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完)
第59章 柳子镇()
柳子镇,这座临水而兴的城邑此刻正处于大战前的平寂之中,因为战乱缘故,汴河之上已没有任何商船经过,使得这座小城看起来显得格外萧索,只有城头猎猎的旌旗和巡防的兵士透露着一丝活泛。
姚周此刻就坐在城中帅府之内,
面容憔悴地看着地上摆着的沙盘,旁边偏将们的陈述竟听不进去半分。
与自己预料中的一致,康承训所率的唐军在击溃了王弘立大军之后,稍作整息,便扑向了柳子。
唐军日夜不息地搭起了浮桥,汴河水道之上数道浮梁并起,很快,柳子镇外天然的护城河便丧失了其功效。
为此姚周数次派出兵将破坏浮梁,可惜还是未能阻止,近月余的小规模战斗也使得姚周琢磨清了唐军的战力,特别是沙陀骑兵,勇悍非常,难怪连王弘立这种悍将都难逃被击溃的命运。
但实力不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唯一因素,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果也是比比皆是,毕竟事在人为嘛!此刻姚周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夜已深,凉风吹拂汴河两岸的蒹葭,年前的枯枝还未倒下,嫩绿与枯黄交织摇曳出一幅迷离的景色。
“拨喇喇”成片的枝干被拨倒一边,大批的军士们从河对岸涉水而渡,春水依然寒凉,姚周派出的突袭部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河下游暗渡过来,躲过了浮梁上的卫兵,躲过了沿河布防的要塞,像一柄锋利的刀刃无声地抵到了唐军的咽喉。
此刻姚周所帅的大军正在浮梁对岸静静潜伏着,只等对岸乱起,便可趁势夹击杀溃唐军,姚周抬头望了眼天空,深邃的夜幕中挂着几颗寥落的寒星,寒辉熠熠。
睡梦中的唐军像上次被王弘立突袭那样,瞬间被敌军踹营杀了进来,被袭击的唐军表现的一如既往,乱,慌乱的唐军在夜色中开始溃散。
姚周不会放过这等候许久的机会,他立即指挥大军突击,黑压压的叛军顺着唐军搭建的浮梁快速向西杀去。
数万唐军的命运再次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溃退还是反抗?
这个时候康承训表现出了作为领导所具有的出色能力,毕竟他是个有阅历的将领,不能将其简单划为白痴和无能之类。
在康承训的掌控之下,唐军慢慢恢复了冷静,而此刻外围的姚周已经攻到了近处,但其却被沙陀骑兵顽强地抵抗住,不能前进半分。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姚周赌的是唐军溃乱短时间难以复整,自己可以趁机突击从而以少胜多,而当康承训最终力挽狂澜稳住了局势,这场战争的结果其实已经揭晓,从这次战役中康承训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而他力荐的沙陀军,再次表现出了超猛的战力。
冷静下来的唐军对叛军进行了还击,一阵阵箭雨交织,血腥的厮杀过后,姚周已经觉察到了军队的不支,在短暂的权衡后,他立即下达了撤退命令。毕竟离柳子镇较近,损失了殿后军队之后,大部分叛军退回了城寨之中,一击未中,迷惘恐惧的情绪在军中蔓延开来,面对着城外重重围困的唐军,挫败感如山一般沉重地压迫着姚周的胸臆,令其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天也放佛被这无休止的杀戮所激怒,狂风卷着沙石肆意地刮着,一身尘土一头灰的唐军正在强攻柳子,喊杀声在呼呼的风中显得飘渺杂乱。
“嗖”几支带火的箭矢在混乱中射入了城中,却产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狂风推助着火势,数个不起眼的火苗顿时窜起来老高,像几只脱离了束缚的火蛇肆意地吐着炎炎的火信子,整个柳子镇很快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通红的火海最终击溃了防御军们的意志,在唐军和火焰高温的夹攻下,柳子镇的叛军们纷纷选择了抛弃城池,逃离此地。
