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明媚,一半暗淡。
栀薇紧握住手中的白色A4大小的通知单,咬了咬下唇,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在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面。
“知——”
“知——”
敞开的玻璃窗户外面,有尖尖细细的蝉鸣。
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动,一声一声,一下一下。
沙沙地,沙沙地。回荡在空旷狭长的,被夕阳所笼罩的走廊中,脚下的道路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静静地延伸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是世界的尽头。
栀薇望向窗外的天边,绚烂的霞光重叠着覆盖,最浅的一层颜色里面只有苍白。她望着那里遥远的地方,嘴角轻轻地牵扯出温暖美好的笑。
那,这个世界总是有着幸福灿烂的颜色,她不禁这样想到。
风清晰地吹动着敞开的玻璃窗,发出厚实而又鲜明的声音,夕阳的光在透明的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点,栀薇禁不住抬起右手挡了下眼睛,于是风掠过,右手指尖相握的那张通知单被哗啦一下吹走。
栀薇顿时轻轻地惊呼一声。
在空旷的头顶上飘动飞舞起来,带着白色的荒凉于夕阳的光芒中蔓延,栀薇急迫地伸出手想要去把通知单取回来,她踮起了脚,仍旧追不上,最终,那张薄薄的通知单在风的流动中飘落到了走廊角落附近的下水道里面。
糟糕!
上帝作证:栀薇现在真的有大哭出来的冲动。
她快步地跑过去,不假思索地想要打开下水道的盖子把通知单拿上来,可是事实证明,以她的力气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下水道的盖子很紧很紧,栀薇只能从小小的空隙中看到她的通知单漂浮在浑浊的污水上面,几乎将要完全被浸湿。
——没有通知单的话,就无法证明自己考上高中,也就无法到这所学校读书。
栀薇的视线开始模糊,她觉得喉咙艰涩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感到好害怕好担心好着急,却完全想不到任何办法。
以前,每当她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旁的。但其实,有些问题并不是依靠依赖就能找到答案的。夕阳模糊了眼前的轮廓,栀薇的表情被悲伤与无助揉碎在一起。
——她该怎么办才好?
“么西么西,这位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陌生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栀薇回过头,一个男生站到自己的面前,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正俯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说话啊!想什么呢?找金子啊?”他皱了皱眉,小声嘟囔着。
夕阳下的男生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染得发黄的头发在光斑中细细碎碎地跳跃,光滑白皙的手指搭在黑色的制服裤子的口袋里,狭长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唇瓣上闪烁着一颗炫目的水晶唇钉。
栀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并且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同伴,同样是美好的精致面孔,栀薇的表情开始有些困惑,手指微微有些抓紧,心脏莫名其妙的加速,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我的入学通知单……掉到下水道里了。”
然后他还是听到了。
“哦!”男生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那又怎样?”
栀薇抓紧裙摆,委屈地抬起头凝视着男生,视线忽然就模糊起来回不到原先的平静:“……我打不开盖子,我拿不出来。”
“喂,我说你哭什么啊,喂……这有什么好哭的……”男生觉得有些麻烦似的冲着天空吐出了一口气,夕阳洒照在他白瓷般耀眼的皮肤上,然后是他从眼前晃过去的黑影,耳边便传来了“砰——砰——”的两声剧烈的响动。
栀薇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被砸坏并且已经被撇到一旁的下水道盖子,然后一张几乎湿掉一半的白色A4纸就那样呈现在了她的视界里。
“——那,给。”
栀薇望着眼前的男生,望着他递给自己的入学通知单,望着被污水浸脏的裤脚,望着他精致唇瓣上那颗跳动着刺眼光芒的唇钉。
“——不要再弄丢了。”
热热的液体,在栀薇的眼眶里越堆越多,像是一种久违的感动刺激了心脏里的某个角落。
“我……你,你的名字是……请问……”慌忙中,她竟然连“谢谢”都忘记说,只是语无伦次地支支吾吾着。
“不用,我今天心情好而已。”
好像是明白栀薇话里包含的意思,男生只是耸了耸肩膀,揉了揉他细碎的头发从栀薇的身边擦过,向他的同伴们快速地走过去。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中穿越进来。
隐隐约约的光斑中,男生同伴中的其中一人在临走时下意识般地转回头,修长消瘦的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黑色的头发在夕阳的光中柔软的流淌,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仍在原地站立的栀薇,抿了抿嘴角。
直到男生的声音在前方大声地响起:
“桑然,走了!”
