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酒菜端上来,三人互相敬酒,小菜亦甚为可口。
这时,正值黄昏,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
夕阳余晕,虽然不若秋季时那么绚丽,但还是不失其余韵。
暮云霭霭,炊烟袅袅,凭窗远眺,良田千顷,阡陌纵要横,虽然已经收割过了,但是还足以令人神往的。
偏过头来,人行马驰,商店林立,热闹拥挤,不逊于任何城镇。
楼上的客人,渐渐越来越多,哄哄声,不绝于耳。
武凯含笑凝视着席玲与白绫,柔声道:“两位妹妹,待愚兄敬你们一杯。”
席玲笑了笑,与白绫同时举起酒杯来,问道:“凯哥哥,敬我们什么?”
武凯笑道:“敬你们两个心胸宽敞,生活畅快,情感越来越好。”
席玲与白绫两人对望一眼,轻笑一声,同声答道:“谢谢凯哥哥。”
举酒沾唇,美极媚极。
武凯面有喜色,仰首一饮而干。
白绫立即持壶将他的空杯子,又斟满了酒,与席玲同时举杯道:“凯哥哥,小妹与席玲姐敬你一杯。”
武凯一端酒杯,微举道:“小精灵,你有什么话要说?”
白绫肃容与席玲同声道:“敬凯哥哥,万事如意,福寿康健。”
武凯大为高兴,亦是举杯一饮而尽。
三人慢慢低斟浅笑,甚为高兴。
这时,在他们隔桌上,有几个老年人,正在饮酒谈天。
一个员外模样的老年人叹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瞿老先生虽然不说他的年龄,但是少说点,据他的画僮说,也有百来岁了。”
坐在武凯身侧的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道:“喂,瞿老先生怎么会惹上那个恶霸?”
第一个老员外不屑地笑了一声道:“马文光那人呀,听说是什么天雷帮里面一个舵主的亲戚,平日作威作福,无恶不作,这次各位世兄都知道的。后来呀,马文光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瞿老先生会武功口诀,而且是一种极为高强的武功口诀,若是学会了,称霸江湖是不成问题的,所以马文光就先对瞿老先生下水磨功夫。谁知道,瞿老先生虽然家贫如洗,却不为他所动,并且训了马文光一顿,今天晚上,他连老命都会丢呢!”
“哦!他不是会武功吗?”
“不,他本身一点武功也没有,但是会口诀。”
“那他为什么不练?”“那就不知道了。”
正谈说间,楼梯上陡然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武凯边上的那桌,立即转移话题,讲到别的事上去了。
楼梯响处,上来了三个身着华丽的彪形大汉。
为首一人,身材虽然高大,但却是面色无须,油头粉面,一只三角形的贼服,咕噜噜四面一溜,立即就往武凯身侧那几个老者坐着的桌子了指,对店伙道:“小子,少爷要那桌。”
一边说着,边往这面走过来,一边色迷迷地盯着席玲与白绫两人。
白绫被他看得心头火起,杏眼一瞪,就要发作。
武凯连忙劝道:“绫妹,快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白绫才别过头去,连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那三个少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目中无人之狂态,令人作呕。
这时他们已经走近了那几个老者的桌子,几个老者,早经店小二说好话,搬到较远的那一桌上去了。
三个少年一坐下来,当先那人立即笑道:“本少爷时来运转,竟有如此美人送上门来,哈哈……”
旁边一个粗眉暴眼的黑脸少年笑着大声道:“酒来,替马少爷助兴。”
三个少年大汉,立即酒杯横飞,大吃起来。
酒至半酣,那个马少爷斜眼往这边一瞄,嘿嘿笑道:“那位兄台过去把两位美人儿召过来陪酒。”
另外一个面目奸狡的少年汉子嘿嘿笑道:“小弟这就去,小弟这就去。”
说着,站了起来,乜看酒眼,转身站起来,大跨两步,走到武凯这桌子上,深深一揖道:“美人儿请了。”
武凯等三人,理也没理他。
他又开口道:“马少爷看中了两位,意欲请两位过去陪酒助兴。”
白绫娇笑一声,向武凯道:“凯哥哥,是你叫我不闹的,现在找头上来了……”
席玲已嫣然一笑对那少年道:“请三位一起过来不好吗?”
