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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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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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义招摇撞骗。”

    “所谓衣钵……就是个比方嘛,吴王总是范先生的关门弟子吧?以后也是吴王讲授范门之学吧?”

    众弟子闻言大吃一惊,问明来源,一同奔往吴王住处,一路上义愤填膺,但是并不莽撞,到处观察,确认吴王果如传言一样,只带来三十余名随从之后,胆气大增,分头招呼其他吊唁者,以助声势。

    谷口的昌言之跑来阻拦,“诸位是来吊唁,还是来闹事的?拜也拜了,哭也哭了,文章写得也不错,可以走了,我们没打算留客人吃饭。”

    “客人?哈哈,诸位同窗听听,咱们一直在住在谷中,少则半年,多则五六年,如今竟成为客人,昨天才来的、一位没人听说过的关门弟子,倒成了主人。世间奇事,何愈于此?咱们必须去问个明白!”

    二十二名弟子加上数量更多的旁观者,昌言之拦不住,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动武,只得道出真相:“不必去找徐公子,那些话是我编出来的,我只是一猜,并无实据,都不算数,可以了吧?”

    范门弟子闻言反而更怒,“有胆子说大话,没胆子承认吗?你不用替你家主人顶罪,这些话肯定是他说出来的,我们只找他。”

    众人吵吵嚷嚷,老仆走出来,向昌言之道:“怎么回事?丧事变打架了?”

    昌言之焦头烂额,“怪我,一时口快,说徐公子是范先生的关门弟子,这些人不同意,要找徐公子理论,我说是我胡诌的,他们不信。”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名范门弟子怒道:“对我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师承是能随便说的吗?吴王不过来拜见过先生两次,就敢自称关门弟子,那我们这些追随师父多年的真正弟子算什么?”

    老仆不恼也不争,“你们都是读书人,吵吵嚷嚷有辱斯文。”

    “嘿,吴王才叫有辱斯文,不对,他算不得读书人,这样的做法有辱‘噍类’。”

    “这样好了,我不管什么类不类的,公子就一个人,你们是一群人,那边的屋子也小,容不下你们全部,推选一位,去与公子面谈,解释误会,可好?”

    众人还在犹豫,老仆向昌言之道:“你是士兵,干嘛跟一群读书人争吵?你的刀剑呢?”

    昌言人掀开长袍一角,露出半截腰刀,“带着呢,能用吗?”

    吊唁者全被吓了一跳,范门弟子立刻做出决断,有人道:“咱们这些人当中,安师兄追随先生最久,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安师兄”谦让几句,越受众人推举,于是慨然道:“师父刚刚舍我等而去,本不是争论的时候,可为学讲究根本,师承一乱,根本不存,此事必须问个明白。在下安重迁,入门并非最早,学问并非最深,奉师并非最敬,可是同门散落天下,尚未到齐,今日前来送师的二十二人当中,我算是拜师稍早一些,既蒙推荐,为师正名,敢不奋力当先?”

    安重迁还在说下去,老仆向昌言之小声道:“公子偶尔话也多,至少能听,不像他,全是废话。”

    昌言之笑了笑,小声回道:“都是我的错,给徐公子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不必在意,公子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还对付不了几个读书的呆子?我看公子的意思,只是觉得有趣。”

    “有趣?”

    安重迁演进完毕,赢得阵阵喝彩,向老仆道:“烦请带路,我一个人去见吴王。”

    “请。”老仆带路,到了门口,提醒道:“我家公子已经不做吴王,进去之后,请称他‘徐公子’。”

    “徐公子他原来不是姓楼吗?好吧,就是徐公子。”安重迁早知道吴王改姓一事,故意说出来嘲讽一下。

    老仆全不在意,推开门,做出请进的手势,等客人进门,他守在外面。

    安重迁在谷中居住多年,熟悉每一间房,进来之后却稍稍一愣。

    范闭的房间向来简洁无物,如今却多出一具屏风,将小小的房间分为两部分,里面是原来的席榻,现在只露出一角,外面靠窗的位置摆设一桌一椅,上有笔墨纸砚,都是从前没有的东西。

    最让安重迁意外的是,书桌前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二十几岁,正伏案极慢地写字,只露出半边侧脸,已是艳丽无双,安重迁一见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全忘了此来的目的,只顾呆呆地望着美人,心中一遍遍自问:世间怎会有此尤物?