“……嗯,来了。”
也许每个人遇见对方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我担心在人海茫茫的世界里,我却没有自信会一眼就认出你。
那么灰那么低那么沉的天空。
一切不再有声音。
一切不再有方向。
在这个世界上,就算你能够记得曾经发生的所有美好,也不会改变任何在枯萎着的事实与伤痕。
原来回忆,真的并不具有任何力量。
当他们消失在栀薇的视线里,头顶上的流云从窗前流淌而过,风的香气在夕阳中盛开,栀薇微微弯下身子,捡起了地面上被人遗落的一张学生卡。
照片的旁边写着的是三个死板的黑色字体——路川紫。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路川紫……
栀薇的唇边不禁流露出染有红晕的微笑。
然而,在她的身后,黑暗,瞬间将世界吞没。
某些情愫,某些幻想,某些连本身都无法察觉到的事情。
因为一切已经开始在缓慢地改变着。
08
回到家中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夜色己深,栀薇坐在书桌旁,入学通知单躺在一旁,似乎已经风干。昏黄的台灯的光亮洒在右手中轻捏着的那张学生卡上。
学生卡上一张笑得很死板的一寸照片,光线似乎调整得不是很好,于是举到半空中,直到看出上面“路川紫”这三个单字,栀薇的嘴角突然就会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来,美好温暖的笑灿烂地浮现。
——路川紫。
其实这个名字挺怪的,也不是很好听哪。
可是,就那样想着想着,她还是傻傻地笑出声来,直到听到母亲开门的声音,栀薇便急忙慌慌张张地将那张学生卡收到了第一层的抽屉里面。
“薇薇,还没睡吗?真抱歉,妈妈今天实在太忙了,要你一个人去新学校报到,一切都还顺利吗?”母亲走过来问。
“嗯……都好,妈,其实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的。”栀薇笑着回应,她尽可能做到让母亲放心些。
一整天的工作下来,母亲美丽的面容上似乎有些疲惫的神色,她静静地摸了摸栀薇柔软的头发,说:“那就好,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是你升上高中的第一天,都这么大了,妈妈和爸爸就不去送你了,真好,我们的薇薇终于长大啦懂事啦……”
——长大。
——懂事。
栀薇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那,其实现在回想着。
我们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预告了结局的走向。
09
清晨的薄雾在淡淡的阳光中弥漫。
空气很澄澈,很温馨。
穿上了高中的制服,白色的衬衫黑格子的裙子以及红色的领带。
光滑如水的镜面折射出圣洁如月光般的璀璨,白皙得恍若透明的肌肤,澄澈温暖的笑容挂在嘴角,好看的酒窝在唇线两旁静静绽放。栀薇站在客厅的大镜子前面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变化,母亲整理得整齐的制服裙摆轻飘飘地扬起,于是弯了弯漂亮的眼睛乖巧地笑了一下,两颗小小的虎牙在镜子中美好地呈现。
“我走了!——”
她拎着书包走出家门,街道上偶尔会断断续续地瞥到几个上班族或是同年龄人的剪影,匆匆忙忙的。
栀薇走到站牌旁,空荡荡的,没有公车到来的迹象。
以后……每天都要乘这路公车去新学校了。栀薇这么想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栀薇感到眼球附近有些细细腻腻的疼痛,又酸又涩,用眼过度。大概是昨天晚上因为那张学生卡的关系失眠太久了吧,于是靠在了站牌旁的柱子上打起了瞌睡,好像是真的假寐了一会儿,以至于连身子向前倾去都没有察觉。
“笛——”
终于在公车呼啸着向这边加速开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渐渐跨出了黄色警告线,直到自己的书包带被一旁的人拉扯过来。
“喂,小心。”
栀薇猛烈的倾斜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向某个人的方向靠近,抬头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女生。该怎么形容这张好看的脸,毫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
其实栀薇完全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她的长相,因为焦距过于接近,于是瞳孔里便满满的都是这个女生精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抹气息。
——完美如璧。
“谢谢你。”
“嗯,不用,也没什么。”女生只是淡漠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表情。
栀薇偷偷抬眼瞟向她胸前的名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苏半夏。
是一半夏日的意思吗?
栀薇轻轻微笑,然后把那个名字悄悄地记了下来,记在心里最深的那个位置。
半夏,苏半夏。
认真地想一下。
真的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十七岁的那年夏天。
我与你遇见了。
10
你遇见了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谁遇见了你。
会有怎样的无奈。
我们什么时候遇见了彼此,我们彼此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应该遇见的那个人。
就像,我遇见你。
遇见了一场最美丽最繁华的意外。
——我想我会继续爱这个世界。
我总是在梦里记得你的声音,记得你的笑容,记得你的温度,记得你的气息。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每天都要遇见很多很多的人、街道、马路、超市、公车站。不停地遇见,不停地遇见,陌生或熟悉的脸,美好或黯淡的眼。
只是。
这个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那么多。
在这不计其数的人海里,你要遇见的,到底是哪一个?
而你遇见的那一个,又究竟是不是你想要遇见的那个?
