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不,是宝石般的人儿,他那褐色的眸子和栗色的头发就象宝石一样闪亮……」
就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他的嘴边扬起一道残酷的弧度。
「看到他的样子,我就在想,是不是能够把他掌握在手心里,琢磨成我想要的样子之后……还能发出那么闪亮的光芒?」
「你想要的是一个人?这可巧了,我想要你除掉的心头大患,也是一个人。他正好也是亚历山大的珍宝,我却不方便亲自动手……」
奥林匹亚丝微微瞥起眉。
「褐色的眸子,栗色的发……难道,我们说的……」
「似乎是同一样宝贝呢!」
大流士轻吻上她的手。
「看来……这个交易,可以成立吧?」
统领海洋的君王波塞顿啊,
你驾着金色的马车,
三叉戟的威力将震撼大地。
Ⅱ 普罗米修斯之叹
啊,晴明的天空,快翅膀的风,
江河的流水,万顷海波的欢笑,
养育万物的大地和普照的太阳的光轮,
我向你们呼吁:请看,
我这个神怎样受了众神迫害。
请看,我忍受什么痛苦,
要经过万年的挣扎。
……唉,唉,我为这
眼前和未来的灾难而悲叹!
拯救我苦难的救星
会在何地出现……(注)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竟想起了那曾看过的戏剧中的台词。
手和脚都被沉重的镣铐禁锢着,身处在陡峭壁崖间一个凸出的高台上。放眼望去,远处蓝得扎眼的天空和大海仿佛连成了一线。凄厉的风声不断在耳边咆哮,飞过的沙尘如砂皮般打磨过被烈日曝晒的肌肤。在这样的境地里还有闲工夫想这想那,他莫不是快要疯了吧?
抬起快要僵硬,却是浑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头部,菲洛塔斯有些自嘲的笑了。
相当年,犯了错的天神普罗米修斯也不过是受到了这种惩罚,他一介凡夫俗子竟能遭受同等待遇,未免也太优待他了。
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那曾经的满腔爱情和怨恨,在那夜与骑士的对话中,如冰凌凝结般在冷却中得到升华。往昔无怨无悔付出的感情,如今却能理智地去思考。是啊,不仅仅是他们俩,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一直是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在前进呢?
常听人说,每个人在死前,都会为自己一生做的事做个了解一样的回忆。现在有了这样的体验,是不是也代表,死神的脚步近了呢?
头顶传来了轰轰的响声,伴随着这恐怖之声的,不断落下的岩石碎屑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死神狰狞狂笑的模样,就像玩弄着到手的猎物,那致命的一击究竟何时才会到来?现在他所等待的,就是那个瞬间吧?
「天神之称」么?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
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闭上了有些晕眩的眼。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如今的你,还有这样哀叹的勇气吗?
与其说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还不如说是仙女座那位被绑在海边的仙女吧?
远远地望着在「死亡之门」上受刑的菲洛塔斯而产生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会只有骑士一个。
既然没有办法挽回审判的结果,他们也只有在一旁祈祷天神能够给予同伴一个公正的待遇。每个人都在心里默念着同样的语句:
「已经过了两天了,只要能撑过去……」
是啊,只要能撑过去……
看不清菲洛塔斯的表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这么遥远,除非借助天父宙斯的神力才能办到吧?
骑士忧郁地望着那个方向,对于这个结果,皇帝的沉默始终让他耿耿于怀。对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同伴,即使其中有律法这个层面,亚力克的反应未免也冷淡了。
「要是如今,被陷害而在这里的人是你,他还能这么冷静吗……」
不期然的,菲洛塔斯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是的,要是如今,在「死亡之门」上的人是自己的话……
摇摇头,将奇怪的妄想逐出脑海,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普特雷马。
「看来这两天的天气不错。」言下之意,只要能够保持到明天,某人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
「是啊是啊!我就说嘛,菲洛塔斯这家伙的运气好!」克雷图斯像是要调节气氛似的随后跟上。「明天晚上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喝酒了。」
但年轻的智将依旧紧抿着薄唇,似乎在被什么解不开谜团困扰着,对于拥有「马其顿第一头脑」之名的人来说,这倒是难得一见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普特雷……」哈尔帕洛斯习惯性地攥住他的衣摆。
接受到同伴们询问似的目光,普特雷马轻轻地把手放到哈尔的肩上。
「本来我确信我们隐瞒的很好,可为什么思琉古会知道陛下在战场上受伤的事,还拿得出那样的证物?我记得回到马其顿后,那些箭头就不知所踪,为什么它们会出现思琉古的手里?」
「难道是他在军中有耳目?」哈尔迟疑地问道。
「不仅是耳目……陛下受重伤是极机密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再说,就算有些士兵看见陛下受伤那个场面,却也拿不到这些作为证物的箭头,除非……」
