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有些为难,“但冠礼之事,必须上报礼部、还得请示父皇。”
“必须十日之内。”无卦认真说道。
韩苏揉了揉眉头,“我且试试吧。”
冠礼须有父兄引领,在宗庙进行。
在此之前,需定吉日、择加冠之宾、备祭品以祀天地、祖先。
现在,无卦已经把日期定下了——十日之后。可这个时间都没有预先告知过皇上和礼部,准备的话就会来不及,韩苏可以想见,他进宫要求的话一定会被否决。更何况,按照无卦的话来说,十日之后照黄历来看应该是个大凶之日,这般时间,礼部怎会同意自己举行冠礼。
但是……无卦说那是他唯一一次机会。
韩苏心下有些忐忑——无卦,真的就是那个能救自己的“无命”之人吗?难道,真是天不绝他?
无论如何,他也要试上一试。
韩苏当下就决定,第二日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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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主动面圣这还是头一遭,毕竟是王爷,宫人和侍卫都没有多加阻拦,层层上报给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许有义,许公公。
许公公看了看正在书房会见大臣的洛皇,斜眼看了下来禀报的小太监,“皇上政务繁忙,现下怕是不能接见祈王爷,你且回了王爷,让他先回去吧。等皇上空了的时候再来。”
小太监心下了然,轻声应道,“是。”
让皇上空了再来?这分明就是不想帮忙,祈王爷在宫外哪知道什么时候皇上才有空。唉……小太监有些同情起了那位祈王爷,真是连见自己爹爹都这么困难,和太子爷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小太监边心中感叹,边一路低着头往宫门走去:只有去回了祈王爷,让他离开了。
转过拐角,正好迎面撞上了一个水蓝色身影。
“哎呦!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说话之人来人带上了几分怒气。
小太监吓得忙跪在了地上,慌乱地磕着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画云,不得无理。”一个清透而又温柔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公,你没事吧。”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处,“奴才……奴才没事。”
“小姐。”画云撅着嘴看着自家小姐。
那位小姐轻皱眉头,“你看你,把人家吓成这样。”她再次转向了那个小太监,“公公快快请起,我这个丫头有些被我娇惯坏了,还望公公见谅。”
小太监抖抖地站起身,一个劲地说着,“不敢不敢。”稍一抬头,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白衣胜雪,清谷幽兰,柳眉星目,樱唇桃面,好一个绝世佳人。
“上官姑娘,皇上和丞相还等着呢,我们且过去吧。”站在一旁引路的嬷嬷开了口。
“麻烦姑姑了。”
上官姑娘?上官丞相的独生女儿,洛阳第一才女上官容若?小太监心中暗暗赞叹——果然好相貌,好气质,好心肠。
上官容若一行人走远,小太监继续往宫门走去。
心中还有些后怕——好在撞到的是上官小姐的下人,要是撞到了不讲理的达官贵人,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走路可不能心不在焉,还是速速办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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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容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丞相看着自家女儿大方得体的样子,有些骄傲地扬了嘴角。
“快快请起。” 洛皇看着眼前的女子,赞赏地点了点头,“上官爱卿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
上官丞相作揖鞠躬,“皇上过奖了。”
“上次见她还只是个一丁点大的小丫头,想不到时间这么快,转眼间就出落成洛阳的大才女了。”皇上笑着说道,“爱卿好福气啊。”
“哪里哪里。”
“爱卿就不要太谦虚了。连太后她老人家都知道你女儿的才女之名呢。近日太后要去相国寺拜佛,还特地问朕,能不能求上官丞相允了她带着上官丫头一同去庙里帮她抄几本经书呢。” 洛皇笑着说出了宣上官容若进宫的来意。
上官丞相一听,心下大喜,“这乃是天大的福分,下官求还求不得呢。”
上官容若在一旁也微伏了身,“谢主隆恩。”
“好好好。”洛皇心情不错,“上官丫头难得进宫,就去拜见下太后吧,她可是想见你得紧呢。”
“是。”上官容若应道,但却并没有退下,而是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小女刚才碰到了祈王殿下,他像是来求见皇上的,现下正在宫门。”
上官容若知道韩苏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知道这宫里人事的辛酸,不知为何,在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宫门向内凝望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之感。
而现下,就算是自己帮他一个忙吧。
“哦?苏儿也来了?”洛皇很是意外的样子,接着唤道,“许有义。”
许公公听到皇上叫自己,忙进了殿内,“皇上。”
“让苏儿进来吧,朕也好久没见他了。”
许公公心下一咯噔,糟了,刚都让人走了,但他面上依旧一副泰然的样子说道,“奴才这就去领王爷。”
退出殿外,许有义忙遣了身边一个小太监,“快,快!跑到宫门口宣祈王爷进宫,要是人走了,你提头来见。”
小太监听了一吓,慌张地拔腿就跑向了宫门。
好在等他赶到宫门的时候,祈王爷刚上了马车,还没走。他慌忙拦住马车,大声说道,“祈王爷,皇上宣您觐见。”
韩苏坐在马车里心下讶异——无卦果然料事如神。她让自己在门口等到巳时三刻,如果自己刚才听了前一个小太监的话先走了,岂不是就见不到后面这一个了?
