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向洛离伸手的中年男人忙学着古装剧的动作作了个揖。
洛离忍了忍，没忍住，“那个……右手抱左手是吊丧的意思。”
常少卿杯中的酒水顿时轻轻一漾。
“老陈，回家多看点书再来卖弄，电视里戏子演的东西少看！”刚被扇了一耳光的李总嗤笑。
那巴掌印被李太太用脂粉遮了遮，只露出浅浅的痕迹，不明显，倒也引人遐思。
陈海威冷嘲，“没文化也比你这老流氓好得多！”
李太太赶在李总辩解前哼了哼，“等陈总眼睛从小姑娘身上掉下来再说这话，我家老李可没你能拈花惹草！常董，你也这样认为吧？”
说话权被生拉硬拽到常少卿手上。然，他不吭声，几人也不好开口。
李太太却仿若未觉这尴尬气氛，笑声朗朗，“来之前我与郭小姐在造型屋有过一面之缘，很是羡慕常董对郭小姐的上心呢。”
“郭？”常少卿诧异，洛离亦然。
李太太这才一副说错话的表情，愧疚而关切地看向洛离，忙改口，“我听错了吧，抱歉，当我没说。”
“嗯，她是听错了。”洛离肯定地点头，“她问我‘能让常董交好的我想除了江城郭家，应该也没有其他了。莫非你是郭家千金？’，我明确地说了不是。真可怜，还没当奶奶耳朵就怪怪的了。”
“呐，郭小姐。”李太太踯躅地望她，“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李太太是圈子中出了名的脸皮厚，当着一群不信任她的人也能把戏演全，做足“清者自清我自强”的姿态。每次也能挣来几个不明所以的人的同情。
“刚才？我刚才说‘嗯，她是听错了’。你有什么意见吗？”笑容后有种不可侵犯的冷然。
“……”脸皮厚如李太太一时也找不到话接，只好摆着张不忍后辈犯错的慈祥脸，眼神忧虑。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对长辈说话都很不礼貌！”旁边插入一个清亮的女声，众人循声望去，看见身穿白色露膝小礼服的少女。她似乎画了裸妆，双颊有淡淡的红，眼睑抹了些紫。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她有些不适应，怯怯地低了下头，而后勇敢地直望洛离，“你应该改正你的态度。”
“抱歉，被坑了还帮忙填土的爱好你存着就好，我没兴趣。”
“你……”白裙少女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你有请柬？”常少卿忽然出声，扫向她的视线陌生而冷漠。
白裙少女紧紧抓着裙摆，低着头，只露出尖细光滑的下巴，不胜娇怯。好一会儿，她终于抬头，“表哥……”
她声音有些低，被瞬起的音乐声掩盖，离她最近的李太太都听不清，还以为她是借自己上位的三流富商之女，当所有人都看向光柱笼罩的伉俪时，李太太仿佛被吓到地退了退。
白裙少女正紧张着，哪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胡乱抓了把，抓空，脆弱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在注视欧式旋转梯上携手下来的一对璧人，白裙少女脸上闪过羞愤，强撑着起来，但左脚曲着一个怪异的弯度。
舞台上的司仪卖力地赞美常瑞明夫妇，用了好些洛离想象不到又无比顺耳的贺词。
寿星常瑞明逐一感谢所有的亲人后，简单地感谢前来祝贺的朋友们……再然后，跳了一只开场舞。
天命之年的常瑞明身材保持得很好，明蓝色西服显得人很精神。他身边的郭贞一袭天蓝色斜肩晚礼服，优雅迷人。两人相映成景，舞步娴熟完美，配合默契，眼波之间流转的淡淡温馨更让人羡慕赞叹。
看来常少卿没遗传到父母多少爱笑的基因。
开场舞后要切蛋糕。三层大蛋糕旁边摆着昂贵的香槟，找不到常少卿提及的价值140万的茅台……
