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碧绿的眼珠睁得滚圆。
脖子肌肤瞬间炸开无数寒粒,男子却认出了声音,惊喜地抛下长剑,“海城,你怎麽来了?”
“我来的好象不是时候。呵!”
雷海城撤回了匕首,微笑。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已来了有段时间,正赶上卧室里两人在上演活春宫。勉为其难地观赏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湛飞阳收兵,想不到那少年居然还要继续,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湛飞阳见雷海城身上穿的是西岐普通兵士的薄皮袄和麂皮裤子,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这身衣服定是雷海城从哪个倒霉的西岐兵士处“借”来的,对雷海城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上前用力一抱。
“半年多没见,海城你长高了,肩膀也宽了,你的脸怎麽变这麽黑,还有那胡子,啊哈哈……害我差点认不出来。”
“你样子却没变。”虽然被湛飞阳抱得紧紧的,有点不自然,但见湛飞阳满脸豪爽笑容,雷海城也就没将他推开。
湛飞阳又捏又拍地笑了一阵,才放开雷海城,对那碧眼少年道:“快去拿坛酒来。”
“是!“碧眼少年匆匆穿起衣服,畏惧地看了雷海城一眼,才走出卧室。
“他可不可靠?”雷海城盯著少年的背影问湛飞阳。
“不用担心,他不会乱说的。”
雷海城见湛飞阳说得笃定,就不再多问,跟湛飞阳在桌边坐定,笑道:“对了,我刚才进城後,抓了你一个兵士问路,还跟他借了衣服,你别见怪。”
“海城你肯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说什麽见怪,咱们兄弟何必生分?”
湛飞阳整好衣容,想到适才被雷海城撞到他与碧眼少年欢好的场面,他再豁达,也多少有些尴尬,讪讪道:“海城,刚才没吓到你吧?那孩子已经跟了我好几年,除了他,我没有──”
“我知道。”雷海城好笑地看著湛飞阳额头上的筋都快紧张得凸出来。见面前一直有所顾虑,担心湛飞阳再对他示爱,弄得两人之间关系别扭。那碧眼少年的存在虽让他略觉意外,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
“那孩子不错。”
“其实,我对他没有……”湛飞阳明白雷海城的心思,也解释不下去了。
这时门上剥啄,“主人,酒水来了。”
除了一大坛子酒,碧眼少年还端来几碟牛羊肉当下酒菜。在两只银制大海碗里斟满酒水後,他不等湛飞扬开口,就识趣地退下。
酒水很稠,入口辛辣外带著微酸,雷海城估计是用羊奶、马奶之类的发酵而成,与湛飞阳连干三大碗,庆祝两人重逢。
“那天你被子元江水冲走,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回西岐後就想方设法说服国君,同意让我出兵攻打天靖。我说什麽也要杀掉冷玄,为你报仇,没想到後来听说你还活著,还在云潼关大破风陵军。”
湛飞阳又自己干了一碗酒,眉飞色舞,“海城,连我西岐的将士听了你那些传闻,都对你神往不已。”
“传闻总是夸张的。”雷海城苦笑。
前世执行过的任务中,有远比这更凶险的。他从来没觉得云潼关前独闯风陵千军万马有什麽了不起,靠的不过是自己的敏捷身手和一点点小聪明,当然还有运气。
“海城你不用谦虚,看过你杀虎,我就知道你绝不简单。只是後来,你怎麽成了天靖的定国王爷了?”
说起这个王爷的头衔,雷海城就窝了一肚子气,“还不是冷玄的计谋,无非想笼络我替他卖命罢了。害我现在只能贴著假胡子来找你。”
湛飞阳大笑,往雷海城碗里挟著菜。“我想你也不会为那种人所用。海城,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不如你来我西岐,一起攻打天靖?”
雷海城来之前已预料湛飞阳会这麽说,微笑摇头,直视湛飞阳,“不瞒你说,我前世就是政府,嗯,相当於你们的朝廷的杀人工具,那种生活我过厌了。所以这辈子,我不想再做任何国家,任何人手里的棋子。我来找你叙旧,因为你是我在这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也相信你不会拿朋友情分来逼迫我,对不对?”
