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要留下,徐先生放心,三天之内,我好酒好肉供着,绝不会亏待他。”
徐础面露难色,半晌才道:“好吧,我会尽快归还宝珠。”
杨钦哉这才挪开手掌,徐础将宝印、宝珠全收在怀中,“奚援疑我也得带走。”
“随你的便,奚援疑只是奚耘的侄儿,留着也没用。”杨钦哉靠着椅背,伸个懒腰,甚至没问徐础要如何劝说奚家退兵。
徐础告退,先找到昌言之,“抱歉,我将你出卖给江王了。”
“值多少钱?”昌言之问。
徐础拿出宝珠,但是没有打开金球,“江王最珍视的一件宝物。”
“水龙睛?这可真是一件宝物,行,我值了。”昌言之刚进夷陵城不久,就听说过此珠,“江王是不是说他小时候打捞此珠?大家都说他在撒谎,但是全都假装相信。”
“哈哈。三天之内,我回来赎你。”
“公子一个人奔波,要小心。”
“嗯。”
兵卒押奚援疑等人出来,徐础骑在马上笑道:“援疑将军,咱们上路吧。”
奚援疑有些惊恐,“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出城,杨钦哉派五十人护送,奚援疑的手下只有十人,不敢发作。
没走多远,众人遇上一队奚家军。
奚耘接连派出多名使者前来夷陵城,可杨钦哉铁了心不与奚家人来往,喝醉之后更是没人敢打扰,使者进不得城,全留在城外。
奚援疑突然拍马,加速冲进奚家军中,调头道:“徐础,是你背信在先,休要怪我不义,你放我出城,我却不能给你生路!”
徐础没追,骑马缓缓上前,“援疑将军这是闹哪一出?”
“少来,你三番五次戏耍奚家,此仇今天就要偿还!”
“援疑将军正在气头上,我能理解,但是请援疑将军稍安勿躁,回去向恒国公问一声,他是要报仇,还是要见我?”
奚援疑哼了一声,还真不敢自作主张,扭头向熟识的奚家使者道:“恒国公怎么吩咐你的?”
使者茫然道:“恒国公……说此中必有误会,让我们无论如何要与江王讲和……”
第四百五十四章 称王()
得知杨钦哉翻脸,奚耘先是大怒,下达发兵攻城的命令,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冷静下来,收回成命,改派使者前去解释误会。
二子奚仞迟迟未悟,跑到帐篷里质问父亲:“杨摸鱼公然背叛,父亲为何示弱?夷陵小城,原本就是奚家的城池,咱们一时腾不出手来,才落到水贼手中……”
“这都是你的错。”奚耘道。
“父亲,我什么也没做。”奚仞一头雾水,“只是带兵上路,在城外就遭拒绝,连杨摸鱼的面都没见着,他就在城上射箭。”
“你当他是水贼,他怎会对你以礼相待?”
“可他就是水贼,早几年父亲还曾悬赏要他的人头,而且我也不是傻子,当他的面一直很有礼貌,从来没胡乱说话。倒是他,在江陵与父亲会面时,拿腔作势,好像他是一个多重要的人物。”奚仞越发愤慨,说话时咬牙切齿,手臂不停挥舞。
奚耘无奈地摇头,“都是我的错。”
“父亲也没错,全是杨摸鱼的错,他扣押奚援疑和徐础,拒绝借路让我渡江,如此胆大妄为,必是又找到了新靠山。”奚仞这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就在徐础的一句话上。
奚耘脸色微变,“杨钦哉若是找到新靠山,你很高兴?”
“父亲今天尽说怪话,杨摸鱼另寻新靠山,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是不惧他而已。”
奚耘摇头,“此事必有蹊跷,杨钦哉亲往江陵城议和,绝不会轻易反悔。唉,是我一时糊涂,被徐础说得有些急躁,连夜派你前往襄阳——难怪杨钦哉会心生疑虑,我应该先派使者前去请路,甚至亲自去一趟……”
“父亲!”奚仞愤怒得脸都红了,“咱们奚家的地位虽然不比从前,但也没沦落到要向水贼低头!”
奚耘还是摇头,奚傥、奚仞这两个儿子都不错,若是天下太平,可做奚家的顶梁之柱,赶上四方乱起,两人却做不了奚家的守护者。
奚耘耐心地解释:“这不是沦落的问题,天成还在的时候,才有所谓的地位,天成一亡,人人自立,‘地位’只是个虚名,你若是紧紧抱着它,必遭灭亡。”
奚仞仍不服气,勉强道:“父亲还盼着杨摸鱼回心转意?”
