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眼睛适应了骤然而来的光线，梦怜月看到了男人熟悉的脸庞。原来，刚刚不过是一场噩梦。她什么也不顾，更没有心力去细想，猛然扑向他，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拼命地与他的身体紧紧地相贴。粗重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
默绝野愣了一下，继而伸手抱住她的身子。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娇躯，仍在微微地颤抖着。贴在自己胸前的脸，在冬夜里带来一片潮湿的凉意，那是冷汗，还有泪水。
谁都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相拥。房间里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可怕，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回荡。
梦怜月闭着眼睛，紧紧地靠在他身前，汲取他身上的气息。脑子里一再地闪过清冷的月夜，凄凉的呼救，满布仇恨的眸子，用力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终于，梦怜月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他的怀抱，眼帘低垂。“对不起。”
“没事，睡吧。”他惊愕地发现，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如此容易让人深陷。当那温热的身子离开自己的怀抱，他体会到了可怕的失落。
梦怜月依言躺下，眼睛却看着天花板，不敢闭上。脑子里好乱，好乱。
默绝野静静地看着她，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要把灯给关了。他的手才刚伸出去，梦怜月就大叫起来：“不要关灯！就让它亮着。”突然，惧怕极了黑暗的存在。
透过窗户，看向天上的月，还是那么清冷，一如噩梦中的。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小白刚刚失踪的时候，她总是睡不好，噩梦连连。慢慢地才好起来，虽然还是不能睡得很好很安稳。今夜竟然突然做这样的梦，那么梦里的事情会不会是真的？小白是不是真的遭受了这么可怕的折磨？他是不是真的恨她恨得想杀死她？
泪水猛然滑落眼角，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却又立刻睁开。闭上眼睛，一切更加可怕了！坐靠在床头，她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月。突然，灯光闪烁了几下，灭了。一切归于黑暗之中，窗外的月突然变成了小白仇恨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呼吸一顿，梦怜月飞快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赤脚向门口冲去，直接来到默绝野的房门外。
默绝野刚刚睡下，房门突然被推开，甩在门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粗重的呼吸在黑夜里起伏，让他一下子就知道来人是谁。
“我……。我可不可以在你房间里呆着。”灯光亮起，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默绝野看到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头站在门口，两只脚互相踩着。他掀开被子，柔声道：“上来吧。”
梦怜月连想都不想，飞快地爬上床，生怕他会反悔似的。无措地躺下，转身，整个人缩成一团，钻在被子里。
一只大手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顺手关了床头的灯。
黑暗之中，只有静默。但不规律的呼吸声，让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默绝野，出除夕的时候，你看到那个人，真的……很像秦若诗吗？”
默绝野静默了几秒。“一模一样。可是，你不是说他是个男的吗？”
梦怜月将身子转过来，两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胸襟，却只碰到灼热的胸膛。即便在黑夜之中，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看到的那个人，他有没有过得很好？我是说，他的脸色红润吗？身上有没有很多伤痕？有没有——”
“停！”默绝野不得不开口打住她像是没玩没了的问题。“那是晚上，而且当时的情况下，我根本来不及看这些。我唯一记得的是，他见到我就像见到魔鬼一样，嘴里不停地叫着‘死变态’，然后就跑掉了。怎么，你认识他？”
梦怜月瞪大眼睛，然后垂下眼帘，未对焦距看向他的胸膛。很久才响起一个“哦”的单音。
像见到魔鬼一样？死变态？小白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害，所以他的情绪才这么激动。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不会又跟四年前一样？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有人在照顾他？
……
***************************************************
从那天开始，梦怜月总是难以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双绝望而仇恨的眸子，就像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底，控诉她的罪过。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会在半夜被吓得惊醒过来。
一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小白那样像天使一般的人儿，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是自己多想了。可心里总是觉得那个梦预示着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坐那样的梦。小白刚开始失踪的时候，她也是噩梦连连，但都是关于小白被伤害的，从来没有梦到过小白的怨恨。但心底很明白：如果小白真的遭遇了那样的痛苦，即使他不会心存怨恨，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一如当初一样，梦怜月在极短的时间内消瘦了下来。而默昊天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再次回到医院治疗和休养。梦怜月又恢复了公司、医院两头跑的状态，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小小的瓜子脸更加尖了；本来就有点显得颧骨更加突出了；大大的黑眸显得更是大得惊人，水汪汪的，却满是疲惫和忧郁。
