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六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呢?…”青瑶看着景上吃着桂花糕,满眼慈爱:“如果你会说话了,喊我一声娘可好?…”
正在吃桂花糕的景上突然停下,怔怔望着青瑶。
青瑶笑盈盈地望着他:“怎么?我配不上么?我比你大十五岁,这么些年,我早就把你当作最亲的人了,你难道不是么?”
景上心中又喜又恸,因太过欢喜,眼中隐隐出现水雾。青瑶十分意外,她从未见过景上流泪,这是个坚强地让人心痛的孩子,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流泪,他终究是个孩子,也渴望母爱。
她搂过景上:“傻孩子,以后不要再患得患失了,天下间没有娘会抛弃自己的孩子。我等你喊我娘呢…。”
景上埋在她肩膀上,点点头。
第五十八章 玉面阎罗()
战英听到此,虽只能遥想,也能感受到当时的景上心中一定充满了幸福。毕竟作为一个孤儿,又受了如此多的苦,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家,一个爱他疼他的娘。
陌离看她神色欣慰的模样,讥讽地一笑:“你以为这是幸运的开始?你错了,这才是他这辈子最悲哀的事。要知道,没有得到便不畏惧失去,一旦得到了,最后又要承担失去的痛苦,这种打击比得不到更痛苦千万倍!”
也许青瑶是觉得景上长大了,足够可以分担她心中的秘密。过了这次生辰,青瑶便把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找的人告诉他。
“陆景上,是我的师兄…”青瑶说起这个名字,神情黯然。
景上这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是景上莫离啊……但他心中没有一丝难过,因为他的名字甚至这条命都是青瑶赋予的。况且,儿子的名字寄托着娘的心愿,也没有什么不好。
原来,青瑶与陆景上都是药王收养的孤儿,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学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二人互相对对方有了情愫。
药王无子嗣,他二人是药王最得意的徒儿,药王看出二人之间的情意,便主动为二人订了亲,并当众宣布日后二人成婚后,便由二人继承药王谷。
如果没有救下晕倒在药王谷外的那个女子,他们二人一定会成婚,继承药王谷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晕倒在药王谷外的女子,青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只是在救她入谷后,原本与她心心相印的陆景上,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倾心于那女子,并且迷恋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最后他竟然跟着那女子一起出谷去了,还偷走了药王最珍贵的药典。
青瑶在谷中已然沦为笑柄,她的未婚夫婿抛下她跑了,不留一言。她本就是较真的性格,这种痛苦让她在谷内日日煎熬着。她要找陆景上问个清楚,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说个分明再走?为什么不能好好道个别?
于是青瑶也离开了药王谷,就这样踏上寻找陆景上的路途。那女子有血亏之症,无法断根,需要靠药王开的方子每月服下续命,而这方子又比较特别,所以青瑶便拿着方子辗转各地询问。
原来青瑶还有这样的经历……景上心内对执着的青瑶满满的心疼。他提起笔写道:“不要难过,没关系,我陪你找。”
青瑶凄苦一笑:“其实找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这目标支持我找了这么多年,如果突然放下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看了看景上:“幸亏有你,我觉得这么些年也不是那么苦。或许我该放下了,以后就专心治病救人,还有治好你的病。”
不知道青瑶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往后的日子没见她再拿药方四处打探,只是与景上一起治病救人。
景上与青瑶的母子情愈深,他还为青瑶雕了个木雕,极其用心的雕刻,模样几乎与青瑶一般无二,后刻上景上陌离四个字,青瑶很是喜欢,总是随身带着。
一日,在二人收摊后,回家路上遇到一捏泥人的匠人,捏出的泥人惟妙惟肖。青瑶买下了景上样貌的泥人作为礼物送给了景上,景上欢喜得如同小孩。
就在那一晚上,景上不知什么缘故发起烧来,青瑶给他吃了药,他早早便睡去了。一觉醒来,青瑶居然不见了!
