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留清点头:“是的,苏州白家,您……”
左大爷打断他:“白凯丰是你什么人?说人话。”
白留清有点儿尴尬地笑笑,规规矩矩回答:“是我爷爷。”
左大爷笑了:”白凯丰是你爷爷,你还让我教你?你怕不是在逗我这个老头子吧。”
白留清又再三恳求,左大爷只是不答,径直带着周九往外走,白留清亦步亦趋地跟着。
跟着跟着,左大爷就有点儿不耐了。
周九看了看白留清,这人身材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黑边的眼镜,一件白衬衫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满满的都是知识分子的味道。
他头顶上有两个旋,周九听过一个说法,一般人的脑袋上都只有一个旋。
而脑袋上有两个都旋的人,一般都特别倔。
一个头顶上有两个旋的天生倔种,还是个信奉一些程门立雪、三顾茅庐之类的故事的读书人。
不给他理由,想就这么走着把他甩开,那实在是个难事儿。
不出周九所料,左大爷肯定也察觉了这一点,停下了脚步。
“你要我来教你?”
左大爷乐了,“你回去先问问你爷爷,你说你今天在翡翠场子里遇到一老头,大名左堪明,想拜他为师。”
白留清又是一礼:“自然是会告知的,若您同意,家中长辈肯定还会奉上薄礼。”
“薄礼倒是不必了。”
左大爷继续乐,“你回去要是跟你爷爷说这个消息,首先得把你家里那把铁木家规尺给收好,膝盖上绑两块棉团子,然后再把衣服穿厚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留清再想不到点什么,那就是他傻了。
白留清试探性地问道:“您和我家爷爷有旧?”
“有旧倒是不敢讲。”
白留清眨眨眼。
左大爷笑眯眯:“有仇倒是真的,就是那种见面了,要互相揪胡子打一架的仇。”
周九听闻,脑海里顿时脑补起来,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各自揪着对方胡子,吹胡子瞪眼地打架,顿时就乐了。
白留清得了个理由,消停了。
至于是不是永远都消停了,那还得看他之后怎么想,至少暂时,左大爷得了空。
一同逛下来,快到了中饭时候。
这个时候的内场,人正是相对较稀薄。
周九对之前左大爷口中的有仇,特别有兴趣。
对着左大爷的白胡子左扯一下,右撩一下。
左大爷无奈地捂住自个儿的胡子:“你别给我扯啦,再扯我也要像你一样没毛啦!”
胡子在别的鸟儿手上的人,就不要嘴贱了好吗。
周九爪一抖,一根长长的白胡子就被生生扯了下来,疼得左大爷哎哟一声缩了缩脖子。
“行行行,我跟你讲。”
左大爷摇摇头,“你怎么什么都好奇呀,你听得懂多少啊?”
周九拍了拍翅膀,催他快讲。
左大爷道:“这种故事吧说来话长,浓缩成一句话吧,就是当年你左大妈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啧啧啧,一句话背后,是多少风花雪月和腥风血雨。
周九踩了踩左大爷肩膀,示意他继续讲。
左大爷却不说这茬了,转了个话头,说起了别的。
“而且当年,我和白凯丰还对赌过,结果当然是我赢了。当年年轻气盛,嘴巴还挺毒,一时没控制住把人给气吐血了。”
周九仿佛听到了一场三国演义的说书,诸葛亮阵前打嘴炮,把对方军师生生气吐血,气到死什么的。
“说起来当年那场对赌,放到现在也是一场了不得的事,他开出了一块儿紫眼睛,我开出了一块鸡油黄。这两样东西十几年都难得开出来一块,无论放到什么拍卖会上。都是能用来压轴的宝贝,偏偏在那天扎堆开出来两块。”
周九踩了踩左大爷肩膀,觉得从这话语里,都能窥到当年的波澜壮阔。
对赌是一种特殊的赌石方式,两位赌石师有私人恩怨,或者是两位赌石师代表的身后的背景,有事情需要解决,一般就会采用对赌的方式。
对赌是指赌石师,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翡翠场后,各自挑一块毛料出来,用开出的翡翠的价值来决定对赌的输赢。
对赌其实弄虚作假的余地很大,但一般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
因为对赌一般牵涉巨大,所以,基本上只要是对赌,那么整个赌石界都会关注。
一旦发现有人作弊,那他也就别想在这行混下去了。
对赌,别的都靠不住,唯有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其实紫眼睛也是非常珍贵的,白凯丰开出紫眼睛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也是眼前一黑,心里就想着两个字,完了。但赌石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我也万万没想到,后来我竟然开出了一块鸡油黄。”