之后便是随意。西式宴会的自助餐桌摆满岚省特色小吃，各式糕点小巧粉嫩，一口就能吃掉，不必担心会沾上唇彩。
好可惜……
受爱情小说影响，她以为宴会上绝对吃不饱，为了不弄出肚子咕咕叫的闹剧，她吃过一颗辟谷丹才来的。这种精神无比饥饿，胃部绝对饱满的感觉，洛离不想体验第二次！
常大爷突然走下来了，常瑞明夫妇忙迎上去作陪，前者闲适地摆手，“聊你们的，我找个朋友。”
“爸，您是说？”郭贞惊讶。
“谁让你们半天不把人叫上来？”常大爷说着皱了皱眉，环顾四周。
常少卿隔着好几个宾客叫了声“小洛”，后者恋恋不舍地移开几乎黏在桂花糕上的视线，循着他的眼神向周围有一小片真空的常大爷处走去。
常大爷怔了好几秒才看出是她，哎了声，“女大十八变呐！”
矜持地露出两颗牙齿，洛离从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盒子，双手递给常瑞明，“常……”
短短那一瞬，洛离竟没想明白他们是长辈晚辈的关系，还是同辈？
但想不了太多，她仿佛什么也发生过的模样笑道：“伯伯，生日快乐，祝您寿比南山不老松。”
“多谢。”常瑞明儒雅一笑，端端正正地接过不算高档的包装盒。
“洛洛小友别漏了什么，这家伙能生出来没我可不行！”常大爷语出惊人，几个见他下来才聚拢的老人也都抽了抽嘴角，目光深深，在他跟洛离之间打转。
“常爷您心急了。”洛离眨一下眼，这次拿出一个墨蓝色礼盒，也是巴掌大，系着小巧可爱的蝴蝶结，“儿生日，母难日，想必五十年前的今天你也受了大惊……嗯，似乎您现在仍在阴云中，这份迟来的压惊礼，还请您收下。”
“礼物就礼物，还说这么多狗屁不通的东西。”常大爷毫不客气地接过，直接抽开丝带，“要不是好东西你今天就别回去了，跟我走一趟。”
“做人不要太贪心。”洛离叮嘱。
“就属你懂大道……咦？这是？”
－－－－－－题外话－－－－－－
兼职回来太累了，一直在打瞌睡……唔。先这样。
☆、第135章 绿幽灵
半透明的翠绿宝石。
上半部分剔透如水，下半部分却是一副桃源美景。指甲大的内包物，深深浅浅的绿色重叠千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景致，初看似金字塔，近看……
常大爷下意识地摸兜，但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出席宴会换了正式的唐装，两边压根没有兜。他急吼吼地抬手，喊道：“快拿我的放大镜来！”
尾随的管家保持面瘫脸点头上楼，转身前隐晦而好奇地望了眼洛离。
旁边几个老人见常大爷那般反应，不由上前凑了凑，将常瑞明与郭贞夫妇挤到后面。
“老常你手放开，我瞅瞅。”说这话的人戴上了老花镜。
“这石头……只看这透明度就知道不是便宜货。”又一人惊讶，侧眸瞟了洛离一下，但好奇心驱使他立刻回头观看下半部分，“这有点儿像绿幽灵啊！”
“绿幽灵？！绿幽灵不只有四种影像么，这怎么瞧都不是其中一种啊？”
“除了影像不同，你看哪儿不符？”
老人们不分场合地争辩起来，郭贞拉了拉丈夫的小臂，疑惑道：“绿幽灵？”
常福集团由常瑞明一手创办，最初便是以珠宝起家，他对宝石的了解其实比退休后才接触古玩玉石的常大爷深广得多。
“绿幽灵是一种包含绿泥石的水晶，白水晶中会浮现出聚宝盆、漩涡、金字塔、满天星等天然异象，又称异象水晶。内包物为绿色则称为绿幽灵，因火山泥颜色的不同，也有红幽灵、灰幽灵、紫幽灵等。市面上较多的是满天星，金字塔价值最高。”
“价值比老坑冰种还高？”
常瑞明被妻子可爱的问话逗笑，目光掠过手中小礼盒时若有所思，答道：“自然没有。金字塔绿幽灵之所以价值高，是因为金字塔层层叠叠至顶峰，在商人眼中寓意极佳，是为一路飙升。爸爸这么激动……或许是因为那是不同于市面上发现的任何一种影像。”
这么一猜，常瑞明也有了拆开小礼盒的冲动。
