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爱做梦的女孩。”大哥说。因为我爱做梦,所以我的昵称叫花间梦里人,也就是爱做梦的女孩这意思。他除了叫我小妹以外,也常这样称呼我。
“晕!”我又惊又喜,还能见到大哥真不容易。
“怎么?”大哥说。
“被你吓到了。”我说。
“为什么,我有这么恐怖吗?”大哥说。
“一个消失很久的人突然出现,你想……”我说。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上网。很久没上来聊天了,今天就这么巧刚上来一会你就来了。”大哥说。
“我知道,我上来的时候,从来不见你。”我说。
“我就一直没上,你怎么能看见我?傻丫头。”大哥说。
“幸好我没把你的头像给删掉。”我说。
“我很幸运。不过删了也没关系,我能看见你就行,然后我会叫:小妹,大哥来了,赶紧说话。”大哥说。
“你该叫开门开门,我是大烧饼。”我说。
“等一下还芝麻开门呢。”大哥说。
“不是,不是。是芝麻大烧饼来了,快点开门。”我随意消遣他,自己也笑了。
“哈哈哈……”
一连三个大笑的表情,大哥在显示器前一定笑得很开心。以前和大哥在网上交往,隐隐约约觉得大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物,他有超乎寻常的一面,他是上天的宠儿,所有的一切远远超越人类的境界。正因如此他已经不可能回到平常人中间,不能将他的忧愁、悲伤、快乐交与他人分享,所以他才会上网结交不同的朋友,在这虚拟的世界中寻找某种安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他是一个自己快乐也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人,他把他的快乐无遗地交给网上的朋友,而不是寻找我所想的安慰。如果他需要安慰的话,那么能带给别人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安慰。
“和你说笑的,我和你相识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怎么舍得将你删除?即使你不再出现,我也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出现为止。”我说。“我挺相信缘分。”
“缘分可信不可信。你那么相信缘分,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大哥说。
“好像没有。”我说。“男孩的心事好难猜,谁真正喜欢我,我感觉不出来。”
“你的心事估计才不好猜,我能想象你周围的男孩快被你的心事搞晕了。”大哥说。
“才没呢?我身边哪有什么男孩?同事加朋友而已。”我说。
“程枫很喜欢你吧?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在追求你。”大哥说。
“他呀?不知道怎么说。他对我的喜欢是没得说,问题在于我不是很喜欢他。”我说,心情有点郁闷。我和程枫的关系在公司本来就是很敏感的话题,而且决赛当天晚上在体育馆门口还有不俗的表现,难怪连大哥也误会我们。
“那是喜欢了,不是很喜欢不是不喜欢。还不承认?”大哥取笑我。
“真的不是,我不喜欢他。”我解释说,在大哥面前不想和程枫之间的感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至少你不反感他。要不,你怎么会和他出去玩?”大哥说。
“我之所以和他出去,也是起源于我不反感他,不然不会和他交往。就这样。”我说。
“说说看,你对他真正的感觉是什么?”大哥问道。
“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属于可以托付终身的那种。”我说。
“哦,还说不喜欢他?都到了要托付终身了。这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一种信任,一种更高层次。相互之间的信任,这比喜欢和爱还来得不容易。”大哥说。
“我只是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没说要把终身托付给他。”我更正大哥的话。
“那你有想过要和他一起吗?”大哥问道。
“没有。”我老老实实回答。和程枫认识这么久,我的确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说:“我虽然喜欢他,觉得他属于可以托付终身的那种,但是我不是很喜欢他,何况喜欢不是爱,我们即使见面也没有什么感觉,见不到人也不会想他,牵挂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也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对他说清楚?”大哥说。
“莽然说出来同样伤害他,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时间,最好是他自己能明白过来,我对他只是朋友那么简单。”我说。
“拖得越久对他的伤害越大。”大哥说。
“是吗?那我找机会和他谈谈。”我说。
“这就对了。说清楚比较好,当断不断,自受其乱。”大哥说。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一个男孩子,你猜我会怎么对待他?”我说。
“估计要吞到肚子里,就像螳螂一样。”大哥说。
“错!我会选择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这样才恒久。”我说。
“很新鲜哟。那看来你的另一半真的很悲哀。”大哥说。
“被你说对了。所以聪明的不要做我男朋友,做我朋友就可以了。做人家女朋友不见得做得好,但做朋友一定是最好的。”我说。
“我不这么认为,另一半也可以是一生的好朋友。”大哥说。
“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我说。
“你说自己不能做到,不代表没人做到,我想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做到。以后你的想法会改变的,况且每个女孩一定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你也爱他的那个他。”大哥说。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反而不敢主动。我害怕被拒绝,也害怕没面子。”我说。
“这么说你有了不敢主动的对象了?”大哥说。
“没有吧。”我说。
“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怎么想。”大哥许久才说。
“什么事?”我连忙问道。
“有一个傻孩子,喜欢上一个女孩,偷偷在人家身后转,看到女孩和朋友出去,在风中一等就是几个钟头,好不容易等到人,却被无缘无故大骂一顿。还为看什么篮球比赛,被雨淋成重感冒。”大哥说。
“你说的是赫宇!?”我差点叫了出来。赫宇那天晚上是专程在楼下等我的!?还有,我不知道他居然为了看我的球赛,忘了带雨具,冒着大雨赶到体育馆,全身都湿透了。我与程枫相互拥抱祝贺的时候,他正躲在昏暗的车内擦拭身上的雨水。他为什么没向我说清楚状况?他这份心思为什么不要让我懂?因为他以为我的身边有了程枫?