那少年嘿嘿大笑着,一听说美人儿有请,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忙走了过来。
尤其是那马少爷,更连连向席玲和白绫盯去。
才走到桌子边,席玲娇笑道:“三位贵姓大名?”
马少爷立即答道:“在下叫做马世远。”
一指黑脸少年及另一少年道:“他叫杜文贵,他叫林武,是在下的朋友兼保镖。”
席玲笑道:“哦,马世远,你是不是马文光的儿子?”
敢情席玲也听到了隔座那几个老人的谈话。
马世远连连点头道:“是,是,马文光就是家爷,嘿嘿……”
说着,就想伸手去摸席玲那美艳如花的粉腮。
席玲倏然一板脸叱道:“跪下!”
马世远一愣,道:“哟!小姑娘,你凭什么要少爷跪呀!”
席玲哼了一声玉手一伸。
只听得拍地一声,马世远大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张口,吐出五颗带血的大牙来。
杜文贵与林武两人大吼一声:“贱婊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把就向席玲娇小的香肩抓去。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起自身侧。
武凯一伸手——杜文贵和林武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拍!拍!两声大响,两人如抛球也似地跌出数丈外,撞得桌倒椅翻,乒乓连声。
爬起身来,已是满脸的鲜血迸流。
张眼一看,只见武凯儒稚已极的站在桌子上,冷冷道:“照今天三位的行为,本该立即处死,但我不愿开杀戒,你们滚吧。”
马世远这时站得离武凯最近,怒哼一声,左拳一握,右拳唰地一声,直击而来,以一招毒龙出洞偷袭武凯肋下。
同时——杜文贵和林武两人狂吼一声,暴扑上来。
武凯冷笑道:“自己找死,休得怪我。”
双臂一振,岸立不动。
只听得吱呀呀三声惨号,三条人影,已经如飞鸟般地一溜血雨,翻飞出了店外,栽倒在地上,身子连动都不动一下,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酒楼上,脚慢的人,还缩在角落里,店家更是怕麻烦,没敢上楼来。
武凯向四周一看,见那几个老客人还没走,就踱了过去,向那老员外一躬道:“员外请了。”
老员外已经吓得胆战心惊了,但是心中又感到了颇为畅快,见武凯过来问话,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公子请了。”
武凯极为有礼的问道:“请问瞿老先生居处如何走法?”
老员外一听他这么问,立刻高兴了起来,注视着武凯一阵,暗忖道:“这位公子好像瞿老先生呵!”
心中忖着,口里高兴地将瞿老先生的详细地址告知。
其他的两个老人也站了起来,插口道:“公子,您真是替咱们斯文一脉出了口气,这马文光父子,唉,真是地方的败类,像瞿老先生这么好的人,都受他的欺负,真是气人。”
又有一人道:“公子,您若能替地方上除去这一个大害,我们真要感激莫名了。”
这时候,店掌柜的也上来了,站在武凯身旁道:“公子,小店……小店的损失……倒不要紧…只是官府方面……追究不上……该……该……如何是好?”
