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道:“南宫灵,你在想什么?”
南宫灵的身形陡然一滞,几乎僵在那里。
一个穿着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自凄迷夜色的薄雾中现身,随后又动作轻巧的自那窗子进了屋来。
窗外,夜色幽深,屋内,一盏烛光昏黄,光影绰绰。
有些昏暗的烛光映在那少年僧人若少女般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些柔和的影子。他唇边的笑容温柔而又清隽,仿若来自于九天垂云一般。
明明是这样一个令人惊叹的人物,看在南宫灵眼中,却让他瞬间背脊挺直,神色间多多少少也带上了些许的怔然。
无花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弟弟,再次微笑着柔声开口道:“阿灵,你刚刚在想什么?”
南宫灵避开无花的视线,压下满心思绪,有些复杂道:“没什么。”
无花的面上似乎隐有无奈之色,轻轻的叹了口气,却终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无花走到桌边,从容自若的坐在桌旁,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明明还盈着温柔的笑意,却蓦地闪过了一丝轻巧的杀意。
南宫灵真是一点都不像是自己的弟弟,更不像是母亲的儿子,他的心,终究还是太软了。
想起那日在山西太原的晚上,楚留香和那个名叫叶觉非的女子关系密切,两人打打闹闹,竟是十分熟悉一般。
盗帅夜留香,*不知在何方?盗帅楚留香的风流之名天下皆知,无花本以为,叶觉非也不过是和楚留香有那么一点牵扯,不过,当他离开山西后,楚留香偏偏却也回到了海上,随即竟又在海上找到了沙漠之王札木合等人的尸体,以至于后来,楚留香竟然就为此一路追查下来……
南宫灵并不清楚,可是,无花心中却明白,如今,楚留香由于白玉魔的缘故,很可能已经开始盯上了丐帮,而南宫灵因故来到杭州之后,无花更是震惊的发现,当初和楚留香关系暧昧不明的叶觉非竟然也在这里!
一个女人,当初明明居住在山西的珠光宝气阁中,想来身份也不简单,竟然会孤身一人远远跑到江南等地,单纯只为了开一家不及珠光宝气阁万分之一的古玩字画店?对于这种可能,无花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嗤之以鼻。
更何况,南宫灵才到杭州,叶觉非就出现在杭州,甚至还在几天之内成为了一家古玩字画店的主人,她和南宫灵的偶遇、相识,南宫灵虽然并不在意,可是,却由不得无花不去多想。
这件事从头至尾,最坏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楚留香已经怀疑到了南宫灵的身上,而叶觉非,则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故意接近南宫灵,以图从南宫灵的身上挖到什么线索。而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却也是无花心中,最理所当然的那个。
想到自己这个傻弟弟南宫灵的心软和单纯,无花的唇边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杭州西湖六月之景本就瑰丽,风光不与四时,想来,楚留香也快追过来了吧……
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花的神情温柔清隽,微微低垂着头想事情的时候,太过精致如同少女般的眉眼带着些轻微的颤抖,在轻轻晃动的暗淡烛光下,清丽绝尘。
总不能为了防止楚留香的追查,去抹掉这些线索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吧!无花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轻轻的在桌上无意识的划拨着,笑容十分温柔的想着,既然如此的话,叶觉非那个女人,倒是不能留了……
无花打定了主意,自然也不会与南宫灵分说,轻声安抚了自己的弟弟一两句之后,看着南宫灵那张因为任慈的死还有些生冷疏离的面孔,无花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独自喝掉桌上的一杯茶之后,转身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风采潇洒卓然的月白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雾气迷蒙的夜色中。
夜色已经很深了,“古往今来”的后院中,每日负责做饭、收拾后屋的沈大娘早已经睡下了,店里的小伙计也在自己的厢房中睡得正香,还在一声长一声短的打着呼噜。
无花悄无声息的从房顶上跃身而下,稳稳的站在“古往今来”的后院之中。
早已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无花月白色的身影站在清浅的月色中,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仿佛还带着些月色的光华。
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无花便已经有了主意,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笃定的往叶觉非所住的正屋走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并没有点亮烛火。屋子里的叶觉非也早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无花并没有推开门,而是从月白色僧衣的袖口中,拿出来一支十分精巧的竹管,这根竹管还带着些嫩竹的青色,不过半指细,四寸长。
纤细的竹管被小心的□□了门缝中,一阵比雾气更淡的轻烟在屋子里缓缓的弥漫开来。
无花看不到屋中的景象,但是,他却知道,这支竹管里带着淡淡花香的轻烟,足以让比这间屋子大很多的地方里的所有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停下呼吸,陷入永远的沉眠。
无花并未收起那支插在门缝中的竹管,只是犹自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服下一颗解毒丹后,这才把手指按在门上,想要轻轻的推开门。
门缝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响。
无花的唇边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对于刚刚那声轻微的声响,似乎并未在意。
无花的手上开始微微用上了些许的内力。
挡在里面的一根木头门栓完全扛不住一个武林高手的内力,缓缓的出现了裂痕。
然而,在门栓几乎被无花悄无声息的破坏掉之前,同样毫无预兆的,叶觉非屋子里的那扇门竟然突然碎裂开来,从门栓到门板随着一声巨响,竟是几乎同时从里面向外飞射出来。
无花眼神一凝,神色间陡然一惊,近乎有些慌忙的自门边推开。
一柄在剑身上装饰着大片金色银杏叶的重剑出现在从四散开飞出去的门板处。
夜色中还融着淡淡的雾气,那柄重剑在清浅的月光下,只闪过了一道极为柔和的月色流光,浅得稍纵即逝。
叶觉非身上披着一件外套,一头漆黑的长发宛若流泉般披散在肩上,在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柄剑锋锐利、剑身繁复华丽、几乎和她自己一般高的重剑泰阿,就那样,在无花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无花并未开口,对于面前的叶觉非,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终却依旧是不甚明晰。
借着在雾气里并不明亮的月光,叶觉非已经盯着无花那张姣好更胜女子的面容好半响。叶觉非认出了这人便是此前自己在车马行中偶遇的那个武功不俗的僧人,却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前,一个面目和善温柔的出家人竟是以毒气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想要取她性命。
然而,叶觉非却并未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只是轻轻的打趣道:“这是小尼姑,还是和尚?”