“我说了,此中必有蹊跷,此事你不要过问,老老实实待在营中。”
奚仞愤而离去,甚至没向父亲告辞。
奚耘继续派人前往夷陵城,却一直不能进城。
午时过后不久,前方传来消息,城门虽然仍然未被叫开,但是奚援疑与徐础却被释放,正在回来的路上。
奚耘大喜,亲自出营相迎。
奚援疑骑马先跑回来,一见到伯父立刻跳下马,几步跑来,“徐础……徐础……”
“慢些说话,杨钦哉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杨钦哉,是徐础……”奚援疑越急越说不出来,回头望一眼,见徐础离此不远,于是深吸一口气,说:“徐础当杨钦哉的面,说咱们奚家有杀人、夺城之意,正好赶上二哥带兵赶到,杨钦哉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所以……”
“不用再说,我明白了。”奚耘反而松了口气。
“全是徐础……”令奚援疑大吃一惊的是,伯父脸上居然露出客气的微笑,从他身边经过,大步迎向“使者”。
徐础下马,拱手道:“大事将成,特来报知。”
“徐先生辛苦,见过宋楚王了?”
徐础点头。
奚援疑越发惊骇,跑过来小声道:“恒国公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非常明白,但是我想徐先生必有解释。”
徐础向奚援疑笑道:“抱歉,让援疑将军受些委屈,但我这么做自有道理。”徐础从怀里取出一印一珠,两手各一只。
奚援疑又是一惊,“这是奚家的夜明珠!”
奚耘上前,拿起金球,向里面看了一会,放回徐础的手中,“这颗夜明珠原本是海外献给天成的贡物,张息帝临终前将此珠赏赐给我,奚家视为珍宝,一年前……它落入江王手中,据说他带在身上,从不示人。”
“正是此珠。”关于这颗宝珠的来历,已有三种说法,徐础无意为任何一种而争辩。
“这是何物?”奚耘又问
“宋取竹的楚王之印,他愿意交出王号,送给有德之人。”
奚援疑张口结舌,奚耘笑着点头,“徐公子不负所望。”
“请奚公收下两件信物,我这就去往南军营地,必要让陈将军亲来拜见、称臣。”
“稍等。”奚耘拿起宝印看了一眼,仍然放回徐础手中,“他们要奉我当楚王?”
“宋、杨两位都说,荆州强者,唯有奚家与南军,谁当楚王都行,让我选择,我想南军外来,陈将军久不回家乡,荆州堪称王者,必是恒国公。”
“我可没说过要称王。”
徐础笑道:“这就是我的随机应变了,宋取竹与杨钦哉愿意称臣,也愿意发兵援助襄阳,可是都觉得向王者称臣会好一些。”
奚耘大笑,“徐先生与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是天成之臣,朝廷尚在,陛下北狩,我怎能擅自称王?此事万万不可。”
奚仞没有“老老实实”待在营地,听说奚援疑安全返回,跑出来查看情况,正好听见称王之事,忍不住上前道:“沈家小子能称晋王,父亲为何不可?”
“因为我不是沈家人。”奚耘瞪儿子一眼,示意他退下,然后向徐础笑道:“徐先生还是将这两件宝物送给陈将军吧。”
“咱家的夜明珠……”奚仞也认出那只金球。
奚仞喝道:“让你留在营中,你出来做甚?”
“我……这里是军营门口……”
“命令就是命令,走出一步也是违命。来人,将奚仞打回去。”
卫兵领命,自然不敢真动手,奚援疑走到奚仞身边,小声道:“我跟二哥进营,告诉你来龙去脉。”
奚仞哼哼两声,转身走回营地。
奚耘道:“我意已决,请徐先生不必多言。”
徐础露出一丝惊讶,“恒国公若不肯称王,这两样宝物就只能……”
“送给陈将军吧,他也是朝廷命官,若要称王,奚家不会反对,还会听其调遣。”奚耘上前一步,“陈将军肯定会去助守襄阳?”
“当然,但他的意思是追随恒国公……”
“襄阳是荆州之地,奚家守土有责,自然不会推卸,但我仔细想过徐先生的三重计谋,虽于我奚家有益,却颇失忠臣之节。既然要守襄阳,保荆州全境平安,那就全力而为,不可三心二意,尤其不可投降异族。”
徐础脸上更显惊讶,“恒国公……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相信徐先生亦不希望看到奚家投降单于吧?”
“当然,我原以为这样的做法对奚家最为有利。”
“唉,对奚家有利,对九州无益,九州若是沦落,奚家亦无力独存。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冒险一搏,若能在襄阳挡住贺荣人,不止是救下荆州与奚家,亦是救下九州与天下人。”
徐础手里托着宝物,不能拱手,只好深点下头,“恒国公心怀天下而不争王号,令人钦佩,令我汗颜。”
“我非是不愿称王,而是觉得与称王相比,保住荆州才更重要,陈将军部下尽是南兵,该让他称王,以安众心。”
“既然如此——”徐础收起两件宝物,“我这就去见陈将军,尽快将事情促成。”
“有劳徐先生,你尽管去谈,只要有利于守卫襄阳,我们奚家义不容辞,什么条件都肯接受。”
“有恒国公这番话,此事已有九成胜算,只是……”
“徐础需要从我这里也拿一件信物?”奚耘笑道。
“如果能有,自然是最好不过。”
奚耘想了一会,“奚家的确攒了几件宝物,但是都不足以表明我的心意,这样,我写一封信吧。”
“甚好。”
奚耘请徐础入营,当他的面,亲笔写下一封言辞谦卑的书信,力推陈病才称王主事。
奚家子弟都在,奚仞与奚援疑看到几眼信上的内容,吃惊地互相看着,都不敢开口阻止,只觉得恒国公的举动越来越古怪。
徐础带信出发,要在天黑前赶到南军营地。
他刚走出帐篷,奚仞就道:“父亲,我们可真是糊涂啦。”
奚耘坐在椅子上,神情略显疲倦,喃喃道:“奚家只剩一条路,走得通,一起活,走不通,一起死。”
恒国公从未表现得如此绝望与严厉,连奚仞也不敢多嘴,全都将疑惑藏在心中。
数十里外的南军营地里,陈病才没料到徐础竟然还会回来,而且真的实现所有承诺。
“他们三家都推我为楚王?”
