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只见一名身材高的中年僧侣站出一步,喝道:“何方人等,来我清梵寺何干?”
氏叔宗笑了声:“本将乃武宁军节度时大人麾下六品捉生将军赖禾几,奉上命驰援宣武军,近日唐军与齐军在附近将要决战,战事一起,恐殃及池鱼,有伤佛法神明,节镇特遣本将领军来清梵寺协助护寺,你们主持呢?叫他出来答话。”
清梵寺地处汴梁之侧,之前达官贵人所见无数,可谓是阅人无数,似这种微末小官却大言刺刺之辈,倒也见过不少。
那中年僧侣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答道:“多蒙节度大人庇佑,阖寺上下感激不尽,方丈师兄正在赶来,烦请将军您稍候片刻,小僧这就去通报。”说罢,向后一闪,没入人中,其他僧众依然持兵防备,氏叔宗在下面来回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山门内,骂道:“有你们这样待客之道吗?本将此来一路颠簸,靴子都磨破了不知道几双了,你们还堵着路,不让你家军爷进去歇息片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片刻,一个白眉胖胖的老僧,手持念珠,恭念佛号走出人群中,僧侣们自觉地低头闪出一条道路,那个中年僧侣也跟随其后,看样子这位就是主持了。
“未知赖大人亲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然小僧不解大人为何夤夜领军来此驻防?”那主持有些奇怪地问道。
“上命所遣,你以为本将愿来,老子才喝了两壶小酒就从被窝里被拽出来,你以为老子是闲得没事,半夜来你这里喝风?”氏叔宗脖子一梗,斜视着老和尚。
老和尚看此将军虽是个愣头青,但不像是奸猾之徒,却松了口气,对之粗鄙之言反倒不以为意。
因为现下秦宗权的齐军攻击宣武军正紧,两军所部军士衣着混杂,因此氏叔宗领的部众并未引起老僧的怀疑。
“贫僧,法名惠空,施主为护寺而来,敝寺上下感激不尽,请将军移尊随小僧入内奉茶。”
“嗯”氏叔宗听了挺了挺胸膛,故作得意洋洋之状,迈着八字步走上台阶,部属随之跟上。
“且慢”惠空伸手一拦,对氏叔宗笑道:“寒寺鄙陋,不能容纳将军大军,望将军海涵。”
氏叔宗眼一棱,“你这寺院这么大,别说我这点人了,再来千人都能容下,我等前来护寺,尔等连基本待客之道都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这么着,本将也不进你这劳什子寺院,咱这就回禀节度大人,告你个私通敌寇,来日再领兵荡平齐军,必将回师踏平清梵寺,以雪今日之耻!咱们走。”说罢,手一挥,就要下阶离去。
“哎,将军且慢”那惠空一看氏叔宗变脸要走,赶紧上前扯住氏叔宗衣袖挽留,“小僧唐突,将军莫怪,敝寺虽然空旷,但是住房确是不足,这样吧,惠通,你将西侧厢房和僧舍空处三十间来,给各位军爷歇脚。”
那中年僧人应了声,退后下去。
惠空陪着笑脸将氏叔宗再次迎回,氏叔宗便和几位亲军一起随其到了主持修行居住之处。
此处在寺内正中大殿左侧的偏院之内,香草幽幽,竹篁月明,甚是雅致。
几人入内分宾主坐定,氏叔宗斜眼向外一看,南面佛塔从这里看得分明,惠空命人奉上香茗茶盏。
“大德高僧,你这里倒真是雅致,真是神仙之所啊。”氏叔宗羡慕地感叹道。
“将军说笑了,本寺得十七叶圣上庇佑才有今日规模,如今圣天子蒙尘,阖寺僧侣也都痛惜不已,每日恭念诵金刚护法经,以祈佛法广大,驱魔逐凶,早日光复旧京,迎归天子回銮。”
氏叔宗暗自痛骂老贼秃,表面却笑道:“难得大师一片慈心,贵寺佛法也定然是昌隆广大的,本将回去必然禀明节度大人,告知你的一片忠心。”
惠空喜道:“多谢将军美言。”
“嗯,本将还会把你劝节度大人放下兵器,让全军一起念佛求经,以击败齐军的妙计奉上,你此番立功不小啊!”氏叔宗调侃道。
惠空顿时,脸色苍白,勉强笑道:“将军取笑了。”他拍了拍手,一个小沙门手中托了一个赭红色锦缎遮蔽的盘子进内,惠空一揭锦缎,顿时室内光亮起来,黄金白银陈列在内,熠熠生辉。
“白银五十两,黄金二十两,孝敬将军,一点小意思,将军不辞劳苦,敝寺万分感谢,还请将军回去美言几句,如今兵荒马乱,敝寺上下还须靠节度大人庇佑一二则个。”