韩苏心中有些复杂地随那位小太监一路去了正殿。
许有义在看到韩苏到来的一刹那,提到喉咙口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匆匆走来将他迎了进去,“祈王爷,皇上已经等你许久了。”
韩苏礼貌说道,“劳烦许公公了。”而后提步进殿。
此时上官容若正随着上官丞相一同告辞出来,韩苏便在殿门口遇上了他们。
“丞相大人。”
“王爷。”
上官丞相和韩苏相互作揖,而后一进一出,分道扬镳。跟在他身后的上官容若对着韩苏大方一笑,而后与其擦身而过。
韩苏点头招呼,没有停留,直接进了殿中。
皇上此刻心情很好,见到韩苏这个不太亲近的儿子,倒显得比平常还熟悉了几分。
“苏儿,身子可好?”
“劳父皇挂心,已经大好了。”
“那朕就放心了,年轻人也要多注意注意身子。这春天最易大意得病。”
“是,孩儿知道了。”韩苏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一番寒暄过后,韩苏道明了来意:他要提前行弱冠之礼。
洛王有些讶异,尤其在听到他提出要在十日之后,洛王更是奇怪了起来,“苏儿,为何要如此匆忙?”
韩苏静默了一会,低头拱手,声音有些压抑地说道,“禀父皇,儿臣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在父兄引领之下束发成冠,取字成人。日后……哪怕真如了清大师所说,命止弱冠,儿臣也想要个冠礼,以了心愿。”话音末尾,他渐渐带上了几分嘶哑,几不能言,“而十日之后,是娘亲生诞之时,儿臣……”
韩苏在赌——赌洛皇不知自己娘亲生辰,那般对待自己娘亲的人又怎会记得娘亲生辰。更何况娘亲本就是这个季节出生,最多差十天半月。
娘……请您保佑孩儿,定要度过此劫。
洛皇听罢,心中感慨,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这短命之相……
唉……
他软言劝道,“冠礼是大事,提前也不是不可。只是十日之后有些草率,不如让礼部定个好日子,好好准备准备。”
洛皇完全没有质疑十日之后是韩苏娘亲生辰的说法,眼里全是满满的同情。
韩苏劈开那刺痛他的眼神,缓缓跪伏在了地上,“父皇……儿臣担心自己等不到……”哽咽的声音带着几分坚持,“求父皇……恩准。”
洛皇许久没有说话,有些心酸地看着面前的韩苏瘦弱的身体伏在殿上,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都随你吧。”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许有义,有些疲惫地下旨道,“传朕旨意,十日之后,于太庙行二皇子韩苏冠礼,凡四品以上在京官员一律出席,着礼部与翰林院速速办理,务必精益求精,了我儿心愿。”
许有义躬身退下,“是。”
韩苏伏身大拜,“儿臣谢父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辞出宫,坐在马车之上,韩苏隔着车帘,若隐若现地看着街道的景象,脑中空空而又杂乱。
十日,还有十日。
如果无卦不是那无命之人,那么按了清大师所说,他就只剩十日的寿命了……
车水马龙,闹市喧嚷。在这一方安静之中,韩苏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牵起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就算她不是,那又如何。能有她为自己如此费心费力,全心相待。这一世,哪怕只有十日,他也知足了。
若说可惜,若提不甘,怕是只有不能向她大胆表述心意,与她一同厮守到老吧。
无卦……遇到你是韩苏此生最大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 哦。。。我发现我用起存稿来好浪费啊。。。每章都是这么肥肥的。。。导致我的存稿……很快就会没的…………
55555……
改了个错字~
☆、无卦为卦
礼部收到旨意,顿时繁忙起来。各种准备事宜统统一股脑分派了下去,所有人都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地忙了起来。
大家纷纷在心中抱怨:怎么说一茬是一茬的,就给十日准备,还是皇子级别的冠礼,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呀。
而且你王爷竟然选了个这么不吉利的日子,礼部几次三番去请奏,皇上都丝毫没有更改的意思。
大家偷偷猜测——怕是这祈王爷真不想活了。这般日子行冠礼,正好可应了清大师的话。
最痛苦的,莫过于撰写冠礼颂词之人,翰林们抓耳挠腮,掏心掏肺,几乎阵亡:这祈王爷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参政、不受宠、不出席各种活动,几乎没有事迹,可怎么写啊。
送往各大臣府上的请柬也被连夜赶制出来,抄柬的文书们个个手抖成了筛子。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官场都在忙:不是准备冠礼,就是准备去冠礼。
二皇子韩苏也成了热门人物。
所有人都在好奇——传说中弱冠早夭的祈王爷,能否平安受完冠礼呢?
