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越州军便从树木山石的掩体后面看到了密林中涌出的叛匪们,他们各个手持兵刃,各个眼中充满了嗜血和残忍。
裘甫就站在中间,虽然在史书中不能了解有关其背景的更多信息,但此时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为之拼命,那就是向西,回到剡县去,那里是我的故乡,有我的父辈祖辈,有我的兄弟姐妹。
我必须要回家!
刘勍和范居植两人强稳住了阵脚,官军们看了看周围的悍匪们,有些胆寒,传说中的百余人怎么变得如此之多。
其实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所有事物都是在不停地变化发展之中的。
当初围困象山时或许只有百余人,但攻陷象山后还有这一路上,裘甫的队伍是在不停地扩大着,而且扩大了很多,有同行(私盐贩子)、流民、穷苦老百姓,大家操起了家伙跟着裘甫一起干,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那就是混口饭吃。
前来剿匪的官军们很快发现,自己竟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包围之中,周边不断地涌出来匪徒们的人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迷离。
官兵们握紧了手中浸汗的兵器,拼了吧!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裘甫也紧张地握了握手中的利刃,拼了吧!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在心里对自己说,剡县,我回来了!
一场血与肉的搏杀,双方在白刃丛中消耗着对方的生命,在嘶吼、哀痛声中,鲜血渐渐浸湿了地面,空气中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
夜色渐浓,桐柏观前的拼杀结果渐渐明朗了起来,官军们的有效防御最终还是未能组织起来,几经厮杀,颓势最终成为定局。
为了活命,绝望的人们开始放弃了抵抗,选择了突围逃跑,而裘甫方面自然不会放弃这场追击斩杀官军的良机。
官军如同溃败的堤岸,再也无人能控制得住奔亡的人们,大家在跌撞之中,努力寻找着自己的生路。
值此败乱之际,绝望的范居植满身浴血地砍杀了数个贼匪之后,被数名贼匪一并插住了腰间钉在树下。
重伤之际,范居植悲愤地仰天大吼道:“台州军何在啊?”
可回答他的只有漫山遍野的厮杀声以及猎猎的山风声,还有一枚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春,正月,乙卯,浙东军与裘甫战于桐柏观前,范居植死,刘勍仅以身免。)
台州军或许并没有出现在这次战役中,或许提前被裘甫歼灭了,史书上并未提及。
因为象山县隶属台州,裘甫起事后,立即负责平乱的本应该是台州,而书中官军屡败,应该就是台州军。
隔壁明州的反应也很说明问题,叛军过境之时明州城门昼闭,大家对于叛乱的应对方法,那就是各自为守,台州恐慌之下撤去外面微薄守卫力量,全力保住台州城的可能性很大。
但若台州军擅自撤军之后,毫不知情的越州军便陷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
当丢盔弃甲的刘勍仓皇逃回越州之时,郑祇德才意识到,局势有些失控了,恐慌如同阴云一样顿时笼罩在其心头。
当郑祇德听完部将的回报之后,便立即下达了一个紧急的命令——越州城辖下的新兵立即全体待命。
此刻,郑祇德像折本的赌徒一般,两眼泛红,犹豫再三之后,拿出了手中的这个不确定的筹码,想去搏一个未知的结果。
(本章完)
第12章 再战,山河乱!()
虽然桐柏观官军大败,但郑祇德还没有完全输掉,他还留有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自上任以来就着手招募的浙东新军。
原来的浙东军之前发生过一次叛乱,虽然朝廷暂时用姑息平复了那次叛乱,但郑祇德面对这些有前科的兵痞们没有丝毫安全感,加上近些年来两浙渐渐呈现出不稳的态势,朝廷也暗中授意观察使们通过招募一些新兵来逐渐替代以前的骄兵悍将。
这还没等到新旧兵员逐步替换呢,老兵卒们的大部分人竟然在桐柏观一战中被歼灭了,危急关头,没办法,只能把这些新兵拉出来历练历练了。
晚唐武宗之后,南方藩镇大体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武职基本属于闲差,事不多工资有保障,这种油水大,活轻快的公职自然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当时办理征兵的负责人是下面的里正、基层军吏们,面对人们这么强烈的需求,就如同面对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谁又会跟钱有仇呢?多少钱买一个军职,这些价格在当时应该都是有潜规则的吧。
不要以为花这么多钱只是当一个小小的兵卒,不值得?要知道唐代的兵卒是可以免赋税劳役的,很多富家子弟冲着免劳役这一条,就要争抢着进来,吃空饷,免劳役,何其乐也!