氏叔宗吸了口气,这个主持出手也够大方的,他心脏不由得猛烈跳动了几下,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上下起伏。
“多谢大师厚赐。”氏叔宗接过盘子,装作爱不释手,拿起金子左右把玩一番,才交给手下收好。主持见此人如此贪婪,觉得可以用金钱系之,也微微一笑。
氏叔宗探着身子对主持低声说道:“大师,此番本将来此不仅为了护寺,还有要事在身。”
惠空身子一震,望着氏叔宗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本将奉上命借贵寺宝塔一用,来日交战,我军需要用此塔作为指挥进退的旗哨,击退齐军之后,节度大人必有赏赐于贵寺,不知主持意下如何?”
惠空心道,你兵入寺原来是打着庇佑我寺的旗号行利己之事,真打得一手好算盘,眼看大战在即,自己但求自保,怎敢得罪官军,当下满口答应,又让底下小沙门收拾出一间宽敞的客房,招待服侍氏叔宗歇息。
(本章完)
第309章 阴谋()
氏叔宗和手下悄悄交待几句,便和衣而卧,却不敢熟寐,夜里,他一直盯着窗外婆娑的枝影发呆出神。
三更刚过,氏叔宗的房门被轻轻的敲了三下,氏叔宗忽地持剑起身,将房门开了个缝,随行的队正便闪身进来。
“办得怎么样了?”黑暗中,氏叔宗沉声问道。
“找到存放兵器的地方了,这些武僧将兵器存放进去后,便陆续回房睡觉去了,我已经派了二十个人藏在院子附近树上和假山石内,只待将军令下,立刻便能占领兵械库。”那队正清晰地回答道。
“嗯,吩咐下去,塔顶之人摇旗为号,摇旗一起,立即把住寺门,诛杀寺内诸僧,不许放走一人。”氏叔宗冷酷地说道
“得令。”那队正回答完毕后,转身离开。
五更一过,氏叔宗便披挂好盔甲,叫上两个亲兵和掌旗兵士一起前去南塔。
路上遇见主持和众僧前去正殿早课,惠空双手合十道:“将军安好,小僧正要去早课,烦劳将军稍候,少时便来作陪。”
“高僧请便,我等且去南塔,不敢劳烦大师。”氏叔宗装做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惠空微微一笑,“贫僧已经知会守塔僧人,一切听从将军指示。”
“多谢大师。”氏叔宗一拱手,便领众人匆匆南去。
还未到塔下,背后便传来吟诵佛经之声,声音悠扬轻慢,庄严宝相,氏叔宗放慢了脚步,侧首倾听了半晌,跺了下脚,向塔边走去。
天空仿佛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变得紧张而忧郁,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了灰黑色的云层,没有一丝风,汴梁城的四周沉寂的令人窒息。
“嗡……”齐军的牛角战号突然吹了起来,咚咚的战鼓也随之响起,汴梁附近的唐军营内一阵骚动,过了不久,唐军寨门打开,黑压压的唐军涌出军寨,在门前空地开始列阵。
“杀!”秦诰看着队列不整的唐军,感觉到战机的来临,他果断地扬起手中宝剑,将剑锋轻指向对面的唐军,千军万马从身后山呼海啸般扑向对面的唐军。
朱瑄没想到今天秦诰竟然玩真的,围困了汴梁城这几天,齐军总是围而不打,时而派些小部人马趁夜偷袭扰乱,令人头疼不堪。军内连续几天高度戒备也是疲惫不堪。
秦诰围住汴梁城并不想继续向前,倒不是因为秦诰围困,主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能够撼动齐军,同时还要保住自己这点实力,最好是能够在边上慢慢等着,等到诸路藩镇一起进攻时,自己再趁机以最小损失捞的最大利益。
看今天的阵势秦诰是要决战了,朱瑄等人一面披挂整齐,一面吩咐下去列阵对抗。等朱瑄骑马走出寨门时,才发现对面的齐军已经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立盾,弓箭手,放箭。”副将在前面指挥着。
“嗖嗖嗖”一排弓箭射出后,齐军的冲势仿佛奔涌的洪水在大坝前面一顿,但马上又继续向前冲来,最前面的骑兵手持短弓,搭手开弓,一阵箭雨过后,前方将士不少倒地呻吟,齐军的前锋又向前不少。
“大人,请下令出击吧。”身边副将勒马向前,胯下战马盯着前面的敌人,发出阵阵兴奋的恢恢声音,不停的喘着粗气。
“嗯”朱瑄缓缓抽出腰间宝剑,剑刃高举,高喊道:“为圣上,为天下,将士们,杀贼!”
