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上,你认得我了。”
景上的笑容有些晦涩。
“我的眼一直都认得出你,只是我的心不愿意罢了”
战英握住景上的手:“都过去了,我知道失去青瑶你很痛苦,但是再大的痛苦,你也宣泄过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对吗?”
景上轻轻抽回手,眼睛也不再看着战英。
他望着屋顶,呼吸有些不稳。
“过不去了。”他的神色难过,声音低哑:“是我害死了青瑶。”
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向战英诉说那最后一夜发生的事。
“我毁了她,我也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毁了所有和她一起的过往时光。都是因为我,她才会死。”
战英早就骇在当场,她胸口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一般,又疼又窒,几乎觉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阿英。让你听到这么不堪的事,但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该对谁说”景上终于又看向她。
战英摇摇头,替他盖好被子:“你今天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祭拜青瑶吧。”
也许景上倾诉完这一切后心内平静了许多,他依言轻轻阖上眼,不再说话。
战英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她很清楚明白地知道了,景上爱青瑶,虽然是禁忌之爱,但的的确确是爱她的。
自己不过是因为有几分像青瑶所以才得到他的优待。
说心里不痛,是假的。
但是她对景上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甚至听完这一切,对景上只有心疼。
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她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床沿睡着了。
榻上的景上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十分眷恋地用指尖划过青瑶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屋子里的一切,桌子,床榻,椅子
他拿出盛放小泥人的盒子,置于常看的那些书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看了一眼伏在床边熟睡的战英,毅然打开门走了出去。
风把门再次吹开了,吹得桌上的书页猎猎作响,战英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看着砰砰作响的木门,猛地清醒了过来。
“景上!”
她一个箭步到门口,只看见那孤清萧索的背影缓缓向悬崖边走去。
战英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她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
“景上!别往前走了!”战英一边追上去一边颤着声喊道。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住着的青桐等人。因为景上不允许战英之外的人住在他的木屋里,为了方便照顾他们二人,青桐找人在不远处搭建了一个木屋。
青桐与青柏青松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一颗心紧紧吊了起来。
“阁主!”青桐向景上飞奔而去。
然而景上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他最后几步走到了悬崖边。
风吹着他宽大的袖袍上下翻飞,黑夜中的景上如同一只大鸟立于悬崖边上,随时会掉下去的样子。
战英一瞬间觉得神魂惧散,吓出一身冷汗,但是谁也不敢冲上前,唯恐刺激到景上。
“阁主”青桐满脸泪水呜咽着叫道。
景上最终转过身面对着他们,脸上带着解脱与宁静的笑,看起来依旧美如天人。
“景上,回来。”战英向他伸出双手,轻声哄道。
景上凝视着她的双眼:“我要与青瑶长伴于此了,不要为我难过。别了,阿英。”
他说完这一句,缓缓向后倒去。
“不!”
“不!”
战英与青桐同时喊出声来,青松青桐足尖点地飞上前欲抓住他,却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只看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直坠崖底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主子有请()
一袭白衣的战英立于两座坟茔之前。一边站着赶来的卫子逸,另一边是长跪不肯起,尤在哭泣的青桐,而赤月则是远远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绝美的容颜满是哀凄。
景上,我不会哭的。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事到如今,你终于能觉得幸福了吗?
曾经,她以为景上是她触手可及的温暖,会使她的伤痛慢慢变淡,可这最后的温暖终究还是抓不住。
战英走过去扶起地上的青桐。
“别哭了,这是景上自己的愿望。我要走了,你可愿同我一起?”
青桐仍然抽泣着,但眼神是前所未见坚定。
“不,我要守着阁主。”
战英没有勉强:“那么,多多保重了。如果有一天你能放下了,就去闯闯吧,我相信景上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走出自己的人生。”
“战姐姐,你去哪?”
“报仇是我的使命,我要完成它。”战英拍拍青桐的身子,转身离去。她决心把景上给过她的幸福,温暖,伤感,全部留在这里,不带走分毫。
卫子逸连忙也跟了上去。
战英缓步走在云州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虽然吵杂,战英却很喜欢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感觉。阳光很好,晃得战英微微眯起了眼。
未来何去何从呢?以目前的状况看来,纳木罕绝对是加强了乌什城的防卫,而国师府定然被守得如铁桶一般,再想潜入是不可能的了。
那放弃报仇吗?
绝不可能!
等个三年五载,等纳木罕放松警惕再寻机杀他么?
等不了,太久了!
