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5部分

“侯夫子在与李白一起赏月呢，想家了吧。嘻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进来，胡彩凤修长的身子飘进侯石嘉的屋子。

“噢，百灵鸟，你怎么来了？”侯石嘉惊喜地问道。

胡彩凤撒娇道：“怎么，不欢迎？那我走了。”

“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怎能不欢迎呀！”侯石嘉激动地说着。

胡彩凤笑容可掬地说：“我们一起出去赏月吧。走嘛！”

侯石嘉故意讨好说：“小生正有此意，与美人赏月吟诗是最高境界。”

胡彩凤捶打着他，娇嗔道：“你总是欺负我。我生气了。”

侯石嘉“哈哈”大笑，随口就来了个周雍腔道白：“我的小姐呀！都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销魂。小生受宠若惊了，请受我一拜！”并且学秦腔传统戏中的公子哥施了一礼。

胡彩凤也道了个“万福”，说：“多谢相公夸奖！我们走！”

“走。”

明亮的月光下，一对青年男女毫无拘束地漫步在乡间小道上。胡彩凤快乐得如同春天的小燕子唧唧喳喳不停地唱：“阳春儿天，秋燕去呀么去田间，慰劳军属把呀把菜剜。样样事事我要走在前边，虽然说这野菜不呀不出钱，总算是娃娃们的心一片。人家英雄上了前线……”那婉转动听的眉户剧，唱得有板有眼，简直就是李瑞芳的原版。

此时的侯石嘉十分开心，吟诵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中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看你说的那么悲伤，我直想哭。”

“那我们唱点儿高兴的。”

“那一天么，那一天。”

“那一天么，那一天，咱二人结为亲眷。”二人合唱。

侯石嘉：“我给咱当个劳动英雄。”

胡彩凤：“我给咱争取个模范团员。”

“小叫驴揭地，得！喔喔。”

“我给你拉驴把耧牵。”

“咱夫妻……”二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什么咱夫妻。八字还没见一撇呢，就咱夫妻。”

二人回头一看是工作队副队长殷仁智。胡彩凤以为他要唱二嫂，忙说：“殷同志，没想到您也喜欢唱戏？一起唱吧。”

“什么一起唱。你们不好好工作，年纪轻轻的，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回去写检讨，认真挖出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来。”二人这才真正感到了害怕，连忙求情。

殷仁智厉声道：“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哼！侯石嘉回去写检讨，胡彩凤到工作队办公室说明情况。然后，根据态度再作处理。”

殷仁智带着胡彩凤来到工作队办公室，这也是殷仁智的住处。

殷仁智口气有所缓和地说：“小胡呀，你们可给工作队带来麻烦了。队长老林同志病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前天，县委组织部长江仕青同志找我谈话，让我们牢牢把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大方向，始终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贫下中农有反映，你们两人谈情说爱在群众中造成不良影响，让工作队及时提醒你们检点些。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你们就犯下了严重错误，侯石嘉出身剥削阶级家庭，必须严肃处理。闹不好可是要坐牢的，你也得陪着进看守所。”

胡彩凤连忙认错说：“殷同志，都是我的错。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殷仁智脸色一变，半是愤怒，半是嘲讽地说：“你想得倒美，也没看你们犯的是啥错误？工作队员勾引民女，男女青年公开搂抱、打情骂俏，这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是严重的政治错误。必须严肃处理，看来只好送你们去马兰农场劳改了。”

那年头“资产阶级”可是非常可怕的罪名，背上这个罪名亲朋好友都要受到株连。村小学校长文翰哥因为穿了一件南洋叔叔送的褐色夹克衫，留着小分头，就被定为“资产阶级坏分子”劳教了一年，如今大小会都要被批判或者陪站；村长老周叔和村会计张二蛋因为加班对账，吃了一顿带酒的派饭而被定罪为“四不清分子”，被管制起来了。想到这些，涉世未深的胡彩凤吓得浑身哆嗦，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向殷仁智求情：“殷同志，您就行行好吧，都怪我不好。您只要不处罚侯石嘉，就是我的大恩人。您让我们怎么样都可以。”

殷仁智趁机拉住胡彩凤的手：“我们共产党人可不兴这个，快起来。”

胡彩凤被吓得浑身无力，两腿发软，一时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上。

殷仁智连忙扶起全身筛糠的她，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胡彩凤此时完全麻木了，任凭他动手动脚，衣服被殷仁智像剥玉米棒子似的一层层地剥掉了……胡彩凤的青春就这样被野蛮的殷仁智粗暴地夺去了。从此，胡彩凤成为他泄欲的工具。

殷仁智又以组织的名义与侯石嘉谈话：“我们工作队的任务是什么？你不是不清楚！如果你忘记了，我提醒你，这次运动的重点就是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深查‘四不清’干部，让老百姓看到希望。可是，你作为工作队队员和青年党员勾引人家农村姑娘，败坏了党的形象和声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犯错误，希望你深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坚决抵制资产阶级思想。”

