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不借兵,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辛谠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郭厚本,心急如焚,在这里多呆一刻,泗州城就多一分失陷的危险,万一去晚了,则后悔莫及。
辛谠就立在郭厚本帐营门口,对着泗州城方向涕泪纵横,落日余晖之下,一位孤寂沧桑的老者,一个青衫落寞的身影,呜呜咽咽的涕泣在军营中响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果说女人的泪可以让钢铁化为绕指柔,那么男儿的泪则让人倍感摧肝裂肺。
都是军营的汉子,平日里流血流汗不流泪,此刻看到这位大义老者,数次舍生前来求援,够义气,够勇敢,如今却在辕门之外涕泣纵横,敬佩、同情之情在军营中发酵,渲染,一些兵士们也红了眼圈,偷偷地抹着眼泪。
“唉,”郭厚本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我不能让部下军伍全部都跟你冒险,他们当中若有愿意同你回还者,本使可以不拦。”郭厚本指着身西侧的五百名兵士们说道。
“你们当中,可有人愿意随同辛君同去驻防泗州城?”
“我等愿意!”
“愿往!”
出乎郭厚本的意料,这些兵卒们反而各个愿意前往,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他们当中很多人是淮南的新军,并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此刻被辛谠的大义和英雄气概所感染,因此各个表现的非常踊跃。
辛谠的眼睛再次模糊了,这些淮南军卒们明知此去九死一生,却依然愿意陪同往,生死相依,此恩此义无以为报。
“噗通”辛谠对着所有的淮南军倒身跪下,深深地叩了一首,白首礼敬,谨以此谢淮南军的为国忠义。
军人就是应该有着必死的决心和赴死的勇气,危难在前,因为如果连他们都临阵退缩,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彻底崩溃。
夜色初临,辛谠和这五百名淮南军士们陆续登船,扬帆驶向了西面的泗州城。
夜已经撒下了黑色的大幕,但不远处的泗州城却还是灯火通明,攻防战正在激烈地进行着,经过了一整天厮杀,泗州城内已经渐渐不支,登上城头厮杀的叛军们渐渐增多,守军的防御已经缩退到了箭楼、甬道附近。
城外,吴迥冒着流矢,在军前督战,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虚弱,那种胜利在望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泗州城,你终于支撑不住了!
顺着河道西行,数艘大船正缓缓地向泗州城方向靠近,一路无话,当激情随着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之后,理智和胆怯却又窜上了心头,恐惧、后悔在其中一些人的心中滋生,有的人就开始捉摸着找理由打退堂鼓。
火光盈天的泗州城内冒着浓浓的黑烟,杀声阵阵传来,城头之上杂乱的身影已经可以依稀辨识。
“你们看,叛军们好像已经攻入城内了!”有人指着泗州城方向,大声喊道。“这个时候去内外夹攻,就是白白送死啊!”
“既然已经失陷,此去无益,调转船头,暂到对岸淮南本境内躲避。”一个军将模样的人手搭凉棚,看着北方说道。
很快,这艘大船转了个船头方向,靠近淮河南岸后,停泊下来。
辛谠很快便发现了这个问题,等他寻来质问此人之时,这位军将却淡淡地说:“泗州城已经失陷了,徒去无益,不如回去吧!”他的提议很快的到了周遭人的认同,“退去吧,确实危险!”“退回淮南,这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是军心,那就是坚定无比,绝不动摇的信念,当蛊惑军心的提议被提出之后,不及时制止的话,信念便会瓦解,军心便会涣散。
当这些人还在讨论去留之时,辛谠又出手了,要说练过的就是不一样,虽然已近知天命,辛老的脾气依然不小,而且出手凌厉,一击必中。
他抢抓住这位军将,将其佩剑顺势拿拔出,然后揽着此人的发髻,将寒刃的冰凉顺着剑锋传到了其脖颈之上。死亡如此之近,让军将不由地生起了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周遭的军卒们见状,立即上来扑抢,能在泗州城下几进几出,毫发无伤,能是平常人等?
短暂撕抢下来,最终的结局是辛谠胜!
这其中有一个声音将这位军将的身份暴露了出来,“此千五百人判官!”这个人是郭厚本队伍的判官,也就是郭厚本等人的高级幕僚,此时混在队伍之中,蛊惑军卒们,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仔细细想,辛谠举剑大喊,“你们登舟继续前行,我便放了这人!”
