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4部分

于是，钟维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一再被提拔，却始终没有自己的份，只好始终默默地奉献着忠诚。

乔市长、张厅长十分关心钟维民的成长，他们多次询问钟维民提拔的事情。侯石嘉每次都理由充足地说：“我们培养一名优秀干部需要长期观察，不能操之过急，如果钟维民耐不住寂寞，消沉或者闹情绪，就说明他不堪大任。”听到侯石嘉这样说，二位领导觉得有些道理，也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他们认为钟维民还年轻，不妨再观察几年，磨磨他的傲气，然后，再放到合适的岗位担任领导职务，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钟维民被提拔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全省经济监管会议上张厅长谈到经济监督干部教育问题时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应当创造条件，在机关建立先进的文化理念，营造良好的文化氛围，努力提高公务员的素质，加快干部的成长。一个和谐、阳光、积极向上的文化氛围是我们的生命线呀。同志们，我们应当加强学习，鼓励干部突出大局观，社会观，多作调查研究、不断思考问题，敢想大的，干大的。我重申拿破仑的话——‘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针对压制人才的问题，张厅长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说的这个好士兵，依靠的是真才实学和过硬的本领，不是什么邪门歪道。我们坚决反对暴力文化、帮派文化、哥们文化、麻将文化、酒精文化等一切颓废、消极的庸俗文化出现。我们必须弘扬正气，让那些踏踏实实干事，默默无闻工作的人得到实惠。这应该是我们坚持的用人原则，也是我们经济监管系统的工作规范。”

张厅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有的市对优秀干部求全责备，甚至恶意陷害、压制。如此糟蹋人才、暴殄天物只能使我们的工作更加被动，造成优秀人才流失，损害我们的队伍。希望能够引以为戒，寻找差距，摒弃不良风气，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氛围。”

侯石嘉的心里忐忑不安，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堪，唯恐厅长点出雄鸡市的名字来。他心里也非常恼火：你张厅长就是要我重用钟维民也不该这样嘛。这无疑是扇我的耳光嘛。钟维民不是很有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吗？嘿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只不过是我使用的工具罢了。在我的手心里，他就是孙悟空也翻不出去。不信，咱们走着瞧。

侯石嘉对钟维民的使用越发苛刻，完全不按工作职能和规范运作，随心所欲地布置任务，外出开业务会议故意领着办公室人员，回来又要综合法规处写材料。由于缺乏现场感和第一手资料，仅凭上级文件写这些材料，难免会出现注意不到的地方，钟维民为此多次受到侯石嘉的批评。侯石嘉还经常用一些错别字大做文章批评钟维民，说他眼高手低，水平不过如此，也管不住人，故意降低他的威信。单位领导的用人导向和好恶就是员工的风向标，钟维民的民意测验开始下降，甚至开始有反对票出现。侯石嘉以此为借口，说钟维民骄傲自满，民意差，不符合提拔的条件，监管局连续提拔三名正处级干部，就是没有钟维民的份儿。

前不久，监管局又一次提拔了几个中层干部，钟维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他找到侯石嘉局长要问个究竟。谁想得到的答复是：“我的做法是考虑全局的稳定和前途。他们工作不努力，提拔一下可以调动积极性。”

钟维民辩解道：“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难道你没听说过吗？这样奖劣罚优，造成的不良后果，你想过吗？”

侯石嘉慢条斯理地说：“小钟呀，我是保护你呀。咱们局台立淮、秦首晟等人嫉妒你，一些谣言对你很不利，造成较坏的影响，你知道吗？”

“单位主要领导的正气和良好的用人机制以及严格的制度是机关环境的保障。为什么让谣言左右局势呢？严格纪律，完全能够消除不良习气。”

“你不了解目前的机关环境，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如果把你的职务提升了，也发挥不了你多少潜能，还增加了你的压力，这会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我得保护你呀。还不如提拔那些工作消极、闹情绪的干部，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你有觉悟，工作热情高，提拔不提拔都一样努力工作。”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奇谈怪论，钟维民直气得两眼发黑，只见他握紧双拳，两眼喷火。

看到虎威即发的钟维民，侯石嘉连忙向套间退去，准备躲避一顿老拳。钟维民脸色铁青，紧咬牙关，无声无息地走出侯石嘉的办公室。他实在坐不下去了，只觉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他一连做了十几分钟的深呼吸也无济于事，心情实在难以平静，只好走出办公室。

恍惚中也不知怎么走出的机关大院，稍微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泾沩河边。他大吼一声，发疯似的在泾沩河滩猛跑起来，直累得躺在沙滩上大半天缓不过神来。

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又遭顶头风”，突然间从秦岭飘过来大片乌云，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泾沩河两岸，猝不及防的钟维民让大雨淋了个透心凉。他急火攻心加上冰凉的暴雨袭击，傍晚发起了39℃的高烧，昏迷不醒。妻子连忙把他送进雄鸡皇埔谧综合医院，住进呼吸内科病房。在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内科主任杜茹梅大夫的精心治疗下，钟维民身体恢复得很快，只不过英俊潇洒的他变得懒懒散散，不修边幅，经常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对着墙壁发呆。杜茹梅发现钟维民的非正常变化心中很着急，她翻阅了大量的医学心理读本，有针对性地对钟维民施以心理治疗。