国内历史上比较近的一个朝代,以黄色为至尊之色,黄、皇同音,黄色为皇室专用,明黄色更是为皇帝专用。
像在过去,鸡油黄这种宝贝都是得往宫里面送的。
到了现代,御用这种东西,噱头总是很高的。
于是鸡油黄也水涨船高,几乎是默认成为了同水头的翡翠之首。
第055章 墨镜兄你可别蝴蝶
其实周九不知道的是,左大爷轻描淡写说的这个故事,在赌石界是一件立碑铭刻的大事。
它代表着当年学院派和草根派年青一代的首席交锋。
翡翠狗王的故事流传,让后来人对于动物灵性有极大的包容性和隐约崇拜。
左大爷的胜利,让以他为首席的草根派,很是扬眉吐气了几十年。
左大爷的日子好过了,作为败者的白凯丰的日子就不怎么舒坦。
纵使他能力再强,纵然他开出了一块紫眼睛,但人们记住的,往往都是那个成功者。
再加上左大爷本身那得罪人的脾气,白凯丰恨得他牙痒痒,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了。
“这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终须无。这跟实力没有关系,纯粹是运气问题。当年我运气好,白凯丰他才棋差一着。”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翡翠内场。
翡翠内场空间比外场要更加宽敞,但里头的毛料却要少了一半不止。
场内三三两两摆放着玻璃展柜,玻璃展柜里面放着一块写好了编号的毛料。
说是玻璃展柜,但周九猜想这也许也不是普通的玻璃,指不定就是什么连接了红外线的防弹玻璃之类的烧钱高科技。
按照这种烧钱的进度,要承办这么一个翡翠场,没得用百亿打底的家底,真的是不敢开这个口。
左大爷在一块毛料面前停住了脚步,周九拍了拍翅膀飞了下来,落在了玻璃展柜上,隔着一层玻璃,看着脚下的毛料。
左大爷也倚住了玻璃展柜,分析道:“里头的质量就是要比外头的好,像这块毛料,拍卖的时候要是不超过两百万,有大涨的潜力。要是不超过五百万,也值得赌一赌,超过了七百万就得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玻璃展柜里开着灯,将毛料全方位都照到了。
这块毛料一般个头,皮壳呈灰褐色,由细沙形成的细细条状物,贯彻头尾。
看样子像是一条蟒带。
蟒带附近有两朵松花,透着藏蓝色。
周九看不出什么门道,也不巴望着左大爷给解释,就地卧了下来,环顾四周。
这个点,留在场子里面看毛料的人,多半是不愿意人前活动的人。
周九眼睛四下里转了转,就看到电视台某常出现的政治人物、某知名电视台主持人和一个戴帽子还戴墨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比较特殊的人。
殊不知,越是这样,就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至少,他是吸引了周九的注意力。
周九拍了拍翅膀,无声无息地飞了过去,停在了一边的展柜上,盯着那鬼鬼祟祟,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人也在看毛料,似乎看的很纠结,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展柜上滑动。
周九远远地看了看那块毛料,个头大,松花蟒带一应俱全,粗略之下觉得还挺不错,难怪人如此纠结。
周九正看得入神,一时间也忘了隐蔽。
那人手麻换一个姿势,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周九。
那人愣了一下:“怎么现在翡翠场子里,流行带乌鸦进来了吗?”
周九:“……”
妈个鸡,又被认错成了乌鸦。
谁特么见过黄爪子黄嘴,翅膀上长白斑点,脑袋上顶着凤头的乌鸦啊!
“带乌鸦进来干什么?看翡翠吗?乌鸦选中的翡翠有人敢买吗?”
墨镜兄摸了摸被口罩包着的下巴,道,“说不定得逆向思维,带乌鸦进来,他喜欢哪块,就不买哪一块就行了呗。”
周九翻了个白眼。
墨镜兄招手:“来,乌鸦兄,你帮我看看,你喜不喜欢这块毛料啊?”
周九当真飞了过去,然后……
停在了墨镜兄的戴着帽子的脑袋上。
墨镜兄瞬间哭丧着脸:“难不成这是告诉我,不是石头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运气不好,这回最好是别买了?”
周九踩了踩帽子,飞走了。
这种思维过分发散的人,在古代就是那种说书人,听上一句话,他能给编出个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故事来。
放在如今,那指不定就是个有名的作者,导演,编剧什么的。
周九刚刚一听就知道了,绝逼是个那个导演,大坑货!
周九从前看过这人的电影,镜头切换十分巧妙,创意构思也很独特,思想内容性更是不用说。
但就是坑!
