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应了一声,替朱天寿穿好鞋袜,又跟金玄白磕了个头,这才离帐而去。
朱天寿见到金玄白和邵元节仍是站着,忙道:“贤弟,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这里坐着,愚兄正好有事和你相商。”
金玄白见他表情有些严肃,也不知他有什么心事,走到朱天寿身边,靠着矮几坐了下来。
朱天寿等到邵元节也盘膝坐下,这才一哼道:“贤弟,胡定德已经问出口供了,昨夜领着五百名叛逆,杀进镇里,又放火烧镇的人,是刘贼秘密训练的亲兵。”
金玄白已知道大部份内情,并无惊讶之色,点了点头,道:“果真如此,并无意外。”
朱天寿道:“这批人是直属于剑神高天行的麾下,总共有二千五百人之多,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队,昨夜来犯的五百人,正是所谓的金队,其领头者,也就是被贤弟你亲手擒下的那人,便是金尊者。”
他顿了下,又道:“这批人统称卫龙神甲兵,每人身上都穿有银鳞软甲,刀枪难入,而且他们的武功驳杂,据那乱首金尊者所供,除了高天行之外,尚有四位护法长老传授各种武功。”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口渴,端起矮几上的小茶壶,喝了几口茶,继续道:“这里面最奇怪的是,连金尊者都不知道那四位护法长老是什么来历,甚至连他们的真正面目都不清楚,贤弟,你说奇不奇怪?”
金玄白道:“大哥,这里面虽有些蹊跷,却并没什么难以想像的事,因为这批所谓的姨龙神甲兵,就是高天行为了振兴明教的基本势力。”
他顿了一下,道:“这五行尊者,就是早年明教的五令令主,只是换了个名称而已。”
朱天寿哦了一声,望向邵元节,道:“道长,胡定德怎么没把这桩事查出来?”
邵元节苦笑了一下,道:“那个金尊者受过特殊的训练,熬刑的本事极为了得,胡千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查出一些皮毛,还是贫道施出抽魂镇魄的道法,才让他招出这些事。
”
他稍稍一停,望向金玄白道:“金侯爷,受到贫道法术抽魂之人,绝不会有丝毫隐瞒,他说不知道护法长老是谁,就一定不知道,否则他不会把聂人远的真正身份都说了出来。”
金玄白哦了一声,问道:“邵道长,聂人远那厮,莫非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来历?”
邵元节点头道:“据金尊者刘豪说,聂人远是高天行的私生子,也是他多年以来,蓄意栽培的传人。”
他笑了笑,继续道:“朝廷所设之锦衣卫,从太祖皇帝开始,便只有一位指挥使,这个职位,如今是由张永张大人执掌,除了指挥使之外,另有同知二人,佥事二人,镇抚二人……”
金玄白听他说着说着,又提到了锦衣卫的编制,记起了蒋弘武,道:“蒋大人不就是锦衣卫的同知吗?”
邵元节颔首道:“不错,除他之外,此次随贫道去断刘贼龙脉的劳公秉便是昔日南镇抚司的镇抚。”
他目光一闪,道:“侯爷可知道,那聂人远去年已被刘贼任命为锦衣卫佥事,有四品官位。”
朱天寿突然一拍矮几,怒道:“锦衣卫的编制,乃太祖皇帝亲手所定,刘贼竟敢坏我祖制,把聂人远任命为佥事,其心可诛!”
金玄白听他提到了“坏我祖制”这句话,心中一震,愕愕的望着朱天寿,忖道:“他这么说,莫非以皇家人员自居,难道他以为他姓朱,也是一位王爷不成?”
他正觉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之际,朱天寿又道:“这也还是一件小事,最令人不可思议的还是,他把这批人命名为卫龙神甲兵,分明心存不轨,有叛逆之图。”
金玄白轻叹了口气,只听邵元节道:“侯爷,你不用生气,皇上英明,此事早有定见,你也不用多担心了,有金侯爷在此,别说是只有二千多人的神甲兵,就算来二万,又能如何?”