第一章:夏之栀花you are my best love
那,半夏,我和你之间的距离,也许就像是天和地那样接近却又遥远的吧,明明身在咫尺,却又以天涯为海岸线的焦距。
——摘自栀薇语录。
01
早上五点,闹钟的铃声无比准时地响起,尖锐的前奏嗡嗡嗡地在耳膜旁疯狂的叫嚣,栀薇猛地一个激灵从柔软的天鹅绒床上醒了过来。
“薇薇,起来吃早饭了!”母亲催促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
“嗯,就来。”是这么低低应了一声,栀薇便动作缓慢的爬起来,伸出白皙的双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换下红色与白色相间的格子睡裙,依次套上了制服上衣和制服裙子,跑到镜子前面整整齐齐地系好红色的领带。
瞥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那三张粉红色的百元纸币,她顿住,想了下,走过去拿起来,握住看了看,于是抿紧嘴角放进了制服的口袋里面。
白色玻璃饭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薇薇,吃饭吧。”
“快来吃吧,吃完好去学校,对了,下周不是有月考吗?准备得怎么样了?”父亲翻开着手中的报纸,偶尔拿起筷子夹一口食物,偶尔瞥一眼坐在对面的栀薇。
“嗯,还好。”栀薇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接着没有人再说话。
客厅里面顿时只剩下了安静。
安静得几乎可以让栀薇忘记自己的存在。
厨房里面是哗啦哗啦的水声。
还是很早很早,清晨的雾开始渐渐的散去。
栀薇打开门的时候一阵带有青草气息的微风扑面而来,钻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囊里进行洗濯。
果然还是最喜欢初夏的味道。
栀薇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上扬起好看地嘴角,拎起白色的NIKE书包,跺跺脚,朝房子里面说一声“我走了”,然后,向不远处的车站牌走去。
转出街道的一个路口,栀薇刚刚抬起头,就看到前面骑着单车的莫樊律。
“嘿,”莫樊律侧过脸,一双美好深邃的瞳孔微微眯起,狭长的眼,依旧是那么精致而又帅气的脸孔。
“早上好,亲爱的栀薇小朋友。”
忽然之间,单薄的光线里有什么刺痛了一下眼睛,栀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再看过去的时候,原来是莫樊律脖子上挂着的指环项链。
层层叠叠细腻的银制指环,被层层叠叠繁复地串在一起,黑色的亚麻线连住它们,光斑一般堆砌在他的胸前。
听说那些是“命运之锁”。是要送给与他命运相连的人的,用来锁住对方的一切。
哼。
伪善的大骗子。栀薇鼓了鼓腮帮子。
“……怎么又是你啊?”
“嗯。因为我们是邻居嘛。”
“就算是邻居,你也不用天天来在这里等我。”
“可是我一个人去学校会迷路的。”故意撒娇似的说法。
“迷路?怎么可能,我说,你搬来也快有半个多月了吧?”
“大概有十三天还是十四天了吧。”莫樊律似乎是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然后继续刻意地放慢单车的速度跟在栀薇的身后,“喂,栀薇小朋友,你今天还是要坐公车?我说过我载你就好啊,真是不可爱。”
“……我和你又不熟悉,干吗要坐你的车?”
“不是正在熟悉嘛。”
“呃。”栀薇顿时有些语塞。
回想起来的话,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吧,具体的时间栀薇似乎也记不太清楚了,差不多就是在她刚刚升上高中没多久的事情,也是这年夏天开始以来唯一一次的阴天。
天气预报上说是“将会有小雨转大雨”,并且还告示了强风的等级。原本那天是周末,所以栀薇记得很清楚,只是高中连周末都要补课这一点确实很让人头疼。
灰蒙蒙的天空传出低低沉沉的闷雷声。
栀薇走在距离家门很接近的一条小道上的时候,感觉迎面而来的沙子吹打在脸上有些微的,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就在要从拐弯处走过的时候,栀薇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发现了不远处的围墙上有一个消瘦帅气的男生,他先是把书包扔了下来,然后自己也跟着“砰”的一声轻巧灵敏地跳到了地面上。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脖子上的银制指环、项链相互地碰撞着。
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
嗯。栀薇猜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围墙后面的那间阁楼几天前是贴上“售卖,价格面议”的广告的,换句话说,这个男生和他的家人就是那间阁楼的新主人吗?
于是,栀薇和莫樊律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从陌路变成了邻居。
并且,栀薇也是回到家后偶然从母亲和父亲那里得知的,莫樊律是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她所在的那所高中的。
要用如何美好的词汇去形容这个少年呢?
品学兼优?行为端正?尊老爱幼?还是温良无害?
总之,归根结底一句话,他真的是好厉害啊。
可是——
可是那天,他为什么有正门不走,偏偏要从围墙上跳出来呢?
有了“因为”“所以”这一类的连接词,于是,便有了——
“才”这个单字。
薄雾在逐渐缓慢地飘散,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香樟的味道夹杂着野草的气息延伸向天空。
栀薇这么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然后转过头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莫樊律,顿了一下,于是莫樊律将单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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