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名刻印的匠人虽非什么金石名家,不过巡抚蔡子馨的字写得极好,工整的写下“神枪武威侯金玄白”几个苍劲篆字,刻出来的印章果真气势不凡。
金玄白用完印後,看著自己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印章,心中颇为高兴,询问过刻印工匠, 才知道其中两个印章是用的象牙,另外两个章则是鸡血石。
他也分不清楚印材的好坏,高高兴兴的收入囊中,倒也没计较那神枪武威侯的头衔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替仇钺完成了心愿,就已心满意足了。
想一想,这对苦命的鸳鸯,饱经折磨和阻碍,差点便相约殉情,如今却能在自己的帮助下,共结鸳盟,真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
从仇钺幸福的脸上,他又想到了江百韬和杨小鹃这对情侣,望著满屋高悬的大红灯笼,他暗暗替在远处的这对情侣祝祷著,希望他们也能同样的幸福。
喧闹的酒宴继续进行著,不断的有邻桌的客人过来敬酒,根据周大富的介绍,那些人有许多来自苏州城里,都是一些巨贾名商,不过他一个都没听过,也都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宋登高对这些人颇为熟悉,不时跟身边坐著的布政使何庭礼介绍这些人的来历和身价,而那些巨贾名商也摆著张笑脸,说出连串的谄谀之词,连什么“皇恩浩荡”、“政通人和”都用上了。
金玄白虽然听了有些刺耳,不过何庭礼、洪亮和蔡子馨却极为受用,尤其是席上还有张永在座,他们更是觉得高兴,不时夸奖宋登高为官公正清廉,在他治理之下,苏州物宁民康、百姓安乐。
当然,宋登高也乐得趁机大拍马屁,把巡抚蔡子馨捧成了当代名臣,三司大人更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金玄白听到後来,整个喝酒的情绪都没了,他拉了拉诸葛明道:“老哥,我们该走了。”
诸葛明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脸孔胀得通红,一听金玄白提醒,立刻想起要抓千里无影的事,於是向张永报告一下,这才向席上众人举杯告了个罪。
周大富一听金玄白要和诸葛明提前离席,当然多加挽留,不过当诸葛明表明有要事待办之後,周大富不敢勉强,亲自送他们俩走出大厅。
按照周大富的打算,还要送他们两个到富贵园大门外,不过诸葛明坚持留步,周大富才在大厅门口,跪下目送二人离去。
……………………………………………………………………第 四 章
千里无影夜风清凉如水,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沁凉的空气,只觉胸臆间的郁闷尽去,舒畅许多。
园中植有许多松树,随著夜风吹过,传来阵阵的松涛,走在挂满大红灯笼的青石路上,有种如诗如梦的感觉。
可是一出园门,金玄白的一缕幽思便被阵阵喧闹声打断,扬目望去,但见园门两侧,除了左边的粉墙外,停著的官轿和骏马没有变动,右边的一块广阔的空地,摆了三十多桌的酒席,酒客一面吃饭喝酒,一面高声喧闹,更有人乘兴划著酒拳。
诸葛明找了一名锦衣卫,命他牵两匹马过来,於是偕同金玄白一起骑马而行。
出了小路,到达大街之上,金玄白竟然发现街道两侧全都摆满酒席,席上人头晃动,在烛光灯影之下,传来阵阵哗叫嘻笑之声,一眼望去,竟无尽头。
诸葛明虽然见过不少世面,却也被这种壮观的情形吓了一跳,吸了口冷气,道:“他奶奶的,这周大富可真是大手笔,只不过收个聘,竟然大摆流水席,把大半个木渎镇的居民都请来了,不愧是大富人家。”
金玄白看到这种盛况,也是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老哥,照这种情形看来,起码得一千多桌吧?”
“只多不少!”诸葛明扬目远眺,笑道:“由此可见周大富财力雄厚,果然不愧是木渎镇的首富。”
两人边驰边谈,直到过了范仲淹的记念碑楼之後,才没有看到路边摆的酒席。
金玄白骑在马上暗暗的盘算了一下,就以一桌酒席花费五两银子来算,周大富摆下这一千多桌的流水席,恐怕最少也得花费七、八千两。
若再加上搭建牌楼、悬灯结彩、锣鼓狮阵,恐怕全部的开销,最少也在一万两银子以上。
他心里虽被周大富的大手笔所惊,却也替仇钺担起心来,不知他将来和岳家相处,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把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诸葛明笑道:“你替他担什么心?仇钺有你做靠山,进入军中,最少也得干个百户,如果立了功,一年之内升千户也不成问题,要不了五年,他就可做上指挥使,甚至于总兵……”
金玄白颔首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诸葛明道:“官场里就是这么回事?难道你没听过‘朝中无人莫做官’这句古话吗?只要有靠山,就连一个马夫、轿夫都可以做诗郎、将军。”
金玄白讶道:“真有这种事?难道朝廷没有制度吗?”
诸葛明道:“朝纲、制度是一定要有的,不过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前门走不通,可以走後门,只要有靠山,就可以超越制度,破格拔擢,美其名曰是提拔人才,实则是任用亲信,有何不可?”
