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难以保留。
9
汪君伍认为自己符合竞争处长的一切条件，加之他几个老乡的怂恿，终于下定决心参与处长的竞争。他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都能与陶小曼竞争能源处处长。
星期天一大早，汪老虎从西沟担水回来，刚走上郑新原，就看见自己家地窑的崖背上停着一辆黑色西京越野车。他嘴里喃喃地说：“唉。谁又把车停在我的危窑顶，存心欺负人嘛。”
去年秋天雨水太多，汪家地窑院顶裂了道缝，成了危窑。民政部门也曾发放灾后重建款，弟弟汪君伍也在县上活动了，原来说好有自己的2000元钱。可是，到后来一分钱也没有了。一打听，原来是李家在市财政局当预算处副处长的侄子做了手脚。县民政局按照“重点扶持，不散胡椒面，三年改造完”的思路先搬迁了李家。弟弟找过当时答应给钱的民政局，人家说明年再说吧。其实谁不知道这是因为李家的关系硬，再说县上这么做也没有违反政策。唉！算了，认命吧。可是，这里实在不能停车呀，谁这么缺德，看我不砸了他的车灯。
汪老虎加快脚步走到车前，放下水桶，抡起扁担就向越野车砸去。他突然觉得扁担僵在了空中，是谁这么快的身手抓住了自己的扁担？他正纳闷。就听有人在背后问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汪老虎转身一看是弟弟，不好意思地说：“噢，是君伍呀。我们家的危窑崖背上不能停车，他们就是不听。我才准备砸车灯，不立个规程不行呀。”
汪君伍哈哈一笑说：“这好，规程立到自己家来了。要不是我这当过侦察兵的手脚快，今天就闯祸了。这是我从小刘那里借的秦副县长的车。”
汪老虎不好意思地说：“幸亏没砸。小刘那可是个好孩子，他没忘记你当年为他转自愿兵的事，经常来咱家帮了我不少忙。要是砸了车灯不就害苦了人家孩子嘛。”
汪君伍接过哥哥的水担，担在肩上，兄弟俩肩并肩地回到了窑院，坐在炕上拉起家常。汪老虎说今年的收成不错，苹果丰收了，价钱很好，套袋富士80以上的一斤收购价就是3块多，十分抢手，准备卖了苹果拉砖盖房。汪君伍说你侄子学习不错，这次月考成绩全年级第三，你弟媳妇和我也涨了一级工资，日子也不紧张了，不过我这次又遇上了道坎，希望平安度过。
听弟弟这么说，汪老虎心里很难过，双亲死得早，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村子里为了帮助他们脱贫，推荐弟弟汪君伍应征入伍，成为海军陆战队员。汪君伍以部队为家，刻苦训练，思想先进，新兵第一年就因为勇擒歹徒，避免卧铺班车被炸，保住了30名乘客的生命财产安全，荣立一等功，见义勇为基金会奖励他15000元。汪老虎用这钱娶了媳妇，他们终于有了像样的家。第二年部队保送汪君伍上了军校，毕业后，技术员、副农艺师、农艺师干了10年，任农场总农艺师，算是县级干部了。后来他因生活作风问题转业回三水县，当过农牧局副局长，又调到沙鸣镇任人大主席。
上任第二天，他带领工作组到各个村子收林特产品税。他把催收当作战役去打，下死命令要求工作人员可以采取任何手段打击钉子户，征收税费。手下那帮人员素质本来就不怎么样，有了指令，工作不讲规范，手段简单粗暴。慑于他们的淫威，一个个钉子户被拔掉，催收工作进展很快，受到镇党委、镇政府的表扬。初步成功使汪君伍觉得可以手段强硬，甚至发展到了撬门扭锁、装粮食、拉家具的地步。
也该他倒霉。山坳村一贫困户，只有母子二人。母亲年迈，儿子是残疾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政府扶贫栽的2亩苹果园正处于幼园期，根本不可能挂果。这些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强行抬起母子俩的口粮就走。高度残疾的儿子拼命抵挡，怎奈何得了虎狼之辈，撕扯中，心肌梗塞发作，撒手人寰。失去理智的催收员们趁机抬起粮食就走，老母亲满含悲愤喝农药自杀身亡。正逢中央整饬侵害农民利益的当口，被省上列为典型的涉农案件，汪君伍被司法拘留三个月，停职反省。多亏远房姑夫王副厅长的朋友马县长帮忙调到市综合经济监管局，他从科员干起，因腿脚勤，逐步被任命为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助理调研员。现在又遇上了什么坎？汪老虎不安地问：“你得罪了谁？又要停职检查了吗？”
