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反,那就反个痛快,总不能再让自家头顶上坐个新皇帝。”
“何去何从,宁王做主,我们都听你的。”
“江东肯定要去,那里也是我的老家。但不能这样灰溜溜地去,要扬威,要报仇,报七族与天成欺压之仇。”
众将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想报仇,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仇,兵力不足,马匹也少,粮草只够十日之用,若不及时攻下汝南城,以后连吃饭都成问题。
宁抱关目光如炬,在他眼里任何事情都不是问题。
“咱们这些人,攻城不行,东都肯定攻不下来,汝南虽小,守卫必严,即便强攻下来,损伤也大。要我说,不如去攻打官兵大营。”
众将继续面面相觑。
宁抱关愈加坚定不移,继续道:“官兵与吴王对峙,且兵分南北,料不到咱们会折返,我军绕行后方,出其不意,必能大胜。”
“打败官兵,也是吴王获益……”一将说出众人心声。
宁抱关冷笑一声,“让他白拣一次便宜又有何妨?但我不是为他而战。”他看看众人,“官兵营中有七千吴兵,皆是七族子弟,为吴王所误,沦为俘虏,咱们冲进营,一把火将他们全烧死。”
被俘的吴兵没有七千,其中也不都是七族子弟,却没人在意这点夸张,众将眼睛无不一亮,开始对这个主意产生兴趣。
“不用太多人,有马的人跟我去,其他人留下,扎营等候。咱们趁夜进攻,火烧连营。官兵肯定慌乱,以为是城中偷袭,兵力必然调往东都方向,咱们随即撤退。想那些吴兵只是俘虏,官兵不会尽力救火,必死无疑。吴兵一死,诸位小小地报一次仇,官兵与吴王也没了谈判之资,让他们父子打个你死我活,岂不甚好?”
宁抱关的坚定目光,加上他恰到好处的言辞,终于说动众将,尤其是那些江东人,纷纷请战。
宁抱关分派将士,命罗汉奇找块地方扎营,随时准备接迎,宁抱关选兵将一千,只带少量粮草,骑马绕行北方。
偷袭时间原定于凌晨,官兵内乱,让宁抱关看到机会,决定提前发起进攻。
军营里,楼温也想着太后,此前,他从未对这个女人生出任何兴趣,只当她是万物帝宫中不起眼的一个摆设,是先帝为了平衡诸臣势力,特意选出的孤女皇后。
可是纷纷扬扬的传言令他兴趣大增,他想看看,太后究竟有怎样的容貌,能让一群叛军头目为之发狂传言总是要比事实夸大一些,这一次,则夸大了不知多少倍,连吴王也被编进去,说送出太后其实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受到金圣女的强迫……
楼矶进城谈判,楼温想不出吴王有何理由拒绝自己的好意,几员老将前去各营安抚冀州将士,楼温同样想不出谁有胆量反对大将军。
诸事稳妥,明天一早就要发兵前往邺城,今天晚上,他可以小小地庆祝一下。
“万物帝死得好。”楼温心里暗暗道,向跟随的七子楼硕说:“有些事情看上去难,做起来容易。”
“什么事遇到大将军,都会变得容易。”楼硕谄媚地迎合。
楼温哼了一声,这个儿子显然没懂他的意思,他说的是造反。
他忍不住想,自己当初若是听从十七子的劝说,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摇摇头,拒绝得没有错,当时的造反是背信弃义、祸乱天下,现在的造反却是顺应天意、拨乱反正……
前方有人拦路,带头者正是费。
楼温眼里没有费这个人,挥下手,儿孙与卫兵冲上去,将费架走,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费高声痛骂,没喊出几句,被人用泥雪堵住了嘴。
楼温一步未停,行至太后帐前,向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宫女道:“通报一声,天成大将军楼温,特来拜见太后。”
宫女进帐,出来的却是一名中年女官,冷冷地道:“夜色已深,太后休息,不便见客,请大将军明日再来。”
明天就要发兵北上,直到夺下邺城,楼温才有心情做别的事情,今晚无论如何他要达成心愿,“天刚黑,全营都没休息,太后睡那么早?我不信,让我进去看看。”
“大将军……”
楼温挺身直入,肥硕的身躯将女官挤开,如同抖落一粒灰尘。
女官还要追进去,被人拦下。
太后的帐篷比较宽大,还有两名宫女留在身边,楼温看都不看,说声“出去”,宫女立刻匆匆跑开。
栾太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心中惊恐丝毫没有减少,脸上神情却稍稍镇定一些。
楼温连表面的客气也不想要,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举到太后面前照了一下,微微皱眉,“算是美人,却非绝色,叛贼果然是没见过世面。”
“姿容粗陋,有污大将军双眼,是我之罪。”栾太后宁愿承认自己长得丑。
楼温笑了笑,扭身将烛台放回原处,“我能理解,毕竟是当朝太后,那些叛贼何曾见过?自然被迷得失魂落魄。”
“草莽之徒,怎比得上大将军阅人无数?”
