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时两道人影闪出,一左一右,包抄在马匹两旁,正是邝无极与姚一江。
邝无极扬声问道:“来者何人?”
一名黑衣壮汉怒道:“干你屁事!”
姚一江带笑问道:“两位黑夜赶路,所为何事?”
另一名壮汉也是穿黑衣,衣襟上似乎还绣了朵黄花,却一鞭抽了过去叱道:“莫妨你大爷办事!”
邝无极一戟挡过,“虎”地一声扫了回去,然后是一阵乓乓乒乒的打了起来。
黄天星望了望,觉得那使马鞭的汉子很面熟,这时另一名壮汉手持大斧,打得急了,吼道:“妈拉巴子,你们欺负咱北城也欺负得够了,老子跟你拼啦!”
黄天星人虽老,眼却尖,一瞥见这黑衣壮汉襟上也有一朵黄花时,不禁失声叫道:“住手!是自己人!”
这一叱,宛若焦雷,人影倏分,使双斧的大汉循声望去,愤怒成了惊喜,大嚷道:“黄老堡主,你怎么来了!您怎么来了!”
黄天星仰天豪笑道:“果然是你,杨四海,怎么你的‘开山斧’,也没以前的劲了?”
杨四海笑得嘴已合不起来,仿佛见到久别了的亲人,拖着另一名粗黑汉子的手,走过来打揖道:“黄老堡主,适才四海有眼无珠,竟敢和您老人家动手,实是该死……这位是城里兄弟,叫刁胜,快来见过黄老堡主……”
黄天星笑道:“不必多礼,”没料刁胜却一把跪了下去,黄天星忙待扶起,刁胜悲道:
“我们星夜杀出重围,为的就是要找黄堡主您,还有‘南寨’殷少寨主,‘西镇’蓝镇主……北城已被‘四大天魔’围了个把月,粮食全断了,城里的人都饿得半死不活,偏偏又有瘟疫,最惨的妇孺幼儿,个把月来,战死的,病死的,饿死的,城里的人死了近半,救兵却迟迟未到……黄老堡主,您来了,这就好了,我们周少城主等得好急啊,要不是白姑娘劝住,他早就不顾一切,出城决一死战了。
黄天星动容道:“你快起来……北城怎样了?”
刁胜不单没起来,就连杨四海也一起跪下去了,哭丧着脸道:“北城快要撑不下去了,‘四大天魔’率十六名手下攻了三次城,我们快守不下去了。城内十大护法,己战死三名,另三名被抓去制成‘药人’反过来攻城,还有两位受了重伤,唉……”
黄天星沉声道:“快起来,起来好说话。”
刁胜老大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道:“我们剩下几十个还能打的,再聚几个敢死的,一共十个人,趁夜赶出城去,就只有我们两个冲得出来,其他的……”
黄天星歉道:“南寨与西镇都各遏奇难;无法救援你们,我已把堡中的力量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去援助南寨西镇,一部份坚守东堡,其他的都随我来北城,一路上杀看来,也只剩下这几个人。
杨四海喃喃地道:“只要老堡主来了,北城就一定有救了。……奇怪,我们之所以还能冲得出来,倒是大半因为对方的人力似减弱了一半……”
黄天星道:“这倒是不奇怪,因为‘四大天魔’中的‘魔神’淳于洋及其‘四大恶神’,‘魔仙’雷小屈与手下‘索命四童’,都死于我们手上。”
刁胜、杨四海二人的目光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忽然雀跃道:“那太好了……老堡主,现下你们就请赴北城好不好,真是刻不容缓了。”“黄天星断然道:“好!我们不趁夜赶路,怕的是路不熟,怕遭到了暗算,又怕有误会,现在有你们带路,则是最好不过了。”
黄天星回头想问无情,却见四名青衣童子已扛起轿子,随时待发,刁胜、杨四海望着那顶轿子,也若有所思。
一点声音也没有。
马就留在山下,在月色下,森阴的树丛中,一小群人在迅速移动,连一点声息都不带。
他们的行动迅速,利落且无声,两更工夫,便已打从小径到了紫柏山下,翻过了紫关岭,一座幢然的古城,便远远的站立于山腰间,像一头飞不走的龙。
此刻的北城,不再是昔日的繁华,连一盏灯也没有。众人慢慢逼了近去,只见城门书着三个大字:
“舞阳城”!
