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心下纳闷,这么晚了,弟弟还在忙什么呢?
他轻轻走到弟弟的房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令酒鬼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愤怒。
酒鬼的弟弟抱着一捆新劈的干柴睡在木板床上。干柴由一根稻草绳拦腰捆住。他的弟弟搂着那捆毛糙而干枯的柴木,而他下半身的动作令酒鬼羞愧难当。他这才醒悟,该给弟弟找个女人了。按弟弟这个条件,一般人家的女儿肯定不愿意嫁给他,但是如果对方是个聋的或者哑的,说不定能够将就。
在那一刻,酒鬼如同醍醐灌顶,猛的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发誓要再去城里打些时日的工,挣点钱给弟弟准备办个喜事,顺便打听哪个人家有实在嫁不出去的姑娘,问问能不能跟他弟弟将就过。
但是,但是他居然抱个干柴做这么猥亵的动作,实在不像话!如果儿子看到了怎么办!
酒鬼在房门前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上前一个耳光将弟弟打醒,还是该跪在床前抱着可怜的弟弟痛哭一场。
酒鬼的弟弟忽然停下了动作。酒鬼一愣,以为弟弟知道他过来了。
没想到弟弟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好了,传香,我们走吧……”
酒鬼顿时浑身一颤,感觉地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了头皮。
酒鬼的弟弟撒开了手,响起了呼噜噜的鼾声。酒鬼蹑手蹑脚走近床前,伸手在弟弟的额头上摸了摸,满额头都是凉津津的汗水。
酒鬼叹了口气,转身走回门口。
就在他抬起脚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哐当”一声,吓得他连忙回过头来。只见那捆干柴已经散开来。稻草绳断了,弯弯扭扭的如一条被压住的大黄蛇。
而几乎就在同时,酒鬼听见村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马中楚的声音,那个带来一个诡异女人的马中楚。
第055节 初一的月亮
酒鬼听到的那声尖叫,正是马中楚看见一个陌生人正在揭骆丽丽的脸皮时发出的。酒鬼隐隐感到,弟弟的异常举动跟马中楚的尖叫声有关。
酒鬼推着发软的步子回到睡的地方,整个晚上没有再将眼皮闭上。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马中楚。
他的干哥被骆丽丽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吓得倒退三步,骆丽丽径直走出了门。马中楚的双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迈不开步子,只听得那个即将跟他结婚的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的干哥和干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各自回房睡觉去了。他独自一人坐在骆丽丽刚才睡过的地方,用手去摸她的肌肤挨过的被单,用脸去亲昵她的头发枕过的枕头……
“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宝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眼看人家十数份/那一边竹篱茅舍围得深/莫非就是杨家门/待我上前把门推/为什么青天白日门关紧/耳听内边无声响/不见娘子枉费心/屋旁还有纸窗在/我隔窗向内看分明……”
马中楚听见干爹在隔壁的房里哼着一曲戏文。但是他唱到“我隔窗向内看分明”的时候不接着唱下去。马中楚痴痴的等了一会儿,却只等来干爹的鼾声。
……
“干爹,你们在谈论什么呢?”
铜铃一般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马晋龙的讲述。女人笑眯眯的站在我们面前,两只眼睛弯得像初一的月亮。
马晋龙立即干咳了一声,用拳头在嘴角擦了擦,一本正经道:“我请了马家的长辈来给你们看日子,他说今天晚上不适宜结婚。对不对?”马晋龙故意扭了头去看爷爷,要爷爷附和他的意见。
爷爷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人道:“谢谢干爹的好意啦。不过我们家的中楚把接客的猪都买来宰了,我们能等,这猪肉可等不了啊!”
马晋龙脸色涨红,指手画脚道:“这猪肉什么时候都有得买,但是结婚一辈子差不多就一回。哪里能因为猪肉变质就急着结婚的呢?”
女人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我们家的中楚在外挣点钱不容易,这头猪没有少花钱,我们可不会拿着闲钱去打水漂。”
马中楚生怕媳妇跟公公吵起来,连忙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既然是家门长辈来了,就坐下喝点茶。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女人听马中楚这么一说,立刻取了茶具来,给每个人斟上一杯茶水。
马晋龙端起茶水正要喝,女人拿出一个红红的大“囍”字贴在了正对面的墙上。马晋龙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沉声道:“要结婚?可以。但是至少把你这个到处漏水的房子检修一下再结婚吧?不然客人来了哪里知道喝的是茶水还是雨水?”
第056节 就算她是剥皮的鬼
骆丽丽笑道:“我连你这个干儿子都敢嫁,难道还怕这个到处漏水的屋丢脸?”