又一幕逃亡和追杀上演,在步军占主体的队伍里,撤退的步兵在进击中的骑兵眼里,就如同移动的靶子一般,毫无威胁,只能任人屠戮。
而执行收割叛军生命的军队正是沙陀军,冰凉的刀锋被热血所覆盖,
突进中的沙陀军无情地杀戮着每一个遇见的叛军,哀叫、哭喊,混合在狂乱的风中,被急驰而来的马蹄声踏得粉碎。
从柳子到芳城,到处都是叛军的尸首,这支被庞勋等人寄予厚望的精兵被彻底歼灭,徐州自此****袒露在唐军兵锋之前。
姚周领着数十骑亲卫从柳子镇一路东逃,溃势已然形成,自己也难以掌控。
这方面相比仿佛康承训更胜一筹,其实也怨不了姚周,康承训所部都是朝廷诸镇官兵,自身素质并不差,只要有一位强有力的总指挥,控制局面还不算难。而姚周手下的精兵虽然战力强悍但不属于正规编制,很多人还是被拉壮丁抢来充数的,大家为了生存下去,豁出去了拼,不代表大家认同这个行业。
一旦大厦将倒,大家自然选择各自逃命,本来就是和君主作对,所以不可能有忠君爱国的理念,更不可能有杀身殉国的壮举。
逃命,危亡时刻自然是人人的第一选项,不过能不能逃跑成功,那就看个人本事和命运了。书上经常有战败后某某将领仅以身免,而对普通兵士就只有伏尸数里的模糊描述。
其中很大的原因在于,将领们有马,兵士们驴行,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因此战场之上,将领们始终比普通士卒多了一条后路,逃跑的后路。
姚周此刻正沿着官道向东驰行,战败的结果如同一条毒蛇信子,不时地舔蚀着自己的心脏,痛苦和沮丧让其深深伏在马背之上,扯紧着缰绳,一路催马狂奔。
他没有奔回徐州,庞勋或许可以原谅自己的失败,但自己却难以平息战败的愁苦,康承训拿下柳子镇之后,如果要进攻徐州,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制衡唐军,那就是宿州,如果唐军撇开徐州进击其他州府,那么首当其冲的也是宿州。
宿州南临汴水,地靠淮南,周遭都是徐泗地境,没有受到唐军的威胁,这里城池完备,属于可以依城防御的大镇,利用这里面的兵员,进可以钳制袭击徐州的唐军,退可死守城池,拖垮唐军进攻。
姚周正在马背之上盘算着,却没有觉察到,宿州已然近了,夜色中的宿州城如同一只匍匐着的荒兽,正张开着大口贪婪地等待着这群疲惫的兵将们。
夜深,阴云遮住了弦月,给宿州大地之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暗淡。
姚周等人在城下报名不久,宿州城城头便火把齐明,轰然洞开的城门内走出了一个中年将领,身后跟着一队健勇负剑持枪,都是一脸戒备。
虽然平日里和这位宿州守将梁丕不对付,但如今紧急危亡时刻,姚周没时间计较这些,他简明地向梁丕陈述了柳子战败以及自己来此地的缘由。
梁丕始终在听,很认真地听着,一直等到姚周说完,他看着憔悴的姚周心里感到无限地惬意,姚周啊姚周,你不是号称名将吗?你也有今天啊!姚周没有计较两人之间的过节,不代表梁丕也不计较。
临阵脱逃,战败逃亡至此,送上门来,那咱就不客气了。
梁丕一声令下,姚周等人就被缴了械
,在姚周等人的怒视之下,梁丕坦然地宣布了对姚周的处罚,临阵脱逃,斩。
庞勋手下最得力的战将就这样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倒在了宿州城门前的泥土之中,也许倒下的那一刻,他会感到一丝解脱,终于不用再为徐州的未来辛苦谋划了。
姚周的人头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徐州,刚得到柳子镇溃败消息的庞勋,在恐惧和愤怒之中,见到了这颗血淋淋的人头。
王弘立尚且待罪立功,姚周何罪至死,就算姚周有死罪,我自会处分,哪里轮得到你梁丕擅作主张,庞勋在极度愤怒之下下达了罢黜梁丕的命令,他不怕梁丕拥兵造反,因为他知道梁丕还没那个胆子。
