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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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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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越要显得镇定自若,从鲍敦那里要来一身盔甲,由唐为天帮忙,穿在身上。

    将士们看在眼里,戴破虎惊讶地问:“大都督要跟我们一块去?这可不行,全营将士都指望着你呢。”

    “东都已被义军包围,官兵吓破了胆,一击便破,我也要与诸位抢功呢。”

    众人力劝,徐础勉强同意不参加夜袭,但是仍穿着盔甲,做出保证:“敌营火光一起,这边大军立刻出发,诸位小心,无需与官兵多做纠缠,让他们跑就是。”

    宋星裁、戴破虎带人出发,由本地向导领引路,从小径绕行,天亮之前必能从后方袭击敌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等待了。

    营中将士逐渐醒来,前方斥候带回消息,说官兵营中并无异动,徐础稍稍安心,又去查看马匹。

    城中的马也都被调出来,肥瘦不一,总共七十多匹,徐础亲选一批骑兵,时机一到,骑兵先行,步兵随后,加上夜袭者,前后三拨进攻,应该能让官兵大溃。

    徐础相信计划万无一失,心中却没办法真的坦然无畏。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作战,不能没有一丝焦虑。

    鲍敦劝他回帐中休息,“大都督乃一军之帅,应当稳坐中军帐中,将士见之,自然心安。”

    “鲍护军说得是。”

    徐础回到帐篷中,点燃油灯,端坐在凳子上,让唐为天掀起帘子,他能看到外面来往的人,外面也能看到他。

    孟僧伦不请自入,送来一盘熟肉、一壶浊酒,“天亮前最冷,大都督喝些热酒,驱驱寒吧。”

    “再好不过。”

    唐为天搬来另一张凳子,孟僧伦坐下,将一盘熟肉放在腿上,从怀里取出杯子斟酒,笑道:“杯子是洗过的,大都督别嫌弃。”

    徐础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伸手抓来一块肉,边嚼边道:“酒好、肉好,有什么可挑剔的?”

    孟僧伦又斟一杯,向唐为天道:“小唐虽瘦,力气却大,胆气也足,敢随主深入险地,来,我敬你一杯。”

    唐为天很是受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伸手一抓,小半盘肉没了,“酒好喝,但我更爱吃肉。”

    “哈哈。”孟僧伦这才给自己斟酒,慢慢地喝,陪徐础聊天,说些吴国风土人情。

    徐础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孟将军原来曾是吴国禁军将领,失敬。”

    “嘿,我靠祖荫在禁军里混日子,担着将军之名,其实不懂带兵,更不懂打仗,但是与其他七族子弟相比,能撑起一身重甲,算是相貌堂堂,因此得到先皇看重,赐我一个将军名号。实话实说,我也算‘以色事人’。”

    徐础大笑,“便是现在,孟将军依然威风不减。”

    孟僧伦摇头,“年轻时是绣花枕头,年老之后连外面那层‘绣花’也快磨光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心怀愧疚,恼恨自己当年无能,令先皇自杀殉国,令公主落难异乡。”

    “吴国之亡,非将军之罪。”

    孟僧伦挤出笑容,举杯喝光酒,神情又变得振奋,“听说万物帝遇刺,我的心事少了一半,待听说刺驾者乃是公主之子,另一半心事也烟消云散。公主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当含笑,痛快,痛快!”

    “将军……当年如何认得公主?”

    孟僧伦借着斟酒的机会,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被先皇指为驸马,若非国破,一个月之后本该与公主成婚。”

    徐础也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僧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明知苦涩,却要涓滴不剩,“请大都督谅解,这些话我藏在心中太久,无人可以言说,今天本来也不是时候,但是……我只希望大都督明白:当年我没能保护公主,遗恨至今,苍天可怜,令公主有子,我没别的本事,但凡有一口气在,必要守在大都督身前。”

    徐础将酒杯和肉盘都递给唐为天,起身向孟僧伦深揖,“请孟将军受我一拜。”

    孟僧伦忙起身搀扶,“大都督……”

    千斤秤在门外道:“差不多了,大都督可以上马了。”

    徐础向孟僧伦点下头,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到,吴国与自己的丝丝联系是真实的,也是有用的。

    五十几名骑兵上马,徐础不顾众将反对,坚持要亲自带队,这种时候,他必须身先士卒。

    步兵也做好准备,所有人都望向远方。

    官兵营地离此不远,但是有一片山阻挡,除非火光冲天,这边看不到什么,还是要靠斥候的消息。

    可所有人还是保持凝望姿态。

    天亮前的寒意最重,多厚的衣物也阻挡不住冷意的侵袭,徐础握住缰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以缓和气氛。

    “无论谁抓住官兵将领,能不杀就不杀,带到我面前来,我得好好感谢他送来的这份大礼。”

    徐础说得有些生硬,周围的人还是笑了,你一句我一句,气氛为之一变,不那么紧绷。

    千斤秤指向远方,“好像有火光!”

    徐础也看到了,抬手示意众人止声,没过多久,有一阵锣声传来。

    这是前方斥候发来的讯号,敌营中确实着火。

    徐础拍马前行,骑兵随后,步兵再后。

    刚出营地,就有斥候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道:“着了!”