“我‘阅人’确实不少,灭五国的时候,皇后我睡过,公主我娶过,太后倒是从来没碰过,她们都没有你年轻。”
栾太后勉强一笑,“先帝对大将军恩重如山,便是万物帝,对大将军也不薄……”
“嘿,先帝自不必说,待我如自家兄弟。万物帝嘛,他想让我死,可惜死的是他。万物帝活着的时候,喜在民间寻乐,常年冷落宫中嫔妃,你也得不到宠幸,这是近人皆知的事情。你虽是皇后、太后,怕是一天也没享受过其中的好处吧?”
“寻常人家的女儿,得以攀龙,已无遗憾。”
“哈哈,一群穷鬼造反之后尚有野心,何况你已入宫多年?别怕,也别急,太后这个名头终究尊贵,你今晚从了我,要不了多久,还是皇后、太后,这回是真的……”
“大将军说先帝待你如兄弟,大将军就是这样对待兄弟的儿媳?”
“自家儿媳我都享用过,何况兄弟的儿媳?太后别跟我争,我这人脾气不好,平生只爱听好话、软话,一被惹怒就要杀人。太后年纪轻轻至少看上去年纪轻轻,独守寝宫多年,也该为自己着想了。先帝不幸,留下的子孙个个不像样,万物帝至少还有几分勇力,湘东王、济北王皆是无能之辈,指望他们来救,不如好好服侍我,待我给你争一个天下。”
栾太后又勉强挤出微笑,“孤弱女子,唯君是从。”
楼温大悦,一想到面前女子乃是万物帝正妻、江东小皇帝之母,心中更加得意,多少体会到叛军头目的贪欲。
帐篷外,女官面如死灰,后悔自己出帐,再不能靠近大将军,更不能靠近太后。
两人早已约好,若是再遇羞辱,就由女官杀死太后,然后女官自杀,结果她却连帐篷都进不去。
帐中悄无声息,一大群男子守在外面轻声谈笑,没人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一名士兵骑马跑来,远远喊道:“快快通报大将军,冀州兵要跑,已经有人出营……”
“怎么回事?”楼硕得先问个明白,才敢去见大将军。
士兵停下,气喘吁吁地说:“小孙将军杀冀州将立威,不知怎么惹恼兵卒,他们上马要回老家……”
“笨蛋。”楼硕骂了一句,见众人都往后躲,只得自己来到帐前,高声道:“大将军请出,有要事。”
连喊三声,帐内依然没有回应,楼硕有些意外,扭头再看一眼众兄弟与卫兵,给自己壮壮胆子,掀帘进帐,“冀州兵要跑,大将军得去看……”
楼温仰面躺在地上,脖子汩汩冒血,栾太后站在一边,衣裳不整,手里握着沾血的匕首,脸上居然在笑。
楼硕血涌上头,叫声“娘呀”,坐在地上。
另一头,冀州兵逃出军营,宁抱关趁机提前攻营。
城墙上,徐础闻知消息,也要派兵出战。
第二百三十八章 火烧()
甘招奉命来见吴王,遥望城外,摇头道:“宁王这是疯了吗?他只带六千人,进攻官兵无异于送死。他提前跟吴王打过招呼吗?”
徐础摇摇头,他叫来甘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揭穿他投靠官兵的阴谋,当众斩杀。
甘招全无察觉,对吴王身边的郭时风看都不看一眼,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
薛金摇快步登城,大声道:“可以出城参战了?”
“再等等。”徐础必须谨慎,“多派斥候。”
薛金摇还想力争,看了吴王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下去。
甘招拱手道:“不如让我带兵出城看看,如果官兵已乱,我乘势进攻,如果官兵设下陷阱,也只围我一部。”
“你留下,兵卒全交给降世将军。”
“是。”甘招扫了郭时风一眼,再看一眼左右,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
城下跑来一名斥候,高声道:“据传大将军遇刺身亡,官兵大乱!”
“遇刺身亡?被谁刺杀?”徐础大吃一惊。
“不知何人,可能是宁王部下。”斥候跑开,又去打探消息。
北门打开,数百骑飞驰而出,他们是薛金摇派出去的“斥候”。
“如果是真的,机不可失。”郭时风小声道。
“如果是假的,万劫不复。”徐础谋士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会比郭时风更激进,但他现在是吴王,要对胜负担起全部责任,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不冒奇险,难建大功。”郭时风继续劝道,稍一停顿,“大将军有意求和,似乎没必要再设计谋,很可能是冀州将领替王铁眉报仇……”
徐础不能再等下去,向一名卫兵道:“传降世将军。”
薛金摇几步跑上来,“你总算做决定了。”
“命南城将士出击,你随后。”
“北营大乱,为何南城出击?”
“南营多是冀州兵,如果官兵真有内乱,那里必是乱源,如果官兵施计,南营坚守不动,你立刻撤兵。”
“好吧。”薛金摇带人驰往南城,不管吴王怎样说,她要自己带兵出城,留梁王守门。
斥候频频带回消息,官兵似乎真的陷入混乱,只是大将军的死讯一直无法证实。
甘招突然跪在吴王脚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额头几乎碰到吴王的脚尖。
徐础后退一步,“蜀王这是何意?”
