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一片沉寂过后那个男人沙哑的开了口:「你可以出去了。」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躲过人生大劫的他可不会傻到又一次自寻死路。
他识相的拉开门离开了。然而两天之后,当他出酒店看见他亲自开着车来接他的时候,他便知道了他的决定。
张靖辰在公司下了车,把那辆全新的车交给他,跟他说:「如果他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也不用回美国了。」
「我知道。」
张靖辰说的很委婉,但是意思再清楚不过。既然是他要求带他出门的,他就得负责将他完完整整的头发也不缺根的再带回来。不过他对他不够放心。不,确切的说是对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不够放心。这就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将视线转叫来,气恼的发现那只不搭理他的狗正和安羽甄玩得开心。
「它看上去很喜欢你……」
「可能……我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吧!」
「嗯……」嗯?什么意思……「我也是很有爱心的!」
「可是你看起来太高大了……」
「那不是我的错……」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对了,羽甄,你以前……是在育幼院工作的吧?」
「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这么有爱心。」当然是问的张靖辰。
「嗯,不过是照顾小孩子,不是小动物。」安羽甄抱着狗狗柔软的皮毛,下意识的想起来在Korean Baby生活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虽然贫穷拮据,但却是邢么开心自在,无忧无虑。
有没有考虑……腿好了之后再回去工作?」不知何时这个男人已经蹲在了自己身前,说出的话仿佛在他的心里扔下一颗炸弹,让他浑身都剧痛起来。
「不……我的腿好不了了,Steven。」
「那是因为,你忘了一个人。」
「什么……Steven,我不想听。」
「你忘了很重要的人……」
「不……」
「安澄志。」
「别说了!」他想要闭起眼睛和耳朵,不看也不听。可是这个男人蹲跪在他的轮椅前,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强按在轮椅的扶手上。
「羽甄……安羽甄你听我说……」
「我不……」
「我们不说安澄志,你就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眼前的男人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他狠不下心来拒绝。
「羽甄,我是基督徒。」他松开了他的手,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圣经上说,神看上了亚伯祭赠的牛羊。受到冷落的该隐,因而嫉恨,杀死了自己的兄弟。神为了庇护该隐而在他的额头作了记号。该隐因为这个标记得以躲过死亡的威胁,却一辈子也无法逃脱犯下的罪过。」
「……」他不知道Steven想讲什么。
「虽然是这样,但是该隐并不后悔,因为他没有做错。」Steven面向他,灰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直视他心灵一般的注视着他,「他虽然爱自己的哥哥,可是他更爱神啊!」
「同样的,亚伯也没有后悔,因为就算死亡,承受弟弟的背叛和杀戮,也无法改变他爱神的决心。神也没有后悔,神虽然惩罚了该隐,却也已经用自己可以承担的底线宽恕了他。」
「Stevn……你想说什么……」
「神说,你只管爱我,只管信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理会。因为我有我的理由不告诉你。」
「……」
「因为,我是一定会爱你的。」
「……」
「你是亚伯,还是该隐,还是……」
「我……我不是……都不是……」
「你不愿意再站起来……到底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为了惩罚张靖辰,还是惩罚安澄志……」
「Steven……我不是……我没有……」别再逼他了,他真的不知道啊……
「羽甄,我是在帮你,你相信我。」他用手抓着他的两只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对错,只要是自己心甘情愿。」
「所以你不需要背负什么罪恶……」
「Steven……你说的没错……」他的病人将冰冷的手从他的手掌下抽出来,十指交握,紧紧的扭在一起,紧得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我……我一直对自己说,我是为了靖辰才变成不能走路的废物……我为了他才失去了双腿……」
「如果……」他看见晶亮的水滴从那低垂的发丝间滴落了下来,竟然有一种要伸手去接住不要看它落在地上捧得粉碎的冲动,「Steven,如果……我的腿好了,和以前一样……和我认识他之前一样……」
「那……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我没有为他失去过什么……那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算是什么……我们之间有过的是是非非,又算是什么……「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
他不是没想过重新站起来,他知道张靖辰是多么希望看到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可是他害怕,他每次快要抓住那种感觉的时候就放弃了。他害怕当一切恢复了原状,他和他,是否还有在一起的理由……
「不是这样的。」这是个心思纤细而敏感的小东西,脆弱而又坚强得让人心疼,「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留你在身边……并不是因为你为他变成残废,是因为……是因为……」
「什么……」
「是因为……他爱你!」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莫名其妙的不愿承认的事实。