接替梁丕的将领叫张玄稔,这位原是徐州城的官将,城陷之后投降庞勋,一直表现稳定。值此危急关头,庞勋果断地提拔了这些官将,希望这些人能够协力帮着徐泗走出困境。
而这位张玄稔在后来的日子里,确实给了庞勋太多太多的意想不到,如果庞勋早知道日后会发展成那样的话,我想他现在马上要做的就是,亲自带人把张玄稔全家给剁了。
攻陷了柳子镇,拔除了叛军钉在徐泗境外的要塞,从此平叛的战争便在徐泗境内进行着,朝廷对庞勋等人的包围圈随之缩小扎紧了。
朝廷这边才收到柳子大捷的消息,还没来的及庆贺,便被一纸诉状给搅坏了心情。
唐帝知悉后更是大怒,雷霆般的怒火在大明宫内遏制不住,一直烧到了九凤门外,烧到了太极宫前的朱雀大街的之上。
(本章完)
第60章 和州惨案()
流火甫尽,烈日炙热地暴晒着整个长安城,朱雀大街两边的杨柳,毫无生气地耷拉着细长的丝绦。
太极宫门旁的登闻鼓前,百余名将士正肃跪在门前,等候着朝廷的答复,这场晚唐时期最大规模的上访行动,揭开了和州前不久发生的肮脏和血腥,立时便震惊了整个朝野。
这些人都是和州的将官,为首之人为和州防虞行官,名叫石侔,此刻他正跪在最前面,躬身伏地,身上的甲胄被晒得微微发烫,黏糊糊的单衣腻在身上难受之极,但他却不敢丝毫动弹,如石化般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任由汗水大滴大滴落在身下的汉白玉石板之上。
诉冤的状纸被接了过去,迅速地传入宫中,直接呈送天子。早朝刚散,唐帝还沉浸在柳子大捷的喜悦之中,这纸突兀的诉状让其有些烦躁,他蹙着眉翻看着诉状,看着看着,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瞪大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愤怒和震惊,“砰”愤怒的唐帝抄起了近身的玉瓶,全力地掷了出去,满地的碎屑将屋内的宫侍们吓得纷纷伏地,不敢有半点动静。
“给朕查,给朕查清楚。”唐帝沙哑着声音,低声怒吼道。
皇帝的怒火很快从宫中传了出来,宰辅大臣,各部官吏纷纷打起了精神,众人纷纷猜测着事情的缘由。
很快,确切的消息传来,从那百余名将官口中得晓,和州刺史崔雍,出大事了。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李商隐的这首诗的名字叫《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里面的崔雍崔衮是其从表兄弟,这里面的崔雍就是我们即将要提及的那位。
崔雍崔衮的父亲是唐代名臣崔戎,曾任裴度副职平叛蕃镇,一身清廉正气,离任华州刺史时,因为百姓不忍其离去,对其进行暴力挽留,其间拉扯过度,竟拉掉了崔戎官靴,后世官员离任时,作秀仿效的“脱官靴”就来源于此。
此刻,崔戎若地下有知恐怕也要气得暴跳如雷,因为这个崔雍大人所作所为太无耻了,刷新了整整一个朝代的底线,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博陵崔氏,唐代门阀大族,族内官员辈出,自魏晋流传至今的门第观念在唐代没有太多的削弱,像崔氏这种高品门第,族内男子的职业比较单一,那就是当公务员,这些人有过硬的背景,能力倒是其次。
崔雍的仕途是坦荡的,虽然父亲过世的早,但显赫的门第在那里摆着,有族里叔伯兄长们照拂着,先天优势很强。崔雍一直顺风顺水地混到了和州刺史,淮南的柔和熏风吹拂着这位崔大人的身心,也弱化了其本来就不怎么坚强的意志。
地处繁盛富饶的淮南,常年不经战火,在这个优差上混着,只要不站错队,混下去还是比较容易的,但徐州突发的军乱打破了这一切,特别是淮南军被击溃之后,整个淮南被叛军抢掠袭扰,以往平静安和的和州也被波及,刺史一职变得不再是那么好混了。
大批的叛军队伍涌入了和州地境,快速地扑向了和州城,城下黑压压的叛军正在摩拳擦掌,而和州城内只有千余兵士,力量悬殊。扬州、宣州虽近,但甫遭打击,如今只能自保,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和州面临着与叛军单挑的命运。?????
