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子扶住马晋龙,安慰道:“没看见总比看见要好,至少说明马传香现在还是安全的。不过,我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马传香和这个人有什么联系吗?”
马晋龙问酒鬼的弟弟道:“是什么人害你变成了这样?”
酒鬼的弟弟仍旧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凝神的看着那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仿佛陷入了漩涡一般具有吸引力的遐想之中,不能自拔。
“弟弟!”酒鬼已经泣不成声,双手伏地,如朝拜一般趴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起他。我能理解酒鬼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与痛苦,惊喜只是见到他弟弟刹那之间的掠过,而痛苦巨大到无以复加。就像你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丢了魂魄似的到处寻找,可是找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惨不忍睹,那种感觉很多人都有过。所以我们都不去扶酒鬼,让他在地上尽情的发泄他的绝望和悲痛。虽说酒鬼的弟弟之前已经出现了不好的症状,但是此刻的情形才叫人撕心裂肺。
也许是兄弟之间的心灵相通,酒鬼的弟弟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扑倒在地的人身上。酒鬼见弟弟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加伤心,边哭边爬向他的弟弟。
这时,女人跨进门来。
“啊——”酒鬼的弟弟的目光碰触到这个刚刚跨进门的女人,立即丢掉了手中的皮肤,吓得尖叫。
厨房里的人立即都将异样的目光投向这个绝美的女人。
“他……他怎么会在我家厨房?”女人有些心虚的避过各人的目光,毫无底气的问道。在这么多人的逼视下,谁也不会有底气。可是越是这样,人们的怀疑心越重。审视的人和被审视的人都很容易陷入这样的泥沼,并且越陷越深。
酒鬼的弟弟抱紧身子,摇头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饶过我吧……不要过来……”
女人继续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到我家厨房来?”
“够了!”马晋龙在得不到酒鬼的弟弟的回答之后,终于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在这一句话里。“你不要再靠近他了!他是害怕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他怕……我?”女人指着自己问道,“他为什么怕我?”
酒鬼的弟弟喃喃道:“不要……不要剥我的皮……不要剥……”他往后缩着身子,像一只夏日的土蜂要将身体挤进泥墙里。
酒鬼回头看了女人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手挡住女人,怒道:“我不许你再向我弟弟靠近一步!识相的话,你最好离他远点!”
女人迷茫道:“我……我怎么了?”她将救助的目光投向她的新婚丈夫,可是马中楚连跟她的目光接触的勇气都没有。她立即变得垂头丧气。
马晋龙将女人的一举一动收进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怎么了?只有你自己是怎么了?还想要别人为你辩解吗?所有的怪事,都是在你来了这里之后发生的。我干儿子也帮不了你!”
第082节 病
大胖子看了看女人起伏的胸口,干咽一口,摆手道:“我看大家先别争论了,快把这个可怜的人送到医生那里去吧。”
酒鬼经大胖子提醒,两面挥手叫人帮忙抬起他弟弟。“快过来搭把手,把我弟弟送到赤脚医生那里去。”
我们几人慌忙上前捉住酒鬼的弟弟的手脚,酒鬼的弟弟拼命挣扎反抗。我们也不敢太用力,一则怕抓坏了他原本破破烂烂的皮肤,二则自己内心对冒出黄油的裸露的鲜红的肉有畏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好几个人终于将暴躁的他制服,由酒鬼抬着他的两只手,马晋龙抬着他的两只脚,其余几个有的托腰,有的托脑袋。我却只敢轻轻的拽住他腰间的衣服,不敢碰触他的肌肤。
在那个漂亮女人的注视下,我们几个抬着酒鬼的弟弟离开了马中楚的家。她看着我们手忙脚乱,不禁一脚跨出了门口,却最终没有将另外一只脚也跨出来。她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可是马中楚似乎全神贯注的帮着忙,没有回头看他的新娘子一眼。
马中楚倒是非常热心,一会儿问酒鬼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换他来抬;一会儿问干爹是不是累了,走路要小心。虽然在马晋龙看来,这件事情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但是我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可是当见马中楚一副愧疚之情,让人不得不对他媳妇生疑,好像他们两人之前串通好了,但是现在马中楚良心发现,跟他的新娘分道扬镳。
所幸马中楚家离赤脚医生家不远,在泥泞中走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
赤脚医生出去了,家里只有不懂医术的媳妇在。她见我们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闯进门来,吓得直往屋里钻。
马晋龙气得骂道:“做医生的就是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回来,哪里有见了病人吓成这样的?”
赤脚医生的媳妇躲在屋里,哑着嗓子喊道:“我家男人刚刚被人叫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把那个人放在堂屋里就好了,千万别搬到里屋来,我怕看这些东西。”说完竟然在屋里嘤嘤的哭起来。
酒鬼含糊的骂了一句,就撒开手将他弟弟放在堂屋里的一把大竹椅上。大竹椅旁边有一个木架子,估计是用来挂吊瓶的,那么大竹椅就是预备给病人的了。酒鬼喘着粗气问道:“你男人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我弟弟情况危险着呢!”