「除非……是当时治疗的军医,或者根本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骑士把他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支起手臂托住下颌。
「若是前者的话,很容易就可以追查出来,但要是后者……」
「现在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普特雷马看着面前的伙伴。
「连一向深受菲洛塔斯信赖的副将都做出了刺杀陛下的事,谁能保证我们身边就不会有相同的例子?而且,我怕菲洛塔斯是第一个目标,这样的情况将接二连三地发生……」
「老天,听起来好象有很多阴谋,怎么越来越要命了?」
克雷图斯拍着自己的脑袋。
「我是搞不懂了,咱们这是招到了哪路瘟神?到底是谁要对付我们?」
「是的……对付我们……」
眸色愈发深沉,普特雷马握紧了拳。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个……我还有一个问题。」
脑中灵光一闪,骑士忽然说道。
「罗德里克来刺杀陛下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可后来头很痛也没想这么多。等在法庭上听到你提起精神失常时,我才想到,当时那个人的瞳孔涣散,嘴角流着唾液,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倒是某些典型的药物中毒症状。」身为医生,他不该忽略这么重要的线索。
「药物中毒?」
晓是聪明绝顶,普特雷马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名词。
「你说的是……有人给他下过药?」
「还有我们去看那些被抓的帮凶们时,他们那样一口咬定是菲洛塔斯指使的样子也不太正常……」克雷图斯马上补充道。
「对,这幕后一定有谁在操纵着这一切。早已设好的圈套,等着我们一个个跳进去……」
如同下定论一般,骑士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个把东西提供给思琉古的『重要人物』,我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好象起风了?!」
哈尔的声音不大,但众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一点。只见悬崖上,菲洛塔斯的衣物剧烈地飘动着,他的身体也随着风不断地摇晃着。山崖边的石块像经受不住风的侵袭纷纷滚落下来……
「我的天父宙斯啊!!」
顾不得什么禁令,克雷图斯率先跳上身后的马,以最快速度向「地狱之门」奔驰而去。余下的众人相视一眼,随即跟上——
是啊,管它什么元老院,管它什么律法……在他们眼中,世界上最宝贵的,莫不过伙伴的生命。
要暗中攀上菲洛塔斯所在的那个高台,只有悬崖边一条狭窄的通道,仅能容纳一个人侧身前进。背贴在粗糙的岩石表面,眼下的数百尺是蓝得刺激神经的海面和遍布其中的礁石,呼啸的风声掩盖一切,这样的体验还真是难得。
留下行动力不足的普特雷马在下方,哈尔负责掩护和解决元老院的看守,骑士紧跟在开路的克雷图斯身后,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眼见离菲洛塔斯的距离越来越近,心里那莫名躁动的不安也愈发扩散开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你们不要过来!」
兀然发现接近中的同伴头顶上方的石壁已经有了大片碎裂的痕迹,菲洛塔斯大声喊道。牺牲一个他不要紧,但帝王的身边不能再缺少其他人了。
「有危险……」
话音未落,一阵恐怖的声音轰隆作响,似乎铺天盖地而来。大小石块自上而下地滑落,随即扬起的尘雾漫天弥漫开。
「咳咳……海法,克雷……」
他睁大了眼,拼命伸出手,想要搜寻伙伴的踪迹,却在无意中发现,随着自己剧烈的挣扎,原本束缚住自己的镣铐竟有了松动的痕迹。
「这……」
「菲洛!!」
一个熟悉的声音劈开浓烈的尘雾如天籁般出现在自己的耳边,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海法……」
「菲洛,你没事吧?」
没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到,肯定是他们以前做过的好事太多了,骑士只能这么认为。他一面攀住岩壁,一面向伙伴伸出友善的手,狼狈不堪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容。
「傻瓜……」
再也说不出什么感动的话,菲洛塔斯临到嘴边也只有这句。可许是刚才那番挣扎太强烈,突然,背后连接着镣铐的那片岩石开始崩塌,他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先一步随着石块向下坠落——
「菲洛!快抓紧!」
千钧一发之际,骑士眼明手快地飞身而出,竟然抓住了他手上的一个镣铐。克雷图斯则在他身后紧揽住他的腰,以支撑两人的平衡。于是三人便在悬崖上相当诡异地成为了一串线上的蚂蚱,那惊心动魄的拔萝卜似的场面让在不远处观望的普特雷马和哈尔吓出一身冷汗。
「快放手,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的!」
全身虽是飘荡在半空中,脚上的镣铐也拖着大片的石块,菲洛塔斯仍是神智清明地喊道。
「陛下还需要你们,快放开!」
「说什么傻话?难道亚力克就不需要你了吗!」
如果可能的话,骑士真希望让亚历山大自己来看看这一幕。菲洛塔斯坠下的太快,他只能抓住他手上长长的镣铐,但单以这个来作为两个人的联系实在太过勉强,自己的手和菲洛塔斯的手腕早就被锁链勒得血迹斑斑。
「你不是说过,要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吗?」
「是啊……我是说过……」
抬头望向那让自己恨过又爱着的脸,菲洛塔斯淡然一笑。
「不过,看来还是你比我合适啊……」
「你……」
看着那样美丽到透明的笑容,骑士的心像是被刀割开一样。
