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知道他愤怒时的恐怖这一点,堂野就无法否认她的话。
回到公寓后,妻子去准备晚饭,一边代替她和女儿玩着,堂野一边想着那个男人,喜多川圭的事情。
堂野和喜多川在监狱的同一间监房里共同度过了八个月。堂野因为被认为是色狼而被判处了徒刑,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做过……完全是被冤枉的。喜多川则是因为杀人罪坐了将近十年的牢,是精通监狱生活的人。
因为在监狱中关了那么长的时间,喜多川对相信他人、爱他人和对他人温柔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而且想起来,他会犯罪也是与不被母亲所爱的不幸人生有着直接关系的。而自从入狱后,他就被会利用别人的弱点来为自己谋利的一群罪犯围绕着了。
即使想与他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而向他伸出手去,最初他也像野生动物一样充满了警戒心。
可是一旦解开了心中的枷锁后,喜多川就超出了友人范围地恋慕着堂野。虽然同样身为男人,却会低声说着我爱你,连出狱了之后就两个人一起住的话都说了出来。
由于闹出了在监房内殴斗的事情,喜多川在堂野出狱前就被关进了惩罚房。连临别的问候也没有说一句,更没有约定,堂野就这样先出狱了。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出狱后的地址了。如果想告诉他的话,也是可以托监房里依赖的犯人转告他的,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如果是作为朋友而交往的话,如果没有说过什么我爱你的话,如果他不是一关系到堂野的事情就会冲动得忘乎所以的激|情者的话,那么出狱之后也是想要和他保持联络的。自己是喜欢喜多川圭这个人,可是,这里面并不包含着恋爱的激|情。
既然无法接受这个对自己寄托爱情的人,那么就只能选择两不相见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住址,明明知道喜多川的出狱日期,也没有去迎接他。
但是感情还是残留着的,喜多川对自己抱有的思念,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为喜多川做些什么的感情……都依然残留着。
相隔六年再次重逢的喜多川和那时候完全没有变化。无论是感觉还是说话的方式都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他到现在还会喜欢着自己,想要和自己共同生活吗?
他会觉得自己背叛他了吧,虽然爱着自己,自己却都已经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是会觉得遭到了背叛而产生仇恨的。也许会像那个对堂野出手的同房的犯人那样,被打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
能够再次见面真的很高兴,看到他很有精神的脸真的觉得太好了。这种感觉绝不是虚假的,可是还是觉得惧怕喜多川。虽然喜多川会因为情绪冲动而忘乎所以,但却不是个卑劣的男人。他应该不会因为怀恨在心而对自己的家人出手,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一点。人的心情是会动摇改变的。
地址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知道了,就是还会再来的吧。说不定不告诉他会好一点,可是在那种场合,就是不想说也只能说出来。
堂野抱紧了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儿。但愿与喜多川的重逢不会破坏自己这些小小的幸福吧……他在心中祈祷着。
再会后的第二天,堂野一天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喜多川的事情。就是工作的时候,也总是想着他不会突然从背阴处跳出来吧这种傻事,整个人都塌实不下来。看着这样的堂野,上司龙田跟他打趣:“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堂野出狱后,在支援被冤枉为色狼的人的团体帮助下,进入了EYE食品公司成为了会计。原本就曾经在市公所担任过出纳,这种和数字打交道的工作和堂野非常适合。可是比较困难的是,这里的工资不高,而且也不能不加班。
将近五十岁,为人善良温厚的龙田是知道堂野的事情的。龙田自己也曾经是警察粗暴搜查的受害人,对堂野很是理解。不用隐瞒过去也没关系这一点,真的是让堂野在精神上轻松了许多。
结果,这一天喜多川都没有出现在堂野的面前。等堂野想到他昨天才来过,今天不会又来,而且工作日应该没那么容易从大阪跑来的事情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两天过去、三天过去……都已经过了一周,喜多川却毫无音讯。就算电话号码他不知道,可是还有直接写信这手段。但是他哪种方法也没有使用。
艳丽地盛开的樱花散落了,如今树上已经是绿油油的繁茂叶子。到了再过几天就是黄金周的时候,堂野觉得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喜多川了。
亲眼看到自己已经结婚的现实,也许正是这个让他的感情冷淡了下来吧,或者说不定是见一次面他就满足了。
想到公园中几分钟的再会说不定是就是最后的一次,就有点害怕。之前还担心他会给自己的家人造成危害,但是现在已经忘记了这种忧虑,胸中泛起了寂寞的感情。虽然也想自己给他写封信,可是那时并没有问喜多川的地址,想写也发不出去。
转眼间倒休的黄金周也过去了,五月已经过半了。堂野下班回到家,发现晚饭准备的是荞麦面。
“荞麦吗,很好啊。”
白天的时候天气很热。季节热得这么快,像这样的食物会越来越让人觉得美味好吃吧,一边想着,一边脱掉了西服上衣。
“这是搬家荞麦面哦。”
麻理子接过堂野的上衣。堂野松着领带“啊”地回应着她:
“隔壁有人搬过来啦?”
