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沙弥,是风陵渡黄河对面岸边一个叫做凹里村的人,属于陕西境内,因家境贫寒,七岁时被其父母送至风铃寺出家。一渡法师知道,文革期间的寺庙已大都毁坏殆尽,出家僧人尽数被逼还俗,民间信佛之人除老头老太太以外,鲜有年轻人。因此,他并未替有良“烧香疤”和受戒法名,仍以俗名称呼,并教其识字,以便将来他的父母接他还俗后,能够同其他孩子一样,继续完成学业。
有良毕竟是个孩子,童心未泯,寺中持斋念佛寂寞清苦,如今见到来了个小女娃,感到非常的开心,不厌其烦的介绍着寺里的佛像和香客们的一些奇闻趣事,一直到妮子困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客房。
子夜时分,明月高悬,风清气爽,一渡法师仍盘腿于蒲团上打坐。
“咚咚咚……”山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富傍晚回到老宅的时候,才知道家中出事的。
望着费道长瞎了一只眼和大乖胯部的烫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依照妮子的性情,若不是大乖惹急了妮子,她是绝对不会下此重手的。还有,说是妮子的唾液中有强腐蚀性,毒瞎了费道长的一只右眼,连这种天方夜谭的故事,秦书记和哥哥也都相信,共产党员的党性都哪儿去了?
“妮子不会走远的,据我所知,她在风陵渡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我想,妮子会不会跑去后山坳,他爷爷的坟墓那儿?”有富推测说道。
“我们已经去后山坳找过了,根本没见她的影子。”郭镇长恼怒的说道,大乖的小鸡鸡和阴囊皮都烫破了,万一影响今后生育可麻烦了,这小妮子的心也忒狠了。
费道长沉吟着说道:“带我去她的房间看看。”
众人来到了妮子的房间,打开电灯,四下里搜查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这是什么?”费道长左眼瞥见了地面墙角处有几块发亮的琉璃碎片,遂伸手拈了起来。
灯光下,琉璃碎片上画有蓝色的大海,城堡和金顶宫殿,充满了一种异国情调。
“这是你们家里的东西么?”费道长问郭镇长。
“不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郭镇长摇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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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郭老头传给妮子的了?这东西绝非中土之物,”费道长半边脸已经缠满了绷带,但鼻子还露在外面,他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特臊臭味儿,顿时脸色大变,失声惊呼道,“尸油!”
“什么‘石油’?”郭镇长不解的说道。
费道长鄙视的瞥了他一眼,解释说道:“尸油,就是烤尸体滴下来的油,东南亚降头术中的法器。”
“尸体的油?降头术?”郭镇长从来没有听说过。
“现在贫道终于明白,小妮子的唾液里为什么会有毒了,原来是降头术!小小的年纪竟然懂得下降,贫道真的是看走了眼,这小妮子竟然是个恶毒的小降头师!”费道长恍然大悟道。
“降头师?妮子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孩子,怎可能懂降头呢?”有富在云南老山前线呆过,听说过东南亚降头术。
秦书记表情异常严肃的说道:“同志们,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我担心境外的反革命敌对势力可能已经渗透到了我们这里,因此,我们必须提高警惕,要马上找到郭妮,把问题彻底查个水落石出。”
“那我们连夜在风陵渡一带分头去寻找。”郭镇长建议说道。
“一定要注意保密。”秦书记叮嘱道。
大家简单的吃了些东西,随后便分头行动了,秦书记留在老宅内指挥,郭镇长与费道长同行,有富则单独一路,开始连夜搜寻妮子的下落。
走出老宅后,有富抬头望了望夜空,月光清凉,繁星点点,银河寂寥,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唉,妮子这孩子,真的是苦命呢。
有富长叹一声,然后转身直奔风铃寺而来。
第36节
《鬼壶》 第36节
第二十六章
寂静的夜晚,山门的叩击声传的很远。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一渡法师叹道,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山门内拉开横木闩,推门而出。
月光下,站着那个独臂公安特派员。
“大师,我是郭有富,您还记得吧?两天前的深夜,我曾经来拜访过大师的。”有富匆匆说道,额头上沁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看来是有急事。
“哦,风陵渡的公安特派员,老衲记得。”一渡法师颌首说道。
“大师,今天是否有一个小女娃子来过寺里?”有富焦急的问道。
“每日里总会有些香客带着孩子来寺院上香许愿。”一度法师回答说道。
“她叫妮子,只有六七岁,是从风陵渡来的。”有富匆忙解释说。
“老衲从来不过问香客姓名来历。”一渡法师道。
“大师,此事很急,请您务必告诉我。”有富恳求道。
一渡法师沉默不语。
有富伸手入上衣口袋,摸出一张折起的白纸,抖开后递给了法师。
一渡接过白纸,月光下,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风铃寺一度法师……”一行字,笔划很是生涩。
“这是……”一渡法师不解的望着有富。
“这就是妮子写的,郭老头生前特意教会她识写这几个字。”有富的目光直视着一渡法师。
“唉,郭施主,你找这孩子所谓何事?”一渡法师叹息道,看得出,那字迹确是出自孩童之手。
有富踌躇片刻,从一渡的语气上看,妮子肯定是已经来过风铃寺了,也许现在仍在寺中,若要取得老和尚的信任,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妮子有危险,我想跟她谈一谈,也许能帮上忙化解掉这场危机,请大师行个方便。”他诚恳的说道。