女人躲在里屋回答道:“最近感冒的人多,病情轻重不一样。时间长短是说不准的。我家男人只是一个赤脚医生,只能给人治些伤风感冒的小病小痛。你弟弟病情严重的话最好快点弄到大医院去。”
酒鬼抱怨道:“这连着几天的大雨,人家的车都歇在家里了。你叫我到哪里去叫车来?”他咬着下唇看了一眼他弟弟,眼角又挤出几滴泪水来。
大胖子一路上没帮什么忙,只是跟着跑,可是也累得双手叉腰呼呼的喘气。他一边喘气一边说道:“真是怪了,这是什么病?什么病会让人的皮肤变得像竹笋皮一样?我活到三十多岁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
第083节 绝户头
马晋龙就在门槛上坐下,满面愁容道:“我家传香还不见人影呢,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觉得不舒坦。”他抬起疲惫的眼神看着爷爷,问道:“岳云哥,你要帮我劝劝我这个不争气的干儿子,那个妖精千万要不得。酒鬼的弟弟在她来的第一天表现异常,她就要整死他。那条晚上传香也不过是……传香就不见了。我一直阻止干儿子跟她好,下一个肯定就要整我了。”
马中楚在旁垂眉低首,闷声道:“干爹……”
马晋龙摆摆手,叹气道:“干儿子,我知道你还想维护那个妖精。有了漂亮媳妇就忘了老父老母的事情,我在戏文里见得多了。”
马中楚来不及辩解,他干爹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哼唱了起来:
“常言道儿是冤孽女是愁哇,
八辈子啊,八辈子才积个绝户头!
原以为说这话为了遮丑啊,
至如今,至如今才知道不是胡诌。
小时候赶会看戏我驮他走哇,
撒泡尿哇,撒泡尿顺着我的脖子流,顺着我的脖子流!
吃凉的怕他们肚疼难受,
吃热的,吃热的又害怕烫坏咽喉。
他要是要花生你给他抓把豆,
闹一个呀,闹一个搬倒葫芦洒了油。
他们说的话,句句是紧箍咒,
当老的不是唐僧是孙猴。
那时候见到咱又亲又搂,
至如今呐,至如今离大远就皱眉摇头,皱眉摇头。
父母心哪父母知啊,儿女猜不透,猜不透!
小麻雀要出窝难挡难留。
自留地责任田各归各有,
三套房各一套刚刚翻修,
筷笼子小擀杖还有笤帚,
锅碗瓢勺都买齐,不用抓阄。
这也是呀,这也是父母心贱贱如狗,贱如狗!
分了家还怕他们想的不周。
待他们一个样不薄不厚,
也免得再生出闹气的因由。
东庄上请来他老舅,
麻烦他给咱经经手。
他娘啊,当老的罪孽咱早受够,
全当咱,没养没生,没生没养,是个绝户头,咱是个绝户头。”
马晋龙越唱越伤心,最后竟兀自呜呜的哭了起来。马中楚站在他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直急得胡乱的搓手。
大胖子将那肥胖的手掌放在马晋龙肩膀上,声音哽咽道:“哎,老人家,别伤心了。人都是这样啊……”
第084节 难言之隐
躲在里屋的女人道:“您老人家也是的,您家的马传香只是一夜没有回来,您怎么就全当没生没养呢?马传香是你亲生的,马中楚是你养大的。怎么就是绝户头呢?您这样说话可是昧着良心哪。”
马中楚立马接口劝他干爹道:“是啊。我不还在这里么?酒号子他弟弟智力不正常,也许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感染了病毒才这样的。等赤脚医生回来,也许打一针就好了。”
马晋龙啐了干儿子一口,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用?人在曹营心在汉。你看你,到现在了还句句维护那个妖精。酒号子他弟弟是智商低,但是他一看见你媳妇就吓成那样,却是为何?”
马中楚瞠口结舌,“这……”
“那个傻小子见了女人就下面硬挺,口里就流着涎水。村里哪个女的不怕她?他见了哪个女的不这样?”马晋龙指着酒鬼的弟弟,怒声质问道,“可是呢?他一见你媳妇偏偏就吓成那样!他是笨!所以才首先遭了你媳妇的毒手!”
“她不会的,干爹,你听我说,骆丽丽她不是这样的人。”马中楚虚弱无力的解释道。
马晋龙“哼”了一声,降低声音问道:“你昨晚不是跟她洞房了么?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点异常?没有闻到狐臊味?没有摸到狐狸尾巴?”
大胖子立即一脸坏笑,双手在胸前乱挠,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这样好的艳福!昨天夜里你是太激动了,忘了注意这些细节呢?还是激动得过了头,事情没办成功就萎蔫了?”说完,大胖子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
躲在里屋的女人骂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也不检点一些!别忘了你大姐我还在这里呢!”
大胖子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女同志!”
