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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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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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元宾向七妹询问,得到的回答是无需担心,单于虚与委蛇,最终还是会将天成皇室彻底消灭,只与并州一家结盟。

    周元宾稍稍放心,睡了一宿之后,他又感觉到不安,这回他找来七妹身边的侍女——侍女也是周家的婢女,父母还在晋阳,书信来往、礼物交换都要借助周元宾,因此对他十分感激。

    就是这名侍女透露传言,她自己并未亲耳听到,而是听别的贺荣女奴说起,大妻曾向单于说起天成朝廷的种种好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是周家人,也是沈家人,贺荣部与并州结盟,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世上会有这种人吗?胳膊肘往外拐,不帮娘家,却暗中投靠不相关的人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徐础一直静静地倾听,偶尔点下头,或者嗯一声。

    周元宾沉默一会,继续道:“然后我想起徐公子那句话,老单于是怎么死的?我之前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总以为是某个觊觎单于之位的人搞鬼,强臂单于没有明确证据,又不愿令部族分裂,所以放此人一马。再仔细一想,忽然发现:老单于之死,两方最受益,一个是强臂单于,这个不用说了,另一个是邺城的天成朝廷,借此轻松摆脱掉深入冀州的贺荣骑兵,本应是一场大危机,却化于无形。”

    徐础还是点头。

    周元宾道:“到这我就想下去了,我已经说了这么多,徐公子也该透露一点了吧,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徐础微微一笑,“抱歉,我不能对你说。”

    周元宾不悦,“徐公子是瞧不起我吗?还是嫌我只续你三日性命,这不能怪我,平山虽然与我很熟,但他这个人比较高傲,除了单于,人人都得让他三分,他能给我这分面子,已算是天大的人情,绝不是为了那些牲口。”

    “周参军误会了,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因此有些话不能对你说。”

    “怎么,你怕我遭到暗害?”周元宾笑了一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单于决定与天成朝廷结盟,那他也不会杀我,顶多强迫我接受事实。”

    徐础摇头。

    “徐公子不会在暗示七妹吧?她更不会,我若死在这里,哪怕不是她杀的,她也没法向晋阳的家人交待,绝不可能。”

    见徐础仍不开口,周元宾越发不满,“徐公子,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非要抢着说,请你说话的时候,你却惜字如金。营中这么多人,亲戚、朋友我都不找,专找你商量……”

    “我担心的是晋王。”

    “嗯?”周元宾愣住了,“关晋王什么事?”

    “我先不多说,给周参军两条提醒吧。”

    “请说,徐公子的提醒条条价值千金。”

    “嘿,也没那么贵。第一条,去向单于大妻解释,你为什么要从贺荣平山手里将我救下来,别让她生疑。”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就用晋王来信搪塞。第二条呢?”

    “第二条,立刻安排我与晋王见面,让我们当面交谈,省去诸多麻烦。”

    “徐公子让我糊涂了,晋王还没赶到,我便是神仙,也没法安排你们立刻会面啊。”

    徐础笑道:“周参军就做一回神仙吧。”

    周元宾面露不满之色,可是过了一会,脸上的冷淡逐渐缓和,变成了半信半疑,“徐公子……听说什么了?”

    “周参军在浪费时机,你虽续我三日性命,单于决定与谁结盟却不会拖上三日,明天皇帝来访,必有结果。除非立刻见到晋王本人,我什么都不会向你透露。”

    周元宾越显困惑,好一会才道:“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可没说晋王就在这里,但是我得打听一下,或许……”

    周元宾离去,很快回来,“请徐公子随我去见一个人,他或许能让徐公子开口。”

    “好。”徐础也不多问,起身随周元宾出帐。

    两人迤逦走出两三里,常有人过来查看,见到周元宾,立刻放行。

    周元宾指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那是右青侯贺荣拔山的住处,他想见你。”

    “拔山、平山……他们是兄弟,还是贺荣部的大人都起这种名字?”

    “徐公子先关心自己吧。”周元宾轻轻一推,看着徐础走过去,他没有跟随。

    帐篷里点着灯,一人正坐在毯子上等候客人。

    徐础进来之后仔细看了一眼,笑道:“大哥改名字了?”

    那不是贺荣部的右青侯,而是货真价实的沈家谋士刘有终。

    即便是同在东都时,两人也有一阵子不互称兄弟了,徐础叫出“大哥”,刘有终当即改称“四弟”,丝毫不觉得别扭。

    刘有终笑道:“事发突然,不得不用这种方法与四弟见面。四弟请坐。”

    徐础不肯坐。

    刘有终又道:“晋王真的不在营里,他被并州的一些事情所耽搁,还在赶来的路上。”

    徐础这才上前坐到对面,“大哥来多久了?”

    “贺荣人入塞时,我正好赶来与之汇合,比四弟早了几天。”

    “大哥声名传于四海,所以不愿让单于知道?”