一渡法师点点头,说道:“请随老衲来吧。”
有富跟着老和尚进了山门,然后由内将两扇厚重的木门关闭,并上了闩。
寺外杨树林里,费道长静静的站在树荫下,默默地望着这一切,他傍晚在老宅时,便已发觉有富的面目表情很不自然,似有难言之隐,于是便独自一人悄悄跟踪而来。
有富虽是侦察兵出身,途中也曾留意过身后与四周围的动静,但遇上的是费道长这样的江湖高手,自己根本就发觉不了。
一渡法师请有富在大殿内等候,自己去了偏殿客房,叫醒了熟睡中的妮子。
“妮子,住在你家里的那个郭有富找到寺里来了,你想见他么?”一渡法师征求妮子的意见。
“郭叔叔?”妮子有点愣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风铃寺呢?她点点头,然后掀起了被子下床,穿上布鞋跟随着一渡法师走出了房门,朝大殿而去。
“妮子!可找到你了。”有富望见妮子走进大殿,惊喜的说道。
“郭叔叔,你怎么来了?”妮子走到距有富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她下意识的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富将那张白纸拿给妮子看,说道:“瞧,是妮子自己写的‘风铃寺一渡法师……’”
妮子看了一眼有富,然后耷拉着脑袋说道:“妮子闯祸了。”
有富苦笑道:“恐怕还不止闯祸这么简单呢……”
一渡法师跌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如入定一般。
“妮子,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郭叔叔问你话,你如实的回答好吗?”有富柔声说道。
妮子点了点头。
“大乖欺负了你,你才用汤面泼他的,是么?”有富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伤害孩子。
“他往我的面碗里小便……”妮子委屈的说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郭叔叔明白了,这事怨不得妮子,大乖欺人太甚。”有富气愤的说道。
妮子不自觉的向有富走近了两步,她感到这个郭叔叔还是跟“地主婆”他们不一样的。
“妮子,你会降头术么?”有富的目光盯着妮子说道。
“降头术?妮子不懂。”妮子摇了摇头,坦然的说道。
有富心中想,这孩子没有撒谎,“妮子,你有一个画着大海和宫殿的小琉璃瓶子,是么?”他接着问道。
妮子点点头,异常惋惜的说道:“可惜不小心给弄碎掉了,上面的图很好看的。”
“那瓶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吗?”有富追问道。
妮子点点头,说道:“是爷爷临死前给我的。”
“你知道那瓶子上的图,画的是哪里么?”有富问。
妮子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好像是个很远的地方,不是风陵渡。”
“那你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有富有些紧张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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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依旧摇着头,说:“不知道,妮子从来没有打开过那瓶子,它是封了口的。”
“琉璃瓶子是你打破的么?”有富继续发问。
“妮子睡觉的时候,不知它怎么就破了,里面流出了一些黄水,有臭味,差点弄脏了衣裳。”妮子回答道。
有富点点头,他相信妮子说的都是真话,郭老头临终前留给了妮子这支小琉璃瓶,不管里面装的是否是尸油,总之妮子本人是全然不知情的。
“郭叔叔,妮子还能上学么?”妮子小声的问道。
“妮子,恐怕……”有富吞吞吐吐的说道,“费道长的右眼盲了,他说是你吐了一口唾沫到他的眼睛里,把他给毒瞎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郭叔叔当然不信,但上学的事要等一等了,你就暂时留在风铃寺里吧,待事情结束了,郭叔叔再来接你回家。”
“哈哈哈……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这个邪恶的小降头师原来就藏身在这风铃寺中。”突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桀桀的阴笑声。
月光下,半边脸缠着绷带的费道长恶狠狠的站在了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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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小脸变了色,害怕的一下子扎进了有富的怀里。
“妮子,别怕,郭叔叔去跟他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有富拍拍妮子的头,让她等在殿内别出来,自己则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大殿的石阶上,费道长不知从哪儿弄了副风镜扣在鼻梁上,黄土高原风尘大,这种防风镜倒很常见,但在无风的夜晚里带着它则显得不伦不类了。
“你这是……”有富惊讶道。
“哼,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贫道还会再拿左眼来冒险么?”费道长嘿嘿道。
“费老,我已经问过妮子了,那琉璃瓶子的确是郭老头留下来的,但妮子从未打开过,也不知道那里面盛的是什么,至于你的眼睛,我认为与妮子毫无关系。”有富解释说道。
“你认为?你懂得个逑哇,竟然为小降头师开脱……闪开!贫道要亲自问话。”费道长不耐烦了,情急之下竟然口出秽言。
有富正色道:“我郭有富是风陵渡镇的公安特派员,负责管理此地的治安,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妮子绝不是什么降头师,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我不许你在风陵渡胡来,明白吗?”
