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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胖警察半天说不出话来,郭明义这才慢悠悠的起身走了出去。
原本想从警察那里套出点验尸报告的详情,没想到跟这头蠢猪周旋了一个通宵,一点情报都没获得。
让他有点感动的是舍友梁孟群一直顶着大太阳在外面等他,手里还提着个盒饭和饮料。
梁孟群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把东西递给他道:“饿坏了吧?快吃吧。”
郭明义摇摇头道:“我不饿,回学校去吧。”
梁孟群欲言又止,半晌小心翼翼的道:“节哀顺变。”
郭明义啼笑皆非,看来他和那名级花之间的关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他也懒得澄清。
接过饮料喝了一口,郭明义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对了,孟群,你叔叔好像是警察局长?”
梁孟群一愣道:“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郭明义叫道:“太好了,你能不能让你叔叔帮忙把验尸报告弄出来一份给我?”
梁孟群狐疑的看着他:“你打算改行当法医了?”
郭明义赶紧道:“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也不辜负我对她的
一片情意。”
这话一说,梁孟群眼眶一红:“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让叔叔弄出来的。明义,你要保重身体,多看开点,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好,你放心。”郭明义非常努力的想让自己的眼眶也一起变红。
可是他失败了。
梁孟群弄到报告的速度跟他甩女朋友的速度一样的快,郭明义上午出的警察局,下午报告就已经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家伙不仅弄来了验尸报告,而且连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侦查记录一并抓过来了,省了郭明义不少心。
报告是用牛皮纸做的大封面包起来的,也许是刚刚才装订好的缘故,上面连案子的名称和发生日期都没有打印上去,只是有人用潦草的笔迹写了“悬案”两个字。
轻轻翻开第一页,是那名女生的家庭背景情况表,从这张表中,郭明义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朱若云,很好听的名字。
朱若云来自一个小城镇,自小爱好诗词,才华横溢,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企业员工,身世清白,在学校里面人缘很好,从来不惹是非,一直暗恋同校一名叫郭明义的男生,从未告白。
郭明义苦笑了一下,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页是根据她的朋友和同学证词整理出来的日常起居材料,上面用红笔圈了一行话:“从本月初开始,朱若云每天准时于早上6:50分出宿舍,11日,舍友问其去向,答说去新建成的教学大楼一带,因为那里安静。”
郭明义赶紧翻开第二页,那里也用红笔圈了一行:“15日之后举止开始有所异常,经常重复诵读同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问其原因不答。开始变得不爱和人说话,喜欢独处,食量显著减少。”
郭明义心中一动,15日就开始不停的念那首诗了,17日自己在教学大楼看见她,到今天案发身亡,总共经过了一个星期。
第三页是起居材料的最后一页,全部是记录死亡当天朱若云的言行,描述得非常详细,看来警察也认为那天是关键所在。
“6时50分准时出门,舍友习以为常,但出门时忘记把其最喜欢的蝴蝶结系在身上。舍友出言提醒,不理,照样出门。
中午未回来吃饭,打其手机,关机。
14:28分,来电嘱咐舍友将蝴蝶结整理好,正面放于其床上,追问其原因,不答。
16:07分,舍友发现她没有带晚上上课的课本,打其手机,无人接听。连续打了三次之后,接通,有一段古怪的通话记录,记述如下:(朱代表死者,舍代表其舍友)
舍:你在哪里?晚上要上课你知不知道?
朱:(沉默良久)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要去了……
舍:你去哪里?
朱:我去蝴蝶结的家。
舍:我不跟你玩了,你快点回来吧,教授是要点名的。
朱:你说,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觉得难过?
舍:怎么会?你老是鼓不起勇气向他告白。
朱:(开始哭泣)他会难过的,他会难过的……(电话被挂断)
经与其舍友确认,这里的‘他’指的是朱若云暗恋对象郭明义。
18:41分,郭明义报案。”
郭明义傻眼了,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那胖警察连觉都不睡非要跟他胡搅蛮缠一个晚上了。
如果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朱若云在临死前居然还打过这么一通古怪的电话,而在最后竟然提到了自己。
联想起朱若云死时脸上的表情平静,会不会这个美丽的女生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必将会死亡的命运?
如果是,那么这通古怪的电话是否可以看作是她向别人发出的最后的警告和暗示?
她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舍友她面临的凶险呢?