    “呵呵,我的确用了假名,是想暗中观察贺荣人的动向,实不相瞒,晋王早就怀疑新单于未必真心与并州结盟。对了,四弟怎么看出周元宾破绽的?他没想通,我也是。”

    徐础笑道:“我若说实话,大哥千万不要告诉周参军。”

    “当然,这是咱们兄弟间的秘谈。”

    “周参军没那么聪明。”

    刘有终微微一愣,随即大笑,“是我的错,教给周元宾太多话,却忘了许多事情是他想不出来的。”

    两人闲聊一会,刘有终不急,徐础更不着急。

    说起并州形势,刘有终颇为得意,“并州郡县皆已效忠晋王,上下一心。秦州大半郡县也已归降,冀州军走投无路,决意加入晋军,只有降世军还是个麻烦,但他们在西京坚持不了多久,入秋之前必然举城归降。并州屯兵积粮,很快就能南下平定诸州。”

    徐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无所谓相信,也无所谓不信。

    最后,还是刘有终开口道:“有些话不能对周元宾说,四弟可愿向我透露?”

    “见大哥如见三哥本人,我当然不会再有隐瞒。”

    刘有终大悦,“兄弟之间当坦诚相见,我对四弟也不会藏着掖着。”

    “但我只说事实,大哥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老单于之死,是欢颜郡主安排,动手之人则是现在的单于大妻。”

    “单于大妻乃是沈家人,为何要帮助外人?”

    “因为嫁给贺荣部的沈家人不止她一个,晋王暗中支持他人争取单于之位,邺城却愿意帮助贺荣强臂——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其中缘由。”徐础其实所知甚少,说出来时却好像对一切了解于胸。

    刘有终虽是老江湖,这时也被骗过,笑道:“当时的确没料到贺荣强臂能夺得单于之位,早在几年前,是沈牧守看好右贤王贺荣画,甚至将亲生女儿嫁给他。老单于刚刚病故时,贺荣画也的确最有希望继位,但是他遭到的反对与支持一样多。也是贺荣画大意,给了贺荣强臂可乘之机。”

    “贺荣画就是被贺荣强臂单人匹马杀死的那一位?”

    “要不然说他大意呢,但强臂并非单人匹马,他提前收买了贺荣画身边的护卫,当他动手时,护卫不仅没有阻止,还拦住其他人,强臂因此有机会动手,也有机会安抚贺荣画的部下。”

    “原来如此,晋王从来没怀疑过强臂之妻?”

    “说是沈家人,她毕竟姓周,晋王对她不太了解,只看到贺荣强臂脱颖而出,因此以为他是靠自己的本事继位,所以专心与他结交——四弟若不知情,也会这么以为吧?”

    “嗯,即便无人帮助,贺荣强臂也称得上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

    “现在想来,若夫人相助,真英雄也会被埋没。强臂单于如此,晋王亦如此。如你我,皆是助人之人,四弟可愿与我一同帮助晋王?”

    徐础轻轻摇头,“我只要解除芳德公主与贺荣部的婚事,不管此事对谁有利或是不利。”

    见面以来,刘有终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疑惑,“我刘有终看不透的人,四弟是第一个。”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两计() 
徐础给出的理由太过简单,刘有终反而觉得迷雾重重,他没法相信,一名谋士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救一名女子——甚至不能说是“救”,在刘有终眼里,芳德公主并未陷入任何险境,拒绝嫁入贺荣部无非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沈家人绝不会这样。”刘有终喃喃道。

    “不会怎样?”

    刘有终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沈家不少女儿嫁到塞外,也从贺荣部娶过去不少媳妇,从来没有任何人反对自家父兄的安排,如单于大妻,甚至主动从贺荣部挑选丈夫,要知道,强臂单于当时已经娶妻……”

    “她姓周。”徐础纠正道。

    “周、沈是一家,就连周元宾也是沈家人。”

    “大哥觉得芳德公主无理取闹?”

    “何止于此,她这样做乃是陷自家于险地,没帮上忙,还连累了——”刘有终突然笑了,而且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当然,这对晋王来说是件好事,对四弟……大概也是好事吧。”

    “大哥终究不信我的话。”

    “信,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但是我想以四弟之智,不会一箭只射单鸟,必有双鸟、多鸟之计,我没说错吧?”刘有终笑吟吟地看着徐础,相信自己的判断。

    徐础只好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刘有终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可其它的‘鸟’是什么?四弟想必不是为了晋王……梁王?不可能,梁王虚有其表,入不了四弟的法眼。盛家、奚家,四弟跟他们不熟。宁王?”刘有终眼睛一亮,随即暗淡,“据说宁王烧杀吴兵,我不信四弟会忘记此仇。”

    刘有终又想一会,神情逐渐舒展,微笑道:“只剩下一种解释,只剩一种,想不到四弟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是位有情郎。”

    徐础笑出声来,“大哥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奇特了。”