唐军的阵势顺势像泄洪的大坝,一下子向齐军方向涌去,两军如同两条挣脱了束缚的巨大灰龙,翻滚着卷起阵阵尘土,呼啸着,奔腾着,最后猛烈的撞击在一起,喊杀声顿时震天动地。
咣,当寺外响起军鼓声时,惠空手中的木鱼便失手坠在了地上,虽然附近经常有唐齐两军征杀,但是这么近这么庞大的军队还是首次在附近开战,因此阖寺上下都非常紧张,直到昨晚这个赖将军到来,自己才稍稍松了口气,毕竟有朝廷的护佑,自己也就免了些无谓担忧,但是这个赖将军却让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此人仿佛官小无志,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狡狯阴狠,让人不寒而栗。惠空胡思乱想地作着早课,蒙地听见外面战鼓响起,不由地一惊,殿内诸僧一阵骚动,几个不安分的僧人已经跑到殿门口,跨过大殿的门槛手搭凉棚向南眺望,南边已经飘起了几股浓黑的战火烟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空低声喝了声佛号,一脸悲戚,起身站起,随着众僧一起走到大殿之外,站在台阶之上,向南瞭望。南面的佛塔上面还没有任何动静,几只飞走的鸽子被战火惊的急火火地飞回塔顶,又仿佛被什么惊起,盘旋着不敢落下。
氏叔宗用脚底蹭了蹭沾着血的宝剑,守塔僧人倒在一旁,胸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周边的佛像正哀悯地注视这里的一切。氏叔宗将塔顶四面的窗户打开,南面战场的交战一览无余,从北面还可以看见朱温那片低矮的杨林里面,齐军正在摩拳擦掌地等待着,他知道他们在等待自己展开红旗的那一刻,而且寺院中的将士们此刻也在翘首望着佛塔上展旗的信号。他不禁紧张了起来,想了想那白花花的银两,氏叔宗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两军互相冲击了数次,便陷入了混战中,秦诰带来的齐军是大齐左军的精锐,加之孟楷分拨过来的右军投诚将领立功心切,奋勇向前,渐渐唐军有不支之势。朱瑄站在阵中,周遭中军围成一个圆阵,向外射着箭矢,但渐渐的混战中不停有人射中自己部队,弓箭手们便撤下弓弩,换持短刀守备在当中。朱瑄感到了唐军的一丝退缩之意,他持剑磕击飞来的箭矢,大声喝道:“传令,有敢退一步者,立斩不赦。”众军听得令下,唐军又向前冲了几步,陷入了胶着。
氏叔宗看着两军陷入胶着,可是西川的黄头军却在西南面一直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两军相争。
氏叔宗想了想,决定再等等,天空之上,阴云再次汇集,气氛更加压抑了。
(本章完)
第310章 屠寺()
当朱瑄的中军开始拥着朱瑄的大纛向前冲击的时候,秦诰的军队又开始有些抵挡不住了,他连着斩杀了三四个后退的兵士之后,秦诰扭头对身边的旗牌官说道“速调西营军增援。“
一股白色的浓烟从秦诰的中军大纛中飘起,西南处的西营军才开始缓缓地向这边移动,这些西营军多是西川人,当年平蔡叛乱之后,驻防新蔡之地,川马虽然耐力较强,但是骨骼偏瘦,不适合冲击作战,加之蜀地多险,适合伏击作战,因此西营军中神射手较多。
西营军在外侧远远射杀着冲过来的唐军,一时唐军进攻又受到挫败。
