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可随着每份文件涉及的金额数额越来越大,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卷入麻烦里面,借故跟李又维抱怨自己工作多,让他找专门的翻译人员进行,他只瞥了她一眼,说:“如果能找我早就找了,你就当好二次保险吧。”
她气急无奈,吼他:“我不在的话,你怎么办?”
“我从来不做没发生情况的假设。”
“那你也不怕我说出去!”
那时候她正在他的办公室,他正在翻看她刚刚送来的翻译文稿,悠闲地说:“我相信你,我亲爱的福纳丽娜小姐。”
薛苑冷冷顶上一句:“你不应该这么信任我。”
李又维对她露出个迷人的笑,声音里则带着叹息的痕迹:“你的眼睛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看不到别的人。你只在乎自己的目标,因此,我不相信你会自找麻烦。”
薛苑掉头就走,“嘭”一声摔上那扇价值昂贵的木门。
这声响声惊天动地,惊动了对门办公室的张玲莉。她皱了皱眉头,推门看了眼走廊,恰好只看到薛苑离开的背影。虽然她穿着工作制服,但那偏瘦而匀称的身材她无论如何不会错认。
对屋的门轻微晃动了几下,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大步流星来到对面,一脚踢开门,恰好看到李又维托着下巴,漫不经心浏览网页。显示器的光芒映得他脸上有光,仿佛是最佳的化妆品一样,五官轮廓仿佛更深了。
“不请而入?”李又维抬起眼皮,笑出来,“这也是你的做法了。”
张玲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吐出话来:“你闹够了没有!”
“我不介意听你训话,”李又维把鼠标一扔,平静地看着她,“但是那之前,你可以先把门带上。”
张玲莉恨恨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后退两步,再用脚后跟一脚踢上门,又是地动山摇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里的茶水荡来荡去。
李又维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开心事:“哎,我真是同情那扇门。”
他没心没肺的笑容让张玲莉更加怒火中烧,她吼出来,“你回来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到处勾搭女人,还干了什么?一会给这个送玫瑰,一会请那个吃饭,搞得公司风气全坏了!”
李又维丝毫不以为意:“感情都是在请客吃饭中增加的,这句话还是你说的。”
“那我说让你洁身自好负起责任你怎么不听?”
“所以我回来了。”
“你回来快一个月了吧,”张玲莉点点头说,“我觉得这间屋子放只花瓶都比你坐在这里强多了,还不浪费电。”
李又维对她的嘲讽丝毫不放在心上,微笑得好像五星级饭店的服务员,“总有适应期的。”
“适应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适应期?以前遇到大事,你还能拿个主意,回来之后反而不如以前了,也不知道精神都花在谁身上了。”
李又维沉下声音:“你扯远了。”
张玲莉脸上浮起极度嘲讽的笑容,也极度冰冷:“我原来也抱着万一的希望,以为你回来是想要真正履行起自己的职责,以为你那些坏德行全部都改了,可实际上你反而变本加厉!五年前我可以说你太年轻,跟你爸爸赌着一口气才想超过他;可现在你回来,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长进。如果你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可你不是!你是聪明过头了,不用在正路上!你怎么对得起唐伯伯,你完全辜负了你舅父的期望。”
李又维收敛了笑容,眉心以缓慢的速度蹙起。
仿佛刚刚那些话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张玲莉无力的垂下头,耳侧的头发吹下来,完完全全的挡住了她的脸:“说来也可笑,我到底在期望你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当年信誓旦旦的说‘要把中国最好的艺术家推向世界’,这话言犹在耳……事隔多年,难道只有我一直记得吗。”
苦楚的声音落在李又维耳朵里,那种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他低声叫她:“玲莉,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张玲莉抬眸看他,先看到他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和那双栗色的透明眼睛,忽然失语半晌,然后是漫长得毫无止境的对视。
最后她兀自苦笑一声:“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早该想到,那个薛苑……”
之前李又维一直态度良好,此时忽然脸色一沉:“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有抱怨直接对我,不要找薛苑的麻烦。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还真是情圣,我真是感动得要哭了呢,”张玲莉咬着唇,下意识的眼睛一酸,倔强的劲头又上来,离开之前扔下一句话,“既然回来了就不能闲着,下个月的画展你全部负责。”
博艺画廊历来以活动多著称,三个月一大展,两个月一大展,随着各种活动的开展,薛苑觉得自己变成了陀螺,人人都可以给她一鞭子,本质工作要做,李又维还越级指使她干这干那,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着。
不但如此,李又维还会带着她参加艺术界画界各种各样的聚会沙龙或者应酬。艺术界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脚踏进去都不知道深浅。