早已被挤到外围的洛离转头对上常瑞明深思的目光，当即牵起一抹弧度，点点头，下一秒却看向旁边有些走神的郭贞，笑容比方才真诚。
不过几步路，常瑞明隐隐生出几分期待和紧张。
“伯母，小小礼物，聊表谢意。”洛离送上浅蓝色的小礼盒，大小形状一模一样，除了蝴蝶结的位置有所不同。
郭贞笑容深了些，不因她的礼物，只因她的玲珑心。她展颜，十足亲切，“你能来我们便很开心，何需破费？下次到伯母家做客可不许这样了。”
“那我不客气啦。”长辈表现出足足的好意，洛离自然不会推辞。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当郭贞随口提到常大爷手中的正体不明的礼物，常瑞明似是不经意地插了一句，“是绿幽灵吧？”
“绿幽灵？”这名字真奇怪。
洛离一脸我是第一次听这名字的表情，正当常瑞明一半失望一半好奇地准备探口气，少女却笑道：“它有没有别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知道它叫异象水晶，据说能聚财守财，镇宅辟邪才买下的。”
嗯，确实是买，不过用的不是货币，而是时间和精力。
“纯度很高，洛小姐实在用心。里面是千层金字塔？”常瑞明好奇心烧得旺旺的，垂眸望了眼手中的盒子。
他希望自己说出“是吗，多谢你的夸奖，那的确是金字塔。不过你的不是哦”这句话的强烈洛离没接受到，她笑得略微含蓄羞涩，“希望常爷喜欢。”
几人说话的空当，管家向客服借来了五个倍数很高的放大镜，正好够几个老人用。
常瑞明迅速沉默，眼神不断地往那边飘。
“哟！不是金字塔！是别的！”
“也不是千层！天哪，这是……塔？！”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层！玲珑塔？！真的假的？”
“假的你还看不出来，这哪儿有加工痕迹？”常大爷立马吼道。
质疑的老人切道：“这时候只有反话才能表达我内心的震惊！”
“怎么可能？”常瑞明低声呢喃，挂着几分恍惚几分震惊，急切地挤进人群。
郭贞一怔，见洛离亦然，不由一笑，有些无奈，“认识他四十年了，每次见到奇石都这样，小离别见怪。”
几句话的时间，郭贞便看出她与儿子只有友谊，别无他图。对一个帮过家人、气息干净又没野心的孩子，她很难不喜欢。
洛离理解地点头，“看起来郭少哲遗传了伯父的专注，每次做数学题也是这般。”
“阿哲……哎，我就担心他太学究，年轻人总得有些活力。”
“郭少哲篮球超厉害，不念书入选CBA妥妥的。”
郭贞笑如琉璃，不若霓虹璀璨亮眼，别有一番柔静恬美。
两个女人从男人聊到护肤、首饰，渐渐走到休息区坐下。那厢六个加起来接近五百岁的男人越讨论越惊叹，另外四位老人对这块绝对有价无市的玲珑宝塔绿幽灵十分眼热，纷纷出价。
常大爷得瑟地左右调整放大镜，笑容毫不掩饰，“小辈的心意怎么能转卖？我又不缺钱！”
“真丑陋！”
“真欠揍！”
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情绪，几人才注意到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一人皱了皱眉，余光扫见常瑞明握着的有些眼熟的礼盒，心情一激荡，开口，“小明，打开看看？”
当场观礼不是华夏的习俗，常大爷方才是累积了多时的期待促使他动的手。而恢复理智的常瑞明紧了紧手，沉默。
“要不上去看看？”说这话的老人将声音压得很低。
“走！”应和的老人不少。
常瑞明得了台阶，识趣地点头，脸上挂起得体的笑，朝周围展示一圈，这才上楼。
专属休息室。
常瑞明小心翼翼地扯了蝴蝶结，打开小礼盒。
一小片蓝色光晕映入眼帘。
