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咬了咬牙,沉声道:“那要是你们在供应的货物数量上做文章怎么办,我们在南洋和东洋的生意规模能做多大,完全是由胡总督,或者说是朝廷提供的茶叶与丝绸所决定,若是朝廷把这方面的数量减得太多,或者是扣住不发,以此逼我们就范,那我们还不是得活活饿死?”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海禁的口子一开,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会有人做这样的生意的,就连那严世藩,不也是想走私丝绸,给自己牟利吗,到时候徐兄和汪船主根本不用担心货源不够的问题。再说了,你们手上有兵有枪,胡总督若是逼得你们太狠。逼反了你们,那大家都过不下去,这样的傻事,胡总督又怎么可能去做呢?”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他紧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显然这些天来徐海和汪直也是忧心重重,一方面希望破灭了一大半。另一方面又心存一丝侥幸,而徐海今天向自己的这番发问,就充分说明了他的这种矛盾心理。天狼的答复显然让他很高兴,至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徐海哈哈一笑:“郎兄说得真好,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只要手里有兵有粮。有着让朝廷无法武力消灭的本钱。那无论是皇帝,还是胡总督,也就都奈何不了我们,哈哈。”
天狼心中一动,冷冷地看着徐海得意地笑完,才开口道:“不过有一件事,小弟不得不提醒一下徐兄,别的都好办。就是这件事,非做不可。”
徐海微微一愣:“郎兄但请直言。”
天狼正色道:“皇帝也好。胡宗宪也罢,就是小弟,最恨徐兄和汪船主的,还是你们勾结倭人,来屠杀掳掠自己的同胞,以前徐兄也和小弟说过,在岛津氏那里过得并不如意,那岛津氏对徐兄也是多加防备,只是想利用徐兄作为入侵中原的急先锋罢了,一旦他们在中原站住脚跟,到时候必不容徐兄。”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点了点头:“不错,这帮狗日的就是想利用老子罢了,哼,我早就知道,其实我也一直不过是在利用他们罢了,岛津氏的兵毕竟身经百战,悍勇能打,比普通的渔民要强上许多,若不是有这些强悍的日本兵,我们也不可能这些年在战场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你看看那陈思盼,原来的实力比我们强多了,可这些年下来,又折腾出什么名堂出来了?”
天狼心中明白,徐海和汪直这么多年得了太多日本人带来的好处,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自毁长城,只能慢慢地从中离间,他眼珠子一转,说道:“可是徐兄想过没有,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你徐兄,还是汪船主,手下都没有绝对忠于自己,绝对可靠的一支精锐部队,能和这些日本人正面对抗,在岛津氏看来,你们说得好听点是合作的伙伴,说得难听点只不过是给他们引路,带他们抢劫的汉奸罢了,这次和议岛津氏就极力反对,甚至起了扶持陈思盼之心,以后若是他们真的想踢开你们,另寻合作方,你们又如何自处?”
徐海冷笑道:“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这回汪船主不就是先发制人要去灭了陈思盼吗,天狼,我也跟你说实话,什么报仇,大义,都是虚的,根本原因就一个,汪船主和我徐海都不能容忍有一个能挑战我们的海上势力存在,这次的事也是给日本人一个警告罢了,离了我们,他们还真就玩不转了,他们的兵在陆地上确实能打,但到了海上,这帮旱鸭子又如何能与我们争锋?更何况,没了我们引路,这些日本兵就算上了中原的岸也是两眼一抹黑,不辩方向,哪可能顺利抢劫?”
天狼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以前你们跟日本人合作,是因为可以各取所需,你们攻击沿海的城镇,战利品按事先约定的分给日本人,尤其是俘虏来的沿海,几乎全都作价卖给这些日本人作奴隶,所以日本人每次都大赚特赚,更是能抢到许多急缺的人口,要知道日本现在是战国时期,钱帛和奢侈品是无用之物,兵器粮草,还有人口才是最重要的。”
徐海点了点头:“不错,每次去抢劫,钱和财物多数归我们,岛津家要的主要还是人,而我们双屿岛上本就人满为患,要太多人没有用,所以往往是把俘虏就地作价拍卖,从协议的提成里折算。”
天狼心里恨得牙痒痒,如此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之事,徐海说起来却是稀松平常,看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对自己的罪行真正忏悔,但天狼知道,现在还不是为了这些事跟徐海翻脸的时候,以后消灭了倭寇,有的是机会让徐海尝尝这种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的痛苦。他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说的吧,日本人是要奴隶,就算要钱也是用来买那些佛郎机人的洋枪用来打仗。而你们嘛,自然只是为了钱,两者所图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虽然和议之事暂时中止,但是汪船主和胡总督的目的还是一致的,开禁通商之事还是会继续,你们不是也承诺不再攻击和掳掠沿海的城镇了吗?那岛津氏最需要的奴隶人口就没了,跟你们的合作基础也不复存在。你们还有必要继续对这些日本人卑躬屈膝吗?”
