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瞒了战报。
高骈提前知晓了朝廷对安南的人事变更,因此能够有充分时间进行思考和应对。
接到牒书之后的高骈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将军事指挥权转交给了监阵使韦仲宰,自己带着亲兵离开了军营,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共事数月,共同抗击南诏,韦仲宰和高骈也算是生死之交,他对高骈的军事和将才是十分佩服的,眼看着交趾城不日即将拿下,朝廷却临阵换帅,这让韦仲宰很压抑。
韦大人在营外送别高骈,一脸的惋惜和不舍,但高骈却没有丝毫伤感之意,他拱了拱手,便带着部属缓缓离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事实上早在几天之前,高骈的反击就已经开始了。
(本章完)
第34章 静海军()
自从南诏上次大举进犯邕州城之后,安南与邕州之间的陆路便变得不再安全,自安南至长安的路线因此改由海门镇出海,一路扬帆东行,期间穿过星罗棋布的海岛,最后在新安州转向登陆北行。
海风习习,水波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泽,常年的暴晒将附近渔民们的皮肤晒得黝黑。
海门镇东侧的海面之上,几艘渔船正结伴返航,此番出海收获颇丰,满载而归的船体吃水较深,起伏得海浪拍打着两侧船舷,船只们两两相隔不远,正平稳地向北驶航。
其中的一艘船只和其他渔船外表相同,斑驳的船体上挂满海草贝类,只是船体吃水稍浅,因此较其他渔船航速快一些。
船头迎风站立着两人,皆是一身渔夫装束,只是肤色较一般渔夫浅些,此时两人神色肃穆,正凝眉望着东面的海域。
远处,数艘楼船正顺流西行,阵阵军鼓乐声从船内传出,船身遍插着的旌旗正迎风猎猎。
其中一个汉子手搭凉棚,看着正迎面急速驶来的小舟,舟上的渔夫正奋力划动着浆舵,嘿哈的号子整齐而响亮。
“敢问大哥,前面是哪位朝廷大员,排场这么大,我等也好知情避讳。”船当头的那个汉子拱手扬声问道。
“不需细知,这是监军大人应接新任安南都护使王大人回还的官船,水面肃静,来往船只一概回避,你等速速偏转水道躲避吧。”对面舟上的一个舟子大声回答道。
两舟匆匆相遇便擦肩驶过,问话的汉子和另外一名大汉对视了一眼,沉声说道:“果然不出高都护所料,出事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我等身份不易暴露,否则李维周必然会将你我拿下扣留,还是赶紧想法躲避一下。”
这两人环顾了下周遭的岛屿,海岛之上树木茂盛,郁郁青青,清风徐来,海波习习。
很快这艘船只便脱离了渔船队伍,向着一个偏远的岛屿驶去。
这两个人正是高骈此番反击计划的执行者,他们此番的任务就是绕过监军,直接前去朝廷报捷,为了增加说服力和可信度,监阵使韦仲宰也随同派出了信使,两人的信使一同报捷,也不由得朝廷不信。
李维周做梦也没有想到,韦仲宰竟然和自己有贰心。
这两位信使在附近海岛中潜伏数日,待王晏权和李维周的船队过后,才再次启程北上。
上岸之后两人一路驰骑狂奔,辗转终于将安南战情捷报呈递给了朝廷,使得朝廷知晓了安南此时真正的战况,也最终挽救了高骈岌岌可危的前途命运。
在历史长河中,小人物的确微不足道,但历史却时常因这些小人物的作为而偏转,这两个人也因为成功完成了此次邮差任务,幸运地被史书记录了下来,王惠赞、曾衮。
我不知道高骈事后会如何犒赏这两位,但大唐王朝应该记住这两位,因为正是这两位的捷报,才使得朝廷在安南的布局再次被拨回正轨。
朝廷纠错的态度是诚恳的,高骈复镇安南,为了补偿高都护所受的委屈,朝廷同时加高骈为检校工部尚书。
这是一个政治信号,检校一般都是荣誉性职称,但检校各部尚书在晚唐时期慢慢地成为了各地节度使荣誉的专利,此番加封高骈这个荣誉称号,那就是一个非常重磅的信号,朝廷准备在安南设置节度使了,而高骈自然是节度使的不二人选。
当高骈接到复职的圣旨时候,他才刚刚走到海门镇,交趾城到海门镇,急行军一昼夜必到,而这位高大人硬是慢悠悠地逛到了现在,沿途一路走走停停,顺便欣赏一下旖旎的热带雨林景色,这哪里是赶着回京复命的节奏。
因为知道要回去,所以也懒得走那么远,图个不折腾。
高骈接到旨意后立即驰回,春风得意马蹄疾,火速赶回军营的高骈送走了黯然神伤的李维周和挤眉弄眼的王晏权两人,再次整备好军队准备进攻交趾城,决战即将开始。
安南的雨水说至便至,早晌还烈日当头,午后一阵风刮过后,不久便突然阴云密布,哗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此时的交趾城前,大雨正肆意的冲刷着泥土中的猩红,仿佛想洗却先前的那一幕血腥。
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善阐侯杨缉思率领着南诏大军进行了最后一次反击,高骈用暴烈的回击彻底打碎了南诏方的幻想,被击溃失控的南诏军队争抢着返回城内,踩踏拥挤的人们掉入护城河内,死伤无数。
交趾城内一片混乱,高骈自然不会错过此时的大好时机,弟兄们,进攻吧!用你们的刀枪将交趾城给我夺回来,准死不准退。
城外刚刚取胜的唐军,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纷纷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而城内混乱的南诏军却未能组织成有效抵抗,战争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很快,随着城头上的旗帜变换,唐军顺利攻入了交趾城内,大规模的巷战残酷地展开了,厮杀声、哭喊声、怒骂声充斥在城内的各个角落,落日的余辉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渐渐平息的厮杀声也宣告了交趾城最终的克复。