这些军将兵卒们倒是舒服了,但可把这位郑老大人给坑苦了,他还天真地以为下面的人们辛苦训练了这么久,这些新兵总还是有一战之力吧?这个天真的想法也正是其底气的所在。
十日之后,南面的剡县传来了陷落的消息,裘甫顺利地攻入剡县,其族人更是杀官开门迎接。
从剡县向北望去不远便是平江,而浅浅的平江的身后就是浙东的大本营——越州,此刻浙东观察使郑祇德正在越州城内枯坐。
剡县一失陷,整个越州城内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军卒们在城头紧张密集地布防,不时便有斥候从南面飞骑入城,战争的阴霾笼罩在整个越州城的上空,让人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冬季微黄的会稽山在越州城旁侧萧索沉寂着,平日里欢快的若耶溪此时也仿佛变得凝滞起来了,恬静江南渐渐覆盖上了战乱的阴影。
面对着案几上的数份军报,裘甫那边的消息也逐渐明朗了起来,据悉裘甫入城后便开官仓放粮,招募兵士,城内响应者云集,如今恐怕已经有数千之众。
而郑祇德与军将们合议后却一致得出的结论是,裘甫人马虽然数量很多,但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上次交锋只是侥幸赢了官军,下次只要正面交战,必然横扫这些乱贼。
浙东是朝廷重要粮仓之一,福建上贡的粮米也由浙东水路而上,叛乱拖延下去只会让整个浙东随之糜烂,朝廷也决计不会允许浙东持续动荡。为了尽速解决叛乱这个问题,郑祇德决定主动出击!一战解决匪患,新军将士们就看你们的了,我看好你哦!郑祇德心底默默地念着。
这次郑祇德派出了熟悉打仗的将领子将沈君纵、副将张公署、望海镇将李珪三人领兵进击,之前大家虽然有隔阂和矛盾,但那都是些内部矛盾,现如今裘甫都快要打到家门口了,咱们大伙儿一定要要团结,对,要同舟共济!
这三个将领也收起了争斗之心,强打精神,带领着这五百多的新兵,前去剿匪。
我相信至少这三位军将大人们肯定没有参与过征募兵员的事情,否则想想带领的这群兵员的素质,还不肝颤?
剡县城内也是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裘甫刚刚站稳了脚,为了更进一步,他也决定和官军决战,打趴下越州军力,整个浙东还不是任我纵横?
郑祇德,我还没有找你,你倒先来了。
好吧,那就让我们决一胜负吧,你若赢了,我这颗头交给你;输了的话,说不得,整个浙东就会在我的囊中了。
两军在三溪北侧进行了决战,甫一交战,三位官将便觉得自己最初的判断还是对的。
对面的裘甫人马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些持耨扶锄的民众根本就如同怯懦的羔羊一般,在官军的持刃冲击之下,刚接触便顿时陷入一阵哄乱之中,人丛之中的一声发喊,裘甫的人马便如潮水般向河的南岸退去,河水没过了脚踝,噼啪嘈乱的踩水声合着溃败的队伍向着南岸奔逃。
纵使新军实力孱弱,但遇到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自然也是敌弱我便强啊。
三位军将再没有任何犹豫,在马上军旗一挥,全军立刻紧跟其后,亦将乘勇追穷寇,追上叛匪就是军勋,就是赏钱,兴奋地官军们就这样快速地向前狂奔着,丝毫没有发现脚踝处的河水慢慢地已经淹没了小腿处。
等这些官军趟过河水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原先崩溃的裘甫人马,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等在南岸边,而更恐怖的是这些人的身后的土埂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更多的人,他们眼睛里透露着兴奋和期待,就像看着一头掉入陷阱里的猎物。
“中计了,有埋伏!”正在兴奋中的官军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刚才的热情和兴奋迅速褪去,狐疑恐惧顿时袭上心头。
裘甫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土埂上的人们动了起来,喊杀声响彻天地,官军从追击立刻变成了被动防御。
背水一战,不过好在这水是浅水,还有回头路,打不过大不了再逃回越州去,这是官军们此时的想法。
可当双方交锋后,三个主将才发现,自己带着的这些新兵竟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贴切的说是一群坑货,敌强我便弱,但见过弱的没见过这么弱的,几下接触,整个防御阵营便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鲜血,头颅乱飞,哭爹喊娘一阵大乱,队伍不可遏制地向北溃败。
可当大家跳入河中才发现,河水已经涨起来了。(裘甫事前派人堵塞上游,此时决开堵塞,泄流人工造洪。)
凫水的被乱箭射杀,不会水的被淹毙、斩杀,过了许久,噪杂的河面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残阳一道,瑟瑟铺照在这片水面之上,血红色的河水上漂浮着一具具官军们的尸首,河岸边横七竖八地倒毙的官军,衣服早被纷纷剥去,大都裸露着****的残躯。
此役新军被全歼。(官军大败,三将皆死,官军几尽。)
裘甫站在土埂之上,连日被官军进逼的压力一扫而空,他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谋士刘暀,这次三溪战役的谋划者,两人立在夕阳下望着远方峻奇的山峦,对己方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是的,他们赢了,浙东即将迎来巨大的动荡。
浙东新军被全歼,消息如同一声平地惊雷,轰动了整个东南,如同突然投入一颗石子,立即搅乱了整个浙东平静的湖心。原本隐匿在山中的绿林朋友,明着和朝廷为敌的海盗匪徒,观望中的流民百姓,大家都开始行动起来了。
这些人纷纷投奔裘甫而来,就连临道的同志们也纷纷发来贺电(信件),要求加入造反这个有前途的组织,数日之间,裘甫名义下的力量竟然达到了数万人之众。
其实大家的目的都比较直接、功利,说白了那就是投机,看着裘甫这边造反的形势不错,跟着加码搏一把,赢了改朝换代,自己也能洗白重新做人,混口饭吃,实在不济只要能像河朔三镇自治也好,乐得逍遥自在。
总之大家的想法都是好的,可是却没有人站到朝廷立场上想一想,你们想独立,关键朝廷做不到啊。
朝廷仰仗着东南的粮米赋税,两浙,福建贡献都非常很大,浙东更是北上漕运的关键地区,你说不玩就不玩了,让朝廷吃不饱,饿肚子,那怎么能行!
