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何康白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之久,见过许多杀戮,可是从没看过如此悲惨的状况,一时之间,全身寒毛直竖,胸口一阵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出道江湖不足三年,看过的死人从没超过十个以上,虽然也曾出乎和人搏斗,可是从没杀过人。
在这刹那之间,当他们乍一看到满屋的尸体,全都受到强烈的震慑,当场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随著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空气中,被他们吸进腹内,一股酸水急涌而上,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跃下石阶、开始呕吐起来。
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冲上石阶时,几乎和欧阳兄弟撞个正著,他一瞪眼,叱道:“喂!小心点!”
见到欧阳兄弟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再看到侯七等三名镖师也在呕吐不已,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全都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也顾不得和欧阳兄弟计较,街到松鹤楼门口,挤著往里面望去。
这八个人出身不同的门派,各有不同的遭遇,在江湖上也打滚了好多年,可是却同样地没有看过这种情景,瞬息之间,全都怔住了。
孙三、李四、吴六三人首先忍耐不住,闭著嘴退了出去,街到石阶旁,扶著墙壁,开始呕吐,接著其他四人也闪身退了出去,只剩下赵大仍然站在松鹤楼的门口。
何康白呆立了片刻,摒住呼吸,飞身掠了进去,跃到了一张大桌之上,弯腰拿起烛台,举高四处一望,只见处处倒卧著尸体,全都是黑衣蒙面的劲装壮汉。
那些人手里仍自持著单刀,不过有些人的刀刃折断,有的却仍完好,似乎这些人还没动手便已遭人杀死。
随著他手里灯光的移动,那些人的尸体上闪起点点反光,显然是中了暗器而亡。
而令何康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些黑衣劲装大汉是死於雄浑的劲道撞击,整个胸膛全部塌陷下去,衣服上有烧焦的痕迹。
何康白首先便想到这些大汉是死在三个高手的手里,这三个人中,一个精通刀法,一个擅於暗器,一个则练有独门掌力。
只不过令他难以了解的是,任他搜尽所有的记忆,仍然不清楚江湖上有什么掌力竟会让中掌者身上有焚烧的痕迹。
他暗忖道:“难道这种掌力是昔年苗疆火云洞主的烈火掌吗?否则便是毒门失传的焚心掌了,不然威力不会如此之大。”
他本想跃下地去仔细查看一番,可是鉴於满地的血浆,唯恐弄脏了自己的靴子,故此犹豫了一下。
但是就在他忖思之际,只见赵大竟然大胆地跨步进入厅内,蹲在地上,仔细地查探起那些尸首。
何康白一懔,忙道:“这位朋友,请勿破坏现场,免得衙门差人无法追查真凶。”
趟大正伸手在一具尸体身上拨弄著,一听何康白之言,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後抱拳道:“在下赵大,乃泰山派弟子,敢问尊驾是华山哪位高人?”
何康白虽知泰山派自昔年天枢道长名动武林之後,三十年来,日趋没落,派中没有出过一个稍有份量的高手,却仍然极有礼貌地举手抱拳,道:“不敢当,贫道华山何康白见过远大侠。”
赵大面现惊容,站了起来,恭声道:“原来前辈是华山白虹剑客,在下久仰尊驾大名,一直无缘相见,如今不料竟在此地相遇,真是凑巧!”
何康白道:“赵大侠,你赶快退出去,免得让衙门差人误会,反而遭至不测。”
赵大一懔,道:“前辈你也赶快出来吧!”