他看到金玄白沉吟不语,忖道:“你对朝廷毫无寸功,能够被皇上亲口封为武威侯,还不是破坏制度?这种平步青云的事,大概百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仇钺就算做到千户,又有 什么对不起?”
他见到金玄白沉思不语,敞声笑道:“金侯爷,不必多想了,这种事屡见不鲜,毫不稀奇,千百年前如此,千百年之後,也会有同样的事发生。”
他们骑在马上边驰边谈,很快便进了城。
城中游人如织,街上的差人不时巡行,显然没因知府的离城而稍有怠忽。
金玄白回到了天香楼,远远便看到田中春子拿著一把蒲扇坐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守卫的差人闲聊。
他下了马,和诸葛明约好会面的时辰,立刻便随著田中春子行去。
一路之上,田中春子告诉他,服部玉子已完全遵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办妥,经过一番询问之後,抓来的东海海盗二十一人当中,除了翻江虎陈豹之外,另一名负责谈判的头目绰号赛诸葛,是罗龙武的亲信。
赛诸葛项彪此番前来,不仅带著罗龙武的亲笔信函,并且还带著十颗从霹雳堂买来的十颗混元霹雳、希望能与神刀门主程烈,集贤堡主程震远一齐行动,攻进太湖水寨,取得主控权。
由於金玄白的办法是要以东海海盗陈豹等人,代替千里无影,服部玉子鉴於他要将所有的人杀死,难以取信诸葛明,於是一方面找到楚花铃,把整件事相告,取得她的合作,另一方面则挑了五个海盗,让他们服下伊贺流秘制的药物,让他们在浑沌不清的状况下,接受催眠般的暗示,希望他们能记取一些特定的资料。
楚花铃对於金玄白替她暗中脱罪的行动,起初极为错愕,後来却感动得哭了出来,为了让整个行动看来更加真实,於是她又回去客栈一趟。
当她回来之後,带来了楚氏兄弟以千里无影的身份作案时的夜行衣和蒙面头套,另外还有几对没卖掉的耳环和三付项链、四根金钗。
服部玉子相信凭著这些东西,尽管时间短促,药效有限,那些海盗也记不住太多强灌进脑袋的资料,诸葛明也不会有所怀疑。
金玄白对於伊贺流能凭著药物,改变一个人的记忆之事,感到好奇不已,不断加以询问。
经过田中春子的解说,金玄白才了解伊贺流这种秘药原无是用来逼供的。以前,当他们捉住了顽强的敌人,无法使之招供时,便以毒刑配合药物,摧毁敌人的意志,让他在浑噩之际,把所知之事全盘托出。
可是有一次却无意中发现,在刑求之际,问话者所说的话,同样地被刑求的人全部的记住了,於是这种药物往往又用於派出去的奸细身上,如此便不会泄漏出所知的秘密。
金玄白听了啧啧称奇,问道:“田春,照你的说法,这种人脑筋清楚,非要受到毒刑逼供时,才会在半昏迷的状况中说出被灌输进脑的一些资料?”
田中春子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可是那要经过长时间的施用药物,最少也得三天,才会完全有用,如今时间不够,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金玄白想了下问道:“田春,据你所知,一个人的心志被摧毁,完全服从施刑人的命令,到底是由於药物所致,亦或是身体上的强烈痛苦所导致?”
田中春子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大概玉子小姐会比较清楚吧!”
他们边说边行,从隐藏在假山後的一条地道进入,走了半盏茶的光景,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之中。
当他从一座巨大的屏风後出现时,聚在一起喝茶闲聊的服部玉子首先便发出一声欢呼:“相公,你总算回来了。”
金玄白大步走了过去,只见何玉馥、秋诗凤、楚花铃全都站了起来,笑脸相迎,一时之间笑靥朵朵如花朵绽放,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他坐在桌边,吁了一口气道:“酒喝太多了,口有点渴!”
站在服部玉子身後的田中美黛子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替金玄白倒杯茶,却被楚花铃一手拦住,道:“田黛,让我来。”
她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著走到金玄白身边,低声道:“金大……哥,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一杯茶不成敬意,权当小妹向你赔罪。”
金玄白接过茶杯,笑道:“赔什么罪?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喝乾了杯中的茶水,继续道:“千里无影多年来没有失手被擒,只是侥幸而已,并非你们的本事有多大,东厂无奈你何,只因为朝中争权夺利,锦衣卫、东厂、西厂又相互牵制所致,故而一直没有拿出全力对付你们。”
楚花铃颔首道:“大哥所言极是,刚刚傅姐姐也把全部的情形告诉小妹了,我这才明白你的苦心。”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大哥,我要替我两位兄弟的无礼,向你致歉……”
服部玉子笑道:“唉!楚妹妹,还要致什么歉?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原谅。”
金玄白目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把那件事说了出来?”
服部玉子笑道:“这种事当然要由相公亲自向楚老夫人禀告,我怎能抢你的锋头?”
金玄白吁了一口气,只见何玉馥和秋诗凤全都笑咪咪的望著自己,忍不住问道:“两位女侠,什么事这样好笑?”