还是说,这里面隐藏着某种重大的隐情让她只能通过这种曲折而晦涩的方式去昭告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
郭明义翻开自己的记录本,把这通古怪的电话一字不差的抄了下来,这才继续往后翻去。
后面就是验尸报告,只有薄薄的一页。
“死者:朱若云
性别:女
死因:绳子勒颈导致窒息
验尸情况:双眼被钝物剥离,碎裂面呈不规则锯齿状,深及脑部。鼻孔处以锐器切割三次,贯穿整条鼻梁骨。牙齿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创口,牙肉完整光洁。以上外伤均在死前造成。
验尸意见:1、目前依据眼部碎裂面暂时无法推断是何钝器,怀疑是凶手特制。
2、凶手切割鼻部并未造成气管根本性破坏,动机成谜。
3、尸体保存完整,没有发现挣扎痕迹,各部分机能符合窒息症状,基本可以断定死于自杀,但鉴于外伤较重且手法离奇,不排除自杀前有故意伤害的可能性,建议警方立案侦查。”
其中,在“牙齿失踪,没有发现任何创口,牙肉完整光洁。”这句话上面用高亮度的红色油笔画了一道粗粗的线,然后又在旁边潦草的写道:“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郭明义默然,接着翻开了后面的记录,只见厚厚一大沓都是同学亲人朋友等的证人证言,还有一些法律手续文书,细看的价值不大。
郭明义合上卷宗,揉了揉头,感觉太阳穴处传来一丝丝绵长但却后劲十足的刺痛。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以为只是一起再简单不过的灵异杀人事件,追查到现在连凶手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虽然朱若云的死留下了很多的蛛丝马迹,但是诸如重复朗读的诗、蝴蝶结、莫名其妙的外伤这些线索根本串联不到一块去。
难道这些跟血锁九转轮回大印有关系?
不对啊,他记得师父说过,这个轮回大印约摸在明朝末年由当时的法术界七十二高手联合设立,期间历经数次大劫而纹丝不动,一般的外力或者是变故根本不可能打破这个封印。
那那名弟子说的出了岔子是怎么回事呢?
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封印真被破了,这里早已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了,郭明义可不相信一个被封了几百年的魔物好容易跑出来之后还会有好心情一个人一个人的杀。
但这实在太巧合了,那边说大印出了岔子,这边就开始死人,就算没有直接的关联,也肯定会有所牵扯。
难道自己要打个电话回去问问门派?
想到这里,郭明义的目光黯然了。
不行,当年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金盆洗手不再屠魔杀鬼,震惊了整个法术界,那么多长老和掌门出面游说都没能阻拦住自己下山的脚步。
这个时候跟他们扯上关系,不仅给全天下的人看笑话,更显得自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算了,只要这个东西在校园里面不是太乱来,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不就是死几个人嘛,以前跟着师父出去的时候,死的人那才叫多,现在零星几个不算什么,反正死的人虽然跟自己有点瓜葛,但不是什么亲密的人,他犯不着为了这些旁人去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郭明义把卷宗一丢,打算下午就还给梁孟群。
校园里接连死了两个人造成的风波很快就平息,毕竟在这个百年世代的象牙塔中,每年自杀他杀都要死几个学生,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习惯了,成为一道古怪的风俗。
门派那边也没有再派人过来,或许是不想再触怒郭明义。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郭明义每次听到“锄禾日当午”这首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一惊,但到最后都发现纯属虚惊一场。
为了减轻自己精神上的负担,郭明义严禁梁孟群在宿舍诵读任何的古诗词,最后范围扩大到整层楼都不准念。
大家尤其是需要参加古诗词选修课考试的人对郭明义的霸权规定怨声载道,但在梁孟群声泪俱下描述朱若云死后郭明义是如何的郁郁寡欢终日颓废暗自神伤落寞凄凉孤枕难眠独守空房只能靠玩网游吃饭和睡觉来打发日子的情况之后,都敢怒不敢言。
一时间,郭明义清静得悠由自在。
所以在今天,当郭明义听到自己隔壁的宿舍传来抑扬顿挫落地有声的诵读声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的诧异。
正在呼呼大睡的郭明义被吵醒后一翻身起了床,发现梁孟群已经不知去向,隔壁的诵读声还在继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听声音是隔壁的黄炳荣,这小子一口的河南腔,跟朱若云那种标准悦耳的朗读声音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籁一个是噪音。
郭明义怒气冲冲的出了门,连睡衣都没换,隔壁的宿舍门没有关,黄炳荣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得端端正正的,捧着一本书正认真地朗读。
郭明义直接闯了进去,不客气地重重敲了几下门:“老大,你想打架是不是?”
黄炳荣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着郭明义一笑,回头不作声的把手里的书本合上,放到一边的包里,看样子是想带出去读。
郭明义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大荣,你没事吧?”
“没。”黄炳荣简短的答了一声,挎起书包就出去了。
郭明义看着黄炳荣出去的背影,心里总有一股毛毛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是自己多心了么?
郭明义的视线无序的游离了黄炳荣的宿舍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门边框上。
这是什么?