她的一句话哽得马晋龙半天没有话说。马中楚听了她的话,不怒不恼,只是一个劲的偷着笑。
马晋龙摇了摇头,对爷爷说:“这里我是坐不下去了。岳云哥,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我们是不是还要喝茶,兀自起身出了门。
爷爷和我只好跟着走出来。马中楚跟在身后一个劲的道“对不起”,仿佛说那话的不是骆丽丽,而是他。
走出门来,爷爷拉住马晋龙,劝道:“我看这劝也是劝不住了,你就让他们结婚好了。说不定那个女人真是喜欢你干儿子呢。就算她是剥皮的鬼,也不见得就会害你干儿子。”
马晋龙显然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消,他愤怒的摆摆手,道:“真是麻烦岳云哥了。他既然护着他的小媳妇,忘了养他长大的干爹,那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真到了他被害死的那天,我已经尽到了做爹的责任。”
爷爷劝道:“哎,说什么话呢!可没有做爹的诅咒做崽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他们结他们的婚,你睡你的觉。”
我插嘴道:“酒鬼的弟弟还没有消息呢。”
马晋龙道:“他那个弟弟本来就不太聪明,也许是一时发疯跑了。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过不了多久肚子饿了,他就会自己走回来的。”
爷爷问道:“你不是看见他被剥了皮吗?怎么还会回来呢?”
马晋龙支吾支吾道:“当时雨也这么大,我看是看见了……但是……但是也不太确定。加上当时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凑过去看!”
哗啦啦的雨一直没有减弱,虽然穿了雨衣,但是我的裤脚已经湿淋淋了。对面的双乳峰在雨帘后面若隐若现,如同含羞不敢见公婆的新娘。
我和爷爷告别了马晋龙,沿途返回。
一路无话,我在想着我的心思,爷爷也在想着他的心思。我们的心思有一个焦点,那就是即将成为马中楚的妻子的女人。
走到快到家的时候,爷爷终于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说:“亮仔,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村里也曾经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
“哦?”我惊讶不已,“什么类似的事情?”
爷爷道:“那还是解放之前的事情了,一个省城的财主的女儿爱上了我们村里的一个小伙子。”[WWW。WrsHU。COM]
“哦。”我心想,这又是一个公主与穷小子的爱情佳话。
“当时我们村里的人都觉得这不可思议。人家女儿千好万好,放着那么的公子哥不嫁,为什么偏偏死心眼跟上在她家做长工的小伙子?”
我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虽然牛郎织女的传说一直在人们口中流传,但是真正变为现实的,实在是比流星还少见。即使有,大多也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了,保持不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最常见到的,还是开局美丽,最后悲伤的故事。想想身边的例子,确实是这样。而完美的爱情故事,你不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浪漫,完全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现实。
第057节 尾巴
“直到了新婚之夜,那位千金小姐才告诉那个小伙子,她长着一条常人没有的尾巴。”
爷爷讲得平白无奇,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尾巴?那个女人长了一条尾巴?”我大声问道。
爷爷点头道:“那位千金小姐跟小伙子解释,说她之所以不嫁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是因为她知道,如果那些公子哥发现她长了一条尾巴,一定会一改哈巴狗似的奉承吹捧,转而去另觅新欢。她选择嫁给一穷二白的小伙子,则是图个安稳。小伙子能够继承大量的家产,也不会对她变心。”
“那么,那个小伙子有什么反应呢?”我急忙问道。
爷爷道:“他说他是真心爱上这位千金小姐的,并不在意她是不是有一条见不得人的尾巴。”
我想也是,他该庆幸自己走了桃花运还来不及,哪里敢对这位千金小姐不满意?
“可是结婚后不久,这个小伙子觉得,既然自己这么有钱了,那么花点钱请个好医师给妻子剪去尾巴好了。”我以为之前的话就是结局,没想到原来爷爷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然后呢?”我翘首期待着一个完美的结局,就像捧着安徒生童话期待灰姑娘最后跟王子在一起那样。
“那位千金小姐执拗不过,只好在小伙子的安排下做了手术,剪去了长在身上二十多年的尾巴。”爷爷道。
我喜滋滋道:“她何必在结婚之前就剪掉尾巴?这样的话,她的选择余地就大多了。”
爷爷叹了口气,幽幽道:“剪去尾巴后不久,那位千金小姐还没有出院就死了。”
我愣了。
……
时间已经是半夜。
屋外的雨声仍旧淅淅沥沥,从屋檐流下的雨水仍旧滴滴嗒嗒。
几盏红烛,两碗米酒,两个人影。
地上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水,斑驳的墙上贴着朱红的“囍”字和相随相伴的鸳鸯,东边的墙角上还有一只肥大的蜘蛛静静等待猎物落网。
据后来马中楚讲,爷爷和马晋龙离开之后,骆丽丽忽然由兴奋雀跃变得落落寡欢。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朋友吃完简单的婚宴离开,剩下一桌的残羹冷炙之后,骆丽丽强打起精神收拾碗筷。马中楚连忙上前帮忙,并说了几个不咸不淡的笑话逗她开心。骆丽丽这次勉强拉扯出一丝笑意。
“我们还要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骆丽丽神秘兮兮的对她的新婚丈夫道。
马中楚一边收拾饭桌一边问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婚礼吗?”
“当当当!你看!”
马中楚不知她从哪里掏出几根红蜡烛来。马中楚笑了笑:“你买蜡烛干什么,也没听说这几天要停电哪?”