徐础指指桌上的印、珠与信,“信物在此,陈将军筑坛称王,他们都会来。”
“我是两州牧守,朝廷大臣,怎么像能反贼一样自行称王?而且——”陈病才拿起奚耘的信又看一遍,“他的官爵比我高得多,为何不肯称王?”
“必有缘由。”
“嘿,当我不明白吗?奚耘是想让我带兵去守襄阳,阻挡贺荣人南下,我若成功,奚家坐收地主之利,我若失败,奚家立刻从后面发起一击,以此讨好单于……不不不,奚耘根本没做两手准备,他就是要投降单于,投降之前先立一大功。”
陈病才看向徐础,“奚耘的计谋瞒不过你,可你还是带信物带我这里,是何用意?”
“将计就计,我劝陈将军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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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让王()
(感谢读者“百醉莫赎”的飘红打赏。)
陈病才笑了一声,脸色随即一沉,“我从来没说过要称王,尤其是什么楚王。南军北上,是为兴复朝廷,不是为我一个人争夺名号。”
徐础拱手道:“此乃权宜之计,荆州群雄,皆愿向王者称臣,以保自己地位不降。”
“宋取竹呢?”
“他承认自己不配称王。”
“嘿,大家都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不是谦让王号,这是嫁祸他人。”
“陈将军可愿接受‘嫁祸’?”
“这是什么话?谁愿意被嫁祸?”
“两肩能担道义者、赤心能扶危济困者、忠臣孝子能继绝扶倾者,皆愿被‘嫁祸’。”
陈病才又笑一声,寻思片刻,摇头道:“徐公子看错人了。”
“我不觉得有错。”
“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你之前无非从尹大人那里听过几句闲话,凭什么以为我是‘继绝扶倾’者?”
“我说了三种人,陈将军自己选择了‘继绝扶倾’。”
“哈哈,徐公子这话说得巧妙,可于事无补,我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徐础再一拱手,“刚才的话只是一句玩笑,我之所以认定陈将军必是‘继绝扶倾’之人,无它,陈将军身处湘、广,本可置身事外,旁观九州之乱,进可以派一使者左右局势,退可以封关自守,无论谁做中原之主,对陈将军都会以高位重赏召引。”
“嗯,史书上尽是这种人。”
“朝廷危困,皇帝受辱,沈、奚、盛等家,号称天成之臣,实则地方一雄,只在意自家地盘,唯有陈将军反其道而行之,不求稳而求险,不求安而求危,我因此知道,陈将军必是‘继绝扶倾’之人。”
“朝廷虽然‘绝倾’,却还剩一线生机,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擅自称王。”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皇帝如今被单于掌握在手中,湘东、济北二王皆为东都梁王之俘,一时难以脱身,群臣若是都不愿挺身而出,则只能各自为战,逐一被贺荣人击败。”
“道理我都明白,但我官职太低,两州牧守已是自封,一直未得朝廷认可,若再称王,天下人皆以为我有不臣之心。”
“周公辅佐成王时,天下人亦以为他有不臣之心,周公当时何曾辩驳?待成王年长,周公还政,天下大悟,尊其为贤臣之首,千百年未变。陈将军既存大志,何必斤斤计较于当下之微名?”
陈病才笑着摇头,渐渐地,笑容消失,却仍在缓缓摇头,良久方道:“周公至少是真正的宰辅,我便自称楚王,也得不到荆州群雄的真正效忠。”
“当然,群雄各存私心:奚家必要投降单于,杨钦哉一心想要独霸江面,宋取竹兵寡粮少,只想求生。但这三家只看眼前,没有长远打算,弃名不要,殊为不智。陈将军称王,荆州皆知、天下皆知,四方兵民再来襄阳时,所投奔者还会是谁?”
“会有其他人前来助守襄阳?”
“陈将军不远千里而来,九州感动,必有效仿之人。”
“徐公子想得倒好,我可不抱希望。”
徐础起身,拱手道:“我愿为陈将军奔走,一个月之内,必然带回一支援军,如若违期,甘领死罪。”
陈病才笑道:“死罪倒不至于,我知道寻找援军有多难,也知道徐公子会尽力而为但我还是要考虑一下,这几件东西,请徐公子先拿走。”
徐础知道不能再劝,收起印、珠、信,准备告辞,他拿起宝珠时,陈病才道:“原来此珠落在了杨钦哉手中。”
“陈将军认得它?”
“这是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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