领导的性命果然重要,这群兵卒们立即乖乖上船,辛谠随即登上了船只,几艘军船渐次靠向了淮河北岸,淮河南岸滩涂之上,那位被缴械了的判官,正孤零零地站在岸边,失神地望着远去的船只们,无边的夜色放佛张开了黑色的口子,一点点吞噬者远离的人们。
(本章完)
第53章 围点打援()
黎明破晓时分,将亮未亮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激战一夜的泗州城头依旧厮杀不息,只是攻防双方都已经处于极端疲惫的状态。
杜慆立在箭楼之上,花白胡须上的点点血迹,隐没在红色官衣之间。
昨夜城中丁壮、少年齐出,用血肉之躯与叛军奋力厮杀,才堪堪守住了城池,也是亏得依靠夜色遮蔽,对攻方不利,才使得叛军们没有拼全力进攻。
如今,天色渐渐起白,泗州城将彻底暴露在敌军的视线之中,杜慆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军卒们,疲惫、伤痛让很多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麻木绝望的兵士们瞪着红彤彤的眼珠子,看着攀爬上来叛军,却感觉手中的刀变得越来越沉重,每挥舞一次就像要耗费完自己全部的力气一般。
吴迥盯着泗州城上的箭楼,他缓缓地拔出了佩剑,“冲”字还没喊完,就听到身后面传来一阵噪乱声音。
趁着朦胧的天色,吴迥看到了自己身后的营地竟然火光冲天,营地之内人影绰绰,看不清多少人踏入了自己的营地,趁着未亮的天色焚烧着营地,从背后掩杀过来。
糟了,朝廷大军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最担忧的事情往往紧绷着人们的神经,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混乱、慌忙、恐惧顿时笼罩在了叛军们的心头之上,乌合之众的素质立刻暴露无遗,大敌当前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有素质的军人会说,戒备并尽快弄清敌我状况,而乌合之众则会选择先保住小命儿要紧,撒丫子跑路吧。
吴迥砍杀了数个临阵脱逃的兵士们还是没有挽救回这场溃乱,只得无奈地随着兵士们的撤退向西退却。随着城外叛军如潮水般退却,城内的军士们也被希望再次点燃了,大家纷纷拿起兵械,将还留在城头仓惶的敌军息数挑落城头。
杜慆看着城外渐渐靠近城池的军卒们,这些人混杂在叛军之中,左砍右杀,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蟒,在死亡的边缘跌撞前行。
这些随着辛谠冲入敌营的军士们,在踏出面向死亡的一步之时,也许会有后悔,但他们不会知道,正是因为选择了随从辛谠前来死里求生,后来的命运才真正地从死神的手中,躲过了致命一劫。
命运总是如此变幻莫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确实如此。
残破、虚弱的泗州城,迎来了这数百兵卒们,随着新鲜的血液注入,泗州城再次坚毅起来,修葺城池,整备守具,从死神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们再次忙碌起来,只有守住城池,才能活下去!活着,就是坚持到底的最原始的动力。
泗州的屡次受挫,使得庞勋很上火,增兵,增兵!人山人海,踏也把这泗州城给我踏平了。
很快,刘佶带着数千精兵从徐州南下,王弘立从濠州领着部队向东开拔,战火的阴霾再次笼罩在淮泗口处,泗州又一次成为了关注的焦点,一时间,朝廷、邻镇,都在猜测着,小小的泗州城,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吗?
论敌我实力对比的话,当然不能,但历史剧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接下来的事情让叛军们也很纠结。
在继续围攻了数日泗州城之后,叛军们突然掉头转向南面,将淮水南岸的一支唐军团团包围住了。
这支四千多人唐军是镇海节度使杜审权派往北上援救泗州城的,才刚到达淮水南岸,便被叛军们围了起来。
晚唐朝廷控制下的蕃镇多以朝中大员处任,不是宰辅就是皇亲国戚,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忠诚,他们或因自身及家族与朝廷命运息息相关,或因高门清流,荣辱意识深重,所作所为多以朝廷大局出发。
杜慆发出的求援,最先回应的就是淮南和镇海这两个节度蕃镇,令狐绹、杜审权毕竟都曾是宰辅大员,自然不会懈怠。
四千唐军对阵数万叛军,在重重包围之中,结成圆阵的唐军在都头翟行约的率领下奋力抵抗着,如飞蝗般的箭雨不停地射入圆阵之内。
鲜血、痛呼、倒下,生命在来回交锋中,被死神无情地收割着。
此时最痛苦的恐怕还不是圆阵中的唐军,对于泗州城头上隔水眺望着的守军而言,援军在咫尺之间被围歼,希望甫生既被掐灭,自己却只能站在城头,眼睁睁地看着友军陷入死地,而无法救援,这种痛苦,难以言明。
腾腾的黄尘扬起老高最终消散归寂,人喧马嘶之声渐渐平歇,淮水南岸的滩涂之上,留下了数以千计的尸首,血顺着低矮的地势流入淮水之中,染红了半个河面,镇海援军自上而下全部战死,无一幸免。
让你看着希望一点点被扼杀,比杀了你还要难受,叛军们对这种围点打援的行动突然感到了莫大的兴趣,这边才刚刚歼灭了镇海军,不远处的淮南军又被他们盯上了。
此刻的淮南军不再仅仅只是郭厚本、袁公弁率领着的那一千人,后续赶来的李湘也率领着数千淮南精锐士卒们与其汇合,淮南军屯守在都梁城内与泗州城隔湖眺望着。
攻城不是叛军拿手戏,面对坚城深池,叛军选择了退却,叛军仓惶逃奔的模样让城内的李湘感到非常兴奋。
拖住敌军,拖疲敌军,最后一举歼之,这是李湘推演的战略计划,但他忘记了一点,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万一敌军不是真撤退呢?