朱天寿听出邵元节的弦外之音,是劝自己节制一下,别在一时盛怒之下,泄漏了身份,反倒不妙。
他点了点头,道:“道长说得不错,有金贤弟在此,还怕什么卫龙神甲兵?”
金玄白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据我所知,高天行所秘密训练的这批人,可能并不是单纯的为刘贼所用,而是他用来复兴明教的基础。”
朱天寿讶异的哦了一声,望了望邵元节:“此话怎说?”
他欠了欠身子,道:“贤弟的意思是他们在互相利用而已?”
金玄白点了点头,把昨夜遇见李亮三来访,结果发现有人窥视,然后追到河边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朱天寿和邵元节面面相觑了一阵,邵元节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道:“金侯爷,你面对三大门派的前任掌门人,竟然还能全身以退,真是奇迹了!”
金玄白虽然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也吃了一惊,问道:“邵道长,你的意思是,那个大和尚是少林前代的掌门,而蒙面的道士便是武当上代掌门青木道长?”
邵元节点头道:“那青木道长最是崇拜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了,传闻张道长不修边幅,一身邋遢,外号张邋遢,故此青木道长亦仿效张三丰,长年不洗澡,所以被少林空性掌门戏称臭道士。”
他笑了笑,继续道:“他们二人的交情已有三十多年之久,双方戏谑相称,却是从未翻过脸。”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
朱天寿问道:“邵道长,可是他为何要蒙着脸呢?难道他们原先便准备联手对付金贤弟吗?”
邵元节道:“青木道长纵是不喜洁净,却生性极为高傲,想必蒙面而来,为的是不愿被人认出他的身份,并非有意针对金侯爷。”
朱天寿哦了一声,道:“贤弟,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也免得我们多操心!”
金玄白听出他话中已有埋怨之意,坦然道:“因为我今晚和华山大侠有约,看他要说些什么,才能综合所有的情况之后,再详实的禀告大哥,所以才暂时没有提起此事。”
“哦,原来如此!”
朱天寿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和邵道长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望向邵元节,道:“邵道长,请你把不久前收到的密报,跟金贤弟说一说,看他有什么主意。”
邵元节点头道:“金侯爷,半个时辰之前,从驿站传来两封密报,一封是由诸葛明大人所发,信中说,他已从东厂的秘站得到消息,大批西厂密谍出了北京,好像是针对他们而来,所以要请示侯爷,该战还是该退。”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批人来历不明,诸葛大人虽是手边实力雄厚,却也有些担心,故此准备和蒋大人会合一起。”
朱天寿笑了笑,道:“原先我还在担心这批人的来历,如今终于确认他们就是高天行所率领的那批卫龙神甲兵!”
金玄白见他神情轻松,知道他已经放下心来,不复像刚才那样紧张,也跟着他笑了笑。
朱天寿望着他真挚的笑容,觉得自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继续道:“这些家伙还真是狡猾,明明是刘贼手下密谍,却混淆视听,冒充西厂人员,显然是要让我们误导方向。”
金玄白心想,朱天寿这一趟打着明教的旗号,公然的穿州过府,显然也是混淆视听,希望把明教暗中潜藏的力量,吸引出来,一举歼灭。
如今这个计策果真有效,把金尊者率领的这批卫龙神甲兵引来,一夜之间,便杀了这五百余人。
他在思忖之际,邵元节道:“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他们的底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在江湖上把这批人逐一歼灭,就等于斩断了刘贼的一条臂膀。”
金玄白点了点头,问道:“邵道长,蒋大人传来的密报,是不是也提到了这桩事?”
邵元节道:“蒋大人到目前为止,还没碰到那批神甲兵,他只是传来好消息……”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闪,问道:“什么好消息?”