梦怜月对自己的状况没什么感觉，却敏感地注意到，默绝野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他时常皱着眉头，定定地盯着一个地方，却明显没有焦点。那样子就像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寻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而只能苦苦地思索。更奇怪的。是他对默昊天的态度，是怀疑，是矛盾，也是苦恼。而默昊天，似乎更加不快乐了。
这天晚上，梦怜月忍不住走到他的房里，想跟他谈一谈。
她伸手敲门，但没有得到回应。而门只是虚掩着。她走近你房间的时候，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而默绝野正坐在桌子前，似乎在对着墙壁发呆。
梦怜月桥悄悄地走过去，在他身后停下，她注意到自己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黑影，还在桌子上投下了一片明显的阴影，默绝野却依然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微微地倾身，从他的肩头往下看，本来想看一看他的神情，视线却不小心落在了摆在他跟前的一沓纸的最上面一页上，是那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由得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念起来。
……
这一定不是真的！梦怜月按住胸口，极力地压下突然涌上来的震惊和心慌，将那些像蚂蚁一样舞动须脚的文字重新再读一遍，一个字一个字读得最认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得到的还是相同的信息。
“这一定不是真的！”梦怜月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偷看，不但叫了起来，还直接伸手把那一沓纸拿在手里。
默绝野被吓得回过神来，伸手向要抢回，可看到她的专著和慌乱，甚至手还在微微颤抖，终于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可以让她知道，甚至希望能够从她那里等到一点信心和安抚。
“默绝野，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抓住那一沓调查结果，梦怜月颤抖着声音问道，眼睛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像是怕极了自己一眨眼他就会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相信这些户胡说八道的东西吗？”
默绝野看着她那急切的眸子许久，眼神带着伤，然后缓缓地转身走到窗前。淡淡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哀伤。“可是，我找不到替他解释的理由，更找不到证据。我，比你更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可是……”
那天，梦怜月说：“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意外，那我无话可说。”这话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下了决心再次去追究当年的事情。当初他也花了好多的心力去追查这件事，为了寻找原因，更是为了寻找意外的结果。但是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关于若儿是意外落水的，跟别人无关。
他怎么也没想到，四年以后再调查，看到结果的时候，仿若晴天里突然轰下来的霹雳雷电。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可依然只有一个事实：当年加害若儿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他那慈祥和善，经常给孤儿院捐钱捐物，是不是投资办学的父亲，竟然会加害一个弱质女子，这个弱女子甚至还是他儿子认定的妻子人选。
第一次拿到这个结果，他在晴天霹雳的打击过后，换了一家公司却调查，得到的竟然是一样的结果。再换，再调查，结果依然是一样的。这个可怕的结果，压得他无法呼吸，仿佛被迫离了水的鱼儿一样痛苦。
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却找不到反驳的证明。“你知道吗？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宁愿自己没有再次调查那个意外。你知道吗？我一次又一次地让人去调查，希望看到不一样的结果，可是……可是我失望了。我的心告诉我，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调查报告一份有一份地摆在我的眼前，我甚至不敢去看，却又放不下心底的那点奢望……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年，他明明没有反对我跟若儿在一起，他没有……”
那个躲在窗前的昏暗中，茫然无措地看着位置地方的男人，看起来那么悲伤，那么可怜。那高大健硕的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最敬爱的父亲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如果这是真的，这个结果他如何承受得起？
纷乱的心底，涌起源源不断的怜惜。那抬头远望，却肯定什么都不在眼内的男人，显得如此孤单。
梦怜月轻轻地叹息，走过去，手臂抬起缓缓地圈住男人的腰，然手收紧。臂中强壮的身子震了一下，微微回头，却又在中途转了回去。她知道，他不愿意自己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强势的男人，难免会孤独可怜，因为太过要强，只能独自承受。可是，慢慢地，那高大的身子朝后靠在她身上，像是累极了。她几乎撑不住他的重量，却只是咬住下唇，任由他把全部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这一依靠，她便能替他分担一点难过。
淡淡的月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在深夜里成了一幅令人动容的画面。那相互依偎的身影，传递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怜惜。
很久很久，她才突然说道：“既然想知道为什么，既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为什么不去找爸，听听他的解释？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也许一切不过是误会一场。”
