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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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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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道孤三十几岁,看容貌更显年轻,老先生被称为“尔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说得好听,你所谓的大道、大疑、大悟究竟是什么?说出来听听,也让大家参详参详。”

    寇道孤又扭过脸去,拒绝回答。

    严微从树下走来,说道:“沈先生还没明白?当以道悟道,不可以文悟道,沈先生希望‘说出来’,已落下乘,徐公子口称‘不知道’,反而已窥门径。”

    沈先生也冷笑一声,威力却小了许多,更像是虚张声势的退兵,而不是兵锋直指的进攻,“按他的比方,是要以鱼钓鱼了?”

    “文字尚有尽头,比方更是一时之便,不可穷究,需适可而止。”严微回道。

    沈先生大笑几声,转向同伴,“寇先生的意思是:他明白,别人都不明白,你若问了,就是没资格明白,想要跟他一样明白,就得跟他一样故弄玄虚。怪不得范先生不愿认他这个徒弟,一个务实,一个务虚,背道而驰。”

    只有两个人敷衍地表示赞同,其他人都在思考,未必完全认同寇道孤的说法,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另一头,张释虞的任务比较简单,也不必讲什么大道理,他甚至不用特意准备,因此十分轻松。

    在徐础居处的门口,张释虞停下,惊讶看到妹妹张释清带着一群女子大步走来。

    “你来干嘛?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张释清和她的十余名同伴,已彻底被冯菊娘征服。

    论辩之术,冯菊娘只学了不到一个月,用来解闷而已,她一名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周旋于降世军诸头目及其妻子中间,名声虽差,却一直活得很好,而且能得牛天女的欢心,靠的可不是尖酸刻薄,而是会讨好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能讨好。

    论辩以立威,讨好以得人,冯菊娘很自然地将这两招合为一招。

    在她的描述中,徐础乃是世上第一等的多情郎,对芳德郡主念念不忘,另娶降世王之女乃形势所迫,并非自愿,心里唯一记挂的仍是原配妻子。

    徐础称王时,连败诸路官兵,唯独面对荆州军时退却,因为岳父济北王在对方军中,他怕伤害到岳父,无颜来见妻子。

    为了回到妻子身边,徐础退兵、退位、退人让金圣女远去秦州,算是退人。

    冯菊娘的话中破绽颇多,听者却不在意,全被打动,好几人甚至流出眼泪。

    冯菊娘不只是吹捧徐础,还引自己的经历以作佐证,感慨有情之人多么难得。

    对这些少女来说,冯菊娘的经历丰富得能够自成一个世界,每一段都能让她们惊讶不已,大开眼界。

    冯菊娘察言观色,很快就看出诸女地位高低,而且猜出谁已定亲,对未来丈夫是否满意,于是因势利导,最后变成了诸女抢着述说心中隐密,请她指点迷津。

    张释清已经成亲,仍是未出嫁的打扮,别的少女皆在东都时定亲,未婚夫或是没来邺城,或是逃亡在外生死不明,或是已然从军,即将出征,有两人比较倒霉,婚期都定了,未婚夫却死在了战场上。

    人人都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得到安慰与鼓励,更要一吐为快,在她们眼里,初次见面的冯菊娘,比母亲和姐姐更善解人意,许多在家里不能说的话,这时都可以倒出来。

    寇道孤在坟前逐个赢得读书人的尊崇,冯菊娘也在帐中同时获得十二名贵女的欢心。

    张释清还有些疑惑,问道:“他……真那么在意我?”

    “徐公子为何单单在面对济北王时退位?天下之大,又为何单单来邺城避难?来就来了,为何不肯进城?凡此种种,只能有一个解释。”

    “可是……他从前好像挺不情愿与我成亲。”

    “徐公子面冷心热,而且事情往往如此,失去方知珍贵,离郡主越远,徐公子越怀念郡主,情义也因之越深。”

    张释清反而有些愧疚,“可我已经将他休了……”

    冯菊娘笑道:“最为恩爱的夫妻偶尔也会吵架,郡主休夫,无非一时玩笑,徐公子会当真吗?”

    “我对他也没有过好脸色。”

    “可心里从未忘记他?”

    “没有吗?”张释清自己也不确定。

    “否则的话,郡主为何来思过谷?”

    “我是来问罪的,他在外面另娶妻子也就算了,竟然还带……菊姐姐回来,我原不知道菊姐姐的为人,听信传言,以为你是……狐狸精,他用你羞辱我们一家,所以我……”

    “一场误会。我若能令徐公子动心,断不会随他来邺城,而是劝他去别处隐居。实不相瞒,徐公子之情深,的确打动过我,可惜,我施展全身本事,也不能令徐公子稍加青眼。我今天能够坦然面对郡主,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我敬佩徐公子的为人,也羡慕郡主嫁了一个好丈夫。”

    张释清困惑不已,冯菊娘所描述的“徐公子”,与她记忆中的“楼础”,不像是同一个人,但是又那么真实可信,由不得她怀疑。

    冯菊娘觉得差不多了,劝道:“郡主既然来了,就去见徐公子一面吧,以慰他相思之情,也是救他一命。”

