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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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2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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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耘当然不能去,他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奚家必遭灭亡,就像楼家一样。

    奚耘没有训斥二子,又叹一声,“楼家尚有楼碍、徐础两子支撑……”

    奚仞更不爱听,反驳道:“徐础背祖忘宗,不仅改换姓氏,与其父之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的孽子,咱们奚家可没有。至于楼碍,对奚家背信弃义,对贺荣部胆大妄为,数月之内必然身死名灭,有什么可羡慕的?他们楼家这回算是彻底坍塌了。”

    没有外人在场,奚耘对二子比较放纵,听他说完,冷哼一声,“沈家五子如何?”

    “沈耽?父亲这是怎么了,提起的人物一个比一个不堪,沈耽杀父弑兄、将祖业献给异族,实乃沈家之大恶、九州之大贼。”

    “你觉得咱们奚家人个个都好?”

    奚仞看一眼周围的兄弟子侄,“个个都好说不上,至少奚家忠孝满门,不出孽子逆孙。”

    “既然如此,为什么咱们奚家会被‘恶贼’沈耽攻上门来,反而要‘孽子’徐础献计?”

    “天下大乱,所以坏人活得好。”

    “奚家缺的就是‘坏人’。”

    “乱相只是暂时,等到拨乱反正……”

    “奚家人早就死光了。”奚耘冷冷地说,向众人道:“你们一个个锦衣玉食,全不记得当初的艰难。奚仞,张息帝一统天下时,你已经二十岁了吧?难道不记得天下乱了多久?唉,倒也不全怪你,你运气好,出生在奚家,从小没受过苦,对乱相只是听说,却没有经历过。”

    奚仞脸上发红,小声道:“我怎么没经历过……”

    “嘿,你不过小时候在吴军那里滞留过几天,人家当你是贵公子,好吃好喝供着,又将你好好送回来,没缺胳膊没少腿,算什么经历?”

    奚仞脸色更红,奚耘叹息道:“我知道,你那时是为我当质子,奚家兴盛,有你一份功劳,我从来没忘。”

    奚仞十几岁时,曾经自愿替父为质,深入敌国,虽说没受过太多苦头,但是成、吴交恶,他曾若干次险些丧命,但也因此得到父亲宠爱,远超诸兄弟。

    二十多年过去,奚仞知道,自己又得站出来,“父亲不必唉声叹气,你在此督战,我带三千人前往襄阳,冷遗芳听话就好,若生异心,我砍下他的脑袋给父亲送来,然后死守城池,等父亲带援兵过去。”

    奚耘不吱声。

    奚仞慨然道:“父亲还犹豫什么?事已至此,奚家别无出路。徐础虽是无耻之徒,说的话却有三分道理,奚家即便要向单于低头,也得先守住整个荆州,示敌以强,然后再做打算。”

    “徐础的话何止三分道理?他有九分道理、一分假话,他自以为聪明,可是比他更厉害的谋士,我也见过,嘿,都没活到现在。”

    “父亲究竟怎么想?”奚仞有些焦躁。

    奚耘再不犹豫,“奚家终归有人。奚仞,你带兵五千即刻发出前往襄阳,多找可信死士,到了襄阳,不必管冷遗芳顺从与否,找机会将他杀掉。冷遗芳趁乱自立,对咱们奚家已无忠诚可言。”

    “是,父亲,我这就去调兵。”奚仞拱手领命,又问道:“徐础怎么处置?留他早晚是个祸害。”

    “他祸害奚家,也能祸害别人。你不必管了,我自有处置。”奚耘写下调兵之令,盖印交给二子,然后向奚援疑道:“去将徐础请来。”

    奚仞出帐,趁着调兵的空闲,取出书信,打开看了一遍,那的确是益都王小女的笔迹,他曾经见过,信上写了一些怀念之情,最后希望好友能够劝说丈夫,给徐础提供些帮助。

    奚仞冷笑一声,将信揉成一团,觉得不放心,点燃蜡烛,将信烧成灰,喃喃道:“无知妇人,这种时候来套交情,你们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可没说分享一些好处。”

    另一头,徐础又被传到中军帐里,这回帐中的人更少,只有两名奚家子弟守在恒国公身后,算是卫兵,除此之外,陪同之人只有奚援疑。

    奚耘笑道:“我仔细想过徐公子刚才的话,颇受触动,所以我已派二子奚仞带兵五千前去襄阳。”

    “五千太少,冷大人见之必然沮丧。”

    “大军随后就到,我愿与陈将军议和,共赴襄阳。”

    “九州免遭涂炭,恒国公之力也。”

    “哈哈,徐公子说得太大了。而且议和之事还要徐公子出力,我不强人所难,陈将军走西路,我行东路,发兵越快越好,徐公子以为呢?”

    “当然,南军需要一块地方渡江。”

    “我替杨钦哉做主,夷陵以西,拨船五百,供南军渡江。”

    “陈将军十分担心渡江之后没有退路。”

    “嗯……那就这样,那五百艘船可以留给陈将军,由他派人把守,这总可以了吧?既要议和共守襄阳,总得有几分互相信任。”

    “恒国公说得是,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可以接受。”

    “好,徐公子明天一早回去见陈将军?”