何玉馥和秋诗凤对望一眼,笑道:“恭喜我们的金大侠,今天晚上要纳妾了,喜事当头,还不值得庆贺吗?”
秋诗凤也笑著道:“大哥你如今做了侯爷,一口气又纳了七、八个小妾,应该高兴才对。”
金玄白胀红著脸,道:“这是朱大哥出的馊主意,我可没有答应。”
楚花铃掩唇一笑,道:“大哥真是艳福不浅,有了这几位如花似玉的大嫂,却又一口气纳了那么多小妾,说出去只怕没人肯相信呢!”
金玄白抓了抓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愿……”
服部玉子道:“相公,为了救那几个丫头的性命,你就勉为其难吧!目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锦衣卫的人。”
金玄白道:“可是……”
服部玉子笑道:“你先答应他们嘛,又不是要你真的跟白莲她们同房,难道朱大爷真的这样无聊,要在旁边看著你做那档子事吗?”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说的也是,他总不能看著我做那件事,我们来个瞒天过海也无妨。”
服部玉子道:“相公,话虽这么说,万一朱大爷派人在门口守著怎么办?”
金玄白一愣,道:“对呀,万一他来这么一手,我该怎么办?”
服部玉子道:“关於这点,我和两位妹妹商量好了,今晚如果朱大爷要逼你,我们三人就抽签决定,谁抽中了,就由谁陪你。”
金玄白望著何玉馥和秋诗凤,但见她们秀靥微红,羞意上脸,眼波流转,春色浮现,显然已做了决定。
服部玉子道:“我们是正妻,妻子未娶就先纳妾,总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金玄白摇头道:“这样太委屈你们了,我不干,如果朱大哥派人在房外监听,我们就另谋他途。”
室内众女听了他这番话,齐都一愣,金玄白解释道:“我为了救冰儿,不得已才破了她的贞操,如今绝不能再做同样的事?总该堂堂正正的迎娶你们,才不会愧对你们。”
他把带著仇钺到富贵园下聘的事说了出来,众女听到周大富大摆流水席,几乎把木渎镇全镇的人都请来吃饭,全都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楚花铃幽幽地道:“我成亲的时候,只要有二十桌客人,就很满意了,绝不敢奢想要五十桌,没想到周姑娘仅是订个婚,便有这等盛大的场面,真是闻所未闻。”
服部玉子笑道:“花铃妹妹,我敢跟你保证,以後你成亲的时候,最少也有三、四百桌的客人,而且这些贺客都是朝廷的高官显要,说不定连当今的皇上都会降旨贺喜。”
楚花铃吓了一跳,红著脸道:“哪有这种事?傅姑娘,你别蒙我了!”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秋诗凤相视而笑,惹得田中姐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花铃见她们神色诡异,轻轻咬了咬红唇,问道:“傅姐姐,你的意思是那位朱公子是官家子弟,王府後人,对吗?”
服部玉子等众女一齐大笑,连金玄白都觉得好笑,点头道:“朱公子温文儒雅,的确是王族之後,不过……”
服部玉子怕他说出真相,连忙道:“相公,我们姐妹喜欢像你这种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可是花铃妹妹却喜欢温文儒雅的书生,你不要打破她的梦想好吗?”
何玉馥点头道:“这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谁都不能勉强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道:“玉馥说得对,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就算有父母之命,若是不心甘情愿,婚姻也不会有幸福可言。”
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全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唯独楚花铃还没弄懂,睁著一双美丽的大眼望著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问道:“楚姑娘,你见过朱公子了?”
楚花铃摇了摇头,服部玉子道:“朱公子和江姑娘陪著唐解元到城里去访友……”
她瞟了何玉馥一眼,道:“这都得怪玉馥妹妹多嘴,见到唐解元的时候,提起了在松鹤楼里遇到文徵明的事,所以朱公子便逼著唐解元去找文徵明……”
金玄白道:“这很好啊!唐,祝,文,周是江南四大才子,他们见个面,吟诗作对一番,倒也畅快。”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是不是吃唐伯虎的醋?不然怎会这么酸?”
“胡说!我吃他的醋做什么?我是怕以後无法收拾,唐伯虎的脑袋会被砍掉!”
金玄白站了起来,道:“你既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去找诸葛老哥,无动身了。”
服部玉子道:“相公你放心去吧!妾身会带人把翻江虎陈豹等五个人送到集资斋去,不过那赛诸葛项彪需要留下来,将来还得靠他对付罗龙文兄弟呢!”
金玄白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他朝服部玉子等三人抱拳行了个礼,转身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田春,你先陪我去擦把脸,换套衣服,再动身也不迟。”
见到服部玉子等四女全都含笑望著自己,金玄白抓了抓头,坦诚地道:“说老实话,这里的房间太多了,我根本弄不清楚睡在哪一间,甚至连路都不认得。”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吩咐道:“田春、田黛,你们陪著少主去换衣服,并且替他准备一盆井水,让他擦个脸清醒一下。”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应了一声:随著金玄白走出房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屋里的几个女子在窃窃而笑,服部玉子低声道:“我们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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