一边的卫子逸心知她心情不好,一向聒噪的他,也难得安静了半天。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衙门口,那里正在征兵,有意愿从军的人在登记的案前排起了长队。
战英忍不住驻足。
曾经,她也见过一次战家军征兵的景象。那时候的场面比这壮观百倍不止。百年战家军声名赫赫,无数热血儿郎愿入战家军麾下一展热血。
正回想着,突然有个小厮近前来。
“公子,我家主子有请对面茶楼一叙。”战英习惯男装示人。
云州怎会有故人?
带着一腔疑问上了对面的茶楼,小厮把战英二人引上了二楼雅座。
小厮打开帘子,里面的人着一袭玄色衣裳,满室茶香扑面而来。
“君公子,别来无恙。”
小厮安置战英和卫子逸入座后便退了下去。
战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此处遇见君墨,并且没有看见紫霄的身影。
“没想到竟然会在此遇到君公子。”战英并不觉得君墨是找她来叙旧的,毕竟他们没有过多的交情。
“也许是我们有缘吧。”君墨十分自然地接下这句话。
战英见他如此四两拨千斤,也不着急,安心品茗。
卫子逸心里却犯起嘀咕,这人也太不要脸了些。
战英早知道君墨的真实身份一定不是紫霄的护卫那么简单,哪有护卫抛下主子四处游荡的?
“沙公子可知对面排长队所为何事?”几盏茶完,君墨开口问道。
“自然知道,是在征兵。”战英放下茶盏答道。
“刘将军带着兵马来云州的,打击骚扰边境的汴国游勇绰绰有余,又为何要大规模征兵呢?”君墨似在考她。
“汴国频频骚扰边境地带,以往我国国力不足,只以小规模兵力抵抗之。而在当今圣上治下,国富力强,自然想一击给汴国点震慑。”战英想也不想地说道。
君墨心中赞许,一名女子有这样的眼界,他实没看错人。
“你可知道纳木罕正点兵往云州而来?”
战英闻言十分诧异:“怎么会?纳木罕已经多年不领兵了。况且目前都只是小规模争端,若是纳木罕领兵,岂不是加剧争端?”
“汴国近年几大部落给现任汗王施加不少压力,此番更是以连年天灾,需要休养生息为由拒不出兵。纳木罕这次亲自带领王师出征,就是为了打一个大胜战,按下各大部落的气焰,扬王师之威。”君墨耐心为她讲解汴国的情形。
战英顿时了然。
这样,大战是不可避免了。
于靖国国君而言,需要有一次大胜来警告列国,当今的靖国国富民强,兵马强壮,并不是人人可欺的。
而于汴国汗王来说,一场大的胜利可以震慑蠢蠢欲动的各大部落首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些首领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是因为对纳木罕的恨意太深,还是战斗世家的血液天性,战英听到纳木罕要领兵往这边来,大战不可避免,即将生灵涂炭,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而此时君墨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适时在她心上加了把火。
“从你上次坚持要刺杀纳木罕看来,你与纳木罕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既然你与纳木罕师出同门,不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用你的所学为师们清理门户如何?”
战英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着玄色的衣袍好整以暇端坐在那里,墨色的眼眸此刻正看着她,依旧深不可测。
“喂喂!”卫子逸多少对战英有点了解,他觉得战英可能真的会被这个危险的男人鼓动:
“你告诉我们这些,有什么居心?”
君墨神色带上一丝无辜:“我不过觉得在汴国初次相见就甚是投缘,认为你们应该是想听到纳木罕的动态罢了。”
鬼才跟你投缘!觉得我们有利用价值吧?
卫子逸愤愤不平:“师妹,茶也喝完了,时事也聊过了,我们告辞!”
战英也觉得与君墨不能有过深的交情,这人深不可测,有点危险,便顺着卫子逸的话,谢过君墨的茶,告辞了。
君墨看到二人下楼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
从茶楼出来,战英便一直无言,一副沉思的模样。
卫子逸看她这模样,说道:“师妹,你不会真在考虑君墨说的话吧?”
战英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你不会真要去参军?”卫子逸抬高声音:“那人明显居心不良,谁知道鼓动你是打得什么算盘!”
第一百零七章 男装从军()
“姓名?籍贯何处?”执笔登记的主簿问道。
“沙暮寒晏阳人氏。”
主簿执笔的手顿了下来。
“晏阳?”那里登记在案的户籍人口并不多,多是外来从商的人员。
那主簿正欲再问,旁边的兵士上前来,先看了看战英,又往她后面怏怏的卫子逸那里觑了一眼,对主簿耳语一阵。
主簿听完,不再细问,爽利地在册子上登记了上去。
于是便有人领着她站到划好的空地上去,不一会儿卫子逸也登记完,来到她的身边。
“师妹这会儿真的想反悔也不成了,这会儿走就算逃兵了,按律法逃兵被抓住要处以极刑”卫子逸哭丧着脸说着。
已经化名为沙暮寒的战英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看着前来从军的人排起的长长的队伍。
“来从军的多是云州当地人氏,主簿手里早有官府的户籍簿,可以随时查验。”沙暮寒突然来这么一句,还没等卫子逸反应过来,她又接着说道:
“你的名字和户籍都是假的,想当逃兵现在还来得及。”
她的眼睛清隽明亮,带着自信和笃定看着卫子逸。
她她她怎么知道?!卫子逸慌乱起来:“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谁说我要当逃兵了?我要留在军营里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说不定来日还能封侯拜相呢!”