此役唐军斩杀南诏方安南都护使酋迁、安南都统范脆些,扶邪都统赵诺眉、导引南诏入寇的唐奸朱道古等人,南诏军共三万多人阵亡。
惨烈的败亡使得终南诏之世,南诏大军再未敢踏入安南半步,唐庭用一战打出了安南数十年的安宁。
踏着血流盈街的地面,高骈率军进入了这座失陷三年零六个月的城池,江山依旧在,只是朱颜改。
交趾城克复,安南光复,此时安南其他郡县中残留的南诏军也只能像当初唐军突围那样,踏上一条生死未知的北归之路。
七八月过后,安南的秋天来临了,又到了秋后算账的日子。
当初投降和勾结南诏的土蛮酋长们最终用自己的头颅平息了唐庭的怒火,也给了怀有贰心的人们一个血淋淋的警示,自此安南境内土蛮部落全部归顺。
捷报飞传朝廷,再也没有阻拦的捷报让期待已久的唐庭欢腾了,等不到正月,十一月当月唐帝便下诏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随后一个大家早已猜到的消息得到了证实,安南置静海军,提升为节度蕃镇,高骈自然荣升节度使之职,成为了手控一方的大员。
你南诏不是要通海吗?我设一支军镇,让你这通海梦消静消静吧。
高骈的功绩不仅仅在于光复安南,更因为其后续对整个安南的经营使得以后纵使节度使更替,南诏也不敢轻易挑衅静海军的威严。
发展才是硬道理。
高骈进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力推进发展当地的城市化规模,残破的交趾城几经战火,已经残破不堪,高骈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新修了一座安南城,而这座新安南城规模之宏大,丝毫不逊色扬、越等雄蕃重镇。(周三千步,造屋四十馀万间)
安南城的筑起,使得唐朝在西南边疆多了一座雄蕃重镇,从此唐朝的西南防御从邕州一线推进到南诏的边境,兵力雄厚的蕃镇也使得南诏方面从此顾忌重重,始终不敢与唐庭放手一搏。
要想富,先修路。
高骈也是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从岭南西道到安南走陆路要翻越崇山峻岭,相当艰难,而水路则既省人力,又不用担心敌军的袭扰,十分便利。
但这里面有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在这条平静的水路之下,暗礁密布,稍不留意就有舟覆人亡的危险,风险大因此成本就高,交通运输成功率严重遏制着安南的经济命脉。
怎么办?
凿平它们。
高骈这个水下愚公为此招募了许多民工,这些民工兼职蛙人用血肉之躯,辛劳之力硬是凿出了一条水上坦途,自此岭南东西两道至静海节度蕃镇水路通顺,漕运无碍。
历史最终是由劳动人民创造的。
兵强马壮,城高池深,后勤又有保障,静海军成为了南诏辗转难眠的噩梦,对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
高骈在这边忙的风风火火,朝廷上下也沉浸在一片喜悦兴奋之中,谁也没曾想到,此时此刻,远在岭南西道北面,在林木茂盛、瘴气缭绕的桂林城内,还有一群常年戍边的兵卒们正翘首北望,等待着一个最终的幻想。
(本章完)
第35章 桂林的戍卒()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一群焦急忐忑的戍边兵将们此刻正日夜翘首期盼,等待着北归信使带回的那个消息,思念、愁苦、恐惧、忧虑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这群军汉们这几日坐立不宁。
这些人正是前面曾提及在桂林戍边的八百徐州兵士们,当初王式用暴烈的手段一举摧毁了徐州的骄兵悍将,但彪悍的行伍传统以及隐匿在山泽之中的银刀余孽们,却成为了始终困扰着朝廷难题。
徐州兵士们虽然被王式的严酷手段暂时震慑住了,但随着王大人被调离回京之后,这些骄兵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为了应对这些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兵将们,朝廷将这些人分散到各个藩镇、郡县驻防,以防止他们聚在一起闹事。
可整个徐州兵力被分散之后,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当初银刀军卒大部分被诛杀,却有一些漏网之辈,他们逃亡于山泽之中,与附近的绿林匪霸们沆瀣一气,啸聚山林之中,渐渐成为了一方隐患。
咸通四年,竟然还发生了群盗攻入州县杀官入府的事情,(庚戌,群盗入徐州,杀官吏;刺史曹庆讨平之。)可见当时的徐州匪患是如何的猖獗。
为了妥善解决这些问题,朝廷下诏赦免了徐泗地区山匪水贼们所犯罪责,条件是当兵,当兵好啊,当兵乐,而这些摇身一变成为军人的匪徒们,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上当了。
因为他们当的这个兵,主要的任务就是去戍边。
当时安南局势吃紧,各地都分派驻军岭南西道地区,准备防御南诏进一步的入侵,而这些戍边军就从四面八方云集到了岭南一带。
这些戍边军人员良莠不齐,既有正规军,又有杂牌军,既有老兵油子,又有新兵蛋子。他们大多数人没有什么高尚的保家卫国的情操,却有满腹的不满和哀叹,出门辛苦不说,还没有差旅补贴,更没有节假日,整日处在湿热瘴雾的环境,周围土民说话就像念天书,连个起码的语言沟通都困难,更不要说什么军营是我家之类的了。
这些人整天生活枯燥不满,思念家乡心切,却又无处可以发泄,因此各个都是满腹怨言。
好在还有一个盼头,来的时候,徐泗观察使崔彦曾曾经和这些戍边军将们约定好,三年一次更替,一千多天,数着指头咬牙熬吧。
关键是如今这个盼头竟然也没了,从咸通四年到九年已经近六个年头了,年年都说来年肯定把你们替换回去,可是年年都让再等一年,年年复年年,年年何其多?再好的性子也能被这种耍赖给逼疯了!