“你那么聪明,自然明白。这几天他身体不舒服,有时间去看看他。”大哥说。
“他患感冒了?严不严重?”我说。
“有一点。不过现在没关系。看样子,你还挺关心他的。”大哥说。
“我有吗?”我的口气有点硬。大哥肯定知道我偷偷喜欢赫宇,才会把赫宇的心思告诉我。我喜欢赫宇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但是无法不能肯定赫宇对自己的感觉。
“又不承认?能关心他挺好。与赫宇相处,会使你有与众不同的感觉。要打开他的心扉不是随意的猜测和指责,而是用你真诚的心。”大哥说。
“收到。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说。
“我是旁观者清,见不得你们被情所困,兜圈子。我们因为事业远离家乡和亲人,不能在家中与亲人共享天伦已是一种遗憾,不能善待身边的人更是一种错误。如果爱一个人,更要好好爱他,不用让他从身边溜走。人的一生,能遇到彼此相爱韵律相同的人不容易。”大哥说。
大哥的话说得很贴心,我应该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善待别人等于善待自己。我曾担心和大哥进入现实,不管我们曾经相处得多么融洽,网络的交往极有可能成为永恒。现在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大哥网上网下都一个样,如同他的做生意和做的人原则:诚信为主,力求做得最好。我想我会很珍惜我和大哥的这样份情缘,不会轻易让它从指间溜走。
“大哥,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说。
“噢,那是因为我是你大哥,妹妹喜欢大哥很正常。”大哥说。
“如果这辈子你都能做我大哥就好了,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大哥,大哥的位置只为你留,除你之外我不会叫别人做大哥。”我对大哥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向他肯定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你也可以算是一个红颜知己,小妹加红颜知己。”大哥很久才回话,不知道他在那边干什么。
“不好!我才不做你的做红颜知己,这样我要分担你的忧愁,还是让我做你小妹,永远分担你的快乐好了。”我说。
只分担他的快乐,不分担他的忧愁——我这样说,不知道大哥心里怎么想?
八
虽然答应大哥和程枫仔细谈谈,可是我每次拿起电话又放下,实在没有勇气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该怎么和他说?直截了当告诉他,我一直把他当朋友,我们之间不可能——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我不想伤害程枫,但是我这种拖泥带水的做法,只会带给程枫更大的伤害。当断不断,自受其乱,那时我并未真正了解这句话的份量。
黄昏,我吃过晚饭,到公司附近的海边散步。一天的时光,我独爱黄昏,爱极太阳西下努力挣扎出来的光线,因为短暂才会如此绚丽多彩,夺目耀眼。是不是将逝的东西都值得留恋而又难忘?只要生命不从身上游走,我不会轻易放弃对夕阳的观礼。
我迎着夕阳,一个人沿长长的海堤朝前走。海堤尽头是一片宽阔的沙滩,临海处耸立着几块奇峰突出的礁石。
一个人面对大海坐在礁石上,吹着挂在脖子间的短笛。细小的笛声和风而送,平和而幽深,令人禁不住泛起心中的伤感,思绪万千。
赫宇!
我被他的笛声深深吸引住,不知不觉爬上礁石,站在他身边细听,直至曲终。
“你来了?”