“……”无花死死的盯着叶觉非。
略带轻笑的说完那句有些调侃、甚至是带着些调戏意味的话语之后,叶觉非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快得几乎让人以为她刚刚打趣时的笑容只是错觉一般。
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
叶觉非陡然间变脸之后,毫无预兆便是一招“鹤归孤山”,快得几乎让还沉浸在刚刚的惊愕中的无花措手不及。
叶觉非从不怀疑自己出手后的剑。
看到无花所在的位置,叶觉非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能砸中那个长得太过妖冶的和尚的,而无花站在那里,被叶觉非凌厉的剑气所笼罩着,也的确避无可避。
哪曾想,下一瞬间,叶觉非的一招“鹤归孤山”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而无花本人,却是以一种极其奇诡的方式,出现在了重剑落地的不远处。
叶觉非原本就冷漠的表情,瞬间更添几分冷厉。
叶觉非怒极反笑,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却故意柔声道:“哟原来你会忍术啊……该死的倭寇……”
☆、第20章 两难境地
无花闻言,心中却是悚然一惊。
刚刚叶觉非的重剑来得太快,避无可避之下,无花只得凭借东瀛忍术的奇诡,以求脱身。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只是一招忍术,竟然就会被叶觉非给认出来!
从刚刚无花往叶觉非的屋子里用竹管下毒,到叶觉非毫无预兆之下,便以重剑泰阿直接劈开自己的门板对上无花,也不过是才一会儿的功夫。
可是,就在这么一段短短的时间里,却是变故陡生。
发觉面前这个姿容秀美更胜少女的少年僧人竟然懂得东瀛忍术之后,叶觉非出剑的速度之快、气势之凛,已经完全超出了无花的估计,无花只得在心中暗暗震惊。叶觉非在江湖上从无任何名声,若非那日晚上自己碰巧看到了叶觉非和楚留香之间“过从亲密”,恐怕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
正在这时,被刚刚门板碎裂的声音、以及重剑砸在地上、还有叶觉非和无花过招时带起的剑啸风声吵醒的小伙计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刚刚推开自己的门,脸上还带着些睡意朦胧,站在门口后,却立刻便被惊得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叶觉非手中不断变换的轻重二剑以及剑身上装饰的华丽而精致的金色银杏叶,在月光下折射出近乎炫目的金色光影。
叶觉非和无花还在你来我往,争斗不休,看在普通人的眼里,几乎连他们两人闪现太快的身影都无法分清。
此时,叶觉非、无花,以及“古往今来”店中的那个小伙计正好站成了一条直线,无花刚刚凭借东瀛忍术、有些狼狈的躲开叶觉非手中的重剑时候,正好往那个小伙计的方向蹿出去了一截。
看到那个小伙计的身影,叶觉非的神色微微一变。
同样住在后院中的沈大娘和那小伙计都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之前无花的动作一直悄无声息,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察觉到丝毫。而等到叶觉非出手之后,不管是用重剑狠狠的拍碎门板,还是一招“鹤归孤山”重重的砸向无花,均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就算是睡得再沉,估计也会被这阵声响给吵醒起来。
在叶觉非手下多少有些陷入被动的无花却立即便意识到,这对于自己,其实是一个机会,至少,是一个可以从叶觉非令人心生骇然的剑气下脱身的机会!
无花心知叶觉非的轻功身法巧妙奇特,尤其当她追着自己用重剑或劈或砸、用轻剑或刺或削的时候,其速度之迅疾、身形之变换,让人不由得心生惊骇。
无花此前从未想到过,叶觉非的武功竟然会这么强,再加上无花对藏剑山庄轻重二剑这样奇特的功夫,没有丝毫了解,对上叶觉非,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花的招式和动作也随之变得更加捉襟见肘起来。
而这其中,最让无花不敢置信的,却是叶觉非对于东瀛忍术的了解!