薛苑对这种聚会应酬并没有好感,但李又维的用心她非常清楚,他在一点点实践自己的诺言,他介绍收藏家和各种各样的画家给她认识。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画家如今终于一睹真容,至于那些名不见经传但是有钱得超乎想象的收藏家们,更是让她屡屡跌破眼镜。至于私下的暗潮,她实在管不着。
李又维重回商界,渐渐恢复跟这个圈子的联系,毫无疑问,自然博得了不少目光;跟在他身后永远面带微笑的薛苑,自然而然的受人注意。李又维对外界只说她是他的助理,看在别人眼底,大多数人一个转身就会咂嘴笑:“博艺的两个老总还真有意思,身边人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对外说是助理啊秘书啊,实际上是什么,谁知道呢。”
这种流言薛苑或多或少都知道。但她根本没时间为这种事情心烦。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自己需要的线索却一团迷乱,每个人都不能得罪,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要摆出笑脸,客气相待。好在还有萧正宇帮忙。他通常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他是做惯这种“助手”工作的人,也深知各人的脾气,对她是能帮就帮,告诉她谁谁的喜好,哪个可以深交哪个不可以深交,薛苑无比感激他的好意,同时却觉得自己又扎进了一个深坑。
再好的机器在重压之下也会崩溃。薛苑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看什么都不顺眼,尽管她尽了最大的力气努力克制,可只要一个人独处,就有砸东西的欲望。
她砸碎那个方形的水晶镇纸的时候恰好被萧正宇撞见。
因为画展的临近,她每天都要加班,各种案头工作一做起来就是几个小时,动辄就到深夜。她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一个字一个字的修改着方案,猛一个抬头。被那方水晶镇纸反射出的光芒刺伤了眼睛,怒气不可抑制的升腾起,抓起来就往地上砸。
水晶镇纸的质量比她想象的好,只是滚了几滚,就停在桌子旁。她觉得还不解气,弯腰抓起来继续砸,如此往复,直到终于它终于散开一片片的碎片。
萧正宇就是这个时候叫住了她。他下班也晚,瞥到大办公室还亮着灯,过来一探究竟,结果恰好看到这一幕。砸完她还不解气,用极度憎恨的目光盯着地上的碎片。他知道她最近情绪不稳,但从来不知道她已经压抑到了这个地步。
那一地的闪光让他心惊。
“薛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叫到,薛苑觉得后背一麻,茫然的侧过头去,发现萧正宇站在门口,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被他这样一看,理智顿时恢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啊,你来了,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冲出办公室,跟他擦身而过。
随后在洗手间,把冷水浇得满脸都是。
镜子里的脸上没有笑容,严肃的可怕。要是让丁依楠看到,又会嬉笑:薛苑啊,薛姐姐啊,笑一个吗,别板着这幅“生人勿近”的脸。笑是没有副作用的镇定剂啊,更何况你笑起来那么漂亮,十个男生有九个都会拜倒在你的裙子下。
想到的丁依楠的笑声,她仿佛受到了感染。是的,我需要镇定和自我安慰。
对的,要笑,孤立无援的时候,重任压身的时候,更应该笑。我不喜欢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是我母亲的孩子,她是烈士,是英雄,我不能给她丢脸。薛苑奇特的镇定下来,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嘴角轻轻一扬,然后眼睛笑了。
这才是真笑。感觉力量一点点的回到了身体里。
回到办公室意料之内的发现萧正宇还没有离开,他坐在她的办公桌前,静静看着她。
发现地上的碎片不翼而飞,薛苑抱歉的微笑:“对不起,刚刚我有些不可理喻。”
“我不知道你难过到了这个地步,”萧正宇顿了顿,像是斟酌如何开口一样;“你一个人咬牙苦撑,是真的辛苦。你平时又什么都不说。我刚刚看了你的记事本,才知道你的事情这么多。这种时候,你应该直接告诉李又维,他不缺人干活,没必要直接压到你头上。”
诺大一间办公室,两人一站一坐,灯光的影子投下来,在地上抹出了浓黑的影子。薛苑别开了脸,不希望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低着声音开口:“其实我也不是因为工作心烦……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是走对了路。”
“怎么说?”
薛苑苦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我现在的情况,就算求不得。这段时间,我跟年长的人打听那幅画,都是不知道,没印象,想不起来了。”
“慢慢来,来日方长,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萧正宇说,“或许我说这些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这种事情主要还是要靠自己调解,别把自己陷入牛角尖去。”
“嗯。”
“下次你再想砸东西就找我,”萧正宇存心说笑,“我那里还有好几个镇纸,都可以送给你,也足够你砸一阵子。”
被这样一取笑,薛苑心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砸东西,至少不会再砸镇纸。他的好意她心领了,也刻意让自己说点轻松的话题,“哎,最好笑的是,认识了那么多人,大部分人都跟我谈起李又维。我这段时间,可是听了他太多的故事了。”
“是吗?”萧正宇转身过去关她的电脑,顺着她的话问下来:“那听到什么有趣的没有?”