每部电影都跳票,部部电影都坑爹。
宣传说好了是治愈,出场后个个都哭成了狗。
讲好了是单身狗必备,分分钟狗粮吃到撑。
画风切换十分之大,前一秒甜蜜蜜,后一秒异形入侵。
但就是耐不住电影市场颓靡,就他的电影还能激起点国产电影的期待,不然早就被套麻袋了。
算算时间,他也该拍出他人生的第一部经典了。
那部电影周九刷了三遍,遍遍都有不同的体会。
这么部好电影,不好好回去琢磨怎么拍,还在这地儿磨蹭个什么劲。
周九看了看,明明心里已经相信了自己运气不好,却还是巴着展柜不肯走的人,隐隐猜到了一些原因。
这人后来在他的人物专访中提到过,拍出这部经典时,正是他经济最困难的时候。
他背后的公司经营不善,把主要的资金和人力,都投给了另一个同时期的导演。
而他正处于创作的瓶颈期,心理状态,极大的影响了他的发挥。
而精益求精的他,对于这些发挥失常的存在,全部都是做销毁处理,资金本来就供不上,他还浪费了一部分。
资金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废掉了,可能再也拍不出来电影了,那部经典也差点夭折。
周九突然间就有了点感同身受,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这个时间点他出现在这里,看来也是缺钱了想赚一笔。
虽然他现在还不发达,但要是要弄这么一张邀请函,还是勉强能弄得到的。
周九不想那部电影夭折,但他也不用操心,毕竟从前那部电影都拍了出来,看来车到山前还是必有路的。
指不定他就是这回来翡翠场子筹到了一笔……
等等,周九突然想到刚才,自己似乎在那人帽子上停了一下,让那人迷信起来决定不买毛料了来着。
卧槽,不会因为这个改变什么瞎几把进程吧?
第056章 纠正轨迹
周九犹豫了,心里有点儿慌了。
可别啊,经典要是因为这个给蝴蝶掉了,那周九就觉得无语了。
墨镜兄自个儿认错了八哥和乌鸦,到头来蝴蝶掉的是一部经典?
有这么算账的吗!
周九深深的郁卒了,可特么又不能真放着不管。
顿了顿,他踩了踩左大爷的肩膀,用爪子,向左大爷指了指那边的墨镜兄,特地动了动自己的呆毛,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金黄色的喙和爪爪。
左大爷一看周九特地展示自己的八哥特征,就什么都明白了,笑道:“那人把你给当成是只乌鸦啦?”
周九动了动尾羽。
左大爷皱眉:“怎么地,你想让大爷我给你去出气?打他一顿?”
周九在玻璃展柜上蹦哒了两下,觉得甚是无语。
瞧瞧人家那身高体壮,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都看得出来一身腱子肉的样子,再瞧瞧您老这瘦胳膊瘦腿。
实话讲,您可能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
毕竟两人要真的打起来了,人家可没有胡子给你揪!
左大爷仔细考虑了三秒钟:“不成!不成!不成!”
周九飞上了左大爷肩膀,扯着他往墨镜兄那边去,左大爷到现在,还以为周九是让他去帮忙打架,一连声的不答应。
“乌鸦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这样,老头子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壮小伙啊!”
周九继续扯。
“你扯碎了都没用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而且我们都是文明人,要文明行事,能动嘴的就别动手知道吧。”
罗里吧嗦的,真不是找你去打架。
还真就让你动动嘴,告诉墨镜兄,哥不是只乌鸦,别再满脑袋封建迷信思想了。
赶紧买,放开买!
这边的拉拉扯扯,墨镜兄也看到了,一看到倒是觉得这一宠一主很特别,主动离开展柜走了过来。
左大爷愣了一下,可能是被脑袋里打架的念头给洗脑了,竟然转身欲跑。
周九硬生生扯住胡子,让他转了回来。
“大爷您好!”
左大爷揉揉被胡子扯痛了的下巴,气性未平,伸手指戳了戳周九:“大爷,跟你打招呼呢!”
周九不声不响,岿然不动。
墨镜兄打了声招呼,继续道:“您这乌鸦挺有灵性的啊!”
翡翠场子里夸人家宠物,最好的关键词不是品种、价格、外貌,而是灵性二字。
有灵性的大过一切。
左大爷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伙子就是会说话,脸色和缓了下来,道:“有灵性是真的,乌鸦却是个假的。它呀,是只黄爪金喙的林八哥,大名齐乌鸦。”
墨镜兄愣了一愣:“八哥?我说呢,怎么会有人这么放荡不羁,直接带只乌鸦进场子。”
左大爷笑眯眯不搭话,从周九爪下抢救自己的衣服。
年轻人得知周九是只八哥,而不是乌鸦后,明显买毛料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没有再继续和左大爷攀谈下去,匆匆又回到了自己先前看中的毛料展柜那儿,掏出手机,开始记编号。
周九踩了踩左大爷的肩膀,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蝴蝶翅膀造成的影响,给掰回来了。
翡翠内场对于左大爷的吸引力,明显要高于外场。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左大爷停留的次数和时间,比在外场的时候多多了。
周九看着左大爷撅着屁股,趴在玻璃展柜上,以毛料为中心做旋转运动,默默想到了一种他常磕的坚果的花朵向日葵。
然而对于门外汉周九而言,还是外场比较有意思。
毕竟是把毛料直接摆在外头,看得见摸得着,还能测试一下那种玄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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