刚刚被叶觉非说破自己所用的乃是忍术之后,无花便抛下了所有的顾忌,只求能克敌制胜,把叶觉非灭口。因此,不管是出自少林的功夫,还是此前无花从来不曾在人前用过那些忍术,皆被他拿来对付叶觉非。
可是,无花却渐渐发觉,那些东瀛忍术的招式,几乎都会被叶觉非所察觉,想要用来对付她,实在是收效甚微。
苦战不敌,无奈之下,无花直接纵身往那小伙计身边蹿去,想要抓住那个小伙计,多多少少总能让叶觉非收手。
然而,就在那小伙计一脸惊恐的望着无花朝着自己伸过来的一招龙抓手,被骇得动弹不得的时候,另一个和无花身形相仿的年轻人却突然现身,径直挡在了无花的前面,以一招习自任慈的招式阻止了无花的意图。
借着清幽的月色,那小伙计一眼便认出来挡在自己面前帮忙的人便是今日下午还来店中买了一副字画的南宫灵!当下便惊喜的叫道:“南宫公子!”
无花则是怒极反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明明有些气急败坏,却特意微微压低声音,对着南宫灵开口道:“南宫灵,你这是要做什么!别忘了你的母亲是谁!”
叶觉非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诧异,她本以为,南宫灵和上官飞燕那个女人有些牵扯,怎么听刚刚这话的意思,南宫灵竟然和这个出身东瀛倭寇的和尚有些牵扯不成……
南宫灵的脸色突然苍白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飘忽和无花争执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后半句并未宣之于口的话语,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重而无奈,“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你又何必非要一个挨一个的杀人灭口!”
无花自然明白南宫灵话语中的深意,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冷笑道:“你要是还知道自己是谁,就立刻给我让开!”
南宫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最终,眼睛里的光芒有些暗了下去,虽然一言不发,却依然稳稳的挡在无花面前,带着些许的无奈彷徨,却也带着些终于沉淀下来的坚持和执着。
刚刚因为南宫灵的出现,叶觉非手中的剑便稍稍慢了几分,如今,见到那个和尚依旧这般嚣张,叶觉非一招“玉泉鱼跃”,飞快的闪身过去,再一次和气急败坏的无花缠斗起来。
对上似乎早有和东瀛忍者交手经验的叶觉非,无花那一身奇诡的功夫,反而让他变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再加上南宫灵在这个时候,不说帮他一把,甚至还护着那个小伙计,就差和他直接动手了,无花那张比之少女也不逊丝毫的脸上,神色已经难看得很。
因为无花一直在用忍术躲闪,叶觉非的应对倒也干脆,收起威力巨大的重剑,手握轻剑千叶长生,直接一招“梦泉虎跑”,紧紧贴在无花身后,追击的速度完全令他来不及阻挡,只得硬生生的挨了几下,原本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的精致模样,却由于受了伤而吐出血来……
不知梦僧今何在,犹见灵虎跑翠岩。
因为院子里暂时只有无花一个敌人,叶觉非的整招“梦泉虎跑”全都往他一个人身上招呼,到了最后,无花身上连连受创,已经吐血,叶觉非最后一剑依然闪身至了无花的身边,甚至于,无花就算是用忍术,可以躲闪的地方也被叶觉非堵了个严严实实。
南宫灵眼看着叶觉非手中的轻剑再一次被换成了重剑,且不说叶觉非将重剑砸下时周身的剑气和凝注在重剑上的内力,单就重剑泰阿本身便足有六十斤,这样一剑朝着无花砸下去,若是被她给打实了,无花的伤势恐怕就不只是吐血了……
“住手!”刚刚还护着那个小伙计的南宫灵突然喊道,同时,转身一把将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看着无花被打成重伤而拍手叫好的小伙计掐着脖子勒过来,沉着脸冲着叶觉非大声喊道:“叶姑娘还请住手!”
叶觉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眸里满是寒芒。
无花借此机会避开了几步,一边捂着伤口,一边还在弯下腰咳血,同时语调有些似笑非笑的对南宫灵嘲讽道:“难为你还能清醒过来!”
南宫灵神色复杂,手里虽然抓着那个小伙计,自己却一言不发。
无花却是开口笑道:“叶姑娘,把手里的剑放下吧!想来叶姑娘和盗帅楚留香关系匪浅,必然也是个从不害人性命的软心肠,你总不想看到你这店里的小伙计在你面前被人拧断脖子吧。”
叶觉非站在那里,压根就不理无花,只是静静的看向南宫灵道:“看在你刚刚救过我家店里伙计的份上,我今天不想为难你。把人放了,然后自己走吧!”微微停顿了一下,叶觉非扬了扬手中的剑,剑锋对准了无花,却是对南宫灵冷冷道:“否则的话,你和他就一直留在这里陪葬好了。”
打又打不过,用人质威胁的话——无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看得出来,叶觉非刚刚的话语没有丝毫虚张声势的意思,南宫灵用那个小伙计威胁她,恐怕,根本就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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