徐海摆了摆手:“郎兄,这件事我们自有计较,持续稳定的奴隶人口是我们跟岛津氏维持长期合作的基础。不瞒你说,这次我们突袭陈思盼,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的大部分手下会在首领给消灭后归顺我们。但核心的成员会跟着陈思盼和萧显一起和我们死战到底。除了杀掉的以外,其他不肯投降的,就准备作为战俘和奴隶,卖给岛津氏了。这大半年来我们遵守和胡总督的协议,基本上断了对沿海城镇的攻击,也有快一年没有向他们提供奴隶人口了,岛津氏已经有些不耐烦,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打一仗。只有战胜了,才有人口掳来向他们提供。天狼。打陈思盼而不是攻击沿海,难道还不是汪船主给你们留的面子吗?”
天狼的眉头一皱:“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我先问一下,这次攻击陈思盼,你们还要岛津家的日本兵助战吗?”
徐海摇了摇头:“不,天狼,岛津家本有意去拉拢陈思盼,这次消灭陈思盼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只有消灭了陈思盼后,岛津家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以后他们就会知道,只有跟我们合作这一条路。”
天狼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兄,你们这样做,无异于跟岛津家翻脸,他们就算这次给你们提前黑了陈思盼,也会以后找别人联手,这个问题,你们就没考虑过吗?”
徐海自信地笑了笑:“现在在这海上,除了我们,也就只剩下陈思盼了,包括日本本土的水军,跟我们的实力完全没的比,至于南洋的佛郎机人,跟日本人基本上没有直接联手的可能,而且岛津氏想的是进入中原,跟他们也没什么合作的空间,要想找人带路,只有找我们中国人才行。”
天狼心中暗骂,这时候你这汉奸倒自认是中国人了?但他嘴上却是冷冷地说道:“徐兄可能忘了,有个人倒是有充分的实力和意愿,会和岛津氏合作。”
徐海的脸色一变:“你是说严世藩?”
天狼点了点头:“这个可能你没有想过吗?严世藩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想通过你们跟日本人搭上关系,现在他能直接找上伊贺天长,也许早就暗地里和别的日本人,包括岛津氏有了联系。他想在日本留下一条后路,而岛津氏正缺这种重量级的人以为外援,两边的联手合作,不是再顺理成章不过吗?”
徐海不信地摇了摇头,眉头紧紧地锁着,一双三角眼里充满了疑虑:“严世藩虽然权势很大,但手下无兵无将,更没有水师,又怎么可能引日军入侵呢?再说了,他毕竟是朝廷首辅之子,引日本人入侵中原,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他所要的只不过是在日本留条后路罢了,犯不着在权势在手的时候就勾结倭人入侵自己的国家吧。他毕竟不象我们这些人,是在中原混不下去,想要搏个生计。”
天狼冷冷地说道:“徐兄,你大概没听说过养寇自重这句话吧,我前面说过,皇帝不是不知道严嵩父子结党营私,贪污**的事,上次蒙古入侵,北京都差点陷落,这个事情震惊了皇帝,让他意识到国家实在给严党败得不象样子了,所以才有意扶持仇鸾来牵制严氏父子,可是最后严党势大,连税收都离不开严嵩在各地的党羽,加上仇鸾实在不成器,所以最后皇帝还是选择了严嵩父子,扳倒了仇鸾,但这并不代表严嵩父子已经过关了,他们很清楚,皇帝已经很讨厌他们,所以严世藩才会这么急着给自己留后路。”
“只是后路已经是走投无路,也就是皇帝已经对他们下手,自己在中原无法立足时的最后一招,而在此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国家内忧外患,不仅是税收不上来,而且北边的蒙古和东南的倭寇都要不停地惹事生非,这样才能让皇帝虽然恨他,但不得不用他,如果不用他,不要说修仙问道,就是大明的江山,也有倾覆之险。”
“所以从骨子里,严世藩是不希望你们就此和胡宗宪罢兵言和的,只有东南战事不断,但又不至于影响到朝廷每年的税赋,这样的结局才是他最高兴见到的。所以他要极力破坏你们之间的和议,这次汪船主的和议决心已下,凤舞的侦察也没有阻止这一点,我想严世藩接下来就会更进一步,直接和岛津氏接上头,引日本兵攻击沿海的其他省份。”(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回 夜袭双屿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海岛的夜黑得比中原更加快;从太阳落到海平面之下;到天光大暗;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天狼和徐海聊得入神;完全没有顾及到光线已经变暗了;等发现已经入夜的时候;转头一看窗外;岛上和城堡中已经到处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自己的这座小屋还是漆黑一片。
徐海叹了口气;走到屋子中间的桌上;手指一挥;指尖上顿时跳跃起了一朵舞动着的火花;天狼认得这正是少林派的燃指神功;以前在黄山派所学的燃木刀法正是根据此功所演变;运行内力的法门几乎是一般无二。徐海的武艺多数是学自一相大师;这燃指神功也一定是这样学来的。
徐海用手上的火焰点燃了桌上的一盏烛台;本来已经黑暗的屋内一下子又变得亮堂了起来;一晃一晃的火苗映称着他那张紧锁眉头的脸;显然是被天狼的话所说动;正在思考着严世藩与岛津氏联手的可能。
徐海叹了口气;开口道: “郎兄;你说得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严世藩也许这时候已经和岛津氏搭上关系了;这次他在我们这里负气而去;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天狼微微一笑;正待开口;突然只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响声;远远地来自于南边的海上;徐海的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不好;是大炮!”