旁边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是为:“周敬述题”。周敬述乃北城始祖,也是第一代城主,下传三代,迄今第四代周白宇掌管,北城从没有一天像今晚这么沉寂,这么惨淡过!
黄天星心中感触甚多,不禁轻叹了一声,刁胜“嘘”了一声。悄悄道:“敌人就潜伏在左近,随时都会出来,黄老堡主请稍安毋躁,我打个暗号,与周少城主取得联络了再说。”
黄天星点了点头,杨四海一扬手,向天打出三点星光,一闪而没,跟着黑暗的城顶,也有三点星光升起,黄天星吃了一惊,城里看来平静,其实是守卫森严,无时无刻不在戒备防范。
接着城门口打出一盏惨白色的孔明灯。刁胜疾道:“城门已开了,我们快进去,莫为敌人所乘。”
敌人仍包围着城外,里面的人当然不会大开城门来接人,唯有挂一盏灯作为暗号,晓得的人自然心知肚明,不知者则莫名其妙,不敢妄动。
杨四海道:“快。”大步冲出,众人急随他身后,往城门口奔去。
掩近城门,杨四海用力一推,整幢巨大的铁门竟“咿呀”一声开了半尺,杨四海喜道:
“快进去。”
敌人迄此居然还未发现他们,可说是件庆幸的事,现下各人在明,而敌人仍在暗中,没有人愿在城外多留,巴不得都立即在城里会集,于是急急潜入。
城里有一位老头子,一脸灰花的白胡子,又老又驼,手里拿着又粗又黑的拐杖,似没拐杖他就站不起来,可是还是在催促着人。
“快快进去,快快进去,堡主在里面等着。”
黄天星大步而入,邝无极急随而入,四名青衣童抬着轿子走了进去,戚红菊、姬摇花、梅、兰、竹三剑及姚一江正待步入,忽然一名青衣童在黄天星耳际悄声说了几句话。
黄天星一步入门,忽然站住,问:“老王呢?守门的老王呢?”
那老头子眯着眼睛叹道:“死了,给那些十恶不赦的杀了。”
黄天星突然厉声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头儿忽然“呼”地一声退了开去,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啸,手中拐杖忽然旋转而出、正旋入轿中,“蓬”地击中轿里的事物,又飞旋出来,落入老头的手中。
这只不过是刹那工夫,无情显然已遭暗算!
黄天星又悲又愤,暴喝拔刀,就在他拔刀的一刹那,刹下有了破绽,杨四海就一斧砍了上去。
斧快如电。
何况黄天星根本料不着身旁的人竟来暗算自己!
可是那四名青衣童子就似料着了一般,两柄银剑交叉,“锵”地接下一斧,另两柄金剑,已刺向杨四海身后要穴!
四名青衣童同时出手,轿子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城门前。
杨四海居然临危不乱,蓦地拔出另一斧,虎虎地格开双剑,这双斧舞起来,比两个更次以前力战邝无极与姚一江的时候,不知快了多少倍,猛了多少倍!
这时,刁胜忽然冲出,一连十几下马鞭,迫退四童,只听老头怪叫着喝道:“退下!”
杨四海与刁胜一缕烟似的“飕”地射到城角,众人正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见老头儿仰首喝道:“倒!”
黄天星等抬头一望,此惊非同小可,在城墙上有两个黑衣,手里各有一大桶煮得热沸沸的滚油,正待淋下。
黄天星大喝道:“退!”
