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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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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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宦者参与?”宁抱关问。

    “嗯……因为我找不出大家都相信的人来做这件事。”

    “不要太多人。”宁抱关道。

    “十人而已。”

    说话间,宦者已到,个个面色惊慌,不像是来主持仪式,倒像是来送死。

    徐础道:“咱们可以正经地拜上一拜,也可以站在一边观赏,做个样子。”

    “活人我尚且不愿拜,何况死人?”马维第一个走开。

    诸王自恃身份,也都不愿真的祭拜,他们没有聚堆,而是分散开,在大殿里闲逛,宁抱关与甘招尤其好奇,对每一根柱子都详细观看。

    十名宦者站在宝座前,颤声喊话,要求看不见的众人轮番跪拜看不见的帝王,自己也觉得诡异,声音颤得更加严重。

    徐础没离宝座太远,看着宦者,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马维不知何时走来,在后面轻怕徐础的肩膀,徐础悚然一惊,险些喊出声来,立刻转身,见是马维,脸色才恢复正常。

    马维笑道:“吴王这是怎么了?”

    “这里……死过人。”徐础勉强笑道。

    “我亲手杀死的。”马维有点得意地说,示意徐础随他走到一边,小声道:“那天的话,我是信口胡诌,吴王别放在心上。”

    “哪些话?”

    “许多事情变得容易、简单那一类的话,我随口一说,其实没什么事情会真的容易、简单,要不是吴王出手相助,我可能……总之我得谢谢你。”

    “梁王不必多礼,你我二人多年交情,不因几句话而改易,当初我被冤枉时,也要多亏梁王相助,才能逃出来。”

    马维嗯了一声,示意徐础再走远一些,绕到一根柱子后面,远离诸王,更加低声地说:“郭时风是不是跑到吴王那里去了?”

    “梁王在找他?”

    马维摇头,“吴王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撒谎,我比你更了解郭时风。”

    徐础于是不回答。

    马维等了一会,继续道:“这是怎么了?当初大家一块策划刺驾时,情逾手兄,如今万物帝已死,天成半倾,你我各自称王,却好像变成了陌生人,彼此提防,难得一句真心话。”

    “我想,这是因为咱们都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马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错,都想称王,都想问鼎,都不愿居于人下,可宝座只有一个,虽然宽大,却容不下两个人。反倒是郭时风,最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我送他出城了,郭时风想要投奔的不是我,而是邺城。”

    “唉,郭时风虽然两面三刀,但他的眼光向来不错,他投向邺城,必有原因。难道咱们的一番辛苦,都将付与流水?”

    “义军人数占优,只要团结,必能大胜。”

    “团结……”马维斜身向柱子外面扫了一眼,见无人走近,小声道:“说到投靠邺城,晋王也有此意,而且早就派人与官兵联系,之所以迟迟没有打开城门,是因为条件还没谈妥。”

    对沈耽暗中的行径,徐础一点都不意外,对马维的直言不讳,徐础倒有些没想到,“晋王也在观察形势,义军若能重占上风,他自然还会站在义军一边。”

    马维靠近徐础,几乎贴在他耳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宁愿选择晋王,也不来帮我?”

    徐础有些尴尬,干脆还是不开口。

    “后来我想明白,我自己尚且今日投向晋王,明日倒向宁王,有什么资格埋怨吴王?吴王刚才说得对,咱们都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总得有一个人做出改变,否则的话,就得刀兵相见。”

    “嗯。”徐础太了解马维,几乎能够猜出他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这次却是例外,他听得有些糊涂。

    马维停顿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只要你肯让我保留梁王之号,我愿意奉你为主。”

    徐础大吃一惊,后退一步,碰到了柱子,看向马维,分不清他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马维脸色十分严肃,“我从前希望吴王能够奉我为主,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吴王固执己见——”马维突然笑了,“向来如此,与其让吴王改变心意,不如我改。”

    徐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马维轻叹一声,“吴王现在不信,没关系,我会做几件事,让你相信。”

    “我相信梁王,只是……是什么让梁王自愿改变?”

    马维脸部微微抽搐一下,半晌才道:“因为……我害怕了,我最初真以为所有降世军将士都希望杀死薛六甲,结果却是相反,许多人要为他报仇。满城哗变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但是害怕也有好处,我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自己错在哪里,思考我与吴王谁更适合做皇帝。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我思来想去,只能是吴王。”

    “问鼎者众多,非我一人。”

    “能让我折服的,唯有吴王一人。”马维稍一拱手,“那边仪式快结束了,咱们过去吧,我会再找机会去吴王营中拜见,到时咱们详谈。”

    宦者已经住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甘招笑道:“都说皇帝家龙多,果然没错,可是这么多龙,就没见一个跳出来保护朝廷,全是无用胆小之龙。”

    沈耽在另一头道:“据说有人推算过,东都龙脉断裂,紫气北移,所以湘东王、济北王才要去邺城另立朝廷。”