顾不上了,机不可失,如果此役能重创敌军,泗州之围可解,淮南也将无后顾之忧,为了淮南,健儿们,拼了!
都梁城的城门洞开,数千的唐军冲出了城池奋力追赶着逃亡的叛军,可当他们追到叛军之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漫天的箭雨和无尽的剿杀,中计了!
落日西沉,被残阳笼罩着的都梁城没有迎回凯旋的将士们,却等来了大批的叛军,他们身后的数辆车子之上,搁满了唐军的人头。
精锐尽出,空虚的都梁城没有坚持太久便陷落了。
李湘,郭厚本被叛军从死人堆里拔出,五花大绑地押回了徐州,临行前他们肯定被押往了泗州城下,像牲畜般牵着在城下巡演,这种景象深深刺痛着泗州城内人们脆弱的心理。
当叛军拿下都梁城之后,他们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淮南近在眼前,繁华和富庶的淮南咫尺之遥,令这群叛军们垂涎欲滴。
(本章完)
第54章 再次求援()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愿择一地而终老,张祜的《纵游淮南》中描绘出了一个物饶繁盛,令人一见难舍的淮南盛景。
越过淮水,击溃淮南军的叛军们就像一群闯入庭院内的盗贼们,看到了园中堆满财富,自己俯首可拾,便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了。
身后的那个孤零零的泗州城,虽然刺眼,但已经没什么大能耐了,翻不起什么大浪,那些龟缩在城内的唐军,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断了他们的漕粮,活活饿死他们,省心还省力。
打定主意后的叛军们将一小部分军队留下,继续把泗州城围困起来,其他部队立即出发,向淮南各州郡挺进!兄弟们,打劫去喽!
淮南危急!淮南危险!
淮南久安,不经战事,叛军在淮南的突进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滁州、和州、庐州、舒州、巢县纷纷沦陷,战火在整个淮南境内蔓延开来,剽掠、杀戮、焚烧,残垣断壁之间,寡妇的嚎啕、婴儿的啼哭充斥在每个被战火焚燹的城池之中。
示警的烟火在淮南大地各处腾腾升起,粗黑的烟柱随着落日的西沉,在暗黑色的天幕之下,如同一条条贯穿天地的锁链,望之令人胆寒。
淮南治所扬州、浙东治所润州纷纷戒备,沿江各要塞紧急布防,数十艘楼船日夜游弋巡驶在长江一线,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弦,庞勋等人这是要继续南侵东南吗?
放弃继续围攻泗州城,转而进攻淮南,这个战略计划,一定是也经过了庞勋同意才实施的。庞勋之所以这么急不可耐的南侵,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粮草。
自从徐州军乱,东南面的蕃镇漕粮船只、商贾们的粮船纷纷掉头南归,躲避战乱,整个淮泗口顿时变得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而与此同时,庞勋在整个徐泗之地大肆扩充军力,大批的青壮被拉来从军,当兵就要吃饭,数目庞大的叛军们虽然兵力强盛,但强大的同时也要面对一张张吃饭的嘴。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数量着实惊人,让庞勋这位昔日的粮草判官也暗自咋舌。
怎么办?穷啊,饿得慌,想吃粮,别人不给,那我只有亲自去抢了。
这边庞勋的叛军们抢掠着淮南,肚子总算吃饱了,但此刻北面泗州城内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饥饿,无粮。(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
困守孤城,粮尽无援,绝望笼罩着泗州城,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死亡的阴影游荡在城市里面,一些体弱、伤病的兵卒、平民在饥寒交迫之下,最终没有躲过死亡的厄运,墙角下、屋舍内、街头坊间都能看到倒毙的饿殍、病夫们。
再这样下去,不用叛军进攻,泗州城就会慢慢变成一座死城,而城外的敌军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不用花力气进攻,耗死你!他们有时间,有精力和耐心,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粮食。
这点儿疲兵弱卒,去城外抢夺敌军的辎重粮草是不可能的,只能再次去求援。
这个时候辛谠又站了出来,没有比他再适合的人选了,有经验,有胆识,几进几出泗州城毫发无损,最重要的是其还很有运气。
夜色深浓,城外不远处的敌军水寨之上,燃了许久的火把渐次黯淡了下来,借着夜色,泗州城东的水门再次缓缓升起。辛谠像前几次一样,驾着轻舟快速驶出了水门,此番与其一同而行的还有十名死士,这些人此次求援过程简直堪比精彩的武侠大剧。
因为泗州城一直也没大动静,叛军们围困时间一久,就渐渐懈怠了,此刻一两个军卒跺着脚,哈着热气,在寒夜中匆匆巡视了一遍水寨之后,便赶紧躲进了水房之内,去喝几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夜色的掩护下,辛谠的小舟悄然漂行到水寨边,几名死士抡起携带的长柯斧便朝水寨栅栏砍去。
朔风凛冽,水浪拍击水寨的声音,将笃笃的砍击声掩盖了下去,很快木栅栏便被砍出了一个大洞,小舟穿过孔洞,迅速向东面驶去。
天色微明,巡寨的兵卒很快发现了这个孔洞,不敢怠慢,立即汇报了上去。
这还了得,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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