费道长鄙夷的说道:“就凭你?一条胳膊的废物?”
有富闻言顿时无名火起,大声说道:“废物?老子的这条胳膊是为了国家而丢的,我警告你,不管你他妈的是谁,来头有多大,我郭有富可不惧你!”
“找死啊你。”费道长闻言顿时老羞成怒,伸手自颈后抽出点|穴橛,就准备硬闯大殿。
有富也不甘示弱,伸出左手自腰间拔出那支五一式手枪,在大腿上用力一蹭,“咔嚓”一声上了膛,对着费道长说道:“退后!”
费道长更不答话,点|穴橛脱手而出,闪电般的击中了有富独臂肘关节内侧的少海|穴,即是民间常说的“麻筋”,立时有富的左臂如同被电击了般的酥麻,紧接着手枪拿捏不住,“啪嚓”一声掉落了地上。
费道长如影随形的欺身近前,食指戳中了有富胸前的膻中|穴,然后看都没看的伸手抓过点|穴橛,纵身跃进了大殿内。
有富平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了江湖高手的点|穴术,但随即身子发软,眼前一黑便摔倒在了殿门前。
殿内,此刻妮子已吓得呆若木鸡,浑身瑟瑟发抖。
“阿弥陀佛……”殿内一声佛号响起,蒲团上已经入定的一渡法师腾空而起,站立在了妮子的前面。
费道长也停住了脚步,左眼透过风镜上下打量着这个长眉毛的老和尚,从其身法上来看,此人功力极深。
“贫道费子云,敢问大师佛号?”费道长拱手施礼道。
“老衲一渡,敢问道长深夜造访敝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未免有些霸道些吧?”一渡冷冷的说道。
“是贫道唐突了,这里陪个不是,恳请大师将这个小女娃交与贫道,贫道即刻离寺。”费道长唱了个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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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若是不肯呢?”一渡淡淡的说道。
“大师,佛寺乃八戒清静之地,女子夜留寺内恐有不妥吧?”费道长嘿嘿阴笑道。
“佛门避难,众生平等,老衲不知有何不妥?”一渡平静的说道。
费道长心想,与这个老和尚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得速战速决,于是正色说道:“贫道此番由京城而来,是身负国家绝密任务的,这个小女娃对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贫道必须将她带走,大师若是敢于阻拦的话,贫道保证,天亮以后,公安机关就会上门查封这座寺庙,大师以为如何?”
一渡法师淡淡道:“国家机密也好,查封寺庙也罢,老衲悉听尊便,总之,这个小女娃子,今夜道长你是带不走的。”
费道长闻言暗道,这老和尚是铁了心的要作对,看来只有凭武功一决雌雄了。
第37节
《鬼壶》 第37节
第二十七章
费道长猱身扑上,点|穴橛自上划下直取一渡法师的气门、当门和脐门三|穴,此三|穴乃是咽凹、胸凹及脐凹一条直线,为人体36死|穴,下手及其狠毒。
一渡法师微皱眉头,面露苍凉凄苦之色,右手僧袍一甩托起妮子,左手僧袖一挥卷起点|穴橛,身子凌空斜斜的飘了出去,姿势飘逸之极。
此身法名为“一苇渡江”,乃是当年达摩祖师传下来的武功心法,共有五式,即一苇渡江、面壁九年、断臂立雪、影透入石和只履西归,端的是神奇无比,但修习之人必以大慈悲心方可,而且使出时面目表情极度凄苦,功力越高,苦相越盛,充分体现了佛门的济世情怀。正如古人诗中赞曰:路行跨水复逢着,独自凄凄暗渡江。日下可怜双象马,二株嫩桂久昌昌。
费道长武功内力本就不弱,可是在老和尚僧袍的一挥之下,手中点|穴橛竟然拿捏不住,被生生的夺了去,他当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一渡法师的对手。
一渡法师站立在大殿中间,手指微动,点|穴橛自掌中飞出,稳稳的落回在了费道长的手里,口中淡淡的说道:“费道长,请回去吧。”
费道长脸上尴尬之极,神情万分的沮丧。
“师父,出了什么事?”有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了大殿门口。
费道长眼珠一转,心道,世间事,无毒不丈夫,休怪贫道了,是老和尚你自找的……他对着一渡法师拱了拱手,口中说道:“贫道告辞了。”然后躬身而退,待迈过大殿门槛之际,突然使出分筋错骨手,一掌按在了小和尚的天灵盖上,拇指扣住其天灵死|穴。
有良刚一惊呼:“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惨白,两只眼球向外胀出。
“大师,贫道得罪了,没别的意思,只是以小和尚交换小女娃,怎么样?”费道长一面说着,另一只手悄悄地拾起了地上的手枪。
突然的变数令一渡法师措手不及,有良顶门死|穴受制,只要费道长稍一用力,则必死无疑。殿门外距自己有两丈开外,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