    宁抱关冷冷地说:“可以了吗?咱们在这里无所事事,官兵若是趁机攻城,正好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了。”徐础宣布,挥手屏退众宦者,“今日就到这里,待我制定一个详细计划,再与诸王商议。”

    诸王纷纷拱手告辞,正要离开,大殿外走进一群人。

    薛金摇来了,带着十几名法师,堵住诸王出路,“等等,我还没祭拜呢。”

    薛金摇回城的消息还没有传遍全城,除了徐础,诸王看到她都有些意外。

    甘招与她最熟,见面之后也最觉尴尬,上前道:“金圣女无恙,可喜可贺,那个……我们已经祭拜过了……”

    “借你们的光,我才能正式祭拜。要不了多久,等一下没关系吧?”薛金摇目光扫视,她没带兵器,也没穿盔甲,却有一股抹不去的英武之气,令人不敢轻易提出反对。

    宁抱关道:“可以等一会,侄女别耽搁太久。”

    晋王没吱声,向外张望,不明白薛金摇是怎么闯进来的,晋军明明得到他的严令,不许任何人进殿。

    梁王挪开目光,不看薛金摇,他早就忘了吴王是降世王的女婿,这时才想起来,心里有些嘀咕,后悔刚才那些话说得太早。

    徐础上前,握住薛金摇的双手,凝视她的双眼,“诸王的确都有急事,不能久待,你……”

    他想说点什么,心里却犹豫不决。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难() 
薛金摇不习惯吴王做出的亲昵动作,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于是想要用力收回双手,竟然没有挣脱。

    薛金摇相信自己的力气比丈夫更大,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使不上劲儿,脸色反而微红。

    徐础握得更紧一些,微笑道:“我陪你一同祭拜。”

    “用不着,你已经祭拜过了。”薛金摇心中困惑,语气仍是十分冷硬。

    “咱们是夫妻,降世王是我岳丈,我可以再祭拜一次。我派人去将宦者叫回来……”

    “用不着。”薛金摇终于抽回双手,大步走向宝座,徐础快步跟上。

    另外四王站在大殿门口,神情都已绷紧,看一眼薛金摇,再望一眼殿外,他们的卫兵都在丹墀下面,就算能听到他们的叫声,也来不及冲上来。

    薛金摇走开,四王稍松口气,马维心中最为不安,一得空,立刻向殿外走去,几步之后,见其他人不动,他也只好停下,以免显得太胆小。

    薛金摇在法师的簇拥下来到宝座前,对它却不看一眼,直接问道:“降世王在哪升天的?”

    徐础记得大概位置,伸手指了一下。

    薛金摇来到父亲遇害的地方,弯腰看了一会,那里已没有任何痕迹可供她凭吊。

    薛金摇转身向法师们道:“降世王去往兜率宫内院,我要为他诵经祭拜,你们助我。”

    薛金摇没有下跪,双手合什,眼眉低垂,轻声念诵《佛说弥勒来时经》

    “佛言:弥勒佛欲来出时。阎浮利内地山树、草木皆焦尽……地皆当生五种果,四海内无山陵溪谷,地平如砥,树木皆长大。”

    天成朝张氏好佛,上行下效,贵门子大都学过几部经书,徐础恰好看过这部经,记得大概内容,于是跟着念下去,薛金摇看他一眼,略显诧异,“当是时,人民少贪淫、嗔恚、愚痴者,人民众多,聚落家居,鸡鸣展转相闻,人民皆寿八万四千岁,女人五百岁乃行嫁,人民无病痛者。尽天下人有三病:一者,意欲有所得;二者,饥渴;三者,年老。”

    甘招不知何时也走过来,跟着念最后一段:“弥勒佛初一会说经时,有九十六亿人皆得阿罗汉道。第二会说经时,有九十四亿比丘皆得阿罗汉。第三会说经,九十二亿沙门,皆得阿罗汉。”

    “南无弥勒尊佛。”众人齐声道,薛金摇一个人多念了三遍。

    徐础又一次握住她的手,“降世王得偿所愿,金摇姑娘不必伤心。”

    薛金摇没吱声,稍一用力,没抽出手,只得随他。

    甘招向两人拱手,笑道:“我等吴王定计,随招随到。”

    “我会尽快,不送。”徐础没有拱手。

    大殿门口,沈耽远远地拱下手,第一个走出去,马维随后,甘招快步跟上,宁抱关单独留下,走到吴王夫妻面前,只是看,不说话。

    徐础众法师道:“你们先退下吧。”

    众法师得到薛金摇的示意之后,才排队走出大殿。

    宁抱关道:“忍一忍是对的,大家都藏着兵刃,我也是。”

    薛金摇缺少经验,被对方一诈就说出实话,“那又怎样?我一个人能对付你们……四个。”

    薛金摇总算将丈夫排除在外。

    宁抱关嘴角微微一动,“我也以为自己能以一敌百。金圣女想开些,听吴王的话,实在郁闷,可以去找牛天女聊天。”

    “用不着,我有自己的主意,降世王之死,你们都有责任,我暂时不动手……”薛金摇看一眼被握住的右手,的确动不得手,“以后也会动手。梁王是第一个,宁王就是第二个。”

    “为什么我是第二个?”

