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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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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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暂时安抚大将军,皇帝根本不在乎一名王女的幸福,他现在很可正处于愤怒之中,因为张释清母女竟然耍小聪明,破坏了帝王大计。

    楼础拱下手,去往客厅吃饭,磨蹭到天色全黑,最后还是得回卧房休息。

    卧房里高烛明亮,装饰还是洞房的样子,张释清泪痕未干,坐在床边抽泣,小丫环站在一边低声劝慰。

    看到楼础进来,两人抬起头,神情比刚才更加戒备。

    楼础坐到桌边的凳子上,“你们睡床,我睡这里,明天一早我要出城,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回来。”

    “不回来最好。”张释清哽咽道。

    楼础吐出一口气,依然无法化解尴尬,忍不住问道:“嫁给我有那么伤心吗?”

    “我……我……别人都不愿意嫁给你,只有我迫不得已嫁过来,怎能不伤心?”

    楼础明白了,这些宗室之女交情紧密,连想法都是一样的,某人一旦受到她们的蔑视,那就是人人蔑视,张释清年纪尚小,当然不能免俗。

    张释清一旦开口,再也不想忍耐,“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逼我嫁人的时候,却恨不得拿扫帚将我打出来,母亲只会哭,父王只会发火,哥哥也不站在我这边,陛下……陛下……”

    张释清哭得更厉害了。

    楼础不知如何劝说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只得轻叹一声,“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张释清一边强忍哭泣,一边道:“你有什么身不由己?能娶我,你肯定很得意。”

    楼础忍不住笑了两声,“楼某平生得意之事不多,婚姻绝不在其中,即便娶了公主,也不过是攀龙附凤,此身不得半分,亦不失半分。”

    张释清呆了一下,突然哇的哭出来,向小丫环道:“他嫌我不是公主!”

    小丫环不敢当面说什么,只会怒视。

    楼础哭笑不得,干脆起身出门,边走边道:“‘先有可劝之人,后有劝说之辞’,这话果然不错。”

    夜里越来越凉,仆人都已休息,楼础一个人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庭院不大,容不下他的步伐,几圈之后就感厌烦,正要去客厅坐会,小丫环开门出来,小声道:“郡主请……公子回房休息。”

    楼础总不能与一个小姑娘较真儿,于是回房去,还在桌边坐下,说道:“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张释清至少不再哭了,默默地点下头,合衣上床,扯被盖在身上,小丫环躺在她脚边,楼础吹熄蜡烛,并无睡意。

    不知过去多久,床上的张释清突然道:“那句话是欢颜姐姐说的。”

    “什么?”

    “‘可劝之人、可劝之辞’,那是欢颜姐姐说过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长公主说这句话不好,不够忠诚,向来只有君选臣的规矩,哪有臣择君的道理?臣子当以身尽职,不该问皇帝是否可劝。”

    “嗯。”楼础说时并没有想到这句话的来历,它好像早就藏在心里。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不娶欢颜?”张释清问。

    “呃……”楼础无法回答。

    “你们两个才般配,那么多姐妹,只有欢颜姐姐认为你有才华,在长公主面前盛赞你是不俗之人。”

    “这就是我说的身不由己吧。”

    “你可以去求皇帝啊,陛下对你那么好,甚至将你留在宫里,你求什么陛下都会听的。”

    张释清终归只是一个小姑娘,楼础并不在意她的蔑视,反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陛下对我比对端世子更好?”

    张释清不吱声了,端世子的下场对他们这些宗室子弟是一大打击,原本最为牢固的靠山轰然倒塌,灰尘弥漫,许久都不会散去。

    楼础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不知是主仆二人谁来披上的。

    张释清睡得不好,一脸憔悴,看到楼础坐起来也不吱声,坐在床边发呆。

    楼础也不开口,放下外衣,去别的房间里洗漱、换衣,早早来到中军将军府等候三哥。

    楼硬醒了,却不肯立刻起床,命人给十七弟安排早饭,他要再赖会床。

    仆人对十七公子十分热情,早餐虽然只是一碗面和几样小菜,碗里的肉片比面更多,端上来之后还要道歉:“一时仓促,没什么好准备的,十七公子将就一下。”

    楼础的确很饿,也不客气,将一碗面吃光,又喝两杯茶水,感觉好多了,可三哥还不露面,忍不住向侍候在一边的仆人道:“中军将军起床总是这么晚吗?”

    仆人笑道:“十七公子不是外人,说也无妨,前些天买来几位江东美人,中军将军一直忙,昨晚才有机会享用,大概是累着了,哈哈。”

    楼础跟着笑笑,心里却在想皇帝会不会闻风而至,可他现在甚至不了解马维的安危,贸然前去悦服侯府,只会带去麻烦。

    皇帝棋高一着,楼础已被束缚住手脚,只能等待时机,如果还有时机的话。

    日上三竿,楼硬终于出来,神情比昨天和善多了,拍着肚皮向弟弟笑道:“你来得倒早,是我的错,没跟你说清楚,父亲那边不急,咱们今天赶到就行,明天给父亲送行。”

    “父亲提前出征?”