“恳请吴王赐兵百名,让我与官兵决战,死而无憾。”
徐础没有搀扶甘招,看着他沉默不语。
甘招又磕一个头,“诸王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人越少,怕是疑心越重。”
徐础冷笑一声,扭头看向郭时风,想听他的意见。
郭时风低声道:“蜀王功高,不如让他当名尚书,留在吴王身边,统领文官。”
徐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背叛者毁掉的不只是本人的名声,主人也难免被认为识人不清,给予高官而夺其兵权,正是天成朝廷常用的招数。
“百业待兴,蜀王愿领文官之职吗?”
甘招心知自己刚刚逃过一死,三度叩首,“惟命是从,只怕我乃小吏出身,不懂规矩,反而坏了吴王大事。”
徐础扶甘招起来,“万事总有开始,蜀王是我信任之人,由你掌管文吏,我可无后顾之忧。”
甘招汗如雨下,尴尬笑道:“我绝不令吴王失望。”
徐础向一名卫兵头目道:“送蜀王回营休息,别让他受打扰。”
头目明白吴王的用意,深点下头,领甘招下城,与蜀将隔离,软禁起来。
郭时风这才又向吴王道:“蜀王虽无大志,但是在降世军里根深蒂固,不可立杀,也不可久留。此战过后,吴王威震天下,凭此招兵买马,两三月间可得数万人……”
“我已明白。”徐础没让郭时风再说下去。
等到义军来源多样,降世军不再是唯一的主力,甘招也就没有用处了。
郭时风笑着点下头,这是他愿意追随吴王的原因之一,两人常常能想到一块去,一点即透。
又有斥候传来消息,徐础确信官兵真的大乱,于是离开城头,亲自带领北城之兵前去参战。
事实证明,义军还是训练太少,处于劣势时还能团结一致,一旦追亡逐败,立刻变得兴奋过头,紧追不放,早忘了请示这回事。
夜里军令不畅,徐础只能保证手下吴兵不散,命他们抓捕俘虏,讯问王颠等人的下落。
关押吴兵俘虏的地方位于营地后方,远远地众人就看到火光熊熊,心中不由得大惊,不用吴王催促,全都加快速度。
火势正盛,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徐础急忙下令救火。
周围没有水,积雪也已消融过半,所谓救火只能做个样子,根本没人能够靠近,只能等火势自己弱下去。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火势才逐渐减弱,惨叫声也消失了。
一名士兵找到吴王,“见到大将军尸体,就在不远处。”
大将军的尸体很好辨认,虽然头颅已被利刃割去,肥硕的身躯还在,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
徐础跳下马,没有走近尸体,远远地望了一眼,感到一阵恶心。
“楼家其他人呢?”徐础问。
“听说是被宁王带走了。”看守尸体的一名士兵回道。
“宁王又在哪里?”
“来得快,走得也快,不知去向。嘿,也就宁王有这个本事,不过还是吴王神机妙算,声东击西,安排这一场偷袭和刺杀,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官兵的混乱来得太突然,义军将士不明所以,于是将功劳都归在吴王头上。
徐础当然不会推辞,本应说点什么,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必须强忍才能不吐出来,没有精力说话。
郭时风看出吴王神色不对,替他问道:“刺客人呢?被官兵杀了?”
“不知道啊,我们也想见见这位英雄……对了,抓到一人,自称是楼家人,胡言乱语,我们问不出什么。”
“带来见我。”徐础转身走开,正好迎上身后一群吴兵的目光。
那是他曾在孟僧伦眼中看到过的愤恨与悲痛,微微一怔,他明白过来,这些人对大将军恨之入骨,即使面对遗骸,也难掩怒意,若不是看在吴王面上,早就上去乱砍一通。
郭时风向降世军士兵道:“将尸骨就地掩埋,明日再做处置。”
郭时风引吴王走开几步,小声道:“这些人都是狼,当成部下最好不过,但是吴王时不时也得扔给他们一点肉尝尝。”
“孟将军去杀兰夫人,还不够吗?”
郭时风轻轻摇头,“被俘吴兵尽被烧死,尸骨未寒,只杀一个兰夫人可不够。”
吴人对大将军原本就有怨恨,又亲眼见到亲友被烧成焦炭,心中更怒,都以为是大将军下的命令。
就连徐础也这么以为,转身望一眼正在挖坑的士兵,“大将军既然派楼矶议和,为什么……”
“大将军就是这样,随性所至,不讲道理。不过他也因此而亡,我猜他必然是太过大意,让冀州人有机可乘。”
徐础远远看到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押来一人,隐约认得那是楼家七子楼硕,向郭时风道:“我去审问,你留下照看。”
郭时风拱手领命,有些事情吴王不宜亲眼目睹。
徐础命吴兵留在原地,只带唐为天等数名卫兵走出百余步,停在一棵大树下,背风,也看不到大将军的尸体。
四周偶尔还能传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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