    “我要先去一趟楚营。”

    “为何?”

    徐础笑道:“冷大人写给宋取竹的信还在我手里,但我舍近求远,先来劝说陈将军与恒国公,如今既得两位许诺,我该去送信。”

    “可以让别人去。”

    “有些话是信上没有的,必须由我来说。耽误不了多久,我待会就出发,明天就能返回南军营地,若是一切顺利,我希望明晚能够当面议和,后日发兵。襄阳危急,实在是一刻也等不得。”

    “哈哈,徐公子急人所难,令人钦佩,不知冷遗芳何时修来的福分,能得徐公子倾心相助?”

    “我不为冷大人,而为襄阳、为九州。”

    “那就更令人钦佩了。徐公子前往宋营,需要经过夷陵城,我写封信吧,以免发生误会。”

    “正要劳动恒国公。”

    奚耘已经将信写好,交给奚援疑,突然又道:“信不如人,徐公子如今十分重要,没有你,议和千难万难——这样好了,援疑陪徐公子走一趟,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徐公子安全。”

    “是。”奚援疑躬身道,将信收在自己怀中。

    徐础道:“那就要辛苦援疑将军了。”

    “没什么。”奚援疑平淡地说。

    徐础告辞,叫上昌言之,吩咐陈病才派来的卫兵:“明天一早你们自回营地,转告陈将军,午时左右,我必回去。”

    夜色正深,奚仞的五千兵马正在聚集,徐础反而先出营地。

    奚援疑只带十名士兵跟随,全都骑马,很快赶到夷陵城下,城门一叫便开。

    守门头目向奚援疑拱手,抬头见到徐础,大吃一惊,“你……”

    “我说过会回来。”徐础笑道。

    头目因为上次放行徐础,被赶回来的杨钦哉狠狠训斥一顿,再见到其人,立刻就要拔刀。

    奚援疑喝道:“我在这里,你敢无礼?”

    “可是他……”

    “有事我担着,与你无关,我们马上就要渡江。”

    “这个……现在不比平常,奚将军想要渡江,必须有江王命令。”

    奚援疑不理头目,向徐础道:“无论如何得见江王一面。”

    “当然,承蒙款待,一直未见主人,深以为憾。”

    杨宅前,奚援疑的士兵去敲门,里面立刻有人回道:“谁啊?又是半夜叫丧。”

    徐础记得这个声音,应该是杨钦哉的弟弟杨摸虾。

    “荆州参议将军奚援疑求见江王。”

    大门立刻打开,走出一名矮子,抬头笑道:“奚将军什么时候又进城的?”

    “刚刚进城,来向江王求一份渡江手令。这位是徐础徐公子。”

    杨摸虾也因为徐础挨过一顿训斥,扭头看来,叫道:“好小子,终于见着……”

    “事情紧急,请杨二爷速去通禀江王。”

    杨摸虾犹疑不定,最后还是道:“请奚将军入府稍待。”

    “不了,我马上要走。如果江王太忙,请他写份手令就够了。”

    “是。”杨摸虾虽是江王的弟弟,地位却不高,不敢得罪奚家人,转身回去,匆匆去见江王。

    奚援疑跳下马,向徐础道:“江王脾气暴烈,对他要小心说话,议和的事情先不要提起,恒国公自会找他商议。”

    “明白。”徐础也跳下马,与奚援疑并肩站立。

    没过多久,府内匆匆走出一队人来,当先一名细长的汉子,还没迈过门槛就拱手道:“奚将军深夜进城,有何急事?”

    “送徐础出城,天亮之后,恒国公会来说明详情……”

    徐础突然道:“江王小心。”

    杨钦哉一愣,止住脚步,看向奚援疑身后的十名士兵。

    奚援疑也是一愣,左右看看,没发现任何需要提防的事情。

第四百五十章 失和() 
杨钦哉改了名字,却没改脾气,在江上纵横数十载,他结交的朋友很多,树立的敌人也不少,无论是敌是友,他都秉持同一种态度警惕,偶尔,他会提醒最信任的人:对朋友的警惕要比对敌人更多一些。

    夹在益州蜀王与江陵奚家之间,杨钦哉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一方也不得罪,同时也不允许任何一方侵占自己的地盘。

    他从江陵回来,虽然名义上投靠奚家,其实所得更多,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江王”,更因为如此,他十分提防奚家,生怕所有的好处最后都只是一块诱饵。

    “江王小心。”简单的四个字,正戳中杨钦哉的心事。

    奚援疑却没想到那么多,左右看了看,猛然明白过来,急忙道:“江王休听……”

    杨钦哉退后几步,厉声道:“来人!”

    从府里冲出一大群士兵,将十余名客人团团围住。

    奚援疑也吃一惊,自己前来拜访,对方竟然在门后藏人,显然未存好心,但他不敢发作,大声解释道:“江王不要上当,我只是借路,别无它意,奚家既然与江王结盟,绝不会变心!”