太子府。
太子殿下在听到韩苏要提前行冠礼的消息后,只说了一个字,“杀。”
十日之内,韩苏必须死。
哪怕在洛阳人多眼杂,不易下手,他也必须死,绝不能让他活着受冠,我韩晟就是要他韩苏死也只能算是夭折!
赤牙果断受命——黑牙办不了的事,只有靠他赤牙解决了。
另一边,国师府。
金面黑发,红衣玉盏。
国师左非色单手支额,声音似笑非笑,“冠礼提前?看来她还有点本事……可这接下来,她又怎么走呢?”
无命之人,是否真能逆天而行呢?
无卦,不要让我失望。
惶惶时日,长不过十。
千百乱麻,一刀斩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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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已然确定,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一步是一步。
无卦抚着棱角滑润的龟壳,独自沉静。
整整一个午后,她一直坐在池潭边,一动未动。
青竹前来请她去用膳,无卦只是摇头不语,而后闭目凝思。
青竹不敢打扰,回去向徐管家提起。
徐管家听后并没有说什么,还回头特地吩咐下去:冠礼之前谁都不许打扰无卦姑娘。饭菜一律送去听雨楼。
王爷过不过得了劫难,现下全看无卦姑娘了。
徐先生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将所有希望系于一个女子是不是有些过于荒谬了?
可是……他们现下已经别无选择了。
日下西山,月上梢头。
无卦缓缓站起,望一眼当空明月,深吸一口气,复又慢慢吐出。
走近里屋,她将衣物放入包袱之内,怀揣龟壳、风水盘一路径直走出了听雨楼,向韩苏住处走去。
在韩苏住所前院,两人正好迎面遇上,韩苏拿着食篮,看到无卦笑着说道,“无卦,你来得正好。我刚让人备了吃食准备亲自给你送去呢,今日有你喜欢的酒酿,是徐先生特地吩咐……”待看到无卦身上背着的包袱,韩苏顿了一下,“你……这是?”
无卦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包袱……难道她?
韩苏心下一慌,急忙道,“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怎么突然就理了包袱……
韩苏伸手想去拦她,却被无卦向左一偏避开了。
“我不走。”无卦低低说道。
听她说的肯定,韩苏稍稍放下心来,“可你为何带了包袱?”
……还以为你是来辞行的。
无卦紧了紧握住包袱结带的手,过了一会仿佛下了很大决定一般大义凌然地看向他,“从今日起,我就住在此处。”
“此处?”韩苏重复了一下,而后一抹若影若现的红霞浮上脸颊,“你可是说……要住我这里?”
无卦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模样,说得自然非常,“我就住你外间,现下是非常时刻,我这么做是为了方便行事。”
韩苏摇头,“不妥不妥……”
无卦皱了眉,直接背着包袱绕过他,径直往他屋里走去。
韩苏忙要拉住她,却听到她背对着自己轻声说了一句话。
“这般,我才有把握保住你。”
月色下,她的身影半明半暗。
单薄的身影下是那份无言的守护、坚持。
韩苏顿立在那处,看着眼前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满满得都要充溢出来,那份似依赖的独特欢喜不断翻腾、旋转、呼之欲出。
“无卦……”他不觉喃喃唤出了声。
无卦转过来,面色无波地看着他,“我饿了。”
嘴角渐渐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载着月光的面容再次触动她的心弦深处,“好,我们吃饭。”
前路其难,不可言。
寸步不离,誓相随。
——这一次,定要好好留住在乎的人,绝不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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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苏的屋子很大,外间和里间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还隔了堵墙,倒算不得非常不妥。一般都是侍候的丫鬟、小厮守夜住在此处,现下是被无卦占了。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无卦来守夜。
无卦照旧一整天都不停摆弄着那个龟壳,铜钱的声音几乎没有停息过。
时日一天天过去,眨眼间离冠礼只剩下了五日。
前五日,府内一切太平,可总有一种不安的雾霾隐隐挥散不去。
了清大师从来没有算错过,所以这剩下来五日、冠礼之前一定会有事发生。
整个王府忧心忡忡、越发紧张起来。
入夜,静谧。
家家户户熄灯入眠。
无卦悄无声息地走下了床,去到了韩苏所住的内间。
韩苏还没睡,正燃了烛火、披着睡袍看礼部送来的冠礼流程。
“咚咚咚——”敲门声。
韩苏拢了拢衣服,说道,“进来。”
无卦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