侯石嘉诚惶诚恐地说：“殷同志，都怪我一时糊涂，放松了思想政治工作，没有抓紧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以至于犯下了大错。我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处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请殷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看到侯石嘉行将就范，殷仁智就改变了严肃的态度，平静地说：“小侯同志，我会保护自己的同志的，这点你放心。记住，作为工作队队员要口紧，眼明，耳聪，始终牢记阶级斗争不能忘，时时处处与上级保持一致。记住，不该听的，坚决不听；不该看的，坚决不看；不该说的，坚决不说。至于怎么处理你，关键在你自己，而不是别人。只有你自己能够拯救自己，那就是要看你的悔改态度和实际行动了。我想，你是能够明白的。”

侯石嘉从殷仁智的话语里读懂了潜台词，他一连写了八次检讨书，深入揭批自己的资产阶级情调，表示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毫不留情地与非无产阶级思想作殊死的斗争，请组织考验自己。但就是通不过，他在第九次检讨书中写道：听从殷队长的教诲，为农村人起表率作用。坚决摒弃庸俗和不健康的习俗，以身作则，再也不招惹胡彩凤姑娘，并坚决做到。请组织看自己的行动吧！之后，在日常生活中，他严谨行事，工作上、行动上也有意疏远胡彩凤。这些都被殷仁智看到了，对于十分听话、工作认真的侯石嘉，殷仁智表示既往不咎。

心中的月亮始终难以圆满，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咸宁县的太阳留下了永久的遗憾。侯石嘉和胡彩凤的危机总算过去了，但殷仁智高举资产阶级情调棒打鸳鸯，给他们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件事也成了他们终生的伤痛，造成了他们人格上的缺陷。

后来，殷仁智为达到长期占有胡彩凤的目的，以思想好、工作能力强为由将她带回黑山县。胡彩凤被正式录用为国家干部，已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的殷仁智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她安排在自己包片指导的石炭公社当了妇联主席。他们一直保持着地下情人关系，配合默契，没有留下口舌是非，胡彩凤还先后为殷仁智做了三次人流。

随着年龄的增大，婚姻成了当务之急。胡彩凤又一次怀孕了，为了躲避人们的耳目，他们来到西京医科大学检查治疗。医生检查发现她的子宫壁凹凸不平，十分震惊，关切地问胡彩凤：“你有几个孩子？怎么做了这么多次人流呢？”

胡彩凤无奈地说：“孩子他爸远在新疆服役，我们没老人，工作又很忙，所以不敢要孩子。”

医生非常同情她的遭遇，劝她不要再做人流了。并且警告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如果再做人流，就有可能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了。”

胡彩凤放声大哭，她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医生怎么也劝不住，就让人叫进以她叔父的名义陪伴她前来的殷仁智。

殷仁智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不要哭。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胡彩凤听从医生的吩咐，不做人流，继续妊娠。眼看她腰身有了变化，再也不好隐瞒下去。为了渡过危机，便于继续占有她，殷仁智安排胡彩凤与自己的内外甥、西北某边防部队排长刘存彬结婚。

婚后，夫妻恩爱，孝敬父母，全家人很高兴。转眼八个月过去，胡彩凤以早产为名，在黑山县医院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因长得酷似胡彩凤而蒙混过关。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思想根深蒂固的黑山县，胡彩凤俨然成了家中的功臣，公婆喜上眉梢，对媳妇和孙子疼爱有加。

侯石嘉则回到雄鸡市，在周雍工业学院完成了大学学业，之后被分配到雄鸡市工业局作了文书。从此，有情人失去联络，天各一方。

真是无巧不成书。1970年，雄鸡市青年干部培训班在周雍工业学院开学，侯石嘉、胡彩凤两人在凰城重逢。尽管一个已成为军人妻子，一个已是纺纱工人的丈夫，但是，意外相逢，使他们悲喜交加，尘封已久的感情再次萌动。浪漫的校园生活让他们找回了逝去的青春，延续曾经夭折的爱情。他们和大学生一样，一起上课，一起谈诗论文、花前月下、散步唱戏。

校园里的月光下，看到她那不太年轻的脸庞泛着少女般的天真，朦胧的眼光婆娑迷离，含情脉脉，侯石嘉不由得心潮澎湃，一把抱过她疯狂地吻了起来，二人真正享受了爱情的甜蜜。侯石嘉健壮的身体让胡彩凤如痴如醉，深得雨露滋润的她妩媚得犹如带露的梨花。

他们毫无顾忌地相亲相爱，甜美的爱情使他们觉得白昼太长，哀叹良宵苦短。他们恨不得让地球停止转动，使时间永远停留住，留住岁月，留住青春，留住爱情。然而，世间最无情的就是时间，失去了永远也无法追回。

星移斗转，日月交替，转眼间，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结束了。痴恋的他们只能满含怨恨，带着无限的惆怅，匆匆回到各自工作的地方，开始了绵绵无期的相思。