    诸女纷纷劝说,张释清无法拒绝,半推半就地一同出帐,前来徐础住处,在门外遇到了哥哥。

    “你来干嘛?”张释虞问。

    “我来……见自己的丈夫。”张释清理直气壮地回道。

    张释虞完全糊涂了,觉得此地有些邪门,人人行事都变得怪异。

    冯菊娘暗暗“叮嘱”屋内的徐础,千万不要露出太明显的破绽。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平常() 
徐础改换一种坐资,左腿盘曲,右腿支起,双手勾着右膝,他曾在画里见过这种姿势,试了试,的确比正坐、跪坐都要舒服些,若是更累的话,可以将下巴靠在膝头,稍微休息一下。

    门窗不紧,经常有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徐础习以为常,从来不费力区分声音的来源与内容。

    有人进来,他就露出微笑,但是不起身,也不拱手作揖。

    张释虞独自进屋,屏风已被折起一半,他一眼就能看到主人,“徐公子修出一点仙气没有?”

    徐础笑道“仙气没修出来,活气好像也少了一些。”

    “天天坐着不动,肯定会越来越衰弱。”

    “衰弱,但是也很舒服,我一点都不想起来。”

    “嘿。”张释虞侧身坐在席边,席榻太矮,他只好伸直双腿,轻叹一声,“马维向江东朝廷投降了。”

    “哦?”

    “我猜他早有此意,你在的时候不好说出口,你一走,他立刻派人去往江东,谢罪称臣,谄媚至极,说当初刺驾都是你的主意,他交友不慎,受到牵连,其实从未参与其中。”

    “投降嘛,总得表示一下诚意。”

    “靠出卖徐公子表示诚意。”

    “我一点办法没有,只好以平常心待之。”

    “你倒看得开。马维可不是什么好人,早在东都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悦服侯,总将‘前梁帝胄’四个字挂在嘴上,就差在自家大门悬匾了。我一直不明白,徐公子怎么会与他成为朋友?”

    “因为……同病相怜吧。”

    “你俩有什么相同……哦,你是吴国公主的儿子、吴皇的外孙,但你从来不提这件事。”

    “我之从来不提,与马维的挂在嘴上,有时候是一回事。”

    张释虞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错,都是太当回事。其实何必呢?算了,我没资格说这些,想让我忘记张氏子孙的身份,永远也做不到。”

    “我在努力去做。”

    “你不愿做吴皇外孙了?”

    “既非不愿,也非愿意……”

    张释虞摇头道“别这么说话,让我头痛。嗯……你的另一个妻子,带领降世军回秦州了。”

    提起这件事张释虞就生气,“她不过是一名神棍的女儿,往上数十几代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祖先,而且身高体壮,性子比男人还要粗野……你承诺过会除掉她的。”

    “那个时候,我的一切话都不可信。”

    “就算为了自己,你也应该除掉那个女人,她早晚会令你颜面尽失。”

    “我不要颜面的话,就可以不在乎了。”

    张释虞又是一愣,越来越觉得席上的人与自己认识的楼础判若两人,“她在秦州被新兴的降世军打败了,两伙人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是降世军正宗。新降世军有汉州供应粮草,更占优势。”

    “她去哪了?”

    “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传来,总之是逃蹿呗,降世军向来如此。据说,只是据说而已,新降世军的一名首领开出条件,声称如果金圣女肯改嫁给他,双方可以就此罢手,合为一家。”

    徐础笑道“此人要的是降世棒。”

    “你还笑得出来?以为她会为你守节,宁死不嫁吗?”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办法,只能以平常心待之。”

    张释虞摇头,“妹夫,你还算是我妹夫吧?”

    “当然。”

    “妹夫,你现在的状况可不对,模样与语气都像是垂死之人,这世上总有你仍然在意的东西吧?”

    徐础目中一闪,略显兴奋,“我在意一切,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在意。”

    “又来了。唉,真应该让你和那个寇道孤面对面交谈,你俩神仙争吵,我们这些凡人看热闹。”

    徐础笑道“我可不敢以神仙自居,论学识,我也比不上这位寇先生。”

    “那你何不干脆认输,让出思过谷,向范门弟子认错,从此不要再自称范门正统?”

    “屁股坐在这里,不愿动,只好动嘴,保住这个位置。”

    “这是什么话?”张释虞更喜欢当初那个满腹机谋的楼础,就连满嘴谎言的吴王,也比现在这个萎靡的家伙可爱些,“我接着说吧,淮州盛家、并州沈家、荆州奚家,都愿投靠邺城。全是欢颜郡主的功劳,派人说服三家。”

    “嗯,她很有本事。”

    张释虞等了一会,有些惊讶地问“你不好奇郡主是如何做到的?如今群雄并立,能拉拢到一家都是了不起的成就,何况三家?”