“不是搬到咱们这个公寓来。是你的朋友,那位喜多川先生送来的。”
堂野“唉?”地反问了一声。
“因为他搬到了离得不远的地方,就带着这个过来打招呼了。”
脊背不由抖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小时以前吧。他问你在不在,我说你还没有从公司回来,他就这么回去了。”
“地址呢,地址你知道吗?”
“我想你往后肯定要过去回礼,就问了他的电话号码……”
接过便笺,堂野便立刻冲进了卧室里。右手拿着手机,定定地盯着那张便笺看。拨了这个号码的话,就可以找到喜多川,可以和他说话了。身为一个社会人,接受了别人的东西,连礼也不道一个,这可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握着手机的手指颤抖着……明明他不来的时候自己是想见他,想要和他说话的,可是当他就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又恐惧起来。他说他住在大阪的,为什么又搬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来呢。怎么想也不觉得这是偶然。既然来到自己的附近,总是为了要做些什么吧。那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堂野搞不懂,一点也搞不懂。
收下荞麦面的当天,最终还是下不了听到喜多川声音的决心,等打电话过去是在第二天晚上过了十一点的事情了。虽然觉得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更加不好开口,但要道谢的话还是越早越好吧。
堂野说了句“我去买啤酒”,就一只手拿着手机走到外面。走到一半,零零落落地下起了小雨来,慌忙跑上了停在停车场的自家车里。这是一辆很古旧的轻型汽车,驾驶席也很窄。虽然麻理子说想要一辆普通的汽车,家里却没有换一辆的余钱。
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便笺来,按下了上面写着的号码。在按下呼叫键的时候,指尖籁籁地颤抖着。等铃声响到第五次的时候,似乎对方拿起了听筒。只是如此而已,堂野却紧张得连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喂……”
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我是堂野。请问是喜多川先生的家吗?”
“啊,是你啊。”
电话里传来了像拼命忍住一个哈欠似的那种声音。
“都那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是谁呢。”
慌忙打开车里的灯,对头手表确认了时间。现在是十一点过五分。对堂野来说现在还不算是太晚,但说不定喜多川仍然没有脱离在监狱里的那种“晚上九点熄灯”的生活习惯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也许是把睡得正香的他从床上吵了起来。
“如果你已经睡了的话真的很抱歉。我简短地说吧。昨天的荞麦面真的很感谢……听说你搬到附近来,我吃了一惊。”
“因为我想留在你的附近。”
虽然已经有了预测,但是在听到这个直接的回答还是有“果然……”这句话从脑子里浮了出来。右手按住额头,堂野闭上了眼。
“之前也和你说过了,我已经结婚了。”
“啊,我知道的。”
“所以,那个……我和你……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的了。”
在监狱中住在一个牢房里的时候,堂野和喜多川差不多每天都会接吻和触摸对方。堂野没有拒绝想要触摸自己的喜多川。在这个只有男人的环境里,自蔚都是被禁止的。在这种情况下被抚摸的话,即使是来自男人的爱抚堂野也会勃起和She精。虽然当时并没有抵抗,但这也并不是自己主动想要的东西。
虽然和男人互相碰触了,堂野也并不是同Xing爱者。出狱回到普通社会里之后,也会对女性动心,觉得很可爱,想要和她们***。
喜多川没有回答。沉默拖延了很长时间,堂野呆呆地看着弹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滴。
“回到大阪之后我就在想。去年开始,我就和芝在同一个工厂里一起工作……我也跟他说了。那家伙说:‘堂野有堂野他自己的人生。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去找个可爱的老婆吧。’”
芝是曾经和堂野与喜多川住在同一个牢房中的狱友。当时他是五十多岁,现在说不定已经年过六十了。没想到喜多川到现在还与他有交流。
“芝他出钱给我买了个年轻女人。她吸了那里,我插入她……那些大概有两小时左右吧。回去之前,我对那女人说‘你跟我右手也没什么两样嘛’,她哭了起来。”
喜多川淡淡地说着。
“我把这话告诉芝,他说‘她那边也是工作,你对她多少温柔点啊’。对一个做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女人,似乎还是对她温柔点比较好的样子。完事之后给她吃甜食也没关系吧。你觉得怎么样?”