但前面的人已退入城内,后边的人尚不知发生何事,城门只有半尺,进退谈何容易,前冲已然不及,城内又是一片旷场,无处可躲,(沸油又不是双手可以接得下的)眼看黄天星等立即就要遭殃。
就在这时,在城门正面墙头上,忽然射出一道白光,其快和急,已到了无法形容的阶段,“飕”地插入城墙上两名正欲倒油的大汉其中一人的额头上。
那大汉立时倒栽下城墙去。
另一名大汉一惊,不敢再倒油,长身而起,半空拔刀,而那墙头上又是白光一道,闪电射出!
这时老头拄杖大喝道:“下来。”
那持刀大汉急急沉下,白光自他发顶急划而过,待这大汉落地时,几络被白光削下的发丝,兀在空中飘浮!
这大汉唬得脸都青了。
那两桶滚沸沸的油,仍留在城上。
那黑暗的围墙上,正冷冷地端坐着一个人,一个腿部被废去的白衣青年。
无情竟不在轿子中!
他是在什么时候到了城头上。
他是早已看出异样,所以才跃上城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栽倒下来的大汉额上嵌入一柄飞刀,四寸长,全没入额角,这大汉在没有摔下来之前便已毙命的。
这时杨四海、刁胜,及那名持刀大汉,已扇形排在那老头子的背后,老头子虬髯灰白,而双目眯成一细缝,却射出令人心寒的异光!
这边的戚红菊、姬摇花、梅、竹、兰三剑与姚一江,都已抢进来了,城门也完全被推开,众人也一字形排着,仿佛两阵对峙。
突然这老头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响。老头儿笑声一收,双目狡如狐狸,道:“好!好个无情!”
黄天星已气得七窍生烟,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问道:“你是薛狐悲?”
老头儿仰天长笑道:“连淳于洋四弟、雷三弟都死于你们手中了,兔死狐岂能不悲?”
黄天星的脸也被气黄了:“那你们也不是杨四海、刁胜了?”
“杨四海”往脸上一抹,竟成了另一个人:“我是‘魔头’手下。”
“刁胜”摘下人皮脸具:“我是‘修罗四妖’的大妖。”
黄天星的脸由黄气青,怒道:“那杨四海、刁胜在哪里?”
“刁胜”笑道:“我这人皮面具是人的皮做的,用谁的脸皮最合适做,你当然知道。”
黄天星的脸又由青气白,怒道:“那么北城里的人呢?”
北城已死寂一片,空洞洞的什么人也没有,难道北城里的人已遭毒手了?、黄天星的脸完全通红,已动了真怒,“好!薛悲狐,今日,我要替北城报仇!”
薛狐悲又矮又胖的身材,看去有说不出的臃肿,唯独是一双眼睛又毒又猾。
“你们虽破了我们第一关,但不等于你们就胜了,我也不想放过你们,我们迟早要打上一场的。不过,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截断你们的兵力,把困在城里的人用沸油淋死、一网打尽的?”
黄天星听薛狐悲顺口道来,无所不自在,气到鼻子都歪了,但他是忠厚人,不想领功劳,因此断然道:“不是我发现的,是这位小哥儿要我们问守门的老王去哪里的,我来过这里十几次,每次守门的都不同,那有什么‘老王’?那时我才生疑的。”
“小哥儿”就是那名使“断肠剑法”的青衣童子,只听他机灵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咱公子要我向黄堡主说的:他还叮嘱我们随时防范姓‘杨’的与姓‘刁’的偷袭。”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无情还在城头上,白衣飘飘,好一会他才说话:“我本来也不知道,既没见过杨四海与刁胜,也没进过北城,他们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这两人和邝兄、姚兄打了一场,打得甚不精采,而在上山入城时,这两位轻功却又极高了,令我怀疑:他们为什么要隐瞒着武功呢?多日没东西吃的人,怎么内息如此调匀?于是我开始注意起来。”
薛狐悲瞪了两人一眼,“刁胜”与“杨四海”互觑一眼。
无情的声音继续在冷风中飘送:“你也不必责怪他们,北城既被围,断断不可能让我们安然进入的;你们两人说经过一番冲杀才闯出重围,但这里最新战痕也有七八天之久了。最重要的是,你们居然用最耀目的星火来联络,也不怕包围的敌人看见,这都使我万分狐疑的。然后我未进门,便嗅到沸油味,于是,我在城门挡着之际,吩咐了四童一些话,即悄然飞身上墙头,再从上面绕过这里,即看见两手捧沸油桶的人,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薛狐悲仰天大笑,手中的杖却徐徐嵌入地中去:“好!好!果然不愧为‘武林四大名捕’!难怪我也不知道你何时上了城头,原来你未进门前已上去了,我眼睛毕竟没有昏花!”