    杨钦哉站在士兵后面,自觉安全,“等等。奚将军先不要说,徐础,你来说。”

    徐础隔着士兵向杨钦哉拱手,“在下徐础,见过江王。前日承蒙款待,今日得见,幸甚。”

    “不必客气。”杨钦哉冷淡地说,“你让我小心,是什么意思?”

    徐础给“江王小心”准备了两种解释,一种是小心台阶,另一种是小心奚家,眼见杨钦哉门后藏兵,解释就只剩下一种。

    “有些话不好当面说。”

    奚援疑怒道:“徐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奚家行事磊落,没有什么不能当面说。”

    杨钦哉道:“对,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江王稍等一会,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一会是多久?”

    “不到一刻钟。”

    杨钦哉可以等,但是不想无故得罪奚家人,于是向奚援疑道:“时局混乱,奚将军别怪我多心,待会若是发现这是一场误会,我向你磕头赔罪,至于这位徐公子……我也给你一个满意交待。”

    奚援疑狠狠地看一眼身边的徐础,“磕头赔罪就算了,既然结盟,咱们就是自家人,小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徐础我带回营中,交给恒国公处置,他满嘴谎言,不值得信任,我也不带他去见宋取竹了。”

    “一刻钟之后再说。”徐础道。

    “嗯,一刻钟,我就不信一刻钟能……”奚援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转向杨钦哉,“江王,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

    远处驰来一名骑士,远远望见这边围着一大群人,不明底细,高声道:“江王,奚家来了五千人,要借路渡江,我看他们人多,没敢开门,特来询问一声。”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七嘴八舌地议论,奚援疑大骇,“江王不要误会,是我二哥奚仞,奉命带兵前去援助襄阳,与我没有关系……”

    杨钦哉一旦生出提防之心,听到任何消息都往坏处想:奚援疑带十余人深夜来访,奚仞领兵随后借路,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怎么想都像是一桩阴谋。

    “不许打开城门!”杨钦哉高声下令,“叫起兄弟们,登城待战!”“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徐础也拿下?”有人问。

    “统统拿下。”杨钦哉没工夫分青红皂白,大步走向城门,随从牵马从后面追上来。

    奚仞先派使者过来叫门,杨钦哉登上城头时,奚仞刚刚带兵赶到,听说夷陵城不肯借路,十分意外,一马当先,来到城下高声道:“我乃恒国公二子、辅成将军奚仞,你们速去通知杨钦哉,让他开门!”

    “杨钦哉在此,奚二将军很意外吧?”

    奚仞的确意外,“江王既然在这里,为何不肯开门?”

    “奚二将军带兵要去哪里?”

    “前去襄阳。”

    “嘿,原来兄弟二人已经商量好了说辞。”

    奚仞向来没将水贼出身的杨钦哉放在眼里,见他不肯开门,话中又有讥讽之意,不由得大怒,“杨钦哉,我这里有家父军令,你敢违命?”

    杨钦哉也怒了,骂了一句脏话,“玉皇大帝的军令我也不听,你想借路,放马过来!”

    杨钦哉弯弓引弦,奋力射出一箭。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这一箭偏离甚远,奚仞听到箭响,却被吓了一大跳,拨转马头逃出数十步,才转身道:“杨摸鱼,你好大胆子,等我奚家大军踏平夷陵城,看你还敢嚣张?奚援疑若掉一根汗毛……”

    城上箭矢如雨般降落,奚仞只得退得更远,无法可想,于是又带兵返回营地,向父亲告状。

    杨钦哉重重地松了口气,就在城头发号施令,布置守城、守江之事,然后返回住处,命人去将徐础带来。

    士兵虽然将客人全部拿下,待遇却不相同,奚援疑与十名士兵被关在一起,徐础与昌言之则被送往此前住过的房间里。

    徐础趁机小憩一会,昌言之守在门口,心中忐忑不安,喃喃道:“我顶多学会看人,这种事可学不来……”

    徐础虽然没有睡足,被叫起之后,精神还是充足许多,向昌言之笑道:“我去去就回。”

    昌言之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杨钦哉正在喝茶,一脸阴沉,见到徐础也没起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既得盛情款待,当感恩图报。”

    “嘿,徐公子用不着虚情假意,我故意离开夷陵城,就是为了避开见你,听凭奚援疑将你送到宋楚脚那里,日后说起,蜀王也怪不到我头上我不信徐公子对此一无所知。”

    徐础笑道:“知道,但是并不在意。”

    “嗯?”

    “江王起兵草莽,拥船数千、兵卒几十万,纵横大江,行事怎能不多加小心?江王与我素不相识,失一书生而结交一方之雄,换成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既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在意。”

    杨钦哉大笑,“你不在意,但也用不着‘感恩图报’吧?”

    “江王想听实话?”

    “当然。”

    “奚家贪而无能,视荆州为自家地盘,但是面临强敌时,肯定守不住。单于视我为仇,四处缉捕,我不忍见荆州落入奚家之手,再丢给贺荣人。”

    杨钦哉沉默片刻,“你觉得我能守住荆州?”

    “我说过,江王起兵草莽,短短三年间,已成江上之主,与奚家继承旧业,却频频失地、失人相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没人不爱听奉承话,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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