郭明义蹲下身来,细细的打量门框上那一滩似乎是污迹的痕迹,末了还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才发现竟然是一道很浅的爪痕。
爪痕只有三道,中间那道略深,两边的略浅,相互之间距离有8厘米左右,据此推断这道爪子的所有者体形颇大。
从刮下的木屑来看,造成这道爪痕的时间很新,不会超过两天。
郭明义在这道爪痕周边细细寻找了一番,结果又在门口的地毯边上发现了一处更清晰的爪痕。
地毯上的爪痕有四道,仍然是中间最深,两边略浅,地毯上的绒毛被全部割裂开来,有的甚至露出了下面的水泥地,可见爪尖尖锐异常。
“喂,你蹲地上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语音,原来是舍友梁孟群回来了。
“不是……我……我……”郭明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我……我觉得他地毯挺漂亮的。”
“漂亮?”梁孟群看了一眼那张破烂不堪绒毛脱落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黑不溜秋上面还沾有饭粒的地毯,干笑了一声道:“算了,你的审美观我实在无法苟同。”
郭明义起身道:“对了,大荣是不是养了一条狗?”
梁孟群讶异道:“啥时候养的?宿舍给养狗了吗?”
郭明义这才想起学校不给宿舍养动物,那这道爪痕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莫非朱若云的事件要在黄炳荣身上重演?
梁孟群见郭明义一直沉默,忍不住道:“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越是在重大危难和紧急的关头,郭明义就越发能够沉得住气,立刻换上了平时的腔调:“怪怪的是你吧,说出去采花,采了那么久,回来一声不吭,结果如何?是不是反而被花踩了?”
梁孟群一噎,恼怒的看了他一眼:“那帮臭花不识货,别提这个,我们兄弟俩出去吃一顿如何?”
郭明义嘿嘿一笑道:“我虽然不喜欢采花,但我对跟男人一起吃饭更没兴趣。”说完,抛开骂骂咧咧的舍友快步走了。
如果黄炳荣是下一个朱若云,那自己就必须盯紧他,这样或许能够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终结这个学校连续的噩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郭明义趴在树的顶上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整个身子都象散架了一般,当年打埋伏都没有这么辛苦。
可他下面的黄炳荣丝毫不觉得辛苦,连续念了三个小时的诗,依旧中气充沛,摇头晃脑。
在这三个小时里面,郭明义用尽了一切自己知道的手段来探测四周围是否有非人类的气息,答案都是否定的。
黄炳荣反复念诗的反常行为必定是中枢神经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干扰才会出现,现在看来,这种干扰并非即时的干扰,而是一早就深埋在大脑中自行发作的干扰。
虽然现在已经没办法弄清黄炳荣当初是怎么被干扰以及在哪里被干扰的,但是有一点郭明义很肯定,那就是从前两起死亡事件中都有明显及一致的外伤这点上来,只要守着黄炳荣,就一定能揪住意图伤害他的真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蓦地,黄炳荣停止了念诗,踮起脚跟向远处眺望。
郭明义一个激灵,立即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两眼死死的盯着黄炳荣的身影。
可惜除了风声,他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大概十秒钟之后,黄炳荣把手中的书往地上随意一抛,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在黄炳荣的前面,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人工湖,上面有一座桥,连接着的是一座已经经久不休的破亭子。
郭明义也顾不得会被发现,赶紧从树上溜下来,偷偷的跟了上去。
只见黄炳荣已经来到了桥头,暂时停住了步子,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难道他要过桥?
还没等郭明义把这个念头想完,黄炳荣的身子已经转了一个方向,“扑通”一声竟然跳到了湖里!
“大荣!”郭明义大惊失色,黄炳荣不会游泳,这个废弃的人工湖多年没有清理,水深不知底,这种举止简直等同于自杀。
莫非真凶就是设定今天是他的死忌?
说时迟,那时快,郭明义已经等不得考虑别的其它什么,把身上外衣一脱就跳了下去。
任是再冷血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与自己同窗三年亲密无间的同学死去。
郭明义一跳到湖里,立刻呛了一口污浊脏臭的湖水,几乎窒息过去,幸亏他水性极好,赶紧调整了姿势,闭气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可惜水里实在是太浑浊了,眼前一片黄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三雷普请灵霄光明星官降世,疾!”三道刺眼的雷电划过湖底,紧接着,湖里象是被瞬间投入几百颗照明弹一般,光芒大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连带湖水中带着的那些说不出名的浮游生物,都看得一清二楚。
借助光明咒的帮助,郭明义得以看见黄炳荣正在自己不远的前方,全身放松,以舒展四肢的状态缓慢的下降。
郭明义赶紧游到他的身边,用左手臂从背后紧紧的抱着他,右手奋力划水向上漂浮。
就在这时,郭明义感觉自己的脚上似乎被什么大力扯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他差点失去了平衡,在水中翻了一个跟斗。
郭明义朝下一看,自己的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大堆盘根错节的水草紧紧的围绕住,一时半刻休想脱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