湛飞阳表情一路在变,面对雷海城坦荡如海的目光,他最终吁口长气,道:“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来!不提那些,我们喝酒。”
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饮尽。果然不再继续先前话题,天南海北地跟雷海城闲聊起来。
两人都是海量,将一坛子酒喝到底朝天才微有酒意,合衣躺到了床上秉烛夜谈。直至天色发亮,湛飞阳才入睡。
雷海城却无倦意,瞧著湛飞阳睡脸,无声笑了笑。重生以来,几乎他认识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想利用他、算计他。不过与湛飞阳喝完这坛酒,他心头的抑郁总算释放了大半。
至少,他愿意相信,那双褐棕色眸子里的真诚并非出自伪装。
谁主沈浮 第六十三章
更新时间: 05/09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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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床,穿上鞋子打开卧室房门,毫不意外看见那个碧眼少年捧著梳洗用的脸盆毛巾站在门外。
少年的目光绕过他,望向床上的湛飞阳。
“他在睡觉。”雷海城侧身让少年进了屋,自己走进外面的院子里呼吸清晨新鲜空气。
他如今所处的是坎离城的守将府邸。自坎离城割让给西岐,原天靖守将连同手下将士自然撤回,由西岐指派来的驻军将领接管府邸。湛飞阳此番打退天靖夺回坎离城後,便入驻了守将府。
府邸守备不够森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轻易潜入,但雷海城觉得等湛飞阳睡醒,还是有必要提醒湛飞阳加强人手防守。
也有可能这异世的国家之间打仗都讲究千军万马地杀来杀去,不喜欢玩暗杀?……
“你是雷海城?”很不友善的质问,打断他思路。
他淡然看著少年带上房门,向他走来。碧绿的眼睛闪著光,似头领地被人侵入的小兽,跟昨晚表现出来的畏惧截然不同。
那胆小的模样大概只是为了装给湛飞阳一个人看的吧?雷海城饶有兴趣地抱起了双臂,等著少年跟他谈判。
“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听到他昨晚叫你海城。他从天靖回来後,就经常把这名字挂嘴上。”少年阴沈著面孔,“定国王爷,你来坎离城干什麽?”
很浓的醋味!雷海城笑了。“你可以去问他。”
少年碧眼狠狠瞪著他,忽然又换上脸得意笑容,“要是我说出去定国王爷在坎离城内,你想你能活著走出这里吗?”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雷海城淡淡道,眼底蓦然升起的杀气令少年周身轻颤,笑容僵在嘴边。但下一刻雷海城又恢复了揶揄。
“如果坎离城的将士知道他们的主帅居然跟天靖的定国王爷在一起,你说他们会怎麽对付你主人?”