汪君伍嘿嘿笑道：“这回呀，有可能当能源处长。”
汪老虎高兴地走到父母的牌位前，插上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说：“大、妈，咱家要出大官了。弟弟当上能源处长，发家致富、光宗耀祖的好日子就到了。”
汪君伍说：“哥哥，这只是意向。八字还没见一撇呢，看把你高兴的。我今天回家来就是要你帮助呢。”
汪老虎不解地问：“兄弟，我一个山民，能帮你什么忙？”
一向看重钱财的汪君伍连忙对哥哥说：“我想从家里拿八箱苹果，做自己当处长的活动经费，按今年的行情就是六七百元钱呀，怕你舍不得呢。”
忠厚老实的汪老虎铭记着弟弟为自己成家并经常接济帮助的恩情。他瓮声瓮气地说：“不就是八箱苹果嘛，哥给你拿最好的。咱们装车去。”
“呀！处长兄弟，在城里挣大钱，还在乎几箱苹果。”这时，嫂子柳翠娥怪声怪气地说着话，走了进来。
汪君伍忙解释说：“嫂子，城里是不缺苹果，可就是买不到好的。咱们三水县出产的苹果全国闻名，好办事嘛。”
柳翠娥满脸堆笑，但嘴依旧不饶人：“兄弟，嫂子也不是不讲理。你看我们住的危窑，你侄子上大学每年1万多元的学费就靠这苹果了。”
汪君伍有些难为情地说：“嫂子，我最近手头紧，苹果钱，我过年给，怎么样？”
柳翠娥在村子以巧舌如簧出名，人称“巧八哥”。听了汪君伍的话，就说：“兄弟，你这就见外了，嫂子还信不过你吗？苹果有的是，你尽管拿。你经常到西京开会，也不会忘了看望你侄子的，补贴娃些生活费就行了。”
汪君伍多次去西京市，从没有看过侄子，就是不想给钱。他尴尬地说：“那是当然嘛。”
汪老虎不高兴地说：“你这婆娘就知道看眼前利。兄弟如果当上处长，村子的小煤窑就让我承包，做三水瓦房村的大户，给祖宗牌位上增添光彩。”
柳翠娥始终不改和颜悦色的样子说：“亲兄热弟嘛。兄弟掌权了怎么会忘记咱们呀。”
晚上，汪君伍家里热闹非凡，监管局【“文】的各路好手【“人】和有些影响【“书】的人物几乎全【“屋】部到位，好客的妻子蓝紫君非常高兴，为丈夫能够请到这些大腕而自豪，竞争处长大有希望，乐得屁颠屁颠的，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整个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到处飘着清香的茉莉花味。客厅、饭厅、书房早就摆放好活动工具，功能齐全的CD机播放着从娘家弟弟那里借来的中外轻音乐，这样舒适和谐的气氛，能够让麻将高手们尽情发挥。茶几、麻将桌上破天荒放着35元一包的芙蓉王香烟，优质水晶富士苹果打开四箱，让大家随便吃。蓝紫君早就泡好了上等龙井茶，花蝴蝶似的跑前跑后，与他们愉快地开着各种玩笑，逗得大家很开心。
大家激战正酣，兴趣正浓。“咚！”的一声响，木钟报数“晚上12点钟。”大家的肚子在造反，有人提议休息一会儿，吃点方便面。蓝紫君立即送来夜宵。大家一边吃，一边夸汪君伍有福气，娶了蓝紫君这样的好媳妇，既懂事、善解人意，又能干、多才多艺。蓝紫君借着这个机会连忙说：“谢谢大家的夸奖。我们家君伍人实在，承蒙各位照顾，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请大家继续支持，我们是不会忘记大家的恩情的，‘受人点滴，报之泉涌。’我们会更好地报答大家。”“我们一定支持汪君伍。”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蓝紫君、汪君伍很开心，急忙把削好皮的苹果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汪君伍的这次盛情邀请和那次在饭店的款待成效显著，蓝紫君贤妻的典型，使家中养着河东狮的人相逢都说“娶妻当如蓝紫君”。受妻子的福荫，如今监管局主动与汪君伍打招呼的人多了起来。他信心十足，处长位子志在必得。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汪君伍的一切活动没有逃过陶小曼的眼睛，任何消息都进入了她的耳朵，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侯石嘉那里。他们立即商量对策，早作准备，掌握主动权。