女人嘟嘟囔囔:“男人都一个样!像马中楚这样老实的倒是少了。换了我,我一样不好事你们这帮王八蛋,宁可嫁给马中楚这样的人。”
大胖子嘿嘿一笑,朝马中楚低声道:“你以为她说的真话呀?恐怕是昨天晚上赤脚医生没有让她满意,现在还气在头上呢。”马中楚立即涨红了脸。
大胖子见状,故意学着里屋的女人的声音逗乐道:“哎哟,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说这些还脸红啊!”
马晋龙不耐烦道:“你别逗他了,他就是老实得像块泥巴。别把话题扯开了,中楚,你说说,昨晚到底感觉到异常没有?那个妖精没有对你做什么异常的举动?没有对你说些不同寻常的话?就算她不主动,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些什么?”
他见干儿子愣愣的似有难言之隐,又道:“她骗得了你,但是她骗不了干爹的。我从酒号子他弟弟的眼里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害怕那个妖精。你可以怀疑我是多心,但是酒号子他弟弟是不懂得隐藏的人。”
第085节 我不骗你
酒鬼在旁听得马晋龙的话,连忙簇上来,满怀渴求的问道:“中楚,你就说说吧。如果有什么异常,我们也可以帮你指点指点。我弟弟是不会陷害别人的,事情是怎样,他就怎样反应。你干爹说了这么多,你可能听不下去。但是我敢保证,我弟弟成这样肯定跟你媳妇有关系。”
大胖子又对酒鬼打趣道:“难得见你清醒一会儿。”
酒鬼瞥了大胖子一眼,又转头对沉默不语的马中楚道:“的确,我平时喝酒喝得多,糊里糊涂的。但是我弟弟的性情我还是一清二楚的,我不骗你。”
我跟爷爷站在旁边,但是插不进半句话。
里屋的女人也道:“马中楚,不是我故意贬低你啊。在那个漂亮女人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她为什么要跟着你。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做姑娘的那段时间,求婚求媒的人不在少数,我是挑着选着才嫁给我家男人的——人长得还不赖,虽然是赤脚医生,但是比起种田打土的人来还是有优势。我就想不清楚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干嘛要跟着你从城里跑到这个穷地方来。”
大胖子的眼珠朝里屋一转,故意捏着声音道:“你刚才不说嫁给马中楚好么?”他那只混沌的眼珠看不出来动了没有。
女人道:“话可以随便说,但是真选择起来了,可不能随着性子喔。”
酒鬼的弟弟难受的哼了一声:“呃呵——”
酒鬼急忙走过去,对着他弟弟的耳边喊道:“弟弟,你再忍一会儿啊!医生就来了!哥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事的!”
喊完,酒鬼扭过头问里屋的女人:“你家男人怎么还不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弟弟恐怕就性命难保哇。”
女人在里屋道:“咦?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莫非是他回来了?”
我立即侧耳倾听,可是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酒鬼和马晋龙也侧着脑袋,细细的寻觅雨中“达达”的脚步声。从失望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一样没有听到女人说的脚步声。我看了看外面的雨,能见度非常低,并且雨滴砸在地面屋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除非是走到了很近的地方,不然听不到人的声音也看不见人的影子。
“你听错了吧?”酒鬼问道。
“没有啊,我明明听到了脚步声的。”女人回答道,“应该是男人的脚步声呢,咕咚咕咚的,肯定是穿着雨鞋。咦?现在怎么听不到了?”
我走到门外的屋檐下,发现不远处果然有个淡淡的影子。那个影子停在原地,似乎正朝某个方向张望。我心下生疑:如果是赤脚医生的话,他为什么不继续朝这边走呢?
第086节 新娘子
难道是马中楚的新娘子?
我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也开始怀疑那个漂亮的女人了?
随即一连串的问题如糖葫芦一般窜了出来。酒鬼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一见到那个女人就吓得魂飞魄散?马传香昨晚到哪里去了?现在又在哪里?马中楚和他干哥那晚看见女人的房间有两个人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女人真是剥皮鬼?是四百年前“皮场庙”的冤魂?
还有,正如马中楚的干爹所问,马中楚昨晚没有发现女人的任何异常吗?可是根据马中楚不自然地表现,他肯定知道了一些秘密。难道他也是等着女人露出全部的尾巴?抑或是他认为自己能娶上这样妖艳的女人是前辈子积攒的福气,舍不得放弃他的新娘子吗?再或者,他是被这个鬼灵精怪的女人蛊惑了吗?他到底是“色迷心窍”还是“鬼迷心窍”?
还有,这个长着一只混沌眼睛的大胖子是什么人?他说他是跟马传香做生意的伙伴,可是为什么马传香的父亲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双手抵住躁动的太阳穴。无论这里发生什么,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奶奶极力阻止爷爷干涉别人的家事,而爷爷也不是自作主张喧宾夺主的人,我只是跟着爷爷来的外姓人,只是湾桥村的一个过客,考虑这么多既无用又无趣。
那个影子动了动,似乎发现我正在盯着它。因为我不确定那个影子是谁的,所以只好暂定为“它”。
我正想叫爷爷过来看一看,那个影子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晃两次,渐渐远去,最后退到雨帘后面去了。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吓了一跳。
“小兄弟,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侧过头来,看见了一只混沌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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