徐海的话音未落;就只听到岛上已经到处是炮弹落地时的爆炸声;天狼这还是第一次身处这种万炮齐轰的境界;只觉得两耳音轰鸣声不断;头脑也是给震得一阵阵地晕眩;胸中的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血气给震得一阵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可是天狼仍然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左手一挥;一阵内力从指尖破出;直奔徐海手中的烛台; “叭”的一声;屋子里重新现入了一片黑暗。
天狼指力一出后;人也从床上滚了下来;再高的武功;给这开花炮弹打到;也只会变成一滩肉泥;当年落月峡大战时;衡山派的丁修等人给烈火宫门人用火铳三段击打成了马蜂窝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天狼缩到了床板之下;对徐海大声喊道: “徐兄;快趴下!”
徐海倒是在灯灭的时候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身经百战的他不用天狼提醒;直接就卧倒在地;听到天狼的声音后;也爬了过去;他知道天狼打灭灯火是不想给敌军的炮弹提供攻击的目标;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 “郎兄;真的谢谢你了;想不到这种时候你还能有如此反应!”
天狼摇了摇头;外面已经是地动山摇一般;爆炸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震动;窗洞上的两扇木窗;早已经被爆炸的气浪炸得不知所踪;而透过窗子传来的熊熊火光和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却是盈满了整个房间;在这黑暗之中透出一丝可怕的杀意。
天狼大声问道: “徐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在攻击双屿岛?”
徐海一只耳贴伏于地;仔细地听了听;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狗日的是从南边攻过来的;一定是陈思盼;听起来足有一百多条炮舰,官军水师绝没有这个实力。咦。不对,听起来还有佛郎机人的大将军炮,难不成是佛郎机人也来攻击我们了?”
天狼心中一动。急道:“徐兄,现在你能听出岛上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在反击?”其实在他内心,巴不得海贼倭寇和西洋人之间黑吃黑,狗咬狗,可现在毕竟自己身在岛上,万一跟这帮倭寇一起玉石俱焚就太不上算了。而且前几天刚刚和议。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显然不正常,天狼隐隐地感觉到此事怕是与严世藩脱不了干系。
徐海恨恨地说道:“其实本来那几尊你看到的红衣大将军炮。是对着南边的海面的,因为朝廷的水师现在不足为虑,陈思盼才是心腹大患,可那天为了给你们做做样子。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特地把那几尊巨炮调到了北边,炮口对着朝廷的方向,这几天还没有运回去呢,看起来一定有内贼给这些杀千刀的通风报信,就是专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各路的头领都回去了,本岛的守备力量只有汪船主的卫队,不过你听这炮声,岛上的炮台也已经开始反击了。郎兄,你放心。岛上的防备你也见过一些,当真是金汤铁筒一般,就是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上来。”
徐海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开始浮现起一丝自信的微笑,经历了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听着外面的炮声,久经沙场的他马上能判断出对方的规模和兵力,出于对本方实力的清楚认识,他越来越确信这次攻击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
天狼却没这么乐观,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说道:“徐兄,这陈思盼和佛郎机人能勾结在一起联兵进犯,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冒失就进攻的,我听这炮声越来越近,是不是他们准备要登陆了?”
徐海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郎兄,我还就怕他们不上岛呢,这次他们突袭,不知怎么的南边的兄弟没有任何示警,现在海上的舰队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他们此时撤离逃跑,我们还真不好追上呢,可是若是他们现在就这样上岛登陆,那我们岛上的卫队正好可以把他们全歼,城堡的防卫您也见过,就靠他们这一百多船的人,哪可能攻得下来,只要撑个一夜,外围我们的兄弟们收到消息就会纷纷赶来,到时候也省了我们再去陈思盼老巢的事情了。”
天狼心中一动。问道:“南边的船队怎么就这么把这么大一批敌军给放进来了?那里的守备是谁负责的,会不会跟陈思盼已经勾结上了?”
徐海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上泉信之负责南边的守备。难道。。。”
话音未落,突然窗外变得亮如白昼,火光冲天,带着巨大的灼热气浪掠过了整个屋子,屋内的桌椅板凳仿佛被强劲的台风刮过,飞到了空中,又在墙壁上撞得粉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在耳边打了个响雷一般,震得天狼的耳朵都开始向外冒血,连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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