    “也就提前一两日而已,父亲说兰将军回京,秦州缺少统帅,因此上书,愿意率两万先锋前往西京,以安秦州军心,如果有机会,先打个几仗,摧毁叛军斗志,给后继大军铺路。”

    兄弟二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大将军急于离开东都,只要手中掌握军队,离皇帝越远,大将军越安全。

    赶到军营时已是下午,大将军很忙,没工夫见两个儿子,楼硬自去找相熟的将领喝酒,美其名曰替父亲笼络部属。

    楼础清闲无事,又不能在军营里乱走,于是去找幕僚乔之素。

    乔之素对十七公子总是那么热情,将他带到自己的帐篷里,私下说:“看来楼家又躲过一劫,明天出征之后,朝廷一时半会控制不了大将军。”

    “明天真能出发吗?”楼础仍感到可疑。

    四下无人,乔之素仍压低声音:“没问题,太子随军一块出发,还有皇甫将军,大将军不会放他离开。”

    “皇甫将军一直留在营里?”

    乔之素点头,“昨天劳军之后,湘东王回城,皇甫将军被我们几个人强行留住,请他喝顿酒,等大将军回来,他更没法走了。今天上午,皇甫阶进营投军,想代替其父,大将军决定全都带走,到潼关时再做决定。”

    过了潼关就是秦州,无论怎样处置皇甫家,皇帝都已无可奈何。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有些事情不可解释,但大将军总能无往不胜。”乔之素笑道,心中已无疑虑。

    楼础原想从乔之素这里得到支持,如今也放弃了,放眼望去,他竟然找不到可劝之人,只有兰夫人或许会听他的意见,可她在宫里,不敢离开皇太后半步,皇帝也不会允许她出宫。

    只能继续等待。

    “我前两天带来一个人,名叫郭时风,我能见他一面吗?”

    “可以啊,郭先生如今也是大将军幕僚了。”乔之素笑道。

第五十一章 名声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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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广陵王被抓的消息,郭时风只用寥寥几句话就说服大将军收他为幕僚,“广陵王蒙难,江东人情惶骇,在下游历江东多年,熟知其人物、地势。大将军若欲向朝廷邀功,可立即在军门前斩杀在下,若欲旁观形势、遥望江东,在下或能有所补益。”

    郭时风正在喝酒,邀请楼础加入,端杯讲述自己的经历,最后笑道:“大将军留我,说明他志在千里,这就好办多了。”

    楼础也觉得如果父亲真有向东看的野心,算是“可劝之人”,但他心中还是不安,看着满面春风的郭时风,忍不住道:“端世子被杀,广陵王在狱中大概活不过这个月。”

    郭时风放下酒杯,指着自己的心说:“础弟可知道,当我得知广陵王被抓时,它跳得有多厉害?”

    楼础不知,但他能想象得到,郭时风被关押在军营,生死悬于一线,本来是要证明广陵王意欲对大将军不利,结果却是全然相反,他这个说客可谓一败涂地。

    郭时风继续道:“础弟、马兄出身名门,即使是禁锢之身,所来往者也都是达官贵人。而我只是说客,好听一点叫谋士,能敲开贵人的一扇门,就是莫大的幸运,能得贵人一杯酒、说上几句话,就是莫大的成功。至于上下相得、言听计从这种事,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自己从未遇到过。”

    郭时风拈起身上旧衣的衣襟,“这身衣服几个月没换了,只能在夜里洗净、晾干,白天穿上,这个冬天穿什么,我还在找。”

    “我不知道……”

    “础弟当然不知,不只是你,马兄、广陵王、大将军都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来不用操心这种事情,连想都不必想。偶尔我也会得到一些赏赐,这只手接过来,另一手就得送给广陵王身边心腹,只有这样,我每次去的时候,门才会是敞开的。”

    郭时风受惊不小,喝得也有点多,起身来到楼础近前,语重心长地说:“只有离开东都,离开大将军,础弟才会明白当一名说客有多难,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你不一把抓住,用几句话吸引对方的兴趣,结果可能就是血溅当场。”

    楼础起身,恭敬地向郭时风拱手行礼,“郭兄高论,楼某受教。”

    “哈哈,但你是大将军之子,只要大将军还在,这个身份总是有用,至少不会吃闭门羹。唉,我现在就后悔一件事,当初应该想办法挤进太学,而不是一时偷懒,为诱学馆所误。”

    “这又从何说起?”楼础一直觉得自己在诱学馆学到的东西很有用,远胜于太学的正统之道。

    郭时风笑道:“别误会,诱学馆的先生们都不错,令我获益良多,唯有一点,名声太小,成才的学生也太少,到哪都不被重视,也难得被引见,能够遇见马兄、础弟,于我如获至宝。”

    楼础笑笑,“名声可以自取。”

    郭时风摇头,“础弟还是去不掉一身贵公子气,你有大将军的名头可以借用,不懂平常人得名有多难,更不懂名声会有多大帮助。论才华,太学那些书生有哪个比得上咱们三人?可他们能以门生身份直入高官之门,或相貌出众,或言辞可听,或文笔稍通,就能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郭时风抬头看去,好像眼前真有一条“步步高升”的台阶,“想那范闭,天下第一名士,朝廷屡征不至,隐居山中,可是任何人只要持他一封信,进京之后必成贵宾。可惜范名士学的是圣贤之道,看不上咱们这种人,我去拜访过他,连院门都没进去。”

    郭时风长叹不已,举杯高歌,惹得帐外士兵掀帘看望。

    “郭兄喝多了。”楼础来夺酒杯。

    郭时风将手臂高高举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横尸不后悔。哈哈,来,础弟,咱们再喝它三百杯!”