“卑鄙!”少年咬牙切齿的样子让雷海城更好笑。“彼此彼此!所以,为了你的主人著想,你就别再动什麽歪脑筋。”
少年对他怒视半天,终於阴著脸走了。
真是个嫉妒心特重的小鬼!雷海城耸耸肩。其实少年根本就不必如此敌视他,因为等湛飞阳醒後,他就准备告辞。
想见,只是刹那的冲动。当确信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人对他真诚以待,原本积聚在心口的孤寂彷徨也就像朝阳下的露珠一样蒸发了。
“海城,你这麽快就要走?”湛飞阳睡到中午才醒,听雷海城说要走,顿时睁大了眼睛,从床上弹起身。
雷海城笑笑,“我留这里,迟早会给你惹来麻烦。见一面,够了。”
湛飞阳也是聪明人,雷海城的身份尴尬,万一泄露了风声,确实会给两人都惹来祸端。虽然不舍得雷海城匆匆一来又将离别,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出城!”他叫来碧眼少年准备坐骑。
少年听说雷海城要走,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应著去张罗。
湛飞阳回头,雷海城正对著少年背影沈思,他以为雷海城不满那少年,笑道:“绿郎见到陌生人向来胆小,不敢多说话,海城你别介意。”
绿郎?那不是日本鬼怪神话里猫妖的名字?不过,也可能是“绿狼”……雷海城忍俊不禁,见湛飞阳奇怪地看著他,忍笑摇头道:“没什麽。只是他长相特别点,我有些好奇。”
湛飞阳信以为真,略带得色地道:“他是我西岐国内一支小族突荻族人。那族不论男女,个个雪肤碧眼,向来是贵族最喜爱豢养的,卖的价钱也最贵……”
什麽?雷海城这回真的皱紧了眉头。贩卖人口绝对是他这个现代人不能苟同的野蛮行径,不过想想自己所处的时空,去跟湛飞阳宣传人权也没什麽实际意义。
嗅到雷海城身上的不悦,湛飞阳聪明地闭上嘴,梳洗干净,换上了出行衣裳。
绿郎已经牵来了湛飞阳的坐骑和另一匹为雷海城准备的骏马,来到院中。
两匹马都是高头长腿,剽悍矫健,比之雷海城以前见过的天靖和风陵的军队用马都要来得神骏,他忍不住赞了句:“好马!”
“那是!诸国之中,就以我西岐所产的高原马种脚力最为持久。”湛飞阳笑看雷海城,“反正要出城,我们便从这里出发赛一程如何?”
“好!”
两骑绝尘,并排冲出了坎离城的城门。两人奔得性起,更扬鞭策马一路飞驰,誓要分出个快慢。
堪堪奔近那片浓密树林,湛飞阳的坐骑终於快过了半个马身。
“你赢了。”雷海城一跃下马。
“呵呵,那是我的坐骑比你的好。”
湛飞阳也跃下马背,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给雷海城。“海城,你如果喜欢,这匹马就送给你。”
雷海城笑著指了指树林,“不用了,我自己的马就在林子里。”昨晚入坎离城,马匹无法跟著一起攀越城墙,他便将之拴在树林里。
他带著湛飞阳在林中走了一小段路,那马仍安然系在原地,看到主人,高兴地甩著蹄子。
“湛飞阳,你我就此别过,你自己多保重。”雷海城取了马,向满脸依依不舍的男人道别。
湛飞阳满心不舍得让雷海城离去,但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自己可以留得住的,只得叹口气道:“海城,我们好象总是没多少时间相聚。下一次,又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再见面?”
雷海城听他语气惆怅,倒也勾起了几分离愁,笑道:“有机会,总能再见的。”转身正要翻上自己的马匹,胳膊一紧,被湛飞阳拉住。
“你?”对上男人褐棕色眸子里不加掩饰的浓烈情意,雷海城无法再继续质问。
这家夥,至今还是不死心啊!他看著湛飞阳的头越凑越近,无奈地咳一声,“你不想眼睛再被我打肿吧?”
“不要这麽煞风景好不好?”湛飞阳苦笑,双手撑著株大树,将雷海城圈在自己的臂弯间,低声叫著他的名字。
熟悉的热浪随著呼吸吹过雷海城耳朵上方,引来一阵感官颤栗。
已经体验过男人的身体同样可以为自己带来极致快感,雷海城发现自己对来自同性的挑逗竟变得敏感起来。
“湛飞阳!”他一拳,及时打中了湛飞阳的肚子。
谁主沈浮 第六十四章(配图:冷玄)
更新时间: 05/1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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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这麽狠!”湛飞阳揉著肚子,半天才直起腰,脸也疼得有点变形。
雷海城很清楚自己刚才拳头的分量,不过不打算同情湛飞阳,笑得邪气。“我不早警告过你了!”
湛飞阳连叹几口长气,终於压下满腹绮念,望向雷海城。
他眼里,尽是难舍,犹豫一下,道:“海城,你就真的不愿留在西岐?”