    “因为你见异思迁,抛弃糟糠之妻,想娶太后。”

    宁抱关大笑,转身走了。

    “你打算握到什么时候?”薛金摇问。

    徐础松开手,微笑道:“谢谢金摇姑娘。”

    “谢我什么?”

    “谢你今日之隐忍。”

    薛金摇脸上越显困惑,“你这个人怎么两面三刀的?”

    “嗯?”

    “你不想杀诸王?”

    徐础寻思片刻,“想,但不是现在,我还没有把握收服诸王之军,此时动手,徒生是非,反而给邺城官兵可趁之机。”

    薛金摇神情越发困惑,“既然如此,你干嘛让孟将军找我?”

    “他找过你?”

    “他说是你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还说降世王不会阻挡我与法师,后半句话对了,前半句话却是谎言,只是不知你与孟将军谁在撒谎。”

    “谁也没有撒谎,孟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了,我的确有这个意思,但不是现在……”

    “嘿,承认自己胆小得了。”薛金摇迈步离去。

    大殿内只剩徐础一个人,他站了一会,扭头看向宝座,突然想上去坐一会,没等迈步就改变主意,大步出殿,叫上卫兵,回四王府大营。

    不等徐础招唤,孟僧伦自己来了,进屋拱手道:“执政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谁告诉你我要在大殿动手?”徐础强压怒意,他现在太需要忠诚的部下,没办法下狠手。

    孟僧伦一怔,“执政让宋将军做好准备,等你命令,决定聚会之前,又让宋将军查看前往大殿的路径,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徐础的确让宋星裁做过这些事情,但在最后一刻,他改变主意,没有下达那道至关重要的命令:率五百兵卒进攻大殿,进攻诸王所带不多的卫兵。

    七姓将领互通消息,亲如一家,孟僧伦回城不久就都听说了。

    “既然你知道我有所准备,为何还找薛金摇帮忙?”徐础加重语气。

    孟僧伦看样子不太想回答。

    徐础道:“我信任孟将军、依仗孟将军,不是让你替我做主!”

    孟僧伦上前一步,“两个原因:第一,我觉得宋将军率兵进攻,虽能以多击少,但是一时半会没办法进入大殿,执政在里面或有危险;第二……第二,我猜出执政会犹豫,所以……”

    徐础心中感到了一阵狂怒,孟僧伦别的话他都不在意,那句“我猜出执政会犹豫”却让他无法接受。

    “孟僧伦!”

    孟僧伦扑通跪下,磕了一个头,挺身道:“我知道自己犯下重罪,即便薛金摇真的杀死诸王,我也会向执政请罪,甘受刀斧之刑。”

    这不是孟僧伦第一次自作主张了,徐础又一次陷入两难境地,第一次还好,孟僧伦公开犯讳,徐础自可以公开处罚,这一次却是无人知晓,罚与不罚全在徐础一句话,这让他更加为难。

    “这时候杀死诸王,城内必乱,还怎么对抗城外的官兵?”徐础希望能够让孟僧伦稍微清醒些。

    “执政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吗?”

    “你又猜出我的什么想法了?”徐础哭笑不得。

    “我出使城外的时候,见到了济北王,他对执政念念不忘,仍当执政是自己的女婿。我以为执政是要凭借这层关系,先归顺邺城,夺得一块立足之地,等到兵强马壮之后,再反不迟。”

    这的确是徐础的计划之一,他没有实施,仍然是同一个理由:“还不是时候,济北王对你说的这些话只是权宜之计,我若不能先整合诸王之军,他根本就不会让我带兵离开,最大的恩惠不过就是带我回邺城,继续给他当女婿。”

    孟僧伦垂头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而且你让薛金摇替我杀死诸王,济北王怎么会高兴?”

    孟僧伦抬起来,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薛金摇杀死诸王,执政杀死薛金摇以除后患,不是正好吗?执政正妻乃是济北王之女,降世王算什么?一个乡间神棍而已,他的女儿……”

    徐础怒极反笑,“这就是吴士的夺权之术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不管外患如何,先除内忧,怪不得吴国……”

    接下来的话太重了,有辱吴皇,徐础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位外祖,因为母亲的缘故,心里多少有几分敬重,于是收回后半截话,长叹一声,“孟将军请起。”

    孟僧伦慢慢起身,“执政能听我一句话吗?”

    “你说。”徐础无奈地道。

    “我长你二十几岁,虽然没多少聪明才智,也不擅长带兵打仗,但是经历的事情稍微多些。以我的经验看,诸王各怀异心,尤其是宁王与晋王,甚至梁王也有可能,都想尽除他人,独立为王。执政想得长远,不肯先下手为强,只怕必有近忧。”

    “我明白孟将军的意思,你容我再想想……”徐础心中猛然一惊,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大将军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容我再想想”,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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