邵元节道:“太行山绿林盟总寨已被攻破,盟主巩大成已经死于刀下,随他而亡的各帮各派瓢把子,约有一百四十余人,匪徒更是不计其数。”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如今,我们可以全力的对付高天行所统领的神甲兵了。”
第二章第二九七章神功驱毒
秋夜,风凉于水。
田野里处处都有飞舞的萤火虫,就像是高挂在穹空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使得秋夜的田野,更富色彩,增添浪漫。
金玄白御风而行,飞掠在大地,仿佛整个人都融入这一片夜色里,化为田野的一部份。
耳边充盈着各种声音,奔腾的河水,唧唧的虫鸣,夜风的低拂,树叶的吟唱,小草的低诵,声声入耳,沁入心头,组成一曲天籁。
这些声音比起云聚客栈里嘈杂的人声、牌声,美妙多了,忽然之间,让金玄白想起在太湖之滨,听到何玉馥和秋诗凤合奏的那段乐曲。
他暗暗的叹了口气,忖道:“怎么她们二人自从跟着我之后,从未弹琴吹箫,为我演奏一曲?难道她们以为我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丝毫不懂音律乐器?”
思忖之际,他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际,吹了一下,却赫然发现,自己小时候可以用一片树叶吹出几首小调歌曲,如今已经完全吹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吹奏技巧,似乎完全从记忆中被抹掉了,这使得他有几分惆怅,觉得好似丧失了什么。
是童趣?或者是童年的一部份?
金玄白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一直纠缠在江湖恩怨和宫廷斗争之中,似乎离朴实无华的单纯岁月越来越远。
虽然那些日子过得艰辛而又困苦,毕竟其中也有乐趣,如今纵是荣华富贵,妻妾如云,生活却变得更加复杂,乐趣似乎越来越少,责任反而越来越大。
远远看到一堆篝火燃起,凝目望去,只见盛琦坐在火堆旁,正在独斟独饮。
金玄白脚下一顿,放缓了脚步,把神识放了开去,延伸出一里之外,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果真在这广大的范围里,除了盛琦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并非像邵元节所说,很可能这是一个圈套,会遭到三大门派的前任掌门人合击。
他的神识继续扩大范围搜索,发现二里之内,毫无人嚎,仅发现树丛里停歇的一些夜鸟。
他收回神识,飞身跃上了河坝,已见到盛琦回过头来,伸手举了举酒杯,朗声道:“少侠既然已经来了,何不陪老夫干一杯?”
金玄白长笑一声,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这就来了。”
笑声未了,他已掠过十多丈的空间,跃到了盛琦的身边丈许之处,停了下来。
盛琦伸出大拇指,赞道:“金少侠,你这一身轻功身法,放眼天下,绝对是排名第一,连井老大也比不过你。”
金玄白放下左手挽着的一个大包袱,在火堆旁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坐了下来。
他笑了笑,道:“老丈所说的井老大,便是漱石子了,对不对?”
盛琦点头道:“漱石子姓井,单名一个淼字,是太清门门主,祖籍山西太原府……”
金玄白一愣,道:“且慢,漱石子不是叫井无波吗?怎么变成了井淼?再说,他是地道的苏州人,怎会又成了山西太原府人士?”
