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臧贤有表演的天赋,邵元节却是毫无这方面的才华,只能在戏班里打杂,并且改学乐器。
就在邵元节进入戏班后半年,他遇到了华山大侠盛琦,见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搬柴火,还把握时间练习敲锣,那种专注的神情,让盛琦极为感动。
盛琦询问之下,才发现邵元节还是自己远房的亲戚,于是亲自和戏班班主交涉,把邵元节携往华山,传授武功,一待就是两年之久。
也不知盛琦知道邵元节另有遇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盛琦并没有收邵元节为徒,后来并且让他转投龙虎山天师教,作为掌教真的徒弟。
邵元节在龙虎山学艺,直到二十岁那年随掌教下山,当时他不仅道法修为颇深,连武功也极有成就,很快便崭露头角,随师进入宫庭之中,为皇帝讲解道家经典,并且炼制丹药,供皇帝服用,因而声名大噪。
为了报答臧家收养之恩,邵元节在成为护国真人之后,曾经返回家乡一趟,而当时臧贤已成名伶,臧能也被有针神之称的刺绣名家孙大娘收为徒弟,不但学得一手精巧的刺绣手艺,并且还练成了一身武功。
孙大娘嫁夫井无波,井家在虎丘一带是有名的大财主,不仅有良田千亩,并且还有桑园数百亩,雇用的佃农、长工及养蚕工人,达到百人之多,每年收成的蚕丝便有数百斤之多。
当时,养了二十五筐蚕的农家,一年约可收成一斤半左右的蚕丝,大约相当于一亩多的良田每年收成的稻作。
井家除了养蚕之外,还设有车间工房,将抽丝、染色、织缎等工序,一贯作业,故此家道殷丰。
不过井无波从未过问家中杂务,将这些事业都交由管家处置,负责打理一切买卖,而孙大娘则是幕后的掌权人,一切大小业务都要经由她认可之后,才能执行。
井大员外常年在外,罕得出现人前,谁都不知道他便是道号漱石子的武林高手,还当他到处游山玩水,访仙学道,已经看破了红尘。
孙大娘的绣工精美,技法无双,曾经一度在苏州城里开设绣庄,收了几个女弟子,传授刺绣技艺,臧能便是其中之一。
当邵元节返乡吊祭双亲,并探望臧家恩公之际,正值年前,臧能回家过年,于是别离了十一年之久的两人,再度相逢,而当时臧能已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了。
由于邵元节返乡之际,并未惊动官方,于是脱去道袍,改以文士面貌出现,臧家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秀才,正要准备举人之试,还为他有此成就而极为高兴。
臧能当时长得婷婷玉立,一见故人返乡,顿时勾起儿时回忆,两人相谈之下,有笑有泪,极为投缘,不知不觉中,便将一缕情丝投向邵元节,而邵元节却是浑然不觉,仍然把臧能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直到快过元宵,邵元节才在臧氏二老的暗示下,察知此事,由于他尚需返回龙虎山,故而不敢接受臧能的一片痴情,这才连夜留书告别,并且把孝宗皇帝赏赐给他的一柄五音玲珑剑留下,留给臧能作为纪念。
隔了二年,他再度返乡,见到了臧贤,得知臧能已嫁给孙大娘的第四子为妻,心中也颇为惆怅。
那时,臧贤也觉得两人不能结为连理,是一件极为遗憾之事,可是也为邵元节能成为天师教的真人而高兴,当下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并且加强他的向道之心,还带着身穿道装的邵元节去涤心山庄探望了臧能一次。
不料臧能当时反应极为强烈,痛骂邵元节不说,还拿着扫帚把他赶出门去,连臧贤都挨了几下,还是井八月拦住了她,邵元节才未遭到进一步的“追杀”。