他沉默，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抬头向天。“我害怕…。。我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那会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真的害怕。……可是，我又想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相信……”
断断续续的话，像他的心一样凌乱。梦怜月还想说什么，张嘴却终于没有说出心底的话。
……
*****************************************************************
默昊天拿着那厚厚的一叠纸，慢慢地看着。憔悴的脸上平静无波，但无人能够看到的心底，却激起了千层巨浪，而他的心是海浪冲刷的崖壁，那巨大的冲击让他觉得疼痛。脸上，却硬是没有表现出来。
默绝野在长久的等待之中，终于等到父亲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嘴边甚至带着一丝笑容。“你把这个给我看，是想知道些什么呢？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对吗？”
默绝野看着父亲嘴边的那点笑容，对上父亲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矛盾的脸色，明明在笑，但他这个儿子仿佛看到了他的心在滴血。男儿并不柔软的心，动容起来。“爸，我调查这个，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我完全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爸，只要你说这不是真的，我就相信。只要你说，真的。”
默昊天静静地看着他一会，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过后，眼中有泪，于是他别过视线，对着窗外，不让儿子看到他的反应。“阿野，你可知道，当你拿着这些东西放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就已经代表着你并不相信我了。不过……这不是你的错。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默绝野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幻听的毛病。“爸，你说什么？不对，你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对不对？”
默昊天没有回头，只是在儿子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阿野，秦若诗落水身亡，是我派人做的。我本来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永远消失的，却没想到你会突然间重新追查这件事。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我当年调查的时候，为什么说是意外？难道是你从中动了手脚，那些人给我的信息是假的？不对！如果是这样，那这一次我又怎么能够查得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子里形成。
默昊天转过头来，看着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明了他心中的猜想。“你没有猜错。当年的事情，是我动了手脚，所以你才什么都查不到。今天你能够查到，是因为我病了，天天在医院的床上没时间去做阻挠你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你会突然调查这件事。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房间里，静得像是夜晚的阴间，那么可怕。默绝野被自己听到的事实，打击得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若儿哪里惹到你了？我记得，当初你也喜欢她的，不是吗？爸，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我的爸爸，绝对不是这样狠毒的人。”
默昊天的身子往下滑了一点，几乎是办躺在床上。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了。“阿野，有的事情，很早之前我就应该跟你说了。我想你也一定看出来了，我跟你母亲的感情并不好。说实话，你母亲恨我，因为她认为是我拆散了她跟她深爱的男人。
当年，我对你丹青一见钟情，丹青对我却全然无意，因为她深深地爱着一个人，那是一个没有显赫家世背景的男人，所以他得不到你外公他们的认同。我的出现，还有对丹青的心意，让你外公一下子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两家联姻，无疑是最合他心意的。丹青不肯，还差点跟那个男人私奔，你外祖父就把她囚禁起来，直到我们结婚。那个男人，也另娶了他人。
但是，我没有想到丹青对我的恨如此之深。即使我们结婚了，她也不曾忘记那个男人。她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所以，我恨那个男人。见到秦若诗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所以我不能让她踏进这个家门，我绝对不让我的儿子跟我恨的人的女儿在一起。我私下找秦若诗，想让她自愿离开，但她不同意。所以我……”
默绝野以为会听到更多让自己心碎的话，但父亲突然停住了，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病房里，死一般的静寂。父亲的话和上次母亲说的完全吻合，也就是说……父亲所说的理由，是真的。
默绝野摸向自己的胸口，心好像被挖走了，那个地方空荡荡的。他摇晃着站起来，紧紧地按住胸口。“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踉跄着脚步，默绝野疯了一样退出了医院。他无法接受父亲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更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因为这样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而作出如此狠毒的事情……
默昊天机械地转头，看向开着的房门。
老张从门外走进来，哀伤地看着他。“老爷，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呢？”表面上，老爷是个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只有他知道，老爷的心里有多苦。
默昊天苦涩地笑笑，重重地叹息着看向天花板。“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就让一切随着我的离开，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