决定这些戍卒们去留的议事此刻正在徐州城观察使崔彦曾府中进行。
这位崔大人也算是名门望族,父亲崔能曾任岭南节度使一职,良好的基础使得这位崔大人的仕途也算是顺风顺水。最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崔大人还有一个表侄,那是大大有名,作为大唐的宰相却间接把朝廷给终结了,古今罕见,他的名字叫崔胤,后面我们会详细提及。
崔彦曾将案头摆着的文书交给了屋内的几位官员传看,里面是桂林戍卒替代的问询书文,这是第三次接到这类的行文,崔彦曾也觉得很是为难。
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接过看后都没吭声,一副领导您说了算的表情,崔彦曾只好看了看都押牙尹戡,这位要再不表态,就要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了。
作为腹心,尹戡很明白这位崔大人的心思,徐州好不容易安生几天,那么急着回来干嘛,大家巴不得这群兵卒们老死外地得了。
他轻咳了声,“大人,按常理说这些戍军的确是到了该替回的时候,可军府也有难处啊!”尹戡看了看另两位,接着说道:“银刀祸乱之后,府库焚劫一空,原来的家底都没了,朝廷紧接着又下诏减免徐泗毫等州钱粮,没了进项,军府日子不好过,捉东补西这都是下面人看不见的,但就这样也没有短缺各地戍军的粮米,毕竟在外不容易嘛。现如今徐州戍军分布各地,这次倘若批了桂林驻军回还,那邕州驻军呢?安南驻军呢?还不都要闹回来,一来一回的路费谁给报了,那还不都要算到军府头上?”
尹戡向前探了探身,“依卑职看,既然已经待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呆一两年,等安南驻军撤回时,北上留驻桂林,替换桂林戍军,这样就可以节省不少帑币。”
崔彦曾等的就是这个提议,如此这话茬还不赶紧接过来,“是啊,是啊,既然大家都有困难,那就让桂林那边再克服克服吧,等来年优先考虑将他们调回。”
既然领导都已经发话了,下面的人自然纷纷附和称是,毕竟那群远在天边的军汉们思乡情切,他们是体会不到的。就这样桂林戍军们的希望在府帅堂内一片欢声笑语中彻底破灭了。
已经六年了,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先前营内传出今年必然调回徐州的流言也使得人们希望頓增,一些人甚至暗地收拾起了行装。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当人们整日满怀希冀地盼望调回徐州,却最终等到了一个再来一年的‘’奖励‘’,再也无法压抑住的怒火顿时爆发了,军营内群情激愤,骂声喧闹不已。
都将王仲甫头都大了,得知又被留驻一年的消息后,他也很郁闷,可是职责所在,作为这群驻军的最高负责人,他有统帅好队伍的责任,前几年接到留驻的消息也都是自己亲自弹压,看来这次又得辛苦一趟了。
王仲甫将军卒们聚在了一起,从保家卫国的大局讲起一直讲到个人得失利益,软硬兼施,好话赖话都说完,总算暂时从表面上安抚住了这群军汉们不再闹事。
疲惫的王仲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着几名亲兵离开了校场。唉,总算又过了这一关,王仲甫正庆幸地想着,他却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有好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都要冒出火来。
(本章完)
第36章 桂林兵乱()
桂林戍卒们的抱怨在都将王仲甫的劝解诫下暂时得到了平复,但人们的怨火在无处发泄的压力之下,最终慢慢汇集成了一股炙热的岩浆,虽然无声却依然在各军营将士们的心头悄然地淌动着,它在耐心地寻找一个突破口,来引爆整座火山。
这个突破口很快就被找到了,七月,洞庭一叶落而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