无情冷冷道:“若我不在未进门便已上来这里,只怕早已给你那一杖砸成肉浆了。”
薛狐悲笑道:“不管你在里在外,砸成肉浆的命运仍然一样。”说完这句话他就飞起,整个人像旋转的风车,打着旋斜飞上城头,旋转的是杖影,他自己就是轴心!
第十九章“双魔决
薛狐悲的拐杖又沉又重,少说也有七十斤,这样旋转起来,任何人也招架不住,何况来势之快,简直不可想象,人刚飞起,已到了城头,往无情直砸了下去。
黑夜中白影一沉,无情直挺挺往城下落了下去。
“碰”,砖石纷飞,一排密集的杖声,敲在无情原来的位置上,也不知给砸碎了多少块石砖。
无情刚好穿过轿顶,落入轿中。
薛狐悲的身于就像一只旋转中的碟子,杖才碰地,人又急飞出去,就在这时,无情在人未完全落于轿中之际,猛一抬手,五点星光飞闪而出!
两点星光急打薛狐悲的胸腹!
薛狐悲在半空,空门大开,更何况是无情的暗器?
无情已把握了最准确的时机!
薛狐悲急飞身子,居然在半空变了:一连七八个筋斗,在毫不着力的半空中,竟一个筋斗一个筋斗的翻上去,越翻越高,就像一粒跳蚤!
再准的暗器也打不到跳蚤!
五点星光自薛狐悲身上掠过,五点星光一过,薛狐悲的身子立时又带动拐杖,拐杖的劲风又带动了身子,斜斜飞起,竟消失在夜空中!
薛狐悲消失在空中,天地间,忽然,什么声息也没有。
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恶战,竟奇迹般终止了不成?
难道薛狐悲逃跑了?
不可能的。
这时的沉寂,使观战的众高手,一额都是冷汗。
只见天空星光灿烂,城墙寂寂,轿里没有动静,也不知轿中人在想些什么。
薛狐悲必定是准备下一回的攻袭,而下一回的攻袭必定是更猛烈的攻击。
黄天星久走江湖,经历无数,至此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
就在这时,杖风急起!
杖风起自城门外,当众人来得及听见之际,杖风已进了城门,且逼贴在梅、兰、竹三婢之背后。
梅剑、兰剑、竹剑就站在轿子之后。
轿子面向城内,无情落下去时也是面向城内,也就是背对城门。
攻击却来自城门,也就是背后。
杖风一响起,已经近到极点了,无情没有武功,自然无法招架,除非他马上发出暗器,否则薛狐悲一冲近,那就生机全无了。
可是薛狐悲却是贴紧梅、兰、竹三婢背后冲来的,就算无情及时回身,也不及发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
无情当然不能这样做。
电光火石般的机会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现。
薛狐悲冲过三婢背后的同时,他的杖已扎入轿子垂帘中。
无论无情要发射什么暗器,都来不及了。
就算是无情还能及时发出暗器,打中的只怕是背后的那几个无辜者而已。
薛狐悲的身子已冲至轿子的后杠,就在这时,后杠顶端忽然伸出了两柄尖刀!
这两柄尖刀是弹出来的,薛狐悲再聪明也想不到两条木杠居然像两只手,猝然弹出了刀子;他的人现在就像往刀子冲去,拐杖未命中轿子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势必穿上两个透明的洞!
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冲变成上升,转变之快,就像他本来就是像一飞冲天而不是前扑似的。
薛狐悲如一只大鹏鸟般急升,还借着刀势一托之力,升得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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