    冯菊娘其实是在描字,写完一字之后,才扭头看向客人,笑道:“我不是徐公子,他在屏风后面等你。”

    “啊……啊,是是。”安重迁面红耳赤,绕过屏风,心里却道:都说吴王阴险狡诈,果然名不虚传,他躲在屏后,却让姬妾抛头露面,不讲半点礼仪,分明是要故意引诱客人出丑,话说回来,称王真有好处,竟能搜罗到如此……

    绕行屏风用不了几步路,安重迁收起胡思乱想,止步向席上的年轻人拱手道:“在下安重迁,范门第二百三十一名弟子,见过徐公子。”

    徐础微笑道:“我去年来时,似乎没见过安兄。”

    “那天我进城了。”

    “安兄请坐,此地局促,恕我不能起身还礼。”

    房间本来就小,加入屏风之后,席榻以外只剩不到一尺的空隙,勉强能容一人站立,安重迁无处挪动脚步,只得脱鞋上席而坐,发现徐础坐在原来范先生所在的位置上,心中越发不喜。

    “徐公子,咱们不熟,我就不客气了,此来是有件事要问个清楚。”

    “稍等,不管怎样,安兄都是客人。菊娘,请给客人奉茶。”

    外面应了一声,安重迁没听清是什么,只觉得心又是一阵狂跳,将“菊娘”之名念叨好几遍。

    冯菊娘转来送上两副茶盘、茶杯,“不知客人要来,茶有些凉,这位安先生……”

    “没事没事,我喜欢喝凉的……”安重迁闻到一股幽香,心驰神摇,端起茶杯就喝,险被呛着,连咳数声。

    冯菊娘笑着退下,回到书桌边继续描字。

    等客人安静下来,徐础道:“安兄要问清什么?请说。”

    安重迁接连失态,心中更为恼怒,生硬地说:“外面传闻,说徐公子自称范先生关门弟子,不仅占据思过谷,还要篡夺范门师承,可有此事?”

    “安兄听谁说的?”

    “今日前来吊唁之人,都这么说。徐公子的随从,名叫昌言之的,也这么说,后来他又改口,说那是他编造出来的,我们不信,因此推我来向徐公子问个清楚。事关师承,不可随意,徐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想必明白我们的拳拳之心。”

    “当然明白,没有师承,不成正统。”

    “正是此意,请徐公子说个明白,再向外面的人解释清楚,及时阻止失实传言传播出去。”

    “失实?传言并未失实,我的确是范先生的关门弟子,得受衣钵,该称你一声‘师兄’。”徐础拱手道。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传授() 
山谷内外,到处都是人,后到者听说事情经过之后,无不替范门弟子打抱不平。

    “吴王连自己的名号都保不住,范先生怎么可能将衣钵传给他?”

    “对啊,吴王乃丧家之犬,来咱们邺城避难,大家不追究他在东都杀害冀州子弟的事情就算了,绝不能再让他在范先生坟前逞威风。将他撵出思过谷!”

    “而且吴王不配做读书人,我听说了,他在东都的时候,强征百姓为兵,哪怕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也被拉出家门,被迫持刀握枪上战场。如此暴行,堪比五国昏君!撵走,立刻撵走!”

    ……

    群情激愤,就等安重迁质问明白,就将吴王撵出思过谷,甚至撵出冀州。

    昌言之后悔莫及,这时候自责已经没用,众人根本不信,他只得将随从召集在一起,排成一行,勉强护住身后的房间,时不时亮一下长袍里面的刀剑,这一招尤其好用,前来吊唁的多是文人与百姓,对兵器多少有点恐惧,不敢冲上来挑衅。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范门弟子已开始怀疑师兄遇害,独自前去面见吴王的安重迁终于走出房门,一脸的惶惑茫然,不像是去问罪,倒像是去认罪。

    众人立刻围上去询问,安重迁连连摆手,压下嘈杂,开口道:“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我一个人难以决断,所以要再选三人,随我一同去见徐公子,听他解释。”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先生昨日仙逝,吴王同一天才到,是否见过先生最后一面都很难说,怎么可能被收为弟子?”

    “宋师兄呢?咱们走后,一直是他照顾先生,前因后果他必然看在眼里。”

    安重迁再次摆手,“总之我要再选三人。严师弟,同门当中,数你悟性佳、辩才好,随我去一趟。还有……汤老先生,德高望重,也请……”

    汤老先生是附近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敬仰范闭的名望,偶有来往,今天前来吊唁,遇到这么一桩事,主要是看热闹,不愿参与进去,急忙摇头摆手,向后退却,死活不肯上前。

    安重迁没办法,只得又叫上一名姓于的师弟,目光扫视,想找名合适的外人,可死讯刚刚传出一天,吊唁者多是寻常百姓以及他们这些早有准备的弟子,还没有真正的“德高望重者”现身。

    他正为难,人群后面有声音喊道:“邺城衙门里来人啦,大家让让。”

    安重迁大喜,分开众师弟,迎上前去。

    范闭活着的时候,邺城刺史周贯曾亲自前来拜访,并赠以山谷,发现自己也无法劝说老先生出山之后,再没来过,此次吊唁,只派来一名通判。

    通判不算小官,在一群百姓和读书人眼里,尤其崇高,安重迁正好认得此人,上前深深行礼,“学生安重迁,拜见葛大人。”

    葛通判点下头,微微皱眉道:“范老先生尸骨未寒,这里为何如此之乱,无人主事吗?”

    安重迁脸上一红,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喊冤,通判随从略一呵斥,所有人都闭上嘴。

    安重迁道:“通判大人来得正好,退位吴王徐公子,昨日入住思过谷,不知为何,声称自己是范先生的关门弟子,并已领受衣钵,将接替范先生传道,我们正要去问个明白,若能得通判大人主持公道,再好不过。”

    葛通判眉头皱得更紧,“我奉命前来吊唁,给范先生献柱香就得回去……”

    安重迁道:“范先生之名,天下无人不闻,师承若是就这样落入外人之手,范门受辱,邺城又有何颜面?”