此后,邵元节的地位越来越高,而臧贤也得到了他的帮助,组成了戏班,进了北京城,直到孝宗皇帝驾崩,武宗皇帝即位,臧贤更是得到了新皇帝的赏识,进入宫廷之中,被皇帝昵称为玉郎。
邵元节从此之后,便不敢再和臧能见面,他受到了刺激,在这十二年里,娶了两房妻室,每一个妻子都是绝色佳丽,另外还有两个小妾,也都是臧贤的梨园戏班里的美丽女弟子。
关于臧能的一切情况,都是由臧贤告知,而邵元节的情形,臧贤也会在有意无意中透露给臧能知道。
这些年来,臧能生活优渥,自己还开设绣庄,育有两个女儿,丈夫井八月又十分听话,可说梁上了季常之癖,对她是百依百顺,人生至此,看来已无什么遗憾了,所差的就是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可以继承家业,才是她心中的伤痛。
至于当年的那段情,早已如春梦一般,了无痕迹,不再留下任何阴影,只不过,当她再度见到邵元节时,仍忘不了骂他“小道士,臭道士”而已。
而邵元节也依然称她为“臧姑娘”,或许是不自觉的把她视为仍是云英未嫁之身,完全漠视井八月的感受……JZ※※※臧能愕然的站着,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的画面,那些她认为早已忘怀的往事,此刻重新又鲜活的涌现出来。
不过沧海桑田、人事全非,想起当年那个英俊的文士变成了飘逸的道人,如今又成为中年道长,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前尘往事,如同电光一般的闪过脑际,她突然觉得有一股怨气从心底窜起,脸色一变,骂道:“什么五音玲珑剑?我早就扔掉了!”
邵元节错愕地道:“什么?祢把五音玲珑剑扔掉了?”
他有些茫然,道:“那么,从祢这里找不到线索了?这下该到哪里去追查才好?”
臧能问道:“什么线索?”
邵元节叹了口气,把蒙面女子手持五音玲珑剑,进入天香楼要进行刺杀朱天寿之事说了出来。
他才说到那个女子亮出宝剑,臧能和井氏三兄弟全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他们互看一眼,井五月道:“凝碧!”
井八月问道:“二哥,凝碧那丫头,不是在浣刀庄里吗?她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井五月道:“这要问你才对,两天前,她说要到涤心山庄去找弟妹,此时应该在你家才对呀!”
臧能道:“凝碧到我那儿打了个转,便碰到来绣庄里的雨珊小师妹,于是她就跟她的小师姨一起到曹家去玩了,这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谁知她……”
她说到这里,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喝彩之声,循声望去,但见那一片灯火停留处,乍然闪起了一幢银月似的光幕,反射着灯光,灿烂夺目。
井氏三兄弟一齐面露骇然之色,井六月脱口道:“又是这招圆月一刀斩!”
第六章第二一二章涤心山庄
雨,越下越大。
雨水洒落在园中,除了雨声之外,还有树叶舞动的声响,交汇成一片,悦耳动听。
金玄白坐在宽敞的大厅里,从窗口放下的竹帘隙缝往外看去,只见檐前雨水汇流而下,经纬分明,如同织布。
沁凉的水汽透了进来,映着室内的灯火,如烟如雾,让人有另外一种感受。
这一动一静之间,金玄白如有所悟,目光转向粉墙上悬挂的一幅长轴,轴上两个大字,立刻映入眼中,透进心里。