沙暮寒知道卫子逸说这话是为了把话揭过去,她也不再深究。
名字户籍都是假的又如何,她认识的是这个人,他是自己的朋友,是值得信任的人,这就够了。
卫子逸看她不深究,暗暗吐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我这身细皮嫩肉,进军营肯定要变糙了”
听不见听不见
沙暮寒背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昨日卫子逸认为君墨居心不良,极力反对她来从军。
“不管是什么居心,这次他说的没有错。既然师出同门,就应该用我们的所学正面击败他。而这一次又是他领兵来犯,不管国仇还是家恨,我都没有不来的理由。”
好吧,卫子逸说服不了她,只能跟着她一起来了。
不一会儿,这边空地上就聚集了上百个已经登记完毕的人。一个身着铠甲的兵士手执名册,过来高声说道:“刚登记在名册上的一百人随我去郊外营地安置!”
沙暮寒与卫子逸同这一百人一起,跟着领头的兵士往郊外的营地去了。
云州是汴国与靖国的接壤之地,因纷争不断所以常年有五千州军驻扎。
加上一年多前刘威将军奉皇命带三万兵士来此,云州兵营被扩大了数倍,可容驻扎八至十万的大军。
也因此可看出君上早对云州有了打算。
沙暮寒与卫子逸抵达军营,放眼望去是数不清的营帐。
他们这些人被带到营地的练兵场,早有五名兵士已经等在那里。
这一百人当中每二十人被分为一组,等在那里的兵士将成为他们这些新兵暂时的教官,带领他们操练作为一名士兵基本的技能。
分配完教头,他们就由教头领着去了营房。一个营房正好可以住二十人。
卫子逸扫了一眼营房,三面都是大通铺,便有些受不了。
他何曾睡过这样的通铺!
何况他还有轻度洁癖,要他跟其他男人挤在一个通铺上,他想想就要崩溃。
沙暮寒以前在战家军的营地是见过营房的,心理已经有了准备,不若卫子逸那般震惊,只是想到要和男人睡在一个铺上,还是有些别扭。
已经有人上前去挑选铺位了,卫子逸想到横竖已经这样了,若是还得睡在别人挑剩下的铺上,岂不是更痛苦?
于是他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东面那个通铺,飞快坐在了他看中的铺位上,一个劲拍着旁边那个最靠边的铺:
“师小寒,快来快来,你就睡这!”
沙暮寒走过去。
这应该是最好的位置了,右边是营帐的布,左边是卫子逸,她不用再挨着陌生人。
关键时候师兄还是很细心的。
看她在抖着棉被,卫子逸在一边一脸嫌弃的模样:
“不知道有没有虱子跳蚤啊,我这娇嫩的皮肤可经不起咬一口”
沙暮寒忍俊不禁。
“这军被和营帐一看就是新的,没有其他人睡过,已经很好了。”
正说话间,他们这组当中最壮硕的男人往卫子逸旁边坐了下去,整个通铺都因为他此举震了三震,嘎吱作响。
沙暮寒早前就注意这人,虎目方口,黑黑的脸上一脸札髯。
卫子逸瞪大眼睛:“喂,大个子,你为什么非往这里来,你这么大的个子应该找个边上睡去。”
大个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声音大得整个营房似乎都嗡嗡作响:“哈哈,俺是等别人挑完才来到,你看,已经没有别的位置了!”
卫子逸一看,果真已经是最后一个铺了,况且另外两面的通铺都睡七人,只有他们这边六人,他这么大的个子真的只能睡这了。
“不然俺跟这位小哥换换,我睡最边上好了。”他看着沙暮寒。
卫子逸忙摆手:“不行不行。”
那大个子挠挠头,看卫子逸那一身白的行头,顿时明白了一般,他哈哈地笑着,一把搂过卫子逸的肩膀。
“兄弟放心,我不挨着你。俺睡觉可老实,不打呼也不磨牙。”
卫子逸把他的胳膊抬开,嘴巴张了几张,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于是床位就这么定了下来。
为了让这些新兵蛋子互相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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