一时间什么回答也做不出来。
“……那个,我想要把身体交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这对女性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吧。她们正是要忍耐着这一点去做的……想到这种情况,那个……还是不要对女人多说什么比较好吧。”
“唔嗯……”喜多川附和着。
“我搞不清楚。啊,我工作的工厂里有好多好多的人。还有全身都黑油油的外国的家伙呢。可虽然有这么多的人,像你这样的家伙却一个也没有。”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滴打在前挡风玻璃和车顶上的声音响得吵人。
“下雨了吗?”
堂野回说“是下了”。
“我说想搬到你家附近去,芝却不让我去。说你去了又想怎么样呢。就算在他身边,堂野也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堂野,人家有妻子和女儿。还说人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放弃。”
喜多川的话中断了一下。
“你是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只是住在你附近的话,总是可以的吧。”
他的口气还是那样淡淡的。
“我只是想留在同样都会下着雨的地方,这总可以吧。想留在想见你的时候,用走路的就能过去的场所,这些,都是可以的吧。”
想留在你身旁,只是想留在你身旁而已,诉说着这些的男人让堂野的心也动摇了起来。可是接近这件事情,对喜多川本人还有自己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堂野不知道。
堂野无法回应喜多川的感情。既然这样的话,就还是干脆一点说清的好。不然以这种状态,不管他对自己怎样执着,也都只是白白浪费喜多川贵重的时间而已罢了。
而且……还有着一抹的不安。他说是只想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只要能见到自己的面就好,但他这样真的就能满足吗?待在身边,又能够说上话了……当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欲求不满的时候,不就会又来要求自己了吗。
“出狱后,我就在找你。一个人找不到你,我还拜托了征信所。除了吃饭以外,我把钱全部花在这里。要请他们非常花钱,所以我每天都要工作。虽然也有更简单更轻松就能赚到钱的方法,可是一想到万一弄得不好又进了号子,等找到你的时候我就又不能去见你了,所以就忍耐着。别人说我这根本是在浪费钱,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要见到你。”
可是……他继续说下去。
“会去找人,会想见面的都只有我而已。我喜欢你,只要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想要。可是,你却不喜欢我。”
堂野屏住了呼吸。
“……就是这样吧。”
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着。
“我还以为,从那里出来我就自由了,就可以和你一起尽情地做任何事情。可是你还是在那里的时候离我更近。我现在真的这么想。”
在长长的沉默后,堂野以“已经很晚了……”为理由,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他就这样握紧了手机,趴在了方向盘上。
他责备自己不爱他,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喜多川对自己寄予的感情让自己感到苦涩。他那一往的深情沉重得令人无法承受。
不早点回家去不行。不然麻理子会担心的……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堂野一时间内却在车子里动也不动。
从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了,这一天是很寒冷的一天。虽然五月都已经结束了,却一点也不像初夏的样子,简直让人想点暖炉。在下午六点很难得地早早结束了工作后,堂野和坐电车上下班的龙田在事务所的大门外道了别,走向建筑物后面职员专用的停车场。他用肩膀和脖子夹住了雨伞把手,为了拿车钥匙打开公文包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喂”的招呼声。
还以为是龙田,可转过头去,发现站在那里的是喜多川。一时吃惊得失手把公文包掉了下去,公文包横倒在泥泞的地面上。从里面掉出来的空便当盒直滚到那男人的脚边。
捡起公文包,对面的男人把空便当盒猛地伸了过来。
“谢、谢谢……”
慌忙地接过来。见喜多川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手里拿着把看来是从便利店买来的透明雨伞。
“我来见你。”
我来见你……就算他这么说,堂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说这么抱着公文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雨下得还是那么大,虽然撑了伞,脚下还是越来越湿。喜多川裤子膝下的部分都被雨水淋得变了颜色。
“总之,你上车来说吧。这雨太大了……”
“啊”地答了一句后,喜多川按堂野劝的坐上了副驾驶席。堂野也在驾驶席上坐下,把东西放到后座上去,发动了引擎开启了暖风。自己是很冷,但喜多川更是抱着双肩,冻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你连我在哪里工作都知道了啊。”
“因为我曾经跟在你的后面过,所以你什么时候出门,坐什么车,在哪里工作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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