「不是的,靖辰他……他不爱我……」这是他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挣扎了多久才逼自己承认并且顺从的事实。他已经告诉过自己认命,但是说出来仍然会心痛到绝望的境地,
「Steven,你不明白……他不爱我……他在乎的只有他的家族和他的弟弟。」
两年前,靖辰的姐姐告诉他的时候,他也如面前的他一般,觉得可笑而无法置信……但是他用自己满身的伤痕证明了张冰蓝当年的言语。张靖辰与李显萸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谁又能知道那不是因为源于早已溶于血脉深处的爱……他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液,那是他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障碍。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在这场复杂的关系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应该拥有什么样的地位。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强求自己命里以外的东西,那是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的。
「我……没见过他弟弟。但是你应该知道,你在张靖辰的心里是特别的。」这一点是毋庸质疑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得不到他的爱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也给……也给那该死的张靖辰一个机会。」男人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放过以前的自己吧!」
「我……」「哥哥……」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怯怯的插进来,「哥哥,那边的大哥哥让我给你这个。」
两个人这才发现刚刚他们太过专注以致于这个很小的男孩站在身边也没发觉。
「这是什么?」Steven当然没忘记早先对张靖辰做出的承诺,想要先一步接过来检查,可是这个可爱的男孩却很固执--
「那个哥哥说,一定要交给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不然的话他就得不到想要的飞机了。
「那给我吧!谢谢你喔~」接过了信封,看见男孩子像完成了重大的任务一样快活而神气的蹦蹦跳跳的走远了,安羽甄这才低下头看手上的东西。
这是张很普通的白纸,整整齐齐的折成四折。
他打开它,纸的中间写了一行小字--那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人,曾经最熟悉的笔迹--哥,我想你。
第二十四章
「都给我滚出去!」
看着如获大赦的男人一个个在惶恐中仍然保持着恭敬和镇定,退出去的脚步却比平时加快了些许,禁一声也不敢吭的悄悄挺了挺腰板,规规矩矩的站得笔直。
「光天化日之下都能把人跟丢,全是饭桶!」张靖辰这次的怒火发得歇斯底里。也难怪,派出去的十几个人全是手下的精英,竟然在开阔又少人的地方把保护的目标弄丢了,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可是这是真的,就那么一刻的时间,人就没了。
张靖辰气得要发疯,谨谨慎慎几个月,就这么一次放松,就出错了。要是她的话也会想要扇自己几巴掌吧!阴郁的气氛被一阵铃声打破了,张靖辰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一把抢过话筒,「找到没有!?」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禁只看见他的眉越皱越紧,说出的话也带着咬牙切齿的语调。
「继续找,没找着别回来。」
电话被用力的甩上了,禁冒着成为炮灰的结果忍不住开口道:「少爷,您先别急。如果有人掳了他们会主动跟我们联系的。」
张靖辰也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保持冷静,但是很可惜他做不到。他简直不敢去想他被他的对家抓去了,他害怕的是他不知道他们想怎么样。
「如果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勒索我呢!如果他们只是……他们只想……」
只是想打击他……根本就不在乎安羽甄是死是活……他不敢说出来,怕话一出口自己先要发疯。
禁咬着牙闭上了嘴,张靖辰担心的没错。她现在只希望对方是个不怎么精明的对手……可是如果是不怎么精明的对手,又怎么会在众人眼皮底下把人带走?
阴沉的房间,电话铃显得尤其刺耳--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找到后再……」
「……」
「是你……」
张靖辰乍然转变的语气让禁立刻竖起了耳朵,她看见他皱着的眉松开了,似乎是松了口气,但是下颔却紧紧的绷了起来。
「少废话,你想怎么样?」
「几点?在哪?」
五秒钟之后张靖辰扔下电话,因为知道了下落总算恢复了些许冷静的神态,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让嘉贸把车开过来,我要出门。」
「我也去!」
「你留下,通知KK不用再找了。」
「可是少爷你的手还没好,我……」
「你留下。」
「……」
「如果Danny打来电话,你告诉他,就按着他的意思办,后天我会准时到的。」
张靖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对她说。禁愣了一下赶紧回了个「是」。等到他关上门出去了,她仍然站在原地发呆,她知道她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这样,但是她却觉得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弯。她以为他一直忙着那个小子的事,早把白屋置之脑后甚至放弃了那个他曾经那么努力得到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事实上,他并没有,不是吗?