是战还是降?
崔雍没有杜慆的气魄,碍于门第,他也做不出来公开投降叛军的事情,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极其无耻的想法。
谈,要和谈,要化干戈为玉帛。面对城内主战将领的坚守提议,崔雍不置一喙,派出了请和使者。
城下之盟,守城者自然难讨好处,为了达成和谈,崔雍一再让步,最终的和谈结果令人发指。
和州城内财帛归叛军所有,唐军缴械中立不设防,崔雍家眷及其亲信幕僚可以保全,叛军不予加害,唐军若有侵犯叛军行动者任凭处置。这个谈判结果纯粹是用和州城军民的性命来换取崔雍个人的安全利益,真是无耻之极。
缴械不准抵抗的命令被传达了下来,唐军将领对此激烈地抵抗,和州军士们也不愿这么窝囊地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敌军糟蹋和州城,但崔雍用充满诱惑的承诺和血腥暴力的手段,最终迫使得这群兵卒们无奈地屈服。
身着软甲的行官石琼被扣上了妨碍和谈的罪名,被崔雍下令押送至城外叛军营前,当众被斩首。当叛军的长刃砍下了石琼的脑袋时,城内军士们的心都凉了,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感觉,深深刺痛着唐军。
也许是被围城的恐惧所征服,或者是被崔雍许诺的和谈假象所迷惑,最终,和州城上下千余员将士,自押牙到兵卒,全部解甲缴械。崔大人还告诉他们,只要解甲不再抵抗,敌人就不会认为唐军有威胁,也就不会伤害大家。
这个说法虽然充满了漏洞,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大家选择了相信,城外石琼的人头还在草窝里躺着,没有人愿意去当石琼第二。
天色微青,城外的叛军队伍已经整备整齐,静静地等待着和州城的屈服。
城门慢慢地打开了,和州城刺史崔雍走在最前面,他曲弓着身子,卑恭卑敬地走到了叛军面前,随其身后跟着的是和州的军将们,为了避免叛军生疑,所有军卒们都是清一身单衣,料峭的凉风吹过,让众人不由地瑟瑟发抖。
“和州城的财帛尽在身后车上,还望将军笑纳!”崔雍讨好地说道。
看到崔雍身后的财物,叛军们的眼睛亮了起来,然而更多人却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和州城,如今的和州城已经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眼前的这些财帛,也许仅仅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吧。
缴械的唐军被叛军们驱赶到了城西,他们像一群软弱无助的羔羊,哀怨而恐惧,城西荒凉的大泽陂处杂草丛生,寥寥的水汽弥漫在水泽上面,迷茫而氤氲。阴郁的天空之上,厚实的乌云将日头遮盖得严实实的,露不出一丝光泽。
崔雍感到了一丝不安,但此刻已经是人为刀俎,作为鱼肉的自己也毫无办法,他随着叛军的兵士回到了府中,府门之外由叛军看护防卫。
没过多久就听到城内大乱,叛军们开始抢掠城内的百姓,而此刻作为父母官的刺史大人,正好整以暇地陪着贼帅饮酒作乐。
日已西斜,被蹂躏了一天的和州城渐渐平息下来,城内到处都是百姓的尸首,燃烧着的房屋借着风势呼啦啦着起了一片,残砖瓦砺下面孤儿寡妇正在嚎啕大哭。
崔雍揉了揉额头,感叹这一日总算熬过去了,和州虽然残破,总算还在,对朝廷也算有了交代。百姓虽然破亡,但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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