起初他以为青瑶只是外出诊治病人或者是上集市添置什么东西,他上集市寻了一天,都没有青瑶的身影。
怕青瑶已经返回住处,又找不到他,他连忙赶回住处,可是青瑶依旧没有回来。
他就这么沉默着,平静地等在属于他和青瑶的小屋里。
依旧每天去医治病患,依旧每日洒扫房屋,依旧把青瑶的东西放在远处。泥人已经有些变形,买了个匣子装了起来,再也不碰它,只等青瑶回来再给她看,告诉她,她送的东西他很珍惜,一点都没有坏。
一天,两天,三天…就这么等了三个月,他终于意识到,青瑶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到青瑶说的:“天下间没有娘会遗弃自己的孩子。”他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踉跄着跑到屋外,对着大山声嘶力竭喊出人生的第一个音:
“娘——”
然后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直到夜里天降下大雨,淋醒了陌离。他从雨中起来,浑身湿透,带着满腔的怨怼和恨缓缓在雨中行走,脸色冷酷得可怕,如同刚从忘川河里游出的怨灵。
次日,人们发现城隍庙中躺了一排尸体,都是城中的捏泥人面人的匠人,人们都说是得罪了城隍老爷。
也许景上是在逃避青瑶不在的现实,也或许他觉得陌离比他更有能力能找到青瑶,往后的日子竟然是陌离醒着的时候比景上多。
为了找到青瑶,他加入了江湖上最出名的情报机构——无极山庄。同时,这无极山庄也是最著名的杀手组织。
第一年,陌离就以杀人快准狠在众杀手中脱颖而出;
第二年,陌离因那如玉般的面容,狠绝的杀人手段,被人称作玉面阎罗;
第三年,陌离杀了无极山庄的庄主,直接统领山庄的一众杀手,同年开始在各地开办名动天下的书阁,起名青瑶。
景上只让山庄内的杀手喊自己少主,在他心里,青瑶还会回来。
在无极山庄强大的情报机构下,陆景上半年后被找到了,至今软禁在山庄内。无极山庄四处放消息,陆景上在无极山庄,可是青瑶依旧没有出现过。
陆景上从药王谷拿出的医典在景上手中,景上的天赋本就极高,如今有了医典,景上的医术达到巅峰,世上少有人能企及。
景上的神医之名,在禹州大陆几乎无人不知,青瑶书阁也名动天下,可是青瑶如同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第五十九章 新的约定()
这便是景上陌离的所有过往了。
陌离说完,神色冷峻地望着战英:“我早知道遇到你会是景上的另一场劫难,当时就应该下手杀了你!”
战英心内尤在为景上遭受的苦心痛,泪水止不住地淌着,她知道陌离就是景上,陌离不过是景上用来保护自己的另一重性格,不应该把他当做是另外一个人。
她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紧紧环住陌离,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任眼泪恣意地流淌,陌离竟没有推开她,只是身子有些僵硬。
“不要说自己是怪物,你只是受到的伤痛太深,需要保护自己罢了。若说这是病,一世都好不了又何妨?我来保护你,我陪着你。你只要当那个善良的景上就好了。”战英带着哽咽,对着景上表白自己的心迹。
“曾几何时,青瑶也说过会陪着我,保护我。她甚至说过没有娘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结果呢?都是骗人的。”陌离冰冷而又嘲讽地说着。
“不!她说的时候一定是真心的,没有人会花六年的时间去编造一个谎言。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也许有苦衷,也许是外力让她回不来。但是爱是藏不住,也造不得假的。即便她最后离开了你,难道她给了你六年的母爱与陪伴就能抹杀了吗?”战英知道他心中最大的魔障就是青瑶的离去,若能把这魔障去除,往后便能活的幸福了。
“爱是不能造假的…”陌离喃喃着,想起青瑶温柔的笑,神情有些迷茫。恨了这么多年,都忘了她曾经带给他的那么多温暖。
战英见陌离的神情有松动,继续说道:“是的,她给予你的爱是不是真心,你一定感受的到…”
陌离想起了那近2000个日日夜夜中,青瑶教他读书识字的样子,对他微笑点头的样子,灯下为他缝补衣物的样子…他的心似有坚冰融化,慢慢地温暖了起来。
眼看着陌离沉浸在回忆中,全身的冰冷释去,神情慢慢变得温暖,直至最后变成她熟悉的景上。
景上的眼神温暖又明亮,灼灼望着战英:“你说的会陪伴我,保护我,可是真的?”
战英见她熟悉的景上又回来了,欢喜地几欲再度落泪,她含泪笑答:“自是当真,永不反悔。”
景上用力把她拉过,紧紧圈在自己怀里:“这么多年我都在怨她怪她,我还恨她不守诺言将我抛下,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她对我的好。你说的对,六年时光是抹不去的。或许她真的有苦衷。都不重要了,她给过我最幸福的时光,我应该感激她。以后,我有你…”
战英静静地依偎着他:“让我脱离苦役,还派人保护我的,是你吧?你私下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今天才知道。以后我们坦诚相待,不要有欺瞒对方的事,可好?”