那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类似米颠的狂草,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的认不出来是“涤心”
二字。
这两个字一透进心中,金玄白的一颗心立即陷入一种幽玄清溟之境,一缕神识抽离而出,投入苍茫的空际。
空中,密密麻麻的雨点洒落下来,金玄白的神识在雨中急速逾电的扩散开去,到了河边,似乎看到了两百多名的忍者,陆续的登船,然后五艘货船离岸驶行在河道之中。
金玄白分不清楚方向,但他知道大桥平八郎和高桥五十四这两个中忍,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吩咐,把俘虏而来的天罗会和大江帮以及三义门的帮众,安全的送交服部玉子,交由她处置,然后这批人就留在苏州,不再回到南京去了。
由于解散血影盟是金玄白出的主意,而服部玉子也切实的执行了他的“命令”,故此金玄白觉得对于如何安置这些忍者,有一份义务,他才会把目光放在太湖,认为把这批剽悍的忍者,留在太湖,不仅可锻练他们的体魄,并且还可以提升他们的战技,以作他日之需。
金玄白把自己的口讯交由大桥平八郎传给服部玉子,当时是由于这些忍者跪求他要传授气功,再加上朱宣宣、江凤凤等人赶到,为了避免她好奇追问,这才临时做的决定。
此刻想来,这批忍者尚有服部玉子交付的任务在身,自己仓促之间,做了这个决定,恐怕会打乱服部玉子原先的计划。
他一想到服部玉子,那缕神识瞬间便到了新月园,越过了假山、水池,到达了主楼,进入室中。
温暖的房中,兽炉里燃起了檀香,袅袅轻烟缓缓飘散在室内,银柱高灯下,四个美女正围坐在一张方桌上玩着骨牌,另外旁边围观着三个女子,全都嘻嘻哈哈的笑着,显然极为高兴。
金玄白似是置身在她们旁边,望将过去,只见那玩牌的四人除了服部玉子、齐冰儿、松岛丽子之外,还有一个面目姣好的年轻女子。
那个女子乍然望去,极为陌生,仔细一想,金玄白才记起她便是富商曹大成的女儿曹雨珊。
她们各据一方,高兴的玩着骨牌,曹雨珊好像是生手,玩牌之际,手忙脚乱的,还要烦劳伊藤美妙和另一名丫环打扮的绿衣女子帮忙,因此桌上六只手伸来伸去,逗得其他三人都为之大笑。
齐冰儿似乎也是头一回玩骨牌,抹牌的动作极为生硬,不过她身后坐着小岛芳子,不时指点她出牌,比起曹雨珊来,要从容得多了。
金玄白见她面前堆着数锭金元宝,还有一些碎银,估计她已赢了不少钱,所以才会眉开眼笑,极为欢愉。
他从没赌过钱,连骰子都没掷过,更别说推牌九、抹骨牌了,因此看了一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看到齐冰儿和服部玉子等人相处和睦,心中稍有安慰,不过没有看到何玉馥、楚花铃、欧阳念珏在里面,倒也颇觉遗憾。
他心念稍散,神识已离开小楼,到了园中的掬月池边,望着雨水打在荷叶上,水珠又从叶上滚落,掉进池中,无数的涟漪散开,他的神识稍稍一乱。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四五十个忍者,从树丛里蹿了出来,领先那人身着忍者服,背上斜背一柄忍者刀,虽然脸上蒙着布巾,金玄白一看便认出她是田中春子。
田中春子领着数十名忍者,迅快地沿着小径往侧门而去,然后打开木门,鱼贯而出。
一个意念闪进来:“田春在这种大雨天,还要带着手下到哪里去?莫非是去执行什么任务?还是找到了田黛?”
紧随着这个意念一闪而过,他霍然发现自己又回到涤心庄的大厅里,睁开眼睛,只见邵元节、诸葛明和井八月三人,坐在椅中,全都凝望着自己,面上现出诧异之色。
邵元节见到金玄白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道:“侯爷,你是睡着了,还是元神出窍?