他仍然在意着白屋的事情,并没有抛弃他们。她觉得长时间积存的抑郁和迷茫终于找到了出口,一切都豁然开朗得让人重新有了战斗的力气。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KK义无返顾的爱上这个男人,她开始想一些她从前不会想的事情,那是否意味着……
「你爱上他了?」
「……」
「呵呵,我哥倒是个让人很容易就爱上的男人,」那个高瘦的男人蹬着与他身上黑色庄重的牧师袍不相衬的军靴坐在教堂前的台子上,漫不经心的擦着一只闪亮的小刀。
「你跟你的弟弟一点也不一样呢~难怪张靖辰看不上他~」正说着抱着玩具兔子的男人已经蹦蹦跳跳的从门口进来了。
「萸萸~你看看,你看看,小鸟~」
「扔掉,它死了。这么肮脏的东西。」男人厌恶的皱起眉,一巴掌把那双讨好的伸过来的手拍开,手心里的小鸟一动不动的掉到了地上。
「萸萸,不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涌上了泪水,晶亮的打着转。他蹲下来想要把小鸟再捡回来,但是男人修长的腿无情的伸到了他的面前,优雅的轻轻一用力,小小的鸟儿立刻被踢出了几米以外。
「澄志……」这个和他的外表不相符的像孩子一样的男人是他的弟弟……但是他已经再也认不出他。
「澄志!」
「你是谁啊?志志不认识你~」
「我……我叫安羽甄。」安羽甄攥着拳握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好在话让一边的男人接了过去,掩饰了他的失态。
「嗨,我叫Steven~你叫志志吗?你好~」
「……」
「你的兔子叫什么?」
「兔子没有名字,兔子是萸萸买的,萸萸,兔子叫什么??」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回答,安澄志转回头来老实的说道:「萸萸也不知道。」
「嗯,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呀!」
「嗯……萸萸,可不可以?」这是个很听话的小孩,「我可不可以……」
「随便你。」冷淡的声音,李显萸抬起头来淡淡的扫了Steven一眼。他不喜欢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太多话,太知道怎么样应付不同的人,那双灰蓝色的深邃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他不喜欢。可是这个男人却回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是不是在想张靖辰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怎么会派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跟在他身边。」
真是亵渎啊--满手鲜血的杀手教父……
他不理他,又埋下头去专心的擦那柄已经闪闪发光的刀。
这个男人就是李显萸,张靖辰的亲生弟弟。久闻却第一次见面,安羽甄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这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比起张靖辰纯男性的美丽,眼前这张艳丽的樱唇,挺直的鼻粱,细长上挑的眼眉和白暂的肌肤,充完全全拼凑成了美女的面孔。但是他很高,身高有一百八十的Steven仍然和他有着小半头的差距。
安羽甄不知道自己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感谢他当初收留下了澄志,并且一直照顾到现在。换成是他,要照顾一个智商退化到幼儿时期的大男人也会觉得费劲吃力吧!
安羽甄偏过头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和Steven玩得很高兴的安澄志,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摸摸他,但是这个男人仅管智商已经退化到了幼儿时期,敏锐的反应及多年养成的第六感却一点也没有失去。他的手还没碰到他,他就缩着身子一闪,躲到一边去了。
「澄志……」
「呵呵,除了我他是不会让其他人碰的。」
李显萸没发现自己的话里掺了多么得意的语气。但是安羽甄已经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他知道,澄志没死,他也亲眼见到他没死,还被人照顾的很好。够了……足够了。他自私的觉得,自己的愧疚感终于减轻了一些。
「好了,叙旧叙够了,也该干正事了。」那个邪恶而美丽的男人将小刀插回靴子的脚踝处,优雅的掸了掸黑色长袍上细微的皱纹,伸出手来,懒散的勾了勾手指。
小兔子宠物立刻乖乖的靠了过去,让他抱住,任他把他当抱枕一样的将漂亮的下颔压在肩膀上。
「萸萸~」
「你想干什么?」安羽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傻子也知道他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嘘~」那个男人无所谓的将手探进安澄志的怀里,拖出一只手机,熟练的按了几个键,并且很快就接通了线。
「……」
「啧啧,火气这么大对身体可不好啊!哥。」
「呵呵,除了我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你的小爱人在我这儿~我让他们兄弟相见了~」
「哥,你不要老是把你的弟弟想成这样~我只不过想见见你罢了~」
至于原因……
「哥,我想你了。」
「我现在就在圣玛丽教堂。」
「我猜他十分钟就会赶到。」收了线,这个男人不屑的轻笑一声,流转于眼角间的满意神色却像只刚刚偷了腥的猫。
他终于从那个台子上跳下来,走到了他身边,弯下腰来好与他的视线平行:「我那个一向墨守成规本本份份的大哥,竟然为了你放弃了血脉……他可从来不敢这么忤逆老头子的。」
「你确定老头子活的时候想要的子嗣是他的吗?」
他以为他是个安静顺从的小东西,没想到自己反被他噎了一口。李显萸愣了愣,忽然想放声大笑。
张靖辰啊张靖辰,你以为你在当中一直是以强者的身份控制着一切,你以为这是个任你摆布的听话的小玩意儿,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不知不觉算计了进去,沦为对方的奴隶。
到底谁才是强者,谁牵制着谁还说不准呢!
「我哥真是失算啊!」
「原来安澄志是轮在这一点上~」胸口传来压力,安羽甄波澜不惊的低下头看了看那根抵在他心脏位置的手指。他知道,他一根手指就可以