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河东道三分之一的兵马,可以向南北东西各个方面及时传递输送兵力。
太行八陉中的井陉将太原盆地与河北道中部地区连通起来,控制井陉对于太行山两侧的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哪一方,只要顺利穿越井陉,便可进入对方腹地,而收执其中枢之效,相对而言,井陉对于河北道的重要性有过于对于河东到的重要性。
河东道地势高峻,河北地处平原,自河北道逆井陉仰攻河东道较难,而自河东道穿越井陉东下却较易,自李克用执掌河东道之后,驻守井陉附近的承天军人数更是激增到了万人之众。
此刻黑压压的河东军兵士们正沿着狭窄曲折的井陉道向东开拔,“前军注意,前面就是成德军的堡寨,所有人等,马裹蹄、人衔枚,快速前进!”一名河东军将领站在高地之上扬声喊道,军队已经出了河东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成德军的境界了。
天长镇,这个地靠河东道的小镇子,地处成德军镇的最西面,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子,比起河东道承天军的严阵以待,成德军镇显然没有没有将希望寄托到这个小镇子上面,成德方面将重兵布在了鹿泉的土门,那里有五千成德军士卒。
此番王镕决定北上进击义武军镇,为了防备河东道方面的偷袭,军府还专门加拨了一万人马前去驻防土门。
天长镇的镇长名叫王天望,四十来岁,他是这里的土人,自打他爷爷那一辈开始,王家爷们儿就一直担任着这个镇长之职,父死子继已经延续了三辈人了。
此刻,王天望站在宅院之内,他仰面看着天空,天刚刚破晓,日头还没有升到树梢上面,此时天色青朦,整个镇子还是一片沉寂。
因为镇子处在河东道和成德军镇之间,成德军府专门在镇子西侧设立了一个堡寨,堡寨是由土木混筑而成,沿着井陉出口扎了一排的栅栏,堡寨前竖起的瞭望台十丈多高,在镇子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边境堡寨里面常年驻守有五百兵士,每三年一轮替戍,这些兵士们轮休时,三三两两时常会到镇子上走动,镇上的人们便借着人气做些小的买卖,因为这个缘故,天长镇这几年倒是变得红火了不少。
王天望伸了伸拦腰,他习惯性地瞥了眼西面的堡寨,“嗯?!”王天望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忍不住向前快步走了几步,然后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观看确认。
自己没有眼花,王天望看见不远处的堡寨此刻闪着缭乱的火光,跟之前部队埋火做饭不同,这火光闪的非常混乱,一缕缕黑烟顺着堡寨逸散到空中而去。
“糟了!”王天望一跺脚,他是这里的镇长,自然知道河东道和成德军的复杂关系,自己三代在此地营生,能在这个角逐之地活下来,靠的也就是这个警惕和觉悟。
“长景!快敲铃,出大事了,河东军进犯了。”王天望一面大声地对西侧的厢房喊着,一面掉头向屋内赶去,他们老王家一直能存活下来,靠的就是祖辈上给自己这所宅院设的密道,每当战乱的时候,自家人总是能顺着密道躲藏起来,保存自家的性命。
西面屋内爬出来一个光着上身的伙计,他就是王天望口中的长景,他顾不上穿衣便解开了院内的铜铃绳索,一面惊恐地看着西面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兵士们,一面猛然地敲击着铜铃,“当啷!当啷!”铃声连绵地响了起来,将整个镇子上的人们都惊醒了,人们披起衣服出来向西望去,黑压压的军队正如同一阵黑色的浪潮一般,呼啸着奔涌了过来,“救命啊!”镇子口的那户男人刚惊恐地喊出这声救命,“嗖!”一支羽箭便射透了其的胸膛,羽箭射入其身体之后,去势未减,一下子从其身后飞出,钉在了地面之上,那人“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登时毙命。
整个镇子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哭声、喊声、叫骂声在镇子上空响起,人们在混乱之中试图向镇子外面逃去,但怎么可能逃的过河东骑军的速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镇子上的人们全部被屠杀干净,大军并未有丝毫停留,很快继续向东行去,这是李克用临行前的吩咐,对路过的城邑一概杀灭,一来防止撤退时对河东军造成麻烦,二来用血腥的杀戮来震慑成德军的不服之心,用鲜血来告诫和吓破王镕的胆子。
轰隆隆的河东骑军铁蹄声如同洪流一般,汹涌而来,奔腾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血腥,天长镇如同突然间变成了地狱一般,到处都是残肢断首,血液浸透了土地,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涂染着整个镇子,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腥味道,闻之不由地令人作呕不已。
王天望侧着耳朵听了好久,也没敢开开密道,一直过了三四天,王天望才扶着家人慢慢地走出了密道,他再次看到了整个镇子的模样,到处都是死人,血腥满地,之前自己喊出来敲铃的长景,此刻靠坐在墙角,早已死去多时,青灰色的脸上布满了血污,胸口处的那个窟窿已经结了血痂,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哦!”王天望等人实在忍不住了,扶着墙开始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爹,天长镇呆不住了,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河东军恐怕还会来,就光那些游散兵卒咱们也难以对付啊。”王天望的儿子低声劝道。
“嗯,保命要紧,咱们赶紧走吧。”王天望命人收拾好细软,然后再回头看了看自己从小生活的镇子,低声叹息了一声,领着家人向东走去了。
(本章完)
第470章 攻城!()