汪君伍在实施拉选票活动。星期天上午，他看到四处无人，就悄悄来到综合处办公室。钟维民正戴着耳机用随身听欣赏京剧名家唱段，闭目养神，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汪君伍故意加重了脚步，钟维民立即睁开眼睛，见是汪君伍就问：“噢，是汪助理，怎么有空到我这静地走动？”
汪君伍小心谨慎地说：“钟处长，我要竞争能源处长，希望你能够支持。”
钟维民为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感到可怜，心想：这年头，人们怎么就不能正确看待自己，正确对待别人？现在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人人都以为自己了不起，有自知之明的人实在不多，看来我们的干部制度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他心里想着这些，突然觉得冷落了汪君伍，于是迅速摘掉耳机，说：“汪助理，坐呀。我们一起听会儿戏好不？”随身听外置扬声器立即传出《海瑞训虎》的唱词：“老娘亲寅夜把大堂上，娘啊，你的儿含热泪心似浪翻，我四岁丧父遭忧患，娘啊你花母教子度日艰难，娘啊你四十载时时奋勉，孤灯训子读圣贤，娘啊你含辛茹苦夜漫漫，滋我育我有今天，你的儿坐镇淳安县，怎能忘慈母教诲，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执法公正不能偏。”
看到汪君伍怡然自得地听戏，钟维民不好向他明说陶小曼任职的事几乎无法改变，但是，不提醒他又不是自己的性格。于是，就反复把“今夜晚审问此案件，七品官斗权贵后果不堪，叫娘子莫啼哭同跪娘面，当母面你听我再进一言，如今是朝纲不正理难辨，道路崎岖行走难，漫说是丢官去职，边关充军多凶险，为执法我情愿头挂高竿，万一我海钢锋不能回转，娘子啊……代为夫奉高堂朝夕请安”放了几遍，然后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凭良心投票的，请你放心。”汪君伍满意地走了。
10
汪君伍背信弃义，让侯石嘉感到了内在的压力，他也感觉到了竞争上岗的负面效应。现在自己在监管局的绝对权威有所动摇了，如意算盘不会再那么轻易拨动了，也可能有些麻烦，看起来，自己的计划实现起来不会像过去那样一帆风顺了。侯石嘉告诫自己，应当未雨绸缪，防止节外生枝。亲信们的职务安排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尤其是对自己柔情蜜意似妻子，又是自己在监管局的左臂右膀的陶小曼应当有所交代。于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亲自出马，帮助他们拉选票。侯石嘉赤膊上阵要做最后一搏，他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开始逐个找人谈话。
办公室主任夏光明成为侯石嘉选中谈话的第一个人。早晨，夏光明刚刚打扫完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随手拿起听筒，里边传来侯石嘉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老夏，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夏光明迅速赶到局长办公室问：“局长，您找我？”
侯石嘉全然没有了以往的严肃，和颜悦色地说：“快坐，老夏，来尝尝我这极品铁观音。”说着亲自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夏光明受宠若惊地喝了一口，赞叹到：“好茶，好茶！”然后在局长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慢慢地享受起铁观音。
侯石嘉也不急着说话，一边看着他喝茶，一边从书柜里拿出一个能盛二两茶叶的精装茶罐说：“福建的朋友前几天托人捎来一斤极品铁观音，我自己留下两罐享用，给王副局长，王组长一人一罐。这一罐是我专门为你留的，有福大家享嘛。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我侯石嘉是不会忘记一块儿共事的弟兄们，尤其是我们的老处长，老同志。”