何康白道:“贫道上楼看看,马上就出来。”
他手护住灯火,原地拔起丈许,跃上了二楼,迳自查视楼上的情形。
赵大见他竟不作势便上了二楼,心中暗惊,忖道:“华山白虹剑客成名已有二十多年,果真武功超绝,虽看这种轻功身法,本门已经无人能比……”
心念一闪即过,他没让自己受到影响,小心翼翼的从衣袂上撕下一块布,包在手上,从面前倒卧的三具尸身上拔下数枚暗器,就用那块布包著,退出了松鹤楼。
他一出大门,只见其他七名夥伴仍自在空呕,走出两步,正想要出声招呼他们,却发现地上留下了几只血脚印。
他怔了一下,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哨声,无数的人影随著此起彼落的哨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
赵大心知那是衙门差人遇到紧急状况,用来招呼同伴的哨声,眼看差人即将赶到,他不敢犹豫,用脚擦了擦地上的血脚印,收起用布包著的几枚暗器,跃到了站在墙边呕吐的钱二、孙三、李四身边,招呼他们尽快离开,免得被牵涉进这桩骇人听闻的血案里。
他刚开口说了句话,左侧风声一动,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的到了身边。
钱二和孙三两人看不清楚那人面目、乍见他向赵大扑去,匆忙之际,一个出拳,一个飞腿,几乎同时出手攻向那人。
赵大这时也警觉那人的出现,脚下退了一步,身形微蹲,使了个猛虎下岗之式,一手护胸,一手出拳,连封带打的朝那人攻去。
那人在刹那之间遭到三人的攻击,毫不慌忙,使出华山独门掌法,连消带打的把钱二和孙三两人攻来的招式卸下,力道发处,钱二和孙三两个人齐都闷哼一声,被逼得跳下了石阶。
赵大攻出的一拳被格挡在外,护胸的左手正待变招攻敌,却已听到那人低声沉喝道:“赵大侠,是贫道,请勿误会!”
赵大凝目一看,果真见到站在身前那人便是白虹剑客何康白。他退了一步,连忙抱拳道:“对不起,在下没有看清是前辈,冒然出手……”
何康白脚下一动,闪到了他的身边,道:“这几位是你的同伴吧?请赵大侠赶快制止,免生误会。”
赵大目光一闪,只见钱二和孙三两人被逼下石阶之後,显然没有得到教训,摆了个姿势,欲待冲过来,而这时李四等其他五人也聚成半圆,把何康白围住,蓄势待发,准备出手。
他连忙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华山白虹剑客何大侠,大家都是好朋友,请勿误会。”
钱二等人一听赵大之言,齐都停手,向何康白抱拳致歉。
何康白还了一礼,道:“各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站过去一点,免得干扰差人办事。”
赵大见到衙门差人从四面八方奔来,眼看就要赶到,连忙招呼七名同夥移向松鹤楼隔壁两间店铺,避免发生误会。
何康白唤来欧阳兄弟,也随著赵大等人向旁边撤去。
这时,侯七和两名五湖镖局的镖师也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往一边撤去,不敢再呆在松鹤楼门前。
赵大靠在一间绸缎庄门边的阴影处,问道:“何大侠,你到了楼上去查看,可曾发现什么情况?”
何康白看了从各处急奔而来的衙门差人一眼,低声道:“惨,真是太惨了,二楼倒了大概有二十多具尸体,三楼也有七、八个死人,个个都是一刀毙命。”
他犹有余悸地道:“贫道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狠毒的刀法,死者仅是喉间中了一刀,便已死去,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赵大等人见他说话之时,比了个割喉斩颈的手势,全都惊骇无比。
他们无法想像,一个人怎能凭著一把刀,就只用一招便可杀死敌人,而这些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并且还遭到了割喉……赵大吸了口冷气,凛然道:“何大侠,依你看,江南有什么刀法名家能够具有如此凌厉的刀法?”
何康白心念急转,道:“据说江南有七位刀客,其中又以天刀的刀法具有极大的威力,恐怕可能便是他了!”