无极城,这个定州最南面的城池,此刻,战争的阴霾正笼罩在无极城城池之上。
黑压压的成德军兵卒们正缓缓地向无极城池挺进着,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向着无极城城池慢慢地涌了过来。
成德军兵马使、龙虎大将左公权跨坐在自己的枣红色战马之上,眯起了双眼,无极城这座定州的城邑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了。
昨日左公权率领着大军横扫了无极城南面的十余个堡寨,之前定州的策略便是坚清壁野,因此上这些堡寨里面的兵士数量都不多,大多是还没来的撤离的前军人员,成德军到后势如破竹般将这些堡寨一扫荡平,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阻力,因此成德军上下各个斗志昂扬,觉得义武军怕的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来与自己接战了。
“将军,无极城就在前面了。”旁边的副将指着无极城说道。
“无极城的城防很是简陋,前几年本将出使幽州曾路过这个城池,不过只有前后两个城门,城墙也不过五步的样子,咱们成德军这几万人,此番踏也给它踏平了。”左公权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说道。
“还请将军示下。”副将低声探问道。
“不必休整了,全军直接进攻吧,今夜就在这无极城内歇军。”左公权用马鞭指着无极城大声说道。
自打早上开始,无极城城池的天上就笼罩着一层云,虽然起了风,却不是很大,但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此时城头之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兵士们,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所有人的心理都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数个堡寨失陷的消息便相继传来了,城里就处于一种诡秘、紧张、恐惧、慌乱的氛围中。人心惶惶,草木皆兵,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打进来,整个城里笼罩在一种死亡般的恐惧中,寂静如坟墓,说话都害怕。
在这种时候只有驻防无极的将军王云汉还沉的住气,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没底,但他必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他是这座城池的主心骨,他不能慌乱。
“王将军,城防就拜托您了,如有用的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下官必定竭力配合。”无极城县令慕清看着王云汉说道,如今的境地,自己作为文官帮不上太多的忙,但一旦城池失陷,自己作为无极的县令,也必然难逃一死,因此他必然要想方设法为城防出力。
“慕大人,请让城内的役夫将滚木都运上城头吧,看这样子,恐怕咱们之前准备的滚木擂石不会够,必要时,请派人将各家各户的门板也摘下来用吧,战后,军府自会依价赔偿的。”王云汉看着城外的敌军,沉思了一下,然后对慕清说道,他已经接到了军府要其死守三天的军报,无极城虽然简陋,但如今城内近万余人,虽然击败不了成德军,但支撑三天,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很快,对面的军队开始冲锋了,黑压压乌云一般的人群,像是一大片涌动变幻的云团,快速而汹涌地向着城池冲压而来,队伍的前排都是胳膊上缠着白布的兵士,都是一些不畏死亡是敢死之士,他们抬着云梯,举着长矛快速地向着无极城城池冲来。
“准备!”王云汉摆了摆手,手下的副将大声地向着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们吩咐道,一个个弓箭手们纷纷从箭彀中取出羽箭,将其搭到了弓弦之上,“蓬!蓬!蓬!”一支支弓被用力拉弯到了满月,万点寒芒对着城下涌来的敌军队伍,只等待将领的发射命令。
“射!”城头的将领大声地吩咐道。
“蓬!蓬!蓬!蓬!”万点寒芒顿时一闪,天空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数以千计的箭矢如同蜂蝗一般,铺天盖地地射了过去,射到了城下的敌军兵士们的头上、身上、手上、腿上,鲜血飞溅,生命也在一瞬间凋零枯萎起来。
“咚!咚!咚!咚!”几百面大鼓同时擂响了起来,这声音如同地上的滚雷一样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震的大地瑟瑟颤抖。
成德军的队伍冒着箭雨,如同大海的浪涛一样咆哮着涌过来,他们的喊杀声惊天动地,如同奔雷咆哮着,让城头的人们不禁胆寒失色。
城下成德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搭好了浮桥,那些架桥之士刚刚搭好浮桥,缠着白布的兵士便蜂拥而至,众人踩着浮桥而进,也有个别没踩好掉到护城河里的,岸上的兵士赶紧用长矛把尾部他们拉了上来。
城头的箭雨笼罩在城下周围的区域之上,刚刚冒死涌到城下的成德兵士顿时又遭到一顿乱箭的射击,他们飞快地集结在一起,把盾牌排在头顶,“笃!笃!笃!笃!”乱箭顺着盾牌的缝隙,时不时地有兵士在痛苦中倒地,再也没有爬起身子。
涌到墙根的成德军兵士们开始聚集,当他们认为自身的人数足以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城下的人群一声呐喊,数十个云梯便迅速地被架到了城墙之上。
一些胳膊上缠白布的敢死之士纷纷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群发狂的疯狗一样往上冲,通红的眼睛让城头的军士们也亢奋了起来。
“给我杀,绝不能让一个成德狗攻上来!”守城的军将拔出了佩剑,大声地吩咐道。
“遵命!”所有人大声地应答道,这声音震彻云霄,气壮整个城池。
“杀!”