    “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

    “我……不跟你说。”张释虞觉得没趣,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加简略,“贺荣部骑兵都忆出塞,因为大单于死了,诸大人要回去奔丧,选举新单于,估计又是一场大乱。天下大势就是这样,各地都有一些小股叛军,不足为惧,顶多一年,群雄只会剩下三两家,再有三五年,天下又会一统,重归我们张氏。”

    “恭喜。”

    张释虞又等一会,见徐础真的不感兴趣,叹道“或许你才是最聪明的人,看到大势所趋,所以提前退位,以求自保。实话实说,你的确救了自己,我与欢颜郡主目前还能保住你,若是再晚一些,你就是邺城的死敌,太皇太后也不能赦免你。”

    “抱歉,我没有看到大势所趋,恰恰相反,我越来越看不透,所以才要在此静思,希望能找出一条脉络来。”

    台阶送到了脚下,徐础却不肯走,张释虞只能摇头,“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无用,但也无害,就在谷里继续修仙吧。”

    “听说郡主会来?”

    “怎么,你想见她?”

    徐础想了一会,摇摇头,“只是问问。”

    张释虞站起身,“还有,若是你在论辩中输给了寇道孤,就得搬出此谷,但你不用担心无处可去,我会再给你安排一个地方。”

    “想明白之前,我不会离开此席。”

    “那你就尽力挫败那个家伙,对他我真是厌烦透了。”

    张释虞迈步要去,徐础道“能送我一些米面吗?”

    “嗯?”

    “我的人说,谷中缺米缺面。”

    张释虞大笑,“唉,想不到……谷中有多少人?”

    “三十多人。”

    “我按五十人算,以后每月派人送来米面柴盐,不求你回报,只是别再骗我了。我还当你是妹夫,你别当我是傻子。”

    “我与你一样厌恶谎言,尤其是那些能带来成功的谎言。”

    “呵呵,我没你那么极端,有用的谎言……我是说我自己,你还是不要撒谎了。”

    徐础笑笑,“只要你肯相信,我就不会撒谎。”

    张释虞无奈说“养精蓄锐,寇道孤的第二个问题应该很快就能传来。你没有想问他的吗?”

    “没有。”

    张释虞告辞出屋,在门口向妹妹道“你最好自己去见他,别发火,也别后悔。回邺城之后,我与父亲好好商量一下,或许真的可以解除这桩婚事。”

    “哥哥怎么改变主意了?”张释清纳闷道,哥哥从前最反对她“休夫”。

    张释虞没回答,向范闭之墓走去。

    张释清看向同伴,尤其是冯菊娘,“我还要去见他吗?”

    “郡主决定。”

    “听我哥哥的意思,他好像……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能将徐公子领回来的人,只有郡主。”冯菊娘还在推波助澜。

    “好,我进去,你们等在外面。”张释清推门进屋。

    冯菊娘向另外十一名贵女笑道“天佑有情人,这对小夫妻若能重聚,你们以后也都有好运气。”

    少女们纷纷点头,冯菊娘吐出一口气,“这边没我的事了,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不等任何人同意,冯菊娘快步去追济北王世子,没走几步就被卫兵拦下,她说“芳德郡主让我给世子带句话。”

    两名卫兵护送她追上世子。

    张释虞扫一眼冯菊娘,没当回事。

    冯菊娘道“郡主进屋去见徐公子,再出来时,两人必定和好如初,我觉得应该提前通知世子一声。”

    “和好如初?那就是不好啦。而且我也不信他们真会和好,看妹夫现在的样子,妹妹更不喜欢,她不动手,就是最大的忍让。”

    “世子要打个赌吗?”

    张释虞这才扭头正眼瞧向冯菊娘,“你是……妹夫带来的那个……”

    “姓冯,名叫菊娘,据说有人称我‘菊妖’。”

    “胆子不小,一看就是被徐础教唆出来的。你说,怎么个赌法?”

    “简单,郡主若与徐公子闹翻,我输,人在这里,随世子处置。那两人若是和好,我赢,没别的要求,请世子许我与寇道孤论辩一次。”

    张释虞对处置冯菊娘不感兴趣,对她赢之后的要求却有些好奇,“你想与寇道孤论辩?你知道他有多厉害?二十几名饱读诗书的儒生都被他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

    “知道他厉害,所以才要辩一次,输了也心甘情愿。”

    “好,那你跟我来吧。”

    两人在卫兵的护送下来到坟前,远远地望见那二十几名儒生,不分老少,全都坐在地上,仰头聆听,寇道孤仍坐在墓碑上,侃侃而谈。

    张释虞大吃一惊,“我走的时候,双方还势同水火,这才多大一会……”

    冯菊娘兴奋不已,“能与此人对阵一次,此生无憾。”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次问() 
张释清来思过谷,既不为夫妻旧情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过,也不为争风吃醋她巴不得将丈夫送给别人,但是不能说出口,在同伴面前,她必须表现得颇为好斗,将徐础当成一件被“夺走”的财物。

    其实,她只是好奇,好奇“菊妖”是个什么人物,好奇徐础怎么当上的“吴王”,又为何退位。

    对“菊妖”的好奇已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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