    葛通判还在犹豫,有人凑过来耳语几句,慕通判恼道:“安重迁,你不是刚刚进去过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没问清楚?”

    安重迁脸上又是一红,“就是因为问不清楚,才要求通判大人做主。”

    葛通判却越发谨慎,“兹事体大,我做不得住,要回去请示,你们在此等候,不许再生是非。”

    “是,全凭通判大人做主。”

    吴王身份特殊,就因为听说他在谷中,刺史才不愿意前来吊唁,葛通判因此极不愿听“做主”两字,“我只传话,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害怕再受询问,葛通判也不去坟前献香,叫上随从,匆匆离去。

    范门弟子当中有人脾气急,葛通判一走,就大声道:“范先生号称‘素王’,皇帝见之尚要礼让三分,师承大事,岂是一名小小的通判能做主的?安师兄太过谦卑,坠了先生的名望。”

    安重迁冷脸道:“刚才你怎么不说?”

    “哼哼,咱们不必等衙门做主,待我去质问吴王,必要让他出来当面认错。”

    “于师弟有此雄心,再好不过,我陪你再进去一趟。”

    “不必,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我陪你进去。”安重迁坚持,外人以为这是同门情重,他自己心里想的却全是“菊娘”。

    于师弟为人慷慨重义,但是有些嘴笨,安重迁又叫上一人,“严师弟,你还是得随我们进去,外人就算了,咱们三人足够。”

    严师弟拱手道:“尽凭师兄安排。”

    三人整整衣裳,迈着方步,先后走向吴王住处,到了门口,安重迁转身小声提醒道:“小心,屋里不只徐公子一个人。”

    “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理在咱们这边,屋里便是藏着千军万马,我也不怕。”

    冯菊娘刚刚描完字,站在桌前欣赏,颇觉满意,听到门响,扭头看来,笑道:“安公子又回来了,哟,还带来帮手了。”

    “嗯嗯。”安重迁很想表现得庄重些,可是一见到此女,就不自觉地扭捏起来。

    于师弟随后,也是一愣,“原来吴王在此金屋藏娇。”

    冯菊娘道:“公子可说错了,这里是范先生旧居,老先生淡泊,居处想必称不上‘金屋’,至于我,徐公子身边的侍女而已,不敢担‘娇’之名,徐公子也没有‘藏’。”

    四个字被驳得一字不剩,于师弟哼哼两声,“我不与你说,吴王在哪里?”

    严师弟最后,三人当中,唯有他保持尊严,向冯菊娘深深点下头,一个字不说,目光更是片刻也不停留。

    屏风很轻,冯菊娘移开,让出一片空地,“吴王不在,徐公子倒有一位。”

    徐础仍坐在原处,侧对客人,凝望对面,似乎神游物外。

    于师弟刚要开口,被安重迁阻止,范门弟子不能不守礼仪,三人同时施礼,安重迁道:“徐公子,这两位皆是范先生爱徒,这位姓于名瞻,这位姓严名微。”

    徐础如梦初醒,双手撑席,转过身来,笑道:“得见先生高徒,不胜荣幸。”

    于瞻憋着一股气,不等师兄示意,大声道:“不管你是吴王,还是徐公子,我只问一句:你为何自称是范先生关门弟子、领受衣钵?欺世盗名,无过于此!”

    “因为这是事实。”

    于瞻怒极反笑,“不愧是吴王,脸皮厚极,当面说谎,一点也不脸红。”

    冯菊娘正好捧茶过来,嗔道:“瞧你是名读书人,怎么说话如此不堪,无缘无故地指责别人说谎,这杯茶……不给你了。安公子、严公子请。”

    就这么几句话,安重迁又一次魂飞魄散,于瞻想要反驳,话到嘴边,总觉得过重,说不出口,唯有严微目不斜视,说声“多谢”,拒绝接茶杯。

    徐础道:“范先生刚走不久,你们在这间屋子里还能感觉到他吗?”

    于瞻刚要开口,被安重迁拦下,向严微点头,示意由他说话。

    严微道:“师从先生数年,得其言传身教,心存其形,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感觉到。”

    徐础笑道:“羡慕诸位能陪范先生多年,我只见过两面,最后一面便是永诀。”

    “所以大家都有疑惑,徐公子怎么得到范先生衣钵的?”

    “范先生陪葬之物不过寥寥数件,剩余衣物皆在隔壁房中,并无衣钵。”

    于瞻忍不住道:“我们都知道没有衣钵,所以才来问你。”

    徐础抬手指天,“虽无衣钵,但我已得范学之精髓。”

    “哈!”于瞻一怒就要大笑。

    严微上前半步,拱手道:“徐公子得自学自悟,还是得到传授?”

    “严师弟,你……”于瞻没明白话中之意,以为师弟这就要屈服,被安重迁拽下袖子,这才闭上嘴。

    “传授。”

    “范先生亲自传授?”

    “范先生留言,宋取竹转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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