    楼础推辞,独自出帐。

    大醉的郭时风确实说出许多真话,但是现在用不上。

    楼础正要再去找乔之素,路上遇见七哥楼硕匆匆跑来。

    “你跑哪去了?让我一通好找,快走,大将军要见你。”

    这正是令郭时风羡慕不已的地方,无论如何,楼础还是能够见到大将军,寻常说客连军营大门都进不来。

    大将军召见营中所有楼家子孙,楼础、楼硕赶到的时候,大将军的话已经说到一半,两人悄悄立于众人身后。

    “……除了老三,其他人都得随我西征,楼家人说一不二,说从军就从军。家里有事要交待的,写信,让老三带回城里。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只是我的儿孙,更是我麾下兵卒。谁也别挑,先从行伍做起,受几天行军之苦,吃不得苦,好,来跟我说,我亲手给你在路边挖坑,活埋算了,别给老子丢人。”

    没人敢反对,唯唯称是,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穿上沉重的盔甲,跟随普通兵卒一块跋山涉水,众人个个面露难色。

    大将军说完了,挥手命儿孙退下,大都从命,有十几个不肯走,期期艾艾地向父亲求请,或是说自己已有官职,不该与兵士混行,或是说自己年纪太小、身体有病……

    大将军瞪眼,“你的官儿是朝廷看在老子面上赏给你的,你年轻?老子从军时比你还小,再难治的病,跑上两天,发身汗,全好了。都给我滚,再敢找借口,老子连你亲娘一块杀!”

    十几名儿孙抱头鼠蹿。

    醉熏熏的楼硬笑呵呵地说:“父亲做得对,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大将军斜睨三子,对他尤其不满意,却没法说什么,再一抬眼,看到门口还剩一个儿子不走,怒道:“怎么,以为娶了郡主就跟别的兄弟不一样了?就算那是公主,你明天也得跟大家一块出征。”

    楼础前趋几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也要再劝一次,面对父亲,他只能与欢颜一样,知其不可而为之。

    “父亲……”

    “别又说那种话,我不爱听。”大将军冷冷地说。

    “孩儿只说自己的事情。”楼础将自己在宫中所见所闻讲述一遍。

    大将军还没开口,楼硬生气了,指着十七弟斥道:“你就是嫌事不够大,一有机会就编造谎言、煽风点火,皇甫父子明明在咱们手里,你却说陛下想利用皇甫家抓捕大将军,真是岂有此理。”

    楼础不理三哥,向大将军道:“父亲纵不信孩儿所言,也不信夫人的话吗?”

    楼硬更怒,“不准提夫人,她在宫里为楼家操劳,跟你不是一回事。”

    楼温却没那么生气,“夫人信中只说事情危急,宜做躲避,别无它言。”

    兰夫人与皇太后从济北王妃那里只能逼问出大概情形,又怕信件落到外人手中,因此不敢说得太清楚。

    “危急只是暂时过去,陛下对楼家的忌惮之心只会因此更盛,父亲不可不防。”

    楼硬起身,举着肥大的拳头要来揍十七弟。

    楼温喝道:“老三,你想干嘛?”

    “狠狠揍这个小子。父亲,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楼础是要替吴国公主报仇哪,他以为吴国公主是被父亲和先帝共同逼死的,所以从中挑拨,一石两鸟。”

    “那也轮不到你动手,你自己有儿子,想打死哪个,随便,我的儿子只能由我动手。”

    楼硬讪讪地退回父亲身边,气犹不平,恶狠狠地盯着楼础。

    楼温也盯着十七子,开口却向三子说道:“你去盯着楼家那些不肖子孙,谁敢有怨言,回来告诉我。”

    “父亲!”发现自己被支走,楼硬十分意外。

    “去!”楼温强横惯了,不允许任何人违背自己的命令。

    楼硬只得起身离帐,经过十七弟身边时,故意撞他一下。

    楼温招手,楼础被父亲掐过脖子,因此走得小心,不肯进入父亲手臂范围以内。

    “你还记得你母亲?”

    楼础点头,“记得。”

    “你要为她报仇?”

    “母亲是自杀,无仇可报。”

    “她自杀是因为不肯在丧礼上向先帝下跪。”

    “听说母亲曾在宫中刺杀先帝。”

    “嘿,陛下告诉你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没错,吴国公主曾经试图刺驾,差一点就成功,先帝又惊又怒,杀了一大批吴国人,快轮到你母亲的时候,皇太后劝说先帝,将她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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