寄托感情的只有天空的大雁，他们冲破时空的限制，心心相印，依靠秘密的书信，鸿雁传情，在方寸之间交流思想、勉励学习、谈古论今、倾诉衷情，偶尔见面就偷偷地欢娱一番。

殷仁智横刀夺爱在侯石嘉年轻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明白了权力的魔力，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依靠权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圆自己青年时的爱情梦。从此，他对权力顶礼膜拜，不择手段地追求权力。

胡彩凤在侯石嘉的不断鼓励和耐心指导下，排除“文革”的干扰，做起了“逍遥派”。她静下心来，在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学习，拜公社中学教师为师，不分昼夜地苦读。她以学习为乐，在知识界和群众中留下不错的口碑。她坚持自学完中学六年的课程，知识水平和思想境界显著提高。

20世纪80年代初，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仅有初小毕业证书的胡彩凤在县委书记殷仁智的鼎力推荐下，挤掉竞争对手，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周雍省委党校党政干部专修学校，顺利地拿到大专文凭。

殷仁智棒打鸳鸯、长期霸占自己的恶劣行径，让胡彩凤怀恨在心。她一边忍辱偷生，一边利用官场潜规则，紧紧攀住殷仁智这条高枝往上爬。在第一次干部年轻化的时候，黑山县委书记殷仁智动用全部关系，全力支持情人胡彩凤担任黑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胡彩凤长期积累的文化知识和从殷仁智身边学来的领导艺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这个平台为她创造了发挥自己才干、做出一番事业的空间。

胡彩凤没有完全泯灭的良知和农家女子的淳朴促使她爱岗敬业、勤奋工作，她体察民情，经常深入基层解决实际问题，积累了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她把领导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所分管过的县政府工作皆有成就。她又把当年殷仁智在咸宁老家成功地开发自己而学到的知识运用得恰如其分，必要时毫不吝惜地把那诱人的丰乳肥臀奉献给帮助自己升迁的上级和大款。因此，仕途一帆风顺。

五年前，侯石嘉壮年丧妻没有再娶。胡彩凤被推选为雄鸡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丈夫刘存彬因为胡彩凤当年与自己结婚八个月早产以及与姨夫的风言风语，心中的疙瘩一直没有解开，多年的压抑导致生理问题，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于是，同处一个城市的两个老情人终于可以尽享鱼水之欢……

6

雄鸡市泾河县平远村平远小学简陋的教室里，两盏电灯发出昏暗的红光，破烂的桌凳上坐着十几个衣服陈旧的农民。有的抽着烟袋锅，有的吸着手工烟卷，有的静静地坐着。他们正等待着雄鸡市综合经济监管局到平远村挂职的干部楚梅村。

楚梅村另辟蹊径，到农村挂职锻炼，想带领平远村民致富奔小康，帮助他们实现富甲一方的夙愿，也实现自己做好公仆的抱负。

如今，楚梅村面对的现实是村子关系非常复杂，宗族势力强大，三大姓轮番“执政”，他们明争暗斗，大有不共戴天之势。村民文化程度偏低，思想狭隘，公共设施落后，集体经济基础十分薄弱，成为远近闻名的烂秆子村。面对这样的环境，楚梅村扪心自问：楚梅村呀，楚梅村，你是后退呀，还是知难而上呢？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苦苦思索后，他决心破釜沉舟，大干一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楚梅村请求乡党委派工作组整顿村两委会班子，采取自愿报名、组织考察、公开发表演说、村民现场提问等形式，选出了威信高、工作能力强、人品好、有经济头脑、愿意带领村民致富奔小康的能人作为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

党支部组织村民开展如何消除贫困、发展平远经济的讨论。村里邀请华西农业科技大学的农业经济技术专家、教授帮助制订了《平远村五年经济发展规划》，提出“头年西瓜，二年菜，三年果子枝头卖。多种经营齐开展，农林蛋奶食用菌，建好市场奔小康”的发展思路；钟维民、楚梅村制订了“六化”发展方向。他们抓住主要矛盾，从提高能源电力入手，下决心解决制约经济发展的电力、道路瓶颈，发展农田灌溉网络系统。此时，村子经济基础薄弱，农民贫穷，资金短缺等问题，又成为了摆在贫穷的平远村一班人面前的难题。

楚梅村组织召开的支委会、村委会会议正在进行，他饱含激情地说：“乡亲们，我们平远村找出了贫困的根源，专家为我们勾画出了发展的蓝图，告别经济困境，实现大发展的曙光已经出现。可是，我们面临很多的困难，目前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改造低压电路，降低损耗，减轻村民的电费负担。我考虑了很久，通过我们监管局出面找泾河县电力局帮忙，可电力局说咱们村没有信誉。为考验咱们村，要我们先拿出15000元购买前期材料。另外我们村通往二级公路的道路需要重建，修路也要钱呀。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天，请大家来就是研究如何解决资金缺乏的问题。”

会场一阵骚动，人们在窃窃私语。突然听到有人说：“我们村过去穷，让别人看不起，丢人呀！咱们要活出志气，挽回名誉。”

此时，老支书情绪激动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