景上抚了抚她的发,片刻后才缓缓答了一声:“好。”
听了这大半夜,战英有些发困,轻声呢喃着:“等我查出害我全家灭门的幕后黑手,还我战家清白,我便跟你浪迹天涯,你行医治病,我为你浣衣做羹汤……”说完竟迷糊睡去。
景上把她抱回屋内塌上,看着她的睡颜轻声说道:“为了让你早点陪我浪迹天涯,这事我得抓紧查了…”
第二天战英醒来时,景上早已离去,她想着自己睡前说的话,眼里精光闪现。她现在倒是希望那些杀手再次出现,好让她尽早能触摸到那只无形之手。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慧帝三十一年,三月二十。
汴国的边境骚扰已经有月余,被骚扰的村庄自发组织起民兵反击,杀汴国兵士三十六人,汴国边城大将木铎点兵三万包围了云州辖下的十数个村庄,靖国的虎威将军刘国栋领兵五万驻扎云州,大战一触即发。
今日是战家一百三十二口人的忌日,一年前的今日便是这一百三十二口人含冤莫白而死的日子。
战英一早便告假,着素服带着香烛纸钱并一小坛酒往青龙山卧龙坡而去。到了卧龙坡,战英在南边崖边的一处平地燃起香烛,烧光带来的纸钱,最后往地下倒了一圈带来的酒。
做完这一切,战英站在崖边遥望远处,口中说道:“爹,娘,哥哥们,今日是你们的忌日,阿英无法去坟前祭拜,唯有在此遥祭,还望毋怪。”
山中寂静无声,唯有崖边呼呼的风声回应她,蜡烛已经被吹熄,那一束清香在风中燃得极快,已经有一截香灰断落。
战英迎风流下两行泪水,坡上的山风呜咽,似故人在哭泣。
“爹,娘,莫要挂心阿英,阿英在此过得很好。”地上烧过的纸灰被风吹得四下飘散。
“阿爹,最后一面时您的嘱托我一刻也莫敢忘,战家兵书日日研习,战家枪也每天都在练。只待时机到来,我便离开此处,为战家洗清冤屈。”战英擦干脸上的泪水,平复着心情。
“阿爹,娘,哥哥,还有战府枉死的人们,若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早日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清白。”
战英在崖边驻足良久,极尽哀思,她觉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背负着的是那一百三十二口人待洗清的冤屈。只要一日没查明真相,她便一日不得安寝。
战英刚从山上回营里,李兴便避开人悄悄来见了她:“妹子,今日去祭祀怎的不知会我同去?让我也表表对战家的心意。”
战英感激答道:“有这份心就够了,在有心人眼中今日也算是敏感的日子,你与我同行太显眼了。”
李兴忙道:“今日是头一年的大祭,我无论如何也得表下对将军的心意。我已经在扎纸铺定下纸船纸人,河灯等冥间使用的物件。你拿白纸写下将军与夫人的生辰八字,今夜带去河边,你我一同烧了去吧。”
李兴如此有心,战英便不再拒绝,于是约好时辰与碰头的地点,二人便分开各自忙去了。
第六十章 李兴舍己()
入夜,到了约定的时辰了,战英来到约定好的河边,李兴早已经在此。河边堆放着纸船,纸轿,纸人,河灯等冥物。
此河段平时便鲜有人经过,入夜后更是寂静一片。
见战英到来,李兴迎上前来问道:“将军和夫人以及公子们的生辰八字可都写好了?”
战英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条:“都在这上头了。”
李兴把这些纸条分别贴在那些纸扎上头,用火折子点着,战英帮着一同把纸船推入河中,河灯全部点着放了,连带着纸钱一大捆也放一起点燃。
望着火舌把这些一点点吞没,火战英看着火光中的李兴面色哀戚,十分真切。她上前对李兴敛衽为礼,李兴忙扶起:“战英小姐,这如何使得?”
战英坚持半蹲行完礼才直起,“李兴大哥重情重义,当受战英这一拜。”
李兴搔搔头,十分不好意思:“比起将军的救命之恩,这点值什么?”
战英恳切地说道:“刚到这大营时,十分艰难,幸得大哥照拂,如今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说到此李兴倒是有些奇怪了:“你脱离采石场的指令是大营主管直接下的,我原是以为朝中有人为你打点。最近帮主管收拾东西时无意间看到一封书信,才发现其中另有蹊跷。”
战英急问道:“什么书信?与与我细说来。”
李兴道:“当时主管也在,看得并不十分分明。只是整理格子里的文件时,掉出一页纸,我眼尖地看见上头有你名字,只来得及看两排。大略是交待要处以最严苛的苦役。还没来得及细看完,主管已经飞快拾起信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看那信函的纸发黄,应该是有些时候了。在这大营中也不是没有人因为服役过劳而死的,看来是有人在一开始就打算让你累死在这晏阳的苦役上。”
战英心道:“这倒是条线索,或许可以找景上帮忙查出那些信件的来处。”
她便对李兴道:“我知道了,我自会找机会查那信笺出自谁的手,你不要以身犯险企图去翻找那些信笺。”
李兴应了。
正在二人续话之时,突然河边的巨石之后,周围树上,同时有黑衣人执剑飞身往这边刺来。几乎同时,战英这边也有两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弹向前去。
战英日日练习枪法,反应倒快,拉着李兴急急往河边退去,保护战英的二人武艺极高,上次应当是有所保留,此番以二对六看起来丝毫不费劲,李兴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白着脸问战英:“是冲你来的吗?看起来似乎有意在此设伏。”
战英紧张地观望着场上的情景,双眼一刻不敢眨,暗中摸了摸袖中的铁铳,暗器等,随时应对突发的状况,她头也不回地说:“李兴大哥,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寻机快走,他们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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