赫宇沉浸乐曲,警觉仍很高,不用回头已知我到来。他闭上眼睛昂起脸,全身心感受舒适的海风。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白色的衣服在夜色衬得他的肤色煞是好看,给人一种清爽俊朗的感觉。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不知道是忘记扣好还是故意不扣,海风把一边领子吹起,黑皮做成的细绳在他的项间若隐若现。
“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我问他。我非常佩服赫宇的音乐细胞发达,从他唇间吹奏出来的乐曲有一定感染力,牵人心弦。
“你认为那是什么曲子?”赫宇反问。
“曲子平和中带忧伤,平淡中见真情……不是挂念某个人,就是纪念某件逝去的往事。”我说。我觉得他总是偏爱这类略带忧伤、牵人心魂的曲子。音乐有时也代表一个人的情绪,不知道他为什么事情感怀?
“那是海豚的安魂曲。”赫宇用手指慢慢梳着被海风吹起的额发。
不是纪念人而是物,我可算一个知音?
“海豚的安魂曲?”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海豚也有安魂曲?”
“海豚就不能有安魂曲?”赫宇看了我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总的来说,它旋律优美扣人心弦,是一首很好的曲子。作者是谁?”我说。
“没有作者,我随意吹的。”他说。
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夸张:“随意?你的言词好轻松,这么随意就吹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如果用心一点那还了得?”
赫宇平和地说:“我不想做什么好曲子,只想给海豚安魂。我经历过一次海难,听说是海豚把我救起来。海豚为了救我,再也没能回到大海去。”
“海豚是人类的朋友,救人的事时有发生。”我说。海豚救人的事件在传媒中常有报道,一点不奇怪。
“我也许不值得它救。”赫宇说。
“救人的海豚常有,为死难海豚作安魂曲的人不常有。”我说。
赫宇沉默无语。
我们登上礁石的最高点,久久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对海有着很特殊的感情,每一次面对它都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总觉得我是属于它的,终将回到它的怀抱中。也许这个世上,只有它能够包容我,成为我最后的归宿。”赫宇感触地说。
我说:“你跟我们不同,你是不一般的人。在我的感觉中,你和大哥一样,是属于那种踏着红地毯走路的人。”
“我清晨从贫民区垃圾堆里爬起来的时候你没看见过。”赫宇的目光转向我,有点冷。
“你挺幽默的嘛。”我不相信赫宇的话。
赫宇说:“我说的是实话,我感受过那种流浪的生活。在巴黎广场或者街道,随时可以遇到一些以卖艺维生的流浪艺术家,他们当中不乏技艺超群者,因为生活际遇不周,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处流浪。他们注重的不是金钱的施舍,而是人格的尊重和对他们艺术的肯定。我给他们钱,让他们为我演奏喜欢听的曲子。久了,跟他们熟了,他们也教我摆弄各式各样的乐器,弹奏各种不同风格的曲子。那时候的我无所寄托,也许受他们音乐的渲染,才觉得人生并非乏味,从而挽留一份宁静。”
“广场的流浪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当中大多数为寻求新的环境而离开,也有少数被贫困折磨而撒手人寰。站在清晨广场的一角,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曾经熟悉的某人被尸布裹身匆匆运进白车的一幕,我才明白世间有一种痛叫生离死别。”
赫宇告诉我一些他从没说过的经历和心情。谁说他冷酷无情?他有一份非比寻常的同情心。
“这个世上懂你心思的人没有几个。”我感叹。我发觉赫宇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冰冷沉默的寡言人,他的心中藏匿着不为人知的情感。我问道:“你去过巴黎?”
“我在法国长大的,去过的地方很多……我很少跟别人聊天,你是第一个,有很多事情我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赫宇看着我。
“你不太说话,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你在想什么。和朋友一起出去的时候,不要只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应该把你高兴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和你一同分享快乐,你烦恼的时候也可以向他们诉说,让他们分担你的忧愁。”我说。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不会有人想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别人说什么。”他说。
“为什么?”我很惊奇。
“在我心中没有什么值得高兴也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事情。从小到大,我独自在陌生和严肃的环境中长大,所有的欢乐与悲伤自己承受,久而久之,那些所谓的欢乐与悲伤习惯放在心中。”赫宇说。
“你的亲人呢?他们……”我小心翼翼地说,害怕这句话会伤害他。我从没听人提起过他的家庭和他的亲人,难道……
“我没有任何的亲人。”赫宇漠然地说,好像在说与己无关的话。
“对不起……”我没想到眼前这漂亮绝伦、意气风发的男孩子的身世这么悲苦,我不应该刺激他。“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这些我早就习惯了。”赫宇的声音平淡如白开水。他脸上没有悲伤只有平静,好像我提及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已经不再给他带来伤心和震撼。
他很少向别人提及他的身世。难怪他平时冷冰冰,谁能想象他的悲哀过人?他情感的空白,多半由此而起。一个心中没有爱的孩子,他脸上能摆出多少笑容?
风浪越来越大,海风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