赵大问道:“天刀跟唐门有什么关系吗?据在下的观察,这里面有好些人是死於唐门的暗器之下。”
他说话之间,从怀里取出那块包著暗器的布,摊在何康白面前。
欧阳旭日和欧阳朝日两兄弟听到赵大提起唐门暗器,赶紧凑了过来,只见趟大手里的那块布上放著四枚形状不同的暗器,全都沾有血迹。
何康白仔细地检视了那四枚暗器,只听欧阳旭日问道:“请问赵大侠,你如何知道这四枚暗器是出自唐门?”
赵大道:“这里有鬼头钉、铁蒺藜、袖箭、飞刀四种,别的不说,这发刃飞刀便是出自唐门,你不相信的话:可看看刀刃近刀柄之处,有镌刻著一个‘唐’字。”
欧阳朝日抢先拿起飞刀,藉著奔近的众多衙役们手中火炬的微光一看,果真发现近刀柄处刻有一个“唐”字,禁不住望了欧阳旭日一眼,脱口道:“金银凤凰!”
欧阳旭日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们,你别乱说!”
这时传来衙役们大声吆喝的声音,何康白抬头望去,但见松鹤楼前火光通明,来了数十名差人,有的驱赶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闲杂人,有的盘问更夫,有的则将松鹤楼门口围了个大圈,不让闲人接近。
王老七结结巴巴地把松鹤楼里发生的大血案说了出来,那领头的差人拉著他朝松鹤楼行去,脸色极为沉重。
王老七走到了石阶下面,却再也不敢继续前行,苦著脸道:“许爷,小老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刚刚看到里面的惨状,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呕出来,你就饶了小的吧!”
那个差人正是苏州衙门的捕头许麒,他见到王老七不敢靠近松鹤楼,也不再勉强,迳自带著四个差人继续往前行去。
一到松鹤楼门口,藉著高举的火炬光芒照射之下,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可是神智却似遭到雷击,变成一片空白。
那四名随在他身後探首查看的差人,也被这种骇人的情景震慑住了,一呆之下,纷纷後退,忍不住全都蹲在石阶逼呕吐起来。
许麒定了定神,捣住口鼻,翻身跃下了石阶,到了王老七身边,这才放开了捂鼻的手,深深的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抑制住那股欲吐的感觉,开口问道:“王老七,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你有没有看到全盘的经过?”
王老七摇头道:“小的巡更过来,便看到这种情形,并没有目睹经过。”
许麒脸色凝肃地四下一看,只见这一会光景,四周人声鼎沸,竟然众集了不下百人之多,全都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街坊邻居,都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过来看热闹的。
这种情形是他当差十多年来,武侠屋扫校从未遇见过的,一时之间几乎慌了手脚,眼见人群越众越多,他唤来两名同伴,低声道:“老郭,小杨,你们各带一队人,把守松鹤楼的两处大门,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入内,除此之外,尽量的去规劝街坊的人回家睡觉,不要逗留此地,我这就返回衙门,禀报通判大作头儿,请他们带仵作来验尸。”
那两名捕头点头答应,老郭忍不住问道:“许头儿,里面死了几个人?怎么王老七说是大血案?”