武凯才要一口承担下采,老员外已经瞪了他一眼,道:“知县方面由我负责好了,至于损失,记在我帐上。”
店掌柜的大为高兴,一面称谢,一面令店小二打扫,并重新排上酒席来。
此时——天色已经入黑。
老员外道:“马文光大概就是这一段时辰中,去找瞿老先生麻烦。”
武凯霍然起立,对席玲及白绫道:“妹妹,你们在这儿保护着这几位父老,免受伤害,我这就去瞿老先生那儿。”
席玲与白绫温柔地答应了。
老员外怀疑地望了两位姑娘一眼,又望望武凯。
他实在不敢相信,两位娇艳若天仙的少女,有能力来保护他们。
武凯微笑道:“诸位放心,在下这就去了。”
席玲与白绫两人,都恋恋不舍地望着他。
终于白绫忍不住了,娇声道:“凯哥哥,你要小心点,事完快点回来,免得席姐姐和我挂念。”
席玲也柔声道:“凯哥哥,快点回来。”
武凯笑道:“你俩在这儿等我,事完我就来。”
这时,酒席已经重新开上来了,武凯离席而去,照着老员的指示,一摇三晃地朝村南一条小溪踱去。
夕阳已沉,明月东升。
虽是冬夜,但天气竟是出奇的晴朗。
银白色的月光,似乎带着咻咻寒风,照射向人间。
金鸡村南,横着一道潺潺小溪。
因值初冬,水量减少,溪水飞溅在圆石上,冲起了阵阵真珠般的水珠,折射着明亮的月光,'奇+书+网'发出了闪闪的银光。
溪后,种着一排排的矮树林,地方显得颇为清雅。
树丛后,是两株古梅,梅后是一幅面室。
武凯背负着手,摇摇晃晃地踱进了画堂之中。
画堂中,正有一位气度雍容高贵,相貌不凡的老夫子,正在执卷低诵:“天地有正气,沛乎塞苍冥……”
武凯心中不禁一凛。
这老夫子好大的气派,隐隐具有一股慑人的气息。
值此危难之际,竟还是坐怀不乱,低诵正气歌,其胸襟与气度,可想而知。
同时,看看瞿老先生的面容,武凯意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不是一般的亲切感,而是一种孺慕之情。
武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很明白,他自己的心里,在思忖着些什么!
他希望他的父亲,武林圣君第二代姚人伟没有死,而给他这个自小失去双亲的孤儿,以一个向亲生父母喊一声爸爸或妈妈的机会。
他现在,无论在武功或是名望方面,都有了极高的成就。
但是——谁能了解一个自小失去父母的天涯浪子渴望亲情的心理呢。
他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甚至于希望,眼前这瞿老先生,就是他死去的父亲。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幻想。
想着想着,他已经毫无声息地走近了低声诵读正气歌的瞿老先生。
摇晃不定的灯光下,他看出瞿老先生头上苍苍的白发,及眼角额头上,皱叠在一起的皱纹。
那是岁月无情侵蚀的结果。
武凯细细地打量着这位清高的老人,心中真恨不得亲亲热热地叫他一句爸爸。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难道瞿老先生真是他的父亲吗?
要不然,他今夜,为什么特别想念双亲呢?
怔怔地望着瞿老先生,竟忘开口打招呼。
时间,在静默中,偷偷地溜走了。
良久,月亮已经越升越高了。
瞿老先生轻轻的合上书,喃喃道:“奇怪,那马文光,怎的还……”
边说着,边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距他数尺之远的武凯,不禁呵了一声说:“请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武凯慌忙朝他一拱手和声问道:“请问尊驾可是瞿老先生?”
瞿老先生点点头道:“是的,正是。”
言语间,武凯看出了,在他那明亮的老眼中,竟闪动着光亮的泪影。
同时——瞿老先生,全身发出了一阵轻轻的颤抖。
武凯见他这个样,心中亦是一阵难过,泪水差一点儿就要夺眶而出。
瞿名先生颤抖着道:“公子,你若不怕危险,请稍坐。”
武凯依言称谢后坐下。
瞿老先生熟视武凯良久后,轻叹一声,道:“请恕老朽失态。”
武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歉意,但他现在较之往日,已经含蓄多了,所以只是微笑道:“老先生不怪晚生冒昧,晚生于愿已足。”
瞿老先生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公子,老朽有一不情之情。”
武凯连忙答道:“老先生尽管问,晚生必尽所知以答。”
瞿老先生又抚着须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敢问公子身上所穿的这件衣服由何处得来?”