“杀!”
“冲!”
“给我杀!”
“放滚木礌石!”
“轰隆!轰隆!”城头上顿时纷纷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第一批冲上云梯的兵士们还没来的看清楚,就被城头抛掷下来的滚木礌石给砸落了下去,一些云梯也在冲击之下,顿时从中间折断,人们惊呼着坠了下去,重重地砸落在城池之下,顿时变得血肉模糊,一团团的绛红色的肉泥让后面继续冲锋的队伍吓得不禁一滞。
“给我继续冲!”城下的队长和军将看到人们眼中的胆怯,纷纷拔出剑,大声地喝叫着,宝剑在空中虚劈着,划出了一道道凛冽的破风之声。
看着身后的将领,萌生退意的军士们只好再次打起精神,硬着头皮,顶着纷飞的箭雨,继续顺着云梯向上爬去。
(本章完)
第471章 死守无极()
厮杀声响彻云霄,无极城如同陷入了一个修罗之地,两军将士用血肉诠释着攻防的残酷,生命随着刀锋和箭矢迅速凋零、消逝着,兵士们红着眼,麻木地进行着冲锋和厮杀。
王云汉屹站在城头上,如同一尊铜铁浇筑的雕塑一般,城下的乱箭如同蚂蝗一般飞来,从王云汉的身旁拂衣而过,他面容萧索,岿然不动。
当然城下的箭也很难射到他,城下的箭射到城上之时箭势便开始渐减,很多没等射上城墙便直接堕落到了城下得地面之上。
王云汉平静地观看着战况的发展,他看着那些城外铺天盖地的进攻的队伍,这些士卒们像疯狗一样,如同饿狼一般,这些瞪着血红的疯眼的人中肯定有许多人都是劳苦之众。
这些人参加了成德军的军伍,他们大多数为了口饭,一些人为了晋升军职,甚至想将来做将军,还有人甚至梦想以后封王呢,这些欲望使他们疯狂了,忘掉了眼前的危险,不顾生死了,人真是奇怪,你死了还有什么欲望,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可人有时就不这么想,为了一些飘渺的欲望置生死于不顾。
成德军此番的攻势确实让人感到惊心动魄,自己也与成德军有过几次交锋,但那都属于边境小规模的摩擦,在自己的印象中,平时的成德军兵士们厮杀时大都是喊杀震天地进攻,今天不,今天在一阵阵喊杀声过后,双方战士们陷入了酣战之后,大家反而变得无声无息了。
人真正发狠的时候就不出声了,就像狗,咬人的狗不叫,这种无声的狠斗却更让人感到分外地恐惧。
王云汉扭头看了看无极城城头的守军们,守城的兵士们此刻也一样,大家很少发出声响,只是机械地进行着砍杀,射箭。
充满自己耳膜的只是各种兵器的撞击声,只有在受伤和死亡时发出的那一声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兵器的撞击声中间杂中单调沉闷的惨叫声,每一声惨叫几乎都表示一个灵魂下了地狱,那些争先恐后落到地狱的灵魂只留下一股血腥味,便消失了,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砸死这些狗娘养的成德军们!”一个守城的军将大声喊着,他赤着上半身,指挥着几名役夫拼命地将一根根滚木搬运到了城池的城楼之上。
守城的将士开始把一根根滚木再抬上来,这些砍掉头尾的滚木之上密布长长的巨大铁钉,铁钉足有半尺多长,几个兵士抬着两头看准了往下扔,滚木越过了箭垛,携着巨大的坠落之势砸了下去,每一根滚木砸下去之后,城下就有许多敌兵皮开肉绽,惨吼声骤然增多,但沉默的进攻丝毫未减。
这种无声而又血腥的搏斗在持续进行着。
夕阳西下,落日将天边照得血红,如同城池下面的血浆一般,残红如血,老天爷也仿佛不忍再看这地面上残忍的一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仿佛一只巨手猛然间将一块巨大的黑布扯了一把,一下子将整个人间都笼罩在了一片凄朦的暮色之中,战了半晌的双方都进行了鸣金收兵,城下的成德军撂下了数不清的尸体,慢慢地向后撤了下去,在不远处的坡地之上,纷纷开始立营扎寨。
城楼上,一团团松油火把渐渐亮了起来,火光将城池之上照的通亮,城池之上的义务军士卒们寒光闪闪的兵刃和粗重的呼吸深在那一刻越发的清晰,王云汉带着几名副将、牙将们一起沿着城头城墙巡视城防,他望着那些经历过征战老兵木讷冷酷的脸,和那些有些紧张的城内民夫,那些又仿佛有些兴奋的表情,王云汉心中不禁轻声地感叹道,今夜这些人,不知道又有多少能见到明日的落阳。
战场之上,血腥异常,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