盛琦眯着眼望了他一下,拿起面前的一只空酒杯,道:“你先喝杯酒,我们再慢慢说。
”
金玄白没有接过酒杯,笑着解开包袱,道:“老丈,在下和你心念相通,也准备了一些酒菜。”
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一小坛酒之外,还有一个竹编的食盒,掀开盒盖,里面放着两碟小菜和两只绘工精细的白釉酒杯。
这个食盒总共三层,每层可放两碟菜,金玄白把六碟小菜都取了出来,放在平铺的蓝花布巾上,顿时一股香味发散开来。
盛琦眼睛一亮,笑道:“你带来的菜色,可比老夫在镇上买的酱牛肉、红烧狗肉、卤豆干、黄豆芽、土豆精致多了,嘿嘿,甚至连酒杯也是景德镇的顶级出品。”
他看了看右手端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然后连同左手拿着的那只空杯,一起掷了出去,丢到数丈开外的河里,这才吁了口大气。
金玄白这时才注意到盛琦买来的几包小菜,是用干荷叶包着的,此时荷叶皱在一起,实在不好看到哪里去,可是那水煮花生和黄豆芽,倒使他眼睛一亮。
这几个月来,自从他出师开始,所过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好,尤其在遇见朱天寿后,更是整日里珍馐美馔,几乎都忘记了卤豆干、黄豆牙、煮花生是什么滋味了。
他笑了笑,把几包荷叶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又把蓝布包袱移到盛琦面前,道:“好久没有吃到黄豆芽了,真是怀念这种滋味。”
盛琦愕然的看着他,几乎把他当成了怪物,见他忙着拍开酒坛的封泥,问道:“金少侠,你真的是朝廷的官员?”
金玄白把两只酒杯倒满了酒,点头道:“应该算是吧!”
他举起酒杯,道:“老丈,先敬你一杯。”
盛琦默然举杯,一干而尽,抓起放在食盒里的一双银筷,迫不及待的夹了菜,放在嘴里,一阵狼吞虎咽,才竖起大拇指道:“好菜!”
他舔了舔嘴唇,问道:“这些菜是你从客栈里带出来的?”
金玄白道:“客栈里厨师的手艺不行,这是我们由苏州得月楼带来的二厨亲手烧的菜。
”
他夹起几根黄豆芽放在口里,慢慢的嚼了几下,只觉得滋味无穷,以前住在茅屋里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盛琦又吃了两种不同的菜色,只觉得滋味鲜美,是以前自己从未享受过的,看到金玄白只夹豆干、花生吃,不禁又是一愣。
他的脸上再度出现那种观看怪物的神色,道:“金少侠,老夫心里颇为不解,为何问你是不是朝廷官员,你回答应该是吧?那么,你究竟是不是?”
金玄白见他一直绕着这件事打转,笑了笑,把酒斟满,道:“我是朝廷任命的内行厂右指挥使,还是皇上颁下旨意,敕封的武威侯,当然是个官。”
盛琦倒抽一口凉气,这下真把他当怪物看待了,喝干了杯中酒之后,才问道:“你既然是朝廷官,为何又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
金玄白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其中有许多曲折之处,一时也不能细说,以后会跟老丈说清楚的。”
盛琦略一沉吟,道:“好,我不问你这个,可是你总可以说一说,当年为何会投入我二弟门下,并且还有几个师父授艺的事。”
金玄白讶道:“老丈,这件事,何大叔非常清楚,难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没有碰见过他吗?”
盛琦问道:“你说的何大叔,可是康白?他……”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他的妻子,明明在十八年前便已死了,怎么我昨夜好像又碰到了她?”
金玄白毫不隐瞒的把何康白夫妇当年的那段恩怨情仇说了出来,最后道:“她老人家吃了十几年的苦,如今能和爱女团聚一起,总算心满意足了。”
他夹了块豆干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继续道:“何大叔也觉得这些年实在对不起妻子,所以试图想要破镜重圆,目前还没有结果,可是,我看以后是有可能的。”
盛琦身为何康白的师父,对于爱徒当年的一段畸恋,可说知之甚详,由于盛旬是他的幼妹,当他知道情形后,虽然二人已经分手,仍是大发雷霆,狠狠的责罚了何康白一次,逼着爱徒面壁半年,不得下山。
如今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只是人事全非,当年那个美丽的少妇,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而着两条小辫子依偎在膝边的小女孩,现在也已长成了婷婷玉立的美女,不久便将成为眼前这个神秘的神枪霸王的妻子。
回顾前尘往事,使人感慨万千,心里更是郁闷之极,长叹一声,连喝三杯,这才稍稍平复。
金玄白喝了杯酒,默然望了他一下,道:“铁冠道长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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