    “四弟不必否认,四弟面冷心热,所谓至情至性之人,当初在东都,你送走晋王、赦免宁王、礼遇蜀王,将东都留给梁王……皆缘于狠不下心来,至于金圣女——”刘有终笑得有些暧昧,“我猜四弟娶她,也是因为对降世王之死心中不安吧。”

    “我娶人在先,降世王遇害在后。”

    “没错,可是降世王死后,所有人都以为四弟会借势夺取整个降世军,对金圣女即便不杀,也该将其软禁家中,令其远离兵权。可四弟是怎么做的?反而委以重任,最后甚至允许她带降世军返回秦州,但是又不准她找梁王报仇。时至今日,听说金圣女受困于西京,四弟仍要出山助她一臂之力。”

    “大哥说得我无法反驳。”徐础笑道。

    刘有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四弟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可思议,我却能理解。”

    “大哥理解?”

    “嗯,四弟还是年轻,血性方刚,将男女之情看得太重。”

    “好吧,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这没什么。”刘有终对此表现得很是洒脱,“谁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初我入终南山学习相术,也是因为一名女子……扯远了。四弟希望诸州互相争斗,无暇西顾秦州之乱,是这个意思吧?”

    “大哥慧眼。”徐础懒得争辩与解释。

    “明天皇帝就来了,一旦与强臂单于结盟,不止对沈家是场灾难,对天下群雄来说,皆非好事。四弟有何办法阻止结盟?”

    “大哥先说说,皇帝与单于结盟,为何不利于群雄?”

    “这……这不是明摆着嘛,东都失陷未久,天成余威仍存,皇帝所缺者,无非是支大军。贺荣部觊觎中原已久,所缺者乃是一个借口。两方结盟,可谓天作之合,必然先灭晋王,再除梁王,然后席卷南下,群雄或降或灭,谁也不是对手。”

    “夺得天下之后,谁获益最多?”

    “很难说,皇帝若是糊涂的话,就在夺得天下之后与单于翻脸,但是必败无疑。皇帝若是聪明的话,就早做准备,一旦时机成熟,就将单于及其骑兵除掉,但是胜算不高。皇帝若是既聪明又比较实际的话,就与单于划界而分天下,强硬些,以河为界,软弱些,以江为界。再往后的事情,已非我所能预料。”

    徐础拱手道:“大哥远见卓识,观数年之后形势如在眼前,令人敬佩。”

    “数年之后只是猜测,眼前才重要,四弟可以透露计划了?”

    “大哥方才所言,想必就是大妻劝说单于之辞。”

    “她一个妇道人家……嗯,不管是她自己想出来,还是得到别人传授,只有这些话才能劝动强臂单于,让他放弃与沈家的数十年交情,只与天成一家结盟。”

    “还有,沈家当初支持贺荣画继位。其人虽死,势力想必还有残存,强臂单于与皇帝结盟,还能借机铲除身边的沈家势力。”

    刘有终脸上变色,“单于大妻心恨至此,竟然连自家人都不放过?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四弟,我正是因此从男女之情中解脱出来,醉心于相术,才有今天的成就。”

    徐础笑道:“容我慢慢解脱。”

    “大妻用这些话劝动单于,天成又用什么话劝动大妻背叛自家?”

    “大哥不妨也猜上一猜。”

    刘有终叹了口气,“估计不会太难,周家与贺荣部联姻,本意是要巩固交情,可是嫁过来的人太多,彼此之间反生竞争。周家七妹从小志气高昂,自己择夫,初嫁来时,连正妻都不是,想必会受到一些嘲笑,因此怀恨在心,被天成使者看出破绽,也可能是她自己透露。”

    徐础自己也不能猜得比这更准确,“大哥总能一针见血。”

    刘有终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可惜太晚,我为什么早没看穿,即便事到临头,也要先得四弟提醒?”

    徐础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刘有终自己想了一会,喃喃道:“周元宾误事,就是他,自信满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受其蒙蔽,没有看穿真相……”

    “周参军也是无心之失。”

    刘有终冷冷地说:“不如说是愚蠢,单于大妻是他周家的女儿,他但凡聪明一点,也该早看出端倪——周七妹嫁来多年,绝不会毫无怨言。”

    刘有终马上又露出笑容,“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还是多想挽救之计吧。”

    “挽救之计不在此间。”

    “四弟何意?”

    “秦州形势果然大好吗?”

    刘有终苦笑道:“四弟能否用情专一些,既然要救公主,就先忘一忘金圣女吧。”

    “大哥若不愿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

    “四弟想知道什么?”

    “秦州真实的状况。”

    “这个……我早就来到这边,对秦州所知不多,大都是数日、十几日以前的消息。”

    “无妨。”

    “呃……实话实说,秦州形势不妙,冀州军原本有意投奔并州,但是尹甫赶到之后,他们改变主意,似乎要向降世军投降。降世军也夺占一些郡县,不再局限于西京一城。晋军……据我听说的消息,晋军已退回并州,固守河山关卡。”

    “若是再遭贺荣部舍弃,并州将受两面夹击。”

    “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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