    吴军加速。

    还没到拐弯处,官兵营中的火势已清晰可见,营中的惊慌叫喊声声可闻。

    徐础拔刀,学宁抱关等人的样子,发出嗥叫,身后声音汇成一片,冲向敌营。

    徐础的坐骑是匹好马,他却不是第一等的骑士,离敌营还有一箭之地,被其他人超过。

    官兵以车辆环营,只留一条狭窄曲折的小道,马匹在这里必须减速,极易成为弓弩的目标,可官兵早已乱成一团,没人守卫通道与营门。

    徐础顺利进入营地,只管奔驰、大叫,有几次,散落的官兵就从马前跑过,似乎挥刀就能砍中,他却放弃追赶,严格遵守自己事先制定的策略:此次夜袭,不为杀敌,只为驱散官兵,灭乱之威,长己之气,顺便抢夺一批军资。

    吴军还打不得硬仗。

    周围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亮,身后却渐渐变得安静,徐础跑到尽头,调转马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个人。

    乱军中想要牢牢跟随主将,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多年的演练与严明的号令,吴军一样也没有,进营之后不久,就在黑暗中各自为战。

    剩下的一个人不是唐为天,也不是孟僧伦,而是千金秤。

    千金秤握着一杆长矛,“大都督,往着火的地方去,方便大家互相看见。”

    徐础点头,看准最近的一堆火,拍马冲去,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觉得后背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人摔下马,手中的刀也扔了出去。

    徐础遭到暗算,第一次带兵作战,他就被自己人出卖。

    千金秤跳下马,跑到徐础身边,将长予插在地上,拔出随身短刃,“抱歉,大都督,借你的人头一用。官兵势众,打败这一拨,还有下一拨,我不想再担惊受怕,用你的人头或许可以换个官儿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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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身穿盔甲,后背遭受的一击没造成严重伤势,从马上跌落却摔得他眼前一黑,半天爬不起来,等到稍稍清醒些,看到千斤秤手握短刃向自己走来。

    千斤秤单腿跪下,先摘掉头盔,牢牢抓住发髻,短刃向脖子抹去。

    徐础挣扎不得,心中一沉,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得如此冤枉。

    砰的一声,千斤秤向前栽倒,不由自主要以双手撑地,短刃贴着徐础的脖子划过。

    砰砰砰连续三声,千斤秤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徐础被压在下面,同样动弹不得。

    “瞧他的面相就不对,大都督,你还活着吗?”

    “嗯。”徐础费力地发出一声回应。

    千斤秤被挪开,唐为天扶起徐础,“你应该留着神棒,它能保护你。”

    徐础晃晃头,又清醒不少,低头看向千斤秤,“真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公子当上大都督,好多人眼神都不对,尤其是这个家伙,我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唐为天向尸体上啐了一口。

    “你看人的眼力比我强。”徐础笑道,慢慢走了几步,觉得肋骨有些疼,但是没有大碍,轻轻推开唐为天,拣起地上的头盔,“我还能走,给我找匹马。”

    徐础的坐骑已经不知去向,千斤秤的马匹还在旁边,唐为天牵过来,“行吗?”

    徐础咬紧牙关,翻身上马,笑道:“没死就是没事,你怎么会找到……待会再说,先与其他人汇合。”

    唐为天也上马。

    徐础拔出千斤秤的长矛,虽然不怎么会用,握在手里至少觉得踏实些,也能用来唬人。

    夜袭十分成功,官兵完全没料到叛军有胆量主动进攻,真以为东都已经陷落,所以叛军能从后方闯进营地。

    官兵一个个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几乎没人留下来反抗。

    吴军将士尝到甜头,早将大都督事先的叮嘱忘得干干净净,到处追杀官兵,剩下的人则在营地里大肆劫掠。

    徐础逐渐聚集起一批人,命令他们停止搜刮,一半人去灭火,一半人将官兵停在营外的车辆推到另一头,重新排列,成为吴军的一道关卡。

    天边放光,徐础查点人数,发现只剩下七八百人,其他将士跑去追赶官兵,还没回来。

    徐础扔掉长矛,下马在人群中大喊大叫,命令将校召集部下、排列阵势,以免官兵杀个回马枪。

    至于营地里的物品,则是人人有分,待一切稳妥之后再做分配。

    将近午时,汝南城里来了一批援兵,他们到得正及时,那些出营追赶官兵的吴军将士正拼命往回奔跑——他们撞见了大队官兵。

    幸运的是,大队官兵受到逃亡乱卒的影响,以为前方有埋伏,没敢立刻冲上来,吴军将士因此能够逃回营中。

    官兵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已经回过神来,摆出阵势步步逼近。

    宋星裁出去追人了,回来时满脸是汗,既兴奋又惊恐,“全是骑兵,得有好几万人!”