“事情听得不少,有趣的却不多,”薛苑随口说,“例如他怎么富有传奇色彩的从博艺前任总经理那里接过这个职位;例如他本来是学建筑的,跟画家这种工作毫无关系等等。”
“你对他的事情好奇?”
薛苑苦笑:“我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他的闲事?”
看到电脑屏幕彻底变黑,萧正宇才转身过来,说了句“这倒也是”,然后拍拍手站起来,拿起包递给她手里,“好了,今天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明天我帮你一起弄。现在咱们一起去吃夜宵吧。”
薛苑疲惫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我想吃,陪我一起去。”
明明是他自作主张的决定,薛苑觉得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排斥;或许是因为他笑得那么温柔自己还拒绝就太不像话了,更或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只有鼓励而没有怜悯让她感动,总之,半晌后她终于点了点头。
原以为他要带她去什么高级的地方,结果根本不是,只是很普通的一家路边卖馄饨的小店,灯光昏黄,甚至连空调都没有,小店堂里摆着四张桌子,除了他们,还有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
但是那家的馄饨分外好吃,薄皮大馅,一个个的又饱满又精神,红红的辣油浮在表面,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这个时候再想起刚刚的无名火,只觉得又蠢又可笑。
她于是埋头苦吃,吃得半饱的时候才抬头,问他:“你喜欢吃辣?”
看到她辣的满嘴通红,萧正宇微笑,“你不是也很喜欢?第一次我请你吃饭时候就发现了,我让你点菜,你点了最辣的那道。”
没想到这样的小事他都记得,薛苑忽然心口一阵乱跳,本来想说句玩笑话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但如果不说话就更尴尬,于是她没话找话:“没想到你会来这种地方。”
“我这样一个平头老百姓,来这种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薛苑笑了一声。
“不信?”
“我信的,”薛苑说,“但是大家都不信,觉得你肯定不是白手起家的无产阶级。”
“何以见得?”
薛苑努努嘴:“你开的车,穿的衣服了。”
萧正宇表情愉快得不得了:“你觉得我的工资买不起这些东西吗?”
“绝无此意,”薛苑立刻摆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绝对没有打听您的工资的意思,请您相信我的清白。”
她特别用了敬语,两人对视半晌,忽然一起笑起来。惊动了那桌的小情侣,也惊动了老板,老板探头看了一眼,嘟嘟囔囔了一句“年轻真好啊”,又带着满腹的感怀重新读起报纸。
笑声停下来后,萧正宇问她:“你有护照吗?”
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薛苑停了停,说:“有的,不过从来没有机会用。”
萧正宇点点头:“那就好,这两天准备一下你的个人资料,跟护照一起拿给我,我帮你去办理到英国的旅游签证。”
薛苑吃惊:“啊?去英国吗?怎么了?”
“费夫人的那些藏画不是让你魂牵梦萦吗,”萧正宇说,“费夫人住在英国,我们不过去,怎么看?”
第十五章
萧正宇彻头彻尾的履行了诺言,帮薛苑解决掉了她需要面对的大部分案头工作。薛苑只是觉得感激。尽管有无数的先例珠玉于前,可本次展览会到底有自己的特殊性,一忙起来照样手忙脚乱。
两人有了很多时间接触,了解渐渐多起来。薛苑一直知道萧正宇绝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人,可还是没想到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这个人都恐怖得让人震惊。李又维说他“过目不忘”的时候,她并不在意,以为那是个夸张后的玩笑,可事实证明,这完全不是一个笑话。萧正宇这个人简直跟资料库一样,不论问他什么,例如以前画展的资料,会场安排时间安排等等他都能脱口而出;而且他人面广博,做事效率奇高,仿佛不论什么情况什么问题都到了他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秘书?”
何韵棠笑她大惊小怪:“萧正宇本来并不是张玲莉的秘书,是什么部门的总管来着,不过后来我跟你说过了,这两个人不清不楚,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秘书。嗯,简直就像刘备身边的诸葛亮一样。”
薛苑听罢感觉不到任何的惊奇,只是笑了笑。
她对他感到无比的震惊,萧正宇也觉得同样意外。
于是在张玲莉随口问起薛苑做事如何的时候,他几乎不用思考就回答说:“非常有条理性,虽然有时事情一多就稍微急躁,但还是称得上可圈可点。你看看她的记事本,几乎想象不到她是个才走出大学的学生。”
这次书画展览会,张玲莉的本意是根本不插手,存心刁难李又维,让他尝尝苦头。结果让她意外的时候,李又维似乎根本不觉得辛苦,满脸的悠闲自在,而且还神清气爽的说 “作为领导,只需要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就足够了,没必要事无巨细的样样都管的。” 在这其中,薛苑的表现非常抢眼,并不是说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在李又维身边经常出没,引起张玲莉的不快也是意料中事。
“我记得她父母双亡吧,”张玲莉说,“比别人更缜密也是人之常情。”
“嗯,”萧正宇停了停,“可想而知,她很辛苦。”
“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