗哨身上发现的，发现时人已经跌下气绝，一箭中喉，来不及呼救，真是袭杀的好手。”
谢瞳面如止水，冷静地听完许唐的话，他平静地说道：“若是山林草寇，我们倒不必惧他，左右能有多少人，更何况是些乌合之众，纵使中间有一两个好手也无妨，我们只要护定军粮，尽快与淅川人马汇合，此趟军粮便可无忧。”许唐点点头，“若是唐军也不怕他，此处离邓州不过两日路程，我等遇险坚守，近有淅川人马，总是能支撑到援军的。”二人又商定了会儿，便下令启程。翻过草儿山，一路无事，看看天已经蒙蒙亮，前面道路是以前废弃的官道甚是平坦，军卒们盼着天亮前赶到一片有林子的地方歇息都加紧了脚力，又走了一个时辰，前面一大片沉沉的杨树林子。几个兵卒正快步奔向林子，“嗖”一声破空箭声，只见当头的队长痛苦地捂着喉咙，一头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接着又有几十支箭从林子中射出，前面十几个人中箭倒地，呼疼不已。事出突然，许唐立即挥戈止军，大吼道：“止军，立盾，后撤。”几十个兵卒手持大盾跑到前面，将盾树立放置地面，缓慢后移，掩护着军队后撤，几个受轻伤的军卒也逃了回来，持兵刃后退。只听林中呼喝之声顿起，一群大约百人穿着斑驳不齐，手持兵刃的人们一拥而出。许唐一看这群人的样子就知道是群流寇，江南战火频频，百姓们无法生计就只能持兵为匪，转战掠食，官军，义军都与之为敌，世人称之为流寇。
许唐黑戈一扬，止住军队，粮食下车，车围外层为垛，变换圆阵护住军粮，然后勒马前行立在阵前，提了口气喊道：“各位，我等乃大齐国军队，邓州朱虞侯制下，各位如此大胆拦我归路，杀我士卒，何人是头领，出来说话。”
只见对面阵里闪出一个缝隙，一人骑马施施出来，满脸络腮胡，手提一个开山斧，身上披挂了半截子虎皮，一副山大王的模样，扯了个破锣嗓子道：“好说，当年你家皇帝也是和咱一样出身，刚坐了几天龙椅，就瞧不起咱们以前做的勾当了？俺也没别的事，都是为了口吃的，把你那几十辆大车都留下来，咱们就放你们走。”
“呸，贱坯蟊贼，且问我手中戈答不答应。”许唐挥戈拍马而上，对方也挥斧劈来，两人兵戈相架甫始双方肩膀都是一沉，两人心里都暗自佩服对方膂力惊人，走马战了十几个回合后，许唐心中焦躁起来，斜眼一撇，只见林中又涌出百十人，一样装扮，向粮车冲来，许唐猛力一磕对方兵刃，趁着兵刃回荡拨马退回阵中，阵中弓箭齐发，将冲上来的贼匪射退了下去。
“放白烟，”许唐对亲军吼道，“淅川人马一到，粮草就必然万全。”
“还要防着敌人毁粮，”谢瞳看着越来越多的匪贼道：“防备着她们恼羞成怒，放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