“怎麽突然又说起这事了?”雷海城心中略觉不快。
湛飞阳察言观色,当即打住话头,勉强笑道:“是我失言。”
干咳几声,他硬将自己坐骑的缰绳塞到雷海城手里。“你冒大风险来看我,我粗人一个,实在没什麽好东西回敬你。身边只有这马还算能看得上眼,海城,你就别再推辞,拿去路上换乘也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盛情难却,雷海城接过了缰绳。
湛飞阳张开两条长臂,抱了一抱雷海城。用力出奇的猛,雷海城刚微蹙眉头,湛飞阳却已经松开了手。
他後退两步,轻声说了句“保重!”,
霍地旋身,跨上出城时雷海城骑坐的那匹骏马,一夹马肚,朝坎离城的方向驰去,倒是走得十分地干脆利索。
雷海城望著马上魁梧的背影微笑。拿得起,放得下,确是个豪爽男儿!
等一人一骑都已渺小不可见,他骑上了湛飞阳的坐骑,一手牵著自己原来那匹马,沿著林子边缘慢慢走。
午後的太阳最是骄烈,晒在身上,让他懒洋洋地,有种欲睡的感觉。他漫不经心地低头看著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边考虑著自己今後该如何打发时光。
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开荒种菜,过自己前世和婷向往已久的田园休闲生活?还是继续游手好闲浪迹天涯?……
风吹拂著他的头发,一丝丝地飘扬,一如他的心情。影子旁,蝴蝶飞舞。
目光里的柔和不见了,雷海城抬头──
跟昨晚被他踩死的彩蝶同样淡金流幻的双翼。这只蝴蝶,本来一直是跟在冷玄身边的……
阴魂不散!他猛地从发束里抽出枚铁刺,扬手掷出。
铁刺在日光下划出道黑影,穿过彩蝶将它钉在株树干上。
看著蝶翼几下扑腾後没了动静,雷海城将视线转向路边林荫
黑衣白马,逆光而立,正是冷玄。
白马的四蹄都用厚软布片包起,难怪先前等白马行到相距十来米时雷海城才听到蹄声。
“别再跟著我。”他冷冷丢下警告,回过头,却被冷玄叫住。
“雷海城,刚才跟你在一起那个人,是叫湛飞阳?西岐狼营主帅?”
“你偷听得很清楚啊!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雷海城没隐瞒。
冷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说话,眼光遽然收缩──
“快下马!”他低吼,驾著白马疾冲上前,伸出左手抓向雷海城。
“你干什麽?”几乎是本能反应,雷海城袖子一翻,匕首已扎入冷玄胳膊。
血迹俄顷染深了冷玄衣袖上的墨绿暗花纹,雷海城却也呆住。
男人左手里,牢牢捏著条麽指粗细的碧绿毒蛇。
蛇嘴里红信吞吐,涎水正从尖锐的牙尖滴落。蛇身下半截,还缩在马鞍子下面。
如果冷玄没有及时抓住碧蛇,蛇牙现在恐怕已经扎进了雷海城身上某个地方……意识到这点,雷海城全身寒毛集体起立。
匕首回手一削,三角形的蛇头掉地,蛇血喷了他满手。
他飞快跳下马匹,正不知道该对面色惨白的冷玄说点什麽,冷玄又叫了起来。“别动!”弯腰一掌,重重打中雷海城肩头。
摊开手掌,一只通体血红的大蜈蚣已被拍得稀烂。
雷海城的眼神彻底变了──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想置他於死地?
不对!这马本是湛飞阳的坐骑,是湛飞阳临时起兴送了给他。放置毒物的人,想谋害的,应该是这马原来的主人才对!
湛飞阳有危险!
怕那马身上还藏著其他毒物,雷海城一刀割断了马匹喉咙。那马狂乱跳了两下,倒地毙命。
马鞍和辔头里果然簌簌爬出数只色彩斑斓的蝎子、蜘蛛之类的毒虫,雷海城迅速几脚,踩死毒虫,方松了口气。
他牵过自己的坐骑就想赶回坎离城,冷玄却忽地摇了两摇,从马背上堕地。
雷海城略一迟疑,过去扶起冷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