骆丽丽不回答他的话,兀自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转身却拿出两碗散发着香醇味的米酒。发涨的饭粒漂浮在酒水面上。
马中楚惊讶不已,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咦?你在衣柜里藏了米酒?我之前怎么没有闻到一点点酒味呢?”
第058节 喜庆的红蜡烛
骆丽丽走到马中楚面前,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新婚丈夫的鼻子,娇笑道:“你这个猪鼻子怎么会闻到呢?”
马中楚憨厚的笑了笑,道:“我的鼻子对酒啊,蒜啊这些气味很灵敏的。怎么会闻不到呢?你说我猪鼻子,我干哥还说我的鼻子是狗鼻子呢,灵得很!”
骆丽丽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别提你那个好干哥了!提起来我就有气!一看就知道是个色迷迷的狼,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搅和得睡不了觉。你别提他,打坏了我的好兴致!”骆丽丽一边说一边将蜡烛点上,然后熄了灯。一个宽大的影子和一个娇小的影子立即扑在了墙壁上,随着烛火一晃一晃。
马中楚尴尬道:“不怪他。当时我也亲眼看见了你的床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骆丽丽立即打断他:“你还让不让我过好这个婚礼了?”她用力将两碗米酒往桌上一磕。香醇的米酒从碗里溅出来,顺着碗沿流到桌上,又顺着桌子的脚流到地上。
马中楚的目光顺着流出的米酒,看到了地上的锅碗瓢盆。他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听一听啊!”他一阵寒心,接进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可以挡风挡雨的房子让她住。
她跟着自己从遥远的地方来,劳累奔波,头一个晚上却被干爹干哥逼得离家出走。第二天,回到老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倔强的女人睡在门口,他欣喜得差点蹦起来。马中楚记得,他曾经跟骆丽丽说过,他的老家在干爹的房子正对面。他小心翼翼的将女人喊醒。
女人睁开眼来,看见面前一副愧疚模样的马中楚,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她拉住了马中楚粗糙的手,温柔的问道:“要不,我们住到这个房子里来吧?”
在遇到这个女人之前,马中楚不是没有想过要接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回来。只要那个女人不嫌弃他穷,懒一点,凶一点,他都可以接受,甚至允许她一天到晚趴在麻将牌桌上,愿意为她倒洗脚水。只要女人跟他好好过一辈子,他甚至设想过那个女人有脚臭,有着一边吃饭一边抠脚丫的恶习,但是他都默认了。
而这个女人,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毫不责怪他昨晚赶走了她,居然还好生好气的叫他一起住到更加丑陋更加破旧的老房子里来。
他想着想着,不禁眼眶湿润了。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骂自己不是东西。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脸,着急道:“你这是干嘛?我又没有责怪你!”
马中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
马中楚想着想着,又要流眼泪了。他用那双砂布一样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从骆丽丽手里拿过几支蜡烛,跟她一起将剩下的带着喜庆的红蜡烛点燃。
第059节 一个漂亮的结
红蜡烛的火焰似乎不太习惯这个潮湿的空间,四处飞溅的雨水让巍巍颤颤的烛火处于随时熄灭的危险边缘。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骆丽丽端起了一碗米酒,送到自己的嘴边,“嗯,有点甜。”
马中楚笑笑,端起另一碗米酒,胳膊如僵硬的树干一般不移不动。
骆丽丽脸上绽放一个迷人的笑容,她将柔软的树藤一般的手缠绕在她的新婚丈夫的胳膊上,“我们喝个交杯酒?别人结婚不都是这样的吗?虽然我们没有证婚人,没有司仪,但是我想……这些仪式还是需要的。你说呢?”
马中楚点点头,缓缓道:“骆丽丽,对不起……”
“来,喝酒吧!”骆丽丽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道歉,喝下了一口米酒。
“嗯。”马中楚仰脖喝下一大半。
骆丽丽将手从丈夫的胳膊上抽回,愣了半晌,问道:“这就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仪式我们忘记了?”
马中楚摇摇头,道:“我没有结过婚,没有经验。”
骆丽丽听了他的话,捂住嘴巴笑了起来,身体颤颤的如同巍巍颤颤的烛火。
“你笑什么?”马中楚小心翼翼问道。这时,墙角的蜘蛛在网上动了动前面的两只瘦瘦长长的腿。它似乎也学着女人的样子捂住了嘴巴偷笑,生怕烛火下的两个人听见。
骆丽丽笑道:“这种事情,谁会有经验?真是笨!”
马中楚挠挠头,憨笑道:“说的也是哦。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呵呵。”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骆丽丽眉头微蹙。
“是啊,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马中楚放下了手中的米酒,捏了捏下巴。
“你以前没有看过别人怎么结婚的吗?你就没有记住一些?”骆丽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憨实的男人。
马中楚眨了眨眼,似乎不太自信的回答道:“看是看过,酒席吃过之后,还有人偷偷留在新娘新郎的窗下偷听。”
骆丽丽脸上一阵羞红:“笨蛋,我不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进洞房之前我们还要做些什么。比如说交换戒指呀,咬苹果呀什么的。”
马中楚低下了头,“可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