武凯一听这句问话,心中大震,暗忖道:“这老先生恐怕真的不简单。”
心中忖念着,口中反问道:“请问老先生何怪突发此问?”
瞿老先生叹道:“如果老朽老眼尚不能昏花的话,公子必非常人,而且跟老朽有一段极为亲密而切近的关系。”
武凯心中又是一震。
瞿老先生继道:“如果老朽推断不错,公子这身衣服,敢是昔日金绫双仙、圣手居士所穿的‘天蚕衣’。”
武凯极为恭敬的颔首道:“正是!”
“公子由何处得来?”
“黑暗洞主!”
瞿老先生啊了一声道:“那么,公子已经尽得黑暗洞之武学秘传?”
武凯想不到瞿考先生竟知道得这么多,而且还问得这么多,当下略微沉吟了一下,答道:“晚生略窥一二门径。”
瞿它先生面色突显得出奇的白,颤抖问道:“公子贵姓?”
武凯方欲答语,突然闻得门处响起沓杂的阂步声遂道:“老先生,有人来了。”
瞿老先生面容一整,哼道:“恐怕是马文光那贼子来与老朽为难。”武凯莞尔一笑道:“如果老先生信得晚生,晚生愿替老先生惩治马文光。”
瞿老先生回答道:“公子如何惩治之?”
武凯道:“杀无赦!”
瞿老先生又道:“为何?”
武凯答道:“为恶者杀无赦。”
“如何为恶?”
“欺老敬尊,侮辱斯文,鱼肉村民。”
“公子自信能以公子一人之力敌之?”
“正是。”
“多久?”
“一招之内!”
“一招几式?”
“一式!”
瞿老先生愕然惊问道:“一招一式?”
武凯微笑道:“正是!”
瞿考先生微有不悦道:“马文光并非庸手。”
“晚辈自有制胜之方。”
“公子年事尚轻,言语间,不当轻率。”
“晚生已经作一退步之计。”
“此何谓也?”
“晚生一式不发能致之他于死地。”
瞿老先生闻言大为不悦,暗忖道:“想我当年,武功虽不着吾父,但也已臻,尚不敢作此狂言,此后生诚可畏,但轻狂之气溢于言表……”
正思忖间——
倏然,脚步声大作,少说也有十来个。
步声至堂屋前寂然而止。
人影一晃,一个白面无须的华服中年武生,已经好像一只大鸟似的掠了进来。
他一进来,看见武凯在座,脸上立即掠过一丝不愉之容,稍现即逝,若非极细心地观察,不易看出来。
但是,这怎能瞒得过武凯的眼睛?
他一步跨到瞿老先生的跟前。堆上了一脸笑容,向瞿老先生深深一躬说:“瞿老师,弟子恭候回音。”
瞿老先生冷冷一哼道:“士可杀,而志不可辱,马相公,请回吧!”
马文光脸色大变,但瞬即恢复常态,笑道:“瞿老师,昔日刘皇叔三顾茅庐,诸葛武侯盛情之下,下卧龙坡,以其所学公诸于天下……”
话还没说完,瞿老先生已经道:“是谋利于天下,而非作恶以利己也。”
马文光连作三揖,朗声道:“晚生马文光三请三揖,请老先生三思而行。”
瞿老先生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无杀贼之力,不助之耳。”
马文光脸色陡变,双目中寒光陡现,冷冷道:“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今天我马某人一定要你答应。”
瞿老先生冷哼一声,未予理会。
马文光脸色更显难看,怒声道:“我击掌五下,老先生若不答应,立即焚屋擒人,到时请勿后悔。”
瞿老先生冷冷道:“少啰嗦!”
马文光怒火大炽,啪地一声,击掌一声,声音响亮,远播屋外。
拍!拍!拍!
第四下才拍了下去,静坐一旁的武凯缓缓起立,微一拱立道:“这位兄台请了。”
马文光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狠声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