听到侯石嘉的一番表白，夏光明很受感动，他觉得自己在局长心目中有如此高的地位，实在是自己的荣幸。局长过去确实对自己不错，现在还这么看重自己，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仍然很牢固，应当站好最后这班岗，为他分忧解愁。于是就说：“侯局长，您也太客气了，为您服务是我们办公室人员的职责嘛。这几年，我做得不是很好，实在愧对您的重用。”
“哪里？哪里？你的工作我是满意的。如果不是上级硬性规定，我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一个好的办公室主任能让局长省好多心，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局长，您见外了。咱们局能当好办公室主任的大有人在，钟维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他比我出色。”
“这个我也知道。在你即将离开的时候能从我们局的大局出发，我表示钦佩，不愧为德才兼备的老处长呀。你考虑过其他处长合适的人选吗？”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局长一定心中有数了，您看中的同志不会有错的。”
“如今，政府机构改革要实行竞争上岗，不少人有想法了。”
夏光明听到侯石嘉这样说话，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就说：“有想法是正常的。拟订人选基本上就是我们局的精英了，能出其右的也实在不多嘛。”
侯石嘉说：“问题是少了一个处，拟订人选有多余的了。”
“让他们报名竞争，择优选用好了。”
听夏光明这样说，侯石嘉不免一愣，心里说：看起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现在，老好人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就很难说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能露底牌，还得牵着他的鼻子走。他说：“如果这样做的话，办公室主任钟维民难当了，拟定人选也不顺利。”
夏光明没有想到侯石嘉能这么说，就说：“情况不会这么悲观，如果让我投票，就支持拟订人选。对没有进入视野的人，应当持慎重态度。”
得到夏光明的表态，侯石嘉十分兴奋，拍了一下桌子说：“知我者老夏也。关键时期还是老同志过硬。多余出来的一个人选，可能冲击其他拟订人选，弄不好是要出乱子的。”
夏光明说：“这个没有什么。拟订人选是有先后的，排在前面的比后面的有实力，如果不出意外，基本可以确定了。”
侯石嘉反问道：“如果出现意外怎么办？”
夏光明：“这好说，我们可以找大家谈话，晓以利害，相信大家是有大局观的。再就是可以对待遇高过正处的同志安排没有编制的职务，单位内部承认。”
侯石嘉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说：“相信你会为五个处长的人事安排投赞成票的。”
夏光明立即表态说：“这个名单是我们研究制订的，我怎能出尔反尔呢？请您放心。”
侯石嘉激动地说：“夏光明同志，我谢谢你。退下来后如果你不想休息，就继续上班，一切待遇不变，就在办公室上班。”
夏光明诚惶诚恐地说：“谢谢局长。我坚决支持您的人选。”
从夏光明这里轻而易举地打开缺口，侯石嘉觉得在监管局自己还是蛮有威信的。只要把工作做下去，总是会有所收获的。第二个找来的是汪君伍。
听到侯局长找自己，汪君伍兴奋异常，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一路小跑着来到局长办公室，站在门口大声叫道：“报告！”
“君伍呀，快进来。”
汪君伍身子一扭闪了进来。矮胖的他满脸堆笑，双脚并拢向上一纵一纵地说：“局长，您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