许麒道:“这是场大屠杀,里面最少死了一百多人,整个大厅都是尸首,惨不忍睹。”
他吸了口凉气,打了个哆嗦,余悸犹存地道:“打我当差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悲惨的状况,刚才差点都要吐了,唉!这种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既要侍候京里来的大老爷们,又得管这些屁事。”
老郭伸了下舌头,和小杨对望一眼,道:“许头儿,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和小杨两个就行了。”
许麒挥了挥手,道:“你们快去办事吧!记住,千万别用强硬手段驱赶民众,免得多惹事端。”
老郭和小杨两人应声而去。
许麒带著两个差人,穿出人群,朝衙门奔去。
口口口两名手持灯笼的衙役,在许麒的带领下,一阵急行,几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远远看到苏州府衙,像只怪兽样的盘踞在夜空之下。
许麒心急如焚的一阵疾走,一看到衙门就快到了,顿时喘了口大气,放慢脚步,朝身後的一名衙役道:“秦峰,你这就到通判大人家去,赶快把他找到衙门来,说是有滔天的命案发生,要请他主办。”
那名衙役听命拐向横街小巷而去,只因通判大人就住在县衙附近。
通判是负责刑名,捕头是负责侦查、缉捕犯人及维持一府治安,而师爷则是知府身边的智囊、心腹,负责献策、拟定计划等等,每个人的职责不同。
由於知府宋登高在张永入驻苏州之後,为了表示他辖下吏治清明,所以连夜把狱中的犯人都提了出来,示意通判大人予以轻判,全都罚钱了事,让监狱一空,再无一名罪犯留下。
而宋登高则带著师爷专门伴著张永等锦衣卫高官,整日里应酬享乐,巴结阿谀,完全不理政务。
由於通判大人负责一府之刑名讼事,对於大明刑律极为通晓。故此许麒首先便想到了通判,觉得这种大血案,除了要知会大捕头王正英之外,还得通报通判大人才行。
至於知府那里,自有王正英去通报,也不能任由许麒去越级上禀,否则将会惹来大捕头的不悦,而引起许多事端。
自古以来,官场上便是如此,每人守著各自的分系,做好份内之事,除非有强硬的靠山,绝不会贸然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惹来一身麻烦,否则刑律上身,难以逃脱。
口口口大明帝国的刑律,在洪武元年时颁行,最早有大明律二百八十五条,大明令一百四十四条。
到了洪武六年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命当时的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篇目皆以唐律为准,律法共有六百零六条,全部分成三十卷之多。
大明律执行了三年之後,到了洪武九年,朱元璋认为律条仍有拟议未妥之处,於是又命胡惟庸、汪广等大臣详加考订,又再修正了十三条,以後且又多次修改删定,成为三十卷,四百六十条,终於在洪武三十年正式颁布,下旨全国一致奉行。
在大明律尚未完整制定之前,洪武元年曾颁行大明令——据明史记载,大明令的颁行,是凡不载於大明律而具於大明令者,计司得拨以为证,请於上而发行之。这一段可见之於明史卷九十三,由此可见大明令是过渡期的一种法令,补大明律的不足之处。
除了律、令之外,明代的刑律尚有诰及榜文两种。
洪武十八年,朝廷颁行“大诰”,最初只有七十四条,到了翌年五月,朝廷又颁下“大诰续编”共达八十七条。
过了一年之後,在洪武二十年二月中又颁行了“大诰三编”,共有四十三条;翌年,朝廷又颁布“大诰武臣四编”,共有二百三十六条之多。
这大诰是汇集了朱元璋审讯和判决官员和民众的犯罪案例,可说是一种判例,也可说是一种独特的法典。
它的作用,第一是供官吏在实际判案中参考,加强对大明律的补充及不足之处;第二是以大诰之判例,认识人民,让人民知道戒律之所限,不敢轻易犯触刑宪律法。
当颁行之际,明太祖不但诏令各地的学官和官民之家传授推行,并且规定在科举考试中,只要能记住大诰一编、两编或全部记住者,都可受赏。
为了大诰的推行顺利,甚至还规定一切官民诸类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笤、杖、、流罪名,各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
由於大诰可充当量刑轻重的工具,所以当时天下各处有讲读大诰师生来朝者,几达二十万人之众,这些都见於“明史”卷九十三中的“刑法”之内。
除了大诰之外,明太祖尚制定了一些榜文,下令各部衙门悬挂遵守,在正德年问,单就南京刑部所悬挂的洪武榜文,有刑部十九榜、都察院十榜、前军都督府十榜、户部二榜、兵部五榜、吏部一榜、工部五榜、礼部七榜,共达五十榜之多。
这些榜文是为了强调官吏和人民的职守份系及违法惩戒办法而订。榜文一般是采用木板切割成的板旁,张挂在衙门前面或者是官署的正厅里面。
除此之外,有部份的榜文还曾经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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