乍一看，所有人都以为是蓝色猫眼石。但第二眼，众人目光便凝了凝，因为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成色不错的月长石。”一位老人淡笑。能见到世上唯一一颗玲珑宝塔绿幽灵已是意外之喜。
“是挺不错。”另一人附和，目光悄然停在常大爷手上……的礼盒。
“那丫头有点儿眼熟。”又一人一句话让几人聚焦视线，他硬是厚着脸皮认真地接下去，“你们说她跟我家阿宝是不是很有夫妻相？”
几人脸皮俱是一抽，装作没听见。但三个老人都被他这一句话挑起某些隐秘的心思：如果他们也熟，过寿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收到举世无双的石头？不拘贵不贵，绝无仅有就行。
短暂的沉默，常瑞明重新挂起儒雅的笑容，向长辈们告辞，回大厅招呼客人，走之前自然带上礼盒。
无声关上房门，在转角前将盒子放进口袋，笑容完美无缺。
常瑞明跟几个交好的朋友聊了好一会儿，忽然被好友示意他看后面。转身－－休息区，郭贞和洛离悠闲地坐着，一米前站着个纤弱的白裙少女，周围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是怎么回事。
白裙少女右膝盖以上被香槟打湿，泛开一片米色水渍，她手里捏着空杯子，脸上却露出夹杂一丝委屈的宽容微笑，叫人无端便想同情她。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见绿裙少女悠然淡定的面容。
只是这分悠然在白裙少女的委屈面前，显得有些冷血。
顾及郭贞在场，无人声讨，但有几个年轻男人已对洛离怒目瞪视。
“姑姑……”白裙少女忽而唤道，眼中一半孺慕一半殷切。
“郭家的人？”人群中的私语渐多。
“叫得这么亲，是郭市长的千金？”
“很可能。仔细一看，她与郭市长还真有几分相似。”
“难怪不见郭市长，原来派了女儿来。市长千金还挺低调，就是有点儿素。”
“素什么？没看见人家袖子那一圈珍珠？那颜色光泽哪儿素了？”
常瑞明眉头皱了一瞬，很快猜到白裙少女的身份，穿过人群，拿走纵然在笑但眼底无温的郭贞手中的酒杯，换上一杯温温的牛奶，“别多喝。”
上流社会不乏戏剧，但此刻所有人都看出他们之间的脉脉温情绝对真切，注意力顿时全聚在这上面。
郭贞笑，向他眨一下左眼。她始终没站起来，瞥一眼白裙少女，却很疏离，“你是？”
“姑姑……我是敏儿呀。上次与姑姑分开后，敏儿一直很想姑姑……只是学业太忙，妈妈都不准我出来。敏儿知道今天是姑父生日，特地偷跑过来呢。”郭芯敏语气殷殷，听不出真伪。
不知为什么，洛离总把敏儿听成过儿……大抵因为郭芯敏第一句话的语气太微妙。
“所以你是？”郭贞依然是略带歉意的疏离。
郭芯敏垂下眼睫，遮掩眼中神色，粉唇紧抿，浑身都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终于有热血的年轻男人开口，“常夫人，女大十八变，你再想想？敏儿这么孝顺，小时候肯定也很乖。”
郭芯敏贝齿咬了咬下唇，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再侧首望郭贞时却满脸痛苦、自责，“姑姑，对不起……如果当年我能拉住悦姐……就，就不会……真的很对不起……”
美人垂泪，赏心悦目。
郭贞眸光倏然一寒，礼貌的外衣也不顾了，声冷如雪，“原来是将继姐推下冰湖静观一分钟才呼救直到人来了伸出胳膊才要跳下去的邱小姐，你确实对不起很多人。”
在场的年轻人再热血冲动，到底也知道郭贞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如此明明白白地厌恶一个人，应当是因为此人品行太差。而且这么听来，这位自称郭贞侄女的邱小姐，还挺能演的。
郭芯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