朝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本章完)
第13章 裘甫的野望()
先不去理会朝廷的怒火,毕竟长安距离浙东尚有千里之遥,一时半刻还降临不到浙东地境之内。
越州城内,郑祇德心情极度地失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他始终难以明白裘甫到底是为何能够取胜。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
首先从人员结构上来讲,裘甫的部属应该主要是由盐匪和彪悍的流民组成,这些人大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敢拼命。亡命之徒,死都不怕,哪里还会怕拼刀子?
而郑祇德这边呢,老兵油子,新兵蛋子,没有一个是敢玩命的主儿。加之南方蕃镇多年未经大规模战乱,就算是那些经历过战火的老兵们,也早已经丧失了曾经的战力,在江南和煦的风中,军卒们曾经坚韧的心也随之蜕变软化,起哄、闹事、吃拿卡要是把好手,真一提起打仗就立即怂了。
然后从领导层面说,裘甫人家打起仗来,那是身先士卒,一把手豁出去了玩命,下面的人谁也敢贪生怕死,因此其命令执行力很到位。
而郑祇德这方面呢,请注意第一次他派的不是军将而是两个副使,这在晚唐后期很正常。打仗虽然需要强悍的将领,可是节度使们对手下的这些兵将们也不大放心,将领有了兵之后,拥兵作乱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安全起见,还是让自己放心的人带队伍吧,虽然他不一定懂军事。
这就造成了将不知兵,兵不识将,这种情况下,仗自然很难以打好。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裘甫的叛乱是有预谋的,并不是临时起意,因此许多工作都做得比较完善,而郑祇德却是仓惶应战,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丝毫没有进行充足准备的时间。
可是,成功往往总是属于有准备的人的,这次裘甫赢了。
赢了浙东军之后,裘甫接下来的行为挺有意思。
他一方面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一方面竟然改元称罗平,
这种一边自封元帅臣子,一边干着帝王才做的更改年号,单从表面上看这纯粹是一个精神分裂的举动啊,正常点的人还真干不出来这事情。
但其实仔细一想也能解释的通,那就是裘甫攻下了剡县之后,接下来他必须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玩大还是玩小?
玩大的话就直接攻打越州,捉住郑祇德,跟朝廷彻底翻脸;玩小的话那就是留条后路,攒足实力跟朝廷谈谈条件,弄点好处。
历史最终记录的是,裘甫选择了玩小。
天下都知兵马使裘甫大人过足了官瘾,粮草军械也在不停地积攒之中,事也闹得不小了,声势也造的够大了,可是怎么就不见朝廷的人来谈谈呢,裘甫很是纳闷,怎么就没人招安呢?
因为朝廷对于东南的叛乱,没法妥协,终唐一朝,但凡中央政府有一点点实力,也会倾其力量剿灭南方的叛乱,粮食问题,关乎生死存亡,这不是可以谈的问题,而是你死我活的选项。
裘甫还在等待,越州城的郑祇德却已经抓狂了,两次官军被歼灭,整个浙东正规军已经损失殆尽,躲在越州城内,纵使越州城高池深,奈何没有多少防御的兵卒啊,土军虽然还有些,但战力实在不怎么地,根本无法依靠啊。
恐惧如同野草一样,开始在郑祇德的心头疯狂地蔓延起来。
郑祇德一面向朝廷累表告急,一面比较务实地修书向周边邻道求救。
“兄弟们,救救你郑哥,唇亡齿寒啊,我若完蛋了,大家都好不了。”
在郑祇德的哀求和威胁下,浙西、宣歙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各自派出军队前往越州支援,(浙西遣牙将凌茂贞将四百人、宣歙遣牙将白琮将三百人赴之。)
郑祇德毕竟是皇帝的姻亲,有这么一层关系,万一真被叛军攻克城池抓走剁了,周边这些藩镇保不准就和其驸马儿子结下深仇了。
再说了,越州可是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大都市,再怎么说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兵将都有了,防御暂时是没问题了,可是新问题又来了,邻镇兄弟单位们的待遇问题出现了。
浙西、宣歙军大老远跑到浙东替你解决问题,辛苦费、军费怎么地也得浙东方面接洽解决下吧,当然差旅费也是不能少的啊,毕竟属于出差嘛。
郑祇德咬咬牙,最后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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