    他说得过于夸张,官兵最多有一半是骑兵,人数也没有几万之多,可还是比吴军骑兵多出十几倍。

    “挪开车辆。”徐础下令,他要再用一次疑兵之计。

    大都督的威望已经建立起来,众人愿意听他的命令,只是搬车的时候,目光总要时不时往官兵那边望一眼。

    徐础又传令下去,命宋星裁、戴破虎带手下人退回城内休整,昨晚参战的其他将士搬运一切能搬走的军资,新赶来的数千援兵列阵与官兵对峙。

    他还特意交待,将士来往时,多造些灰尘,远远望去,像是有上万人在频繁调动。

    新赶来的官兵也中计了,没有发起冲锋,反而后退数里,摆出守势。

    一些人没走,坚持留在大都督身边,孟僧伦十分愧疚,他曾信誓旦旦要保护公主之子,结果进营不久就迷失了方向,天亮之后才回到徐础身边,从此没再离开半步。

    冬季里天黑得早,官兵派出数百人,发起两次试探性的进攻,徐础禁止部下举起刀枪,反而又遣走一半人,只留下一千多人。

    吴军缺少操练,一千多人站得横七竖八,不成阵形,徐础也不排兵布阵,只要求兵卒盯住本部的将校。

    天色稍暗,徐础上马,带兵前进数里,也摆出试探架势,见官兵不肯接招,这才慢慢退回汝南城外的营中。

    同样的招数竟然好用,徐础心中连称幸运。

    入营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下马时险些直接跌在地上,唐为天手疾眼快,冲过来一把抱住。

    孟僧伦察觉到不对,马上过来询问:“大都督受伤了?”

    唐为天嘴快,“还不是那个千斤秤?他昨晚偷袭大都督,差点……”

    “没什么大碍,千斤秤已死,算是罪有应得。”

    孟僧伦大惊,“小姓将领竟然做出这种事!”

    “只是千斤秤,与其他将领无涉。”徐础推开两人,坚持自己走回帐中。

    在唐为天的帮助下,徐础脱下身上甲衣,身上到处都是青肿,右肋下还有血迹。

    孟僧伦更加自责,“都是我的错,是我向大都督推荐千斤秤,以为他不会有歹心,昨晚也是我没能保护好……”

    徐础笑道:“这是打仗,哪能不受点伤?擦擦就好,我能受得了。”

    徐础站起身,要穿衣出去巡营,孟僧伦将他按下,“大都督休息,我去安排守卫,有事再请你定夺。”

    徐础其实是强自支撑,只得道:“那就有劳孟将军了,叫上鲍将军,让他负责奖赏将士,不要拖过今晚。”

    “是。”孟僧伦告退。

    唐为天找来水和绢布,擦掉血迹,仔细看了看,“还行,血止住了。”

    “我说过没事。”徐础重新穿好衣服,盔甲既沉且硬,只得放弃。

    外面传来叫喊声,徐础道:“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

    唐为天出去,很快回来,笑道:“是群官兵,大家在逗他们玩儿呢。”

    官兵跑得快,可还是有上百人被俘,吴军第一次获得大胜,士气高涨,不顾外面有大军危险,在营中尽情羞辱俘虏。

    徐础不喜欢这种事,向唐为天道:“找宋星裁来。”

    宋星裁功劳最大,一阵风似地进来,兴奋、寒风与美酒三者齐下,令他两颊绯红,胸膛挺起,“大都督叫我?明天与官兵决战,我还做先锋!”

    徐础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官兵大军,只知道硬拼的话,吴军肯定不是对手。

    “决战之事待会再说,奖赏分下去了?”

    “正在分,鲍将军是个公平的人,大家都很满意,而且都愿献出一份给大都督。”

    徐础笑道:“不必,出力的是诸将士,受赏皆为应得。嗯,你去将官兵俘虏都关押起来,不要让他们受辱。”

    宋星裁一愣,“羞辱官兵能够提升我军士气。”

    “士气足够了,我担心会过头。”

    “好……吧,既然大都督下令。”宋星裁出去,外面的嘈杂声很快消失。

    唐为天道:“大都督别太心善。”

    “我太心善吗?”

    “在降世军里,但凡是抢来的东西,必须分一半给头目,头目看心情返还一部分,可没有人一点不要。”

    “嘿,所以降世军人多却极混乱,终究难成大气候。”

    “我也觉得这样的分配不合理,可官兵都是坏人,打死也不冤枉,大都督不该救他们。”

    徐础轻叹一声,“官兵皆是征调,原本也是百姓,被迫从军,何以都是坏人?”

    “原本不坏,当上官兵就坏了……大都督说的可能有些道理,总之你别太心善,当心军中还有千斤秤这样的家伙。”

    “我会小心。”

    徐础还是想出去看一眼,以免将士生出疑心,刚刚起身,宋星裁又从外面进来,“大都督认得一个叫周律的人吗?”

    徐础一愣,反应了一会才猛然想起这是东都的故人,惊讶地说:“东阳侯之子周律?”

    “对,他的确自称是什么侯之子,说家里会出钱给他赎身,还说是大都督的同窗好友。”

    “带他来。”徐础不当周律是好友,但也没有恶意。

    周律被士兵推进帐篷,跪在地上爬行过来,先磕头,再抬头,盯着徐础看了一会,突然放声大哭,“原来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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