杜茹梅不厌其烦地开导他，经常和他谈心，可是收效甚微。同事们都劝她放弃努力，尽快让钟维民住进心理专科医院。她也明白钟维民假如到这类医院可能很快康复，但是，人们对心理疾病患者往往会误解为得了精神病。走出医院的钟维民该如何面对来自各方面的风言风语，冷嘲热讽？她采取音乐、谈话、娱乐、做手工、打球等方式，甚至使用森田疗法、催眠治疗等手段，虽说收到一些效果，但始终不理想。

一次，杜茹梅拿着收音机收听自己喜爱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评书联播》节目，发现钟维民听起《隋唐演义》十八路英雄逐杨广精彩片段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觉得有了打开这把心理锈锁的钥匙了。于是，绘声绘色地为他朗读隋唐英雄们激战的情节。钟维民不自觉地走进评书，有时他会对英雄杀掉坏人大吼一声“好”。杜茹梅见治疗起了作用，就试探着与他谈论对人物事件和战争的感受，钟维民从开始的随声附和到后来竟变成滔滔不绝。为了进一步提起他的兴趣，杜茹梅多次放弃陪老公和孩子的机会，与他聊天。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使他们建立了纯真的友谊，他们相约登上北莽原去寻找英雄们当年的足迹，观看如今已是“荒冢一堆草没了”的王侯将相陵墓。

傍晚的北莽原，万物在血色残阳的照耀下色彩斑斓，红彤彤的苹果秀色可餐，黄澄澄的酥梨煞是可爱，青纱帐显得万般神秘，天地人情景交融的大自然是那么的和谐。

钟维民和杜茹梅推着自行车又去北莽原采风，杜茹梅看着冷峻的钟维民低声吟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钟维民一听，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说：“‘老夫喜做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这才是伟人的胸怀。你们大夫感情丰富，尤其是女大夫伤逝情结太重，请你不必太在意，洒脱一些过得好。可别学我神经质了。”

杜茹梅心情十分愉快，她轻松地说：“我知道你的英雄情结很浓，想干一番大事业，但是，要和实际结合起来才行。当年那些金戈铁马、叱咤风云的将军们哪里去了？那些治理国家的能臣名相为何杳无踪影？名扬天下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早已长眠地下，渺小的小草如今也能立在他们头顶，这说明了什么？岁月是无情的。我们为什么不能现实一些，开开心心地生活，把人世间的金钱、地位看淡些，功名利禄难道就这么重要？”

钟维民辩解道：“不管怎么说，人应当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们总得为社会和后人留点什么吧！否则，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杜茹梅不紧不慢地说：“我赞同你的说法，但是，要纠正不正确的观点。王侯将相、英雄才子实现的是一种抱负，虽然为社会发展作出了贡献，但是也极大地破坏了社会生产力，对广大劳动人民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浩劫。倒是那些勤劳的普通人，他们如同辛勤的蜜蜂，默默无闻地为社会酿着甜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只不过是无名英雄罢了。不管是谁，只要为社会作出了贡献，同样可以青史留名。”

杜茹梅继续说：“在大夫眼中，只要住进医院就都是患者，对求医者都是一视同仁的，治疗方案不会因身份、金钱、名誉、地位而改变。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澡堂里赤条条的刘墉也敢对同样赤裸的乾隆口称弘历，但是穿上衣服马上就不同了，这是人为的等级观念在作怪。英雄豪杰身后都与小人物一样会魂归黄土地。这里埋葬着的成千上万的英雄豪杰与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坟头上同样长满了野草。我说这些就是要你记住：功名尘与土，生存最为高。”

听着她的话，看着长满荒草的陵墓坟冢，钟维民郁闷的心豁然开朗。在杜茹梅的精心治疗和耐心开导下，钟维民身心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只是大病一场后，钟维民的身心遭到重创，元气大伤，已不见了往日的勃勃生气。

看到如此消沉的钟维民，杜茹梅说：“邹韬奋同志说过，自觉心是进步之母，自贱心是堕落之源，故自觉心不可无，自贱心不可有。你应该学习鲁迅先生‘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她一直用历代前贤的事迹和名句激励钟维民重新振作。

不久，钟维民悄无声息地回到综合法规处写材料的岗位上继续默默地工作着。这场病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加强，在单位沉默寡言，勤勤恳恳地做事。他还经常参加文学沙龙，把业余时间安排得很充实。一个多才多艺、文采出众的钟维民开始在文化界崭露头角，周雍省出现了一位多才多艺的文学艺术家和经济理论人才。