氏叔宗看到黄头西营军一动,就开始兴奋起来,当他看到西营军竟然分兵绕到了汴梁北部侧击唐军,不由的笑出声来,只要自己发出信号,朱温手下急速的骑兵就会快速冲击过来,碾平这些没有步兵防护的射手队伍。
他吩咐掌旗士兵将旗子从宝塔北面的窗户伸出,如同烈火般的旗子一下子在苍灰色的宝塔顶展开,像漂浮在阴郁的天空的一滴鲜血,甚是扎眼夺目。
朱温在万分焦虑中终于等到了宝塔上发出的信号,他翻身跨上战马,扬着手中的宝剑,大吼道:“杀呀,富贵功名就在眼前,兄弟们杀呀!”部属们随着朱温一起杀出杨林,前面五百骑兵像闪电般冲入西川军后部,顿时一顿砍瓜切菜般杀戮起来,西营军多为弓弩手,近战不利,对骑兵来说这就是一场毫无反抗的屠杀,待到朱温后面步军赶上来时,西营军已经撇下了秦诰的中军独自撤退到汴梁以西的地方。
秦诰看到西营军擅自撤走,骂了声娘,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也无力分兵抵抗,只能继续和朱瑄等军拼杀。
朱温策着军队缓缓地向秦诰的中军逼去,一阵阵箭雨射向秦诰的中军,中箭的将士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秦诰看着步步逼近的唐军,捏着宝剑的手开始发抖,眉头拧成了一个团。
“砰”,清梵寺大殿的院门被撞开,一个血葫芦样的人倒了进来,几个僧人抢上去扶住,仔细分辨出原来是山门护卫武僧中间的一位,名叫法持。法持浑身血污,挣扎着向主持喊道:“官军杀人了,见人就杀,师父们快逃吧。”说罢,垂头死去。
众僧各个面如土色,惠空暗叫了声坏,稳了稳心神,大喝一声,“惠通,你速去领众僧去兵械库取兵器守卫,余下僧众与我在大殿内守卫,殿门院门紧闭,法定,后房还堆有五十根齐眉哨棍,速速取来。”
惠通,法定领命而去。惠通带着数百僧众一起匆匆向军械库奔去,到达军械库门口,惠通拍了院门许久不见人答应,正在狐疑之际,墙头突然扔出来几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个径直滚到惠通脚边,惠通一打眼,竟然是一个僧人头颅,早已被人用利刃砍断后抛掷出来。
惠通恶念顿起,杀心难扼,一脚踹开院门强行领众人进入。只见兵械库前面一队大约五十人左右的军士,正在手持弓箭瞄准众僧,这些兵士正是昨晚入驻之人。
“好哇,冒充官军,杀害良人,大伙一起上,为师兄弟们报仇啊!”惠通手一挥,一众僧人一起向前,企图抢夺兵械库的兵器。
“嗖嗖嗖”弓箭连珠介射出,噗嗤,噗嗤,一个个冲上前的僧侣们都被射翻在地,惠通更是被射成了个刺猬,其它僧众不是被射杀就是一散而去,这边军械库的齐军也不追赶,只是守好库房。
惠空等了许久也不见众僧回来,正在焦急万分时刻,一个小沙门一脸恐慌地跑过来“大事不好,师傅他们都被这伙强人射杀了,军械库被占了,咱们拿不出武器来。”惠空一听,两眼一黑,嘴角吐出一丝血迹,昏死了过去。
氏叔宗随着亲军慢慢地走下宝塔,路上碰见了几个乱中向其求助的僧人,都被他们一剑一个解决了,“吩咐下去,给我彻底搜,将整个寺院彻底翻一遍,把能带的都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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