这时,可能因为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作为支撑的克雷图斯脚下的石块也开始崩裂。他慌忙向后退去,可大小不一的石块仍是不断地向掉落,眼看就要砸到下方人的身上。
「菲洛塔斯!」
「陛下就拜托你了。」自风中传来的声音竟如此清晰。
「不要说这样会让人误解的话,你还没老到要说遗言的时候!」
这样大声喊着,骑士用尽所有的力气,想把底下的人拉起,却没想到手中的重量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他和克雷图斯都因用力过猛而往后倒下——
直到看清是因为他抓住的镣铐承受不住巨大的拉力而断裂时,菲洛塔斯的身影和那随风飘扬的卷发早已消失在悬崖下碧波荡漾的海面中。像是要陪衬这个悲壮的场面似的,无数岩石随后坠下,又扬起另一阵漫天尘雾。
「怎么会这样……」
看着自己手中从中断裂的镣铐,他的脑中已不能思考任何问题,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菲洛塔斯最后的那抹微笑。
「你怎么能这样离开我们!!」
这无比的愤怒和悲伤,几乎要使他们崩溃。克雷图斯泄愤般抢过他手里的半截镣铐重重地砸在地上!没想到,金属质的物品竟好似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开来,简直不堪一击——
「怎么会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被什么腐蚀过,镣铐的表面呈现诡异的晶体状……是谁动过的手脚!?
骑士跪倒在地,怔怔地握着眼前的碎片,望向这片吞没了菲洛塔斯的海面。不远处,是哈尔被压抑着的哭声和普特雷马的叹息。
……于是,大多数的历史书上只有这样一条记载:BC330年,马其顿弓兵将领菲洛塔斯由于未通过「天神之称」的审判,带着不名誉的罪名而死于乱石之下。
如此漆黑的夜,星辰也在为你哭泣吧?
倚坐在寝宫前的玉石台阶上,骑士用手紧遮着双眼,强抑住眼眶发热的感觉。即使是这样,菲洛塔斯坠入海中的影象仍不能从他的眼前消失。那些令人痛心的场面,如梦魇般围绕,令他陷入不可自拔的自责与悔恨中。
如果当时……当时他抓住的是他的手,抑或那枷锁再坚固一些……
可谁都知道,现在的无数个如果,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当皇帝亚历山大走入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海法……海法……」
唤着他的名字,亚力克把他轻轻地拥入怀中。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那是谁的责任?」
抬起头,骑士冷冷地问道。
「你明知道元老院的审判会导致这个结果,不也没有说什么吗?」
「我有身为皇帝的立场。」
「没错,公正贤明的皇帝……」
栗发的青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众人眼中如天神般存在的金发君王。
「所以,对您来说,同伴的感情或许不需要了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亚力克低头亲吻着那苍白的薄唇和他受伤的手。
「我会给予菲洛塔斯家族最好的安慰,我保证。」
「你能给的到底是什么?钱、还是权利?」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有勇气一把推开了皇帝的亲近。
「人都死了,你真的无动于衷吗?菲洛……菲洛他对你是这么的……这么的……」话到了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要是每个人都说爱我,我就必须去爱每个人吗?」
明白了他的意思,蓝色的眸子中聚集起风暴前夕的波涛。
「海法,你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只忠于自己的感受。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我不想听,别说你要的人就是我!」
从台阶上猛地站起,骑士大步向寝宫内走去。看来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日子。
「让我好好地静一静!」
「海法!你什么时候学会拒绝我了?」恼怒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2000年以后学会的。」栗发的青年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前。
「你……」
再也不多费口舌,亚力克大步赶了上去,双手握住那不够宽阔的肩膀。
「是该多让你想想,以前的你是怎么温顺的时候了!」
「混蛋……你想干什么?!」
被人一把丢到床铺上的感觉并不怎么样,尤其是还在他头昏脑涨的时候。骑士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却已被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偏偏始作俑着的金发帝王还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是做一些能让你,还有你的身体想起我的事咯!」
「你要是敢碰我,我就绝不原谅你!」
听听,多像三流言情片的对白?他们什么时候沦落至此了!他禁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仍然放弃地拼命挣扎起来,还一脚踹向这个帝国最尊贵人物。
「滚,快放开你的手!」
「看来……我是不是平时太宠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听起来令人安心的声音此刻却好象从地狱中飘来的一般,丝毫找不出曾经有过的温情。亚力克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