4

桃花园山庄坐落在泾沩河边，它是一座由别墅群组成的高档宾馆，一流的设备，良好的休闲度假主题，完善的娱乐设施和清净幽雅的修养环境，深得周围有钱人和官员们的青睐，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客人。

常务副市长胡彩凤做完妇科手术出院，在魔力天然气公司老总金麦德的安排下住进这里的居仙岛别墅休养。

如今的领导们也实在太忙了，即使治病休养也难得安宁，不时有人前来打扰。做为主管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更是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虽然金麦德严格保密，一些企事业老总们还是纷纷找上门来，他们不断要求优惠政策让胡副市长烦恼不已。前天，她办理了假退房手续，昨天总算清净了一天。

夜晚睡眠不好，胡彩凤便拨通了侯石嘉的手机，要他当天中午来居仙岛商讨春节供应事宜。

北开发区基础设施难以适应发展的需要，区委书记兼区长林龙山提出需要修一条上档次的公路。于是，名为“滨江大道”的高等级公路在原有的基础上被重新整修。

林龙山书记要求监察机关介入筑路项目监督，号称要打造第一个“无腐败工程”。筑路建筑队来自周雍省西北部工业重镇剑天市，据说工程总承包是林书记的同胞林爽堂，三个标段分别由代理人中标修筑。

开发区的城市基础设施材料由林爽堂总经销。处于西部交通枢纽地区的雄鸡市，周围省市来往人员很多，剑天市的城建产品成了周雍省的名牌。客商们纷纷前来采购，雄鸡市有经济头脑的人纷纷加盟霜堂建材公司，做起了建筑材料销售代理人。

实施拓宽改造的滨江大道全面开工。过去的公路完全被挖掉，现在变成了自然路。路面凹凸不平，行走起来尘土飞扬。不知何方神圣编的顺口溜“北草服务发展忙，修筑公路争百强。万亩草地一夜光，湿地退去沙尘扬。天晴遇风土扬扬，雨天积水泥汤汤。西部沐浴新气象，鸳鸯戏水荒唐唐。”“北草大发展，剑天大赚钱”在周雍大地广为流传。

近乎原始的路况，使得汽车行驶十分艰难，侯局长催促“二把手”把车开快点，张忠新使出浑身解数在路上闪展腾挪，仅50几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好不容易才到桃花园山庄。侯石嘉吩咐司机张忠新停好车，按照以往的惯例，让他自己去登记房子住下来休息。

十点半，居仙岛的门铃响起了优美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胡彩凤连忙打开房门，接过侯石嘉的大衣轻轻地挂在衣柜中，轻声说道：“辛苦了。看你身上落了这么多灰尘，去卫生间洗一下吧。”

就在侯石嘉忙着洗澡的时候，胡彩凤的记忆不由得回到了极“左”思潮严重泛滥的年代……

5

1965年，年仅17岁的胡彩凤从县办初小毕业，回到咸宁县农村务农。

不久，算是文化人的她成了社教积极分子，在“四清”工作中，结识了来自周雍工业学院的在校大学生、19岁的社教工作队员侯石嘉。

小伙子身高1。84米，体态魁梧，身体强健，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皮肤细腻，仪表堂堂。村里人都说帅气十足的侯石嘉举手投足很像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洪常青。加上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深深地吸引了情窦初开的农村少女胡彩凤。她经常有意接近侯石嘉，不是请他教古典诗词，就是向他学习历史戏曲。尽管那些晦涩的文言文词句，对于仅有初小程度的她来说难度很大，可胡彩凤的学习劲头很足。一个多月下来，也能背诵诸如《登鹳雀楼》、《咸阳原》、《送元二使安西》、《出塞》等七八首唐诗。

胡彩凤长得漂亮，也算知书达礼，衣着与众多没有文化的农村姑娘不同，气质很好。并且，1。65米的高挑个子，健壮修长的双腿和那长长的脖子使她愈加亭亭玉立，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肥大浑圆的屁股和小山似的胸部无不充满着诱惑，深深地吸引着远近四邻的小伙子。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真是妙龄无丑女，再加上平原女子独有的热情大方，她很快就融化了侯石嘉遭受失恋打击、冰封已久的心灵。

相处时间长了，胡彩凤深深赢得了侯石嘉的心。她经常从家中给侯石嘉拿烙油饼、馍豆豆、烤红薯和精心制作的油泼辣子、花生豆等好吃的食品，再加上她热爱学习的劲头让侯石嘉打心眼儿里喜欢，随着接触的增加，慢慢地两人产生了感情。

他们沉醉于爱河之中，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可是，没有想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两人的恋爱被社教工作队副队长殷仁智看透了。这位来自黑山县的“北山狼”不由得动了邪念，一直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这年农历八月十五晚上月亮格外明亮。月宫里的桂树下，寂寞的嫦娥怀抱玉兔忧郁地注视着人间，眼中饱含对家乡和亲人的眷恋之情。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半年不能探亲的侯石嘉吟诵《静夜思》抒发着自己对家乡的思念。

“侯夫子在与李白一起赏月呢，想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