”
金玄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端起身边茶几上的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一口。
甘甜的茶水滑过咽喉,流进腹中,那种感觉和他神识出游时完全不同,前者是实在而自然,后者却是虚幻而玄妙。
金玄白隐约记得这是自己第三次神识脱体远游,第一次是在怡园中,他在运功七十二周天之后,神识清明,延展而开,遍及整个园林,那时可听到林间虫叫、水边蛙鸣的声音。
而第二次神识远游,则是在被唐玉峰叔侄,背到了林屋洞后,那时,他心悬齐冰儿的安危,神识出窍,很快便出了林屋洞,迅速地往西而去。
当时,他的神识移动,如御晨风,越过了山下村落,一瞬间便到了摘星楼旁边。
他“看到”了埋伏在矮林中、草丛里、巨石后的许多忍者,还有大门被炸毁的摘星楼。
接着,神识进入楼中,又“看见”了楼里发生的一切情形,直到他被一支似是锥子样的阴寒利刃刺进丹田,才让他的神识在刹那间回到了洞里的小溪边。
那一次,他所得到的经验,让他疑真疑幻,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神识离体,远达十里之外。
而这一次的神识远游,应该算是第三次了。
这次他发现自己仍然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神识的来去,而往往会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中,回到了身躯所在的地方。
这种状况就像他施出御剑术时,无法随心所欲的掌控剑身刺动的角度,以及飞行的霎时间和力道一样。
他暗忖道:“莫非是内功的修为还不够?或者另有其他的原因,才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神识出窍时,过了听雨轩,来到园林中,除了可以看到园中景物之外,尚可听到虫鸣、蛙叫之声。
可是从第二次之后,他便只能看到景物以及人的动作,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而这一回,他进入新月园里,看到服部玉子和齐冰儿等人在抹着骨牌,却也同样的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否因为神识出去的距离太远,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以致只能看到景象,而不能听到声音。
他暗忖道:“这会不会是像小儿学步一样?刚开始站起来时,摇摇晃晃,才一举步,便会跌倒,练习多了,便可举步向前,之后虽是跌跌撞撞,却终能举步前进,再过些日子之后,就能行走自如,终至可以奔跑跳跃……”
这些意念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望着对面坐的三人,他微微一笑,道:“邵道长,在下的确在刚才的一瞬间,元神出窍,到了苏州城里。”
他没有把自己的状况和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认为此刻有主人井八月在座,此事绝对不宜说出。
何况这种玄妙的感受,只能体会,难以言传,他就算说了出来,恐怕井八月和诸葛明也难以理解。
故此他决定找个适当的时机,和邵元节好好的谈一谈元神出窍之事,或许可以解开自己的疑惑。
邵元节满脸都是欣羡之色,道:“恭喜侯爷,如此年纪便能练成元神出窍,假以时日,元神凝练,日益茁壮,就可脱体飞升仙界。”
金玄白笑道:“如此就可成仙,岂不是到处都是仙人?我可不相信有这种事。”
邵元节诚挚地道:“侯爷,贫道之言,句句真实,绝非队谀奉承侯爷,你只要继续修练下去,元婴长大成人,自然可以遨游大海与昆仑之间,来去如电,久而久之,更能穿透苍穹,进入仙界。”
金玄白看到井八月和诸葛明两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不禁暗忖道:“难道本门的心法,的确是传自吕洞宾仙祖,只要练到了第九重,便可白日飞升?等到和师父见面时,我倒要好好的问问他,以前本门的前辈究竟有何人到达这种境界?”
他抓了抓后脑勺,道:“我可不想成仙,只想把师父们交待的事情办妥,然后和朱大爷一起除去他那个坏管家,之后便可以安然的过日子了。”
邵元节和诸葛明对望一眼,忖道:“你可想得美。如今天下纷乱,朝纲不振,岂能容你安然过日子?”
金玄白问道:“邵道长,那位朱寿朱大爷呢?难道还没梳洗完毕?”
邵元节道:“朱大爷受了惊吓,又加上淋了点雨,身体稍感不适,所以贫道让他服下了药,睡一阵子,等到晚饭准备好了之后,再请他一起出来用饭。”
井八月这时才找到机会可以说话,接下去道:“我们庄里平时都有准备菜蔬,不过金侯爷、邵道长和诸葛大人都是贵宾,难得光临草庐,所以……”
金玄白道:“其实这顿饭吃不吃无所谓,井庄主也不必太刻意张罗了,就是一些简单的菜肴便行了。”
井八月道:“这怎么可以?别说邵道长和朱大爷